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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暮下冷山就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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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下午阳光并不很强烈的时候,两人去了海边。
    方慕脱掉了鞋,柔软的细沙在他的脚下,藏揽柏蹲下来身子把他的裤脚卷了起来。
    走近海边,风吹着海浪打在方慕的脚面上,有时候甚至会漫过他的脚脖。
    这样安逸的傍晚时分,远处有卖些海螺贝壳装饰品的小摊,还有支起来琴谱架子在弹吉他唱歌的流浪歌手。
    藏揽柏坐在沙滩上,看着方慕呆站在浅滩上,一阵一阵的海浪打过来,把他洁白的脚踝弄得满是细沙。
    想去玩玩吗?藏揽柏在他身后问他。
    方慕摇摇头:我不会游泳。
    我会哦,还会冲浪可以带着你,你抓紧我就好。藏揽柏像是在怂恿方慕什么。
    但是方慕还是犹犹豫豫拒绝了。
    藏揽柏看他弯腰捡贝壳和丑陋的海螺的时候,还顺便用手清洗了自己的脚踝处,虽然朝藏揽柏走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再次被细沙弄脏了。
    今晚海上游轮上会有演出,我们去看看好吗?藏揽柏伸出来手,接过来方慕勤勤恳恳捡拾了很久的破损贝壳和不太美观的海螺碎片。
    游轮上的演出在八点钟开始,气氛非常火热,整个甲板上人声鼎沸,演出到最后,还有许多观众也上去跳舞鼓乐。
    藏揽柏在人群里抓着方慕的手,像是很怕他走丢,方慕陷入这样喧闹的氛围里,灵魂像是都漂浮着,纷乱的步伐里,他也不自觉喝下去了几杯酒。
    方慕看不清楚任何的人脸,除了藏揽柏那张异常俊美的面孔恒久地停留在他的视线中,他被藏揽柏拉进跳舞的人群中,在海对面升腾起绚烂的烟花时,和融进亢奋的欢乐氛围里的众人一起大声欢呼起来。
    啊藏揽柏和方慕从船上下来,歪歪扭扭走了没几步,就并排一起躺倒在了沙滩上。
    藏揽柏发出一声透出些许愉快的叹息声,他半垂着眼,望着海上还未停止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
    方慕也躺在它旁边,闭上了眼睛,他好像听到海浪的声音,很快地袭来,就要淹没自己。
    藏揽柏侧过头来看向方慕,叫他的名字:方慕?
    方慕若有似无的轻声:嗯。了一声。
    你当时为什么要考电影学院?藏揽柏视线凝在方慕精致漂亮的脸蛋儿上。
    是为了徐渡铭吗,还是自己的梦想。
    藏揽柏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起来这样的疑问,但是他没有问出口,而是紧接着说:想继续演电影吗,我可以帮你。
    方慕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转头对上藏揽柏温和认真的目光。
    像是酒精作祟,使得他胆子大了一些,学藏揽柏自己的语气那样对藏揽柏说:藏先生,你真奇怪。
    他望着藏揽柏,回想起来他曾经问自己的问题。
    你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试试?
    想继续演电影吗?
    就好像这只是对于方慕来讲很简单的问题,如果方慕回答要或者想,方慕就能够拥有要和想的权利。
    我不行的,我我脑子不行,记不住东西,背不了台词了。方慕思索着回答,他的迟疑并不是针对藏揽柏的问题本身,更像是想要斟酌好言语以不叫藏揽柏生厌的态度回应。
    怎么不行了,现在不是都学会弹《致爱丽丝》了。藏揽柏试图给他一些自信的模样。
    方慕蹙眉:都快有小半年了,才学会呢。
    那不是也能记住了。藏揽柏望着他说。
    方慕不想回答或者拒绝做的事情,总是会在藏揽柏这里做出来软弱的样子,但其实油盐不进的很,藏揽柏再怎么问他也会模糊的躲过去。
    话聊到这里,方慕没有再回答,佯装自己困倦了,闭上了眼睛,结果没想到过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藏揽柏有些无奈地抱着他回酒店休息,又给喝一点酒就上脸的方慕洗身子。
    折腾了一天,藏揽柏入睡也很快。
    原本以为就这样安稳结束的夜晚,却没想到最后发生了意外。
    藏揽柏在半夜翻身手扑了个空的时候骤然惊醒,他起身拧开床头灯的时候发现浴室的灯光也暗着,方慕不在房间里。
    房间的大灯打开,藏揽柏转头看见窗户外,一望无际的海边上有一道白色的人影。
    藏揽柏来到海边的时候,海水已经漫过方慕半个身子,藏揽柏心跳如雷,在温热潮湿的气候里,后背全是冷汗。
    方慕!藏揽柏穿过有几分汹涌的浪潮,走到还想继续往前的方慕身后,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你在干什么!?
    那是第一次,藏揽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他甚至想象不到,如果他今夜没有醒过来,第二天早上自己会面对的是什么。
    藏揽柏一直太自以为是了,他总是十分想当然的对方慕做出来并不专业的判断,他觉得方慕是没有自杀倾向的,毕竟他和藏揽柏一直生活这么久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这样的举动,甚至一直在努力想要留在藏揽柏身边。
    但是藏揽柏忘记了,方慕曾经在自己面前跳过楼,他怎么敢带着他来海边却松开手。
    方慕!你回答我!你在做什么,你不想活了吗?藏揽柏一路扣着他的手腕拽着他走到沙滩上,又抓着方慕的肩膀问他。
    他的情绪就显然有些不太平和,尽管他面目上没有表现出来十足的怒意或者别的什么,但是他抓着方慕的手已经不似平常的力道。
    方慕被他抓的有点疼,眼神恍恍惚惚落到藏揽柏身上,好一会儿才像是刚回神一样开口讲:不想活?我没有啊。
    方慕又低下来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样,两颊泛着些坨红,不知道是几个小时前喝酒导致的还是他现在真的在感到害羞。
    他说:我只是在找一座岛。
    藏揽柏皱眉:什么岛?
    就是就是一座猫咪岛屿。方慕忍不住比划了两下,像是在和藏揽柏描述那座岛屿的形状。
    猫咪岛屿?那是什么东西,什么样的猫咪?
    脑袋是黑色,身体是白色,我见到过。方慕目光越过藏揽柏的肩头:就在这片黑色的海。
    脑袋是黑色身体是白色的?藏揽柏愣怔一瞬,电光石火间脑海里闪过了什么。
    你不相信吗,真的有,我不是在说胡话,我也没有病。方慕有点执拗地讲,眼睛望着藏揽柏,睁得有些圆。
    藏揽柏想起来,方慕晚上睡着了,忘记吃药了。
    但是藏揽柏此刻没有反驳,反而是有些认真地回答了:当然,是真的,我证明你见到过。
    听完藏揽柏这句话,方慕神情才缓缓变了,他逐渐露出来一种有些得意的笑容,对着藏揽柏的脸啪唧亲了一口。
    然后搂着他的脖子,伸着胳膊拉开距离,停一会儿又用手指去轻轻从藏揽柏的眉骨一路滑到高挺的鼻梁上,再到嘴唇。
    藏揽柏一动不动,任他像在逗弄什么一样的手指在自己脸上乱戳。
    好喔。
    藏揽柏问:好什么?
    谈恋爱啊,演电影啊。方慕对着藏揽柏露出来痴痴地笑:都好啊。
    话音落下,他又去亲藏揽柏脸上一口,用得劲有些猛,像是嘴巴撞上去。
    这口亲完,又仔细端详藏揽柏的脸,眼神像是不认识他:不会是我的吧。
    藏揽柏被这小疯子撩拨得不行,心浮气躁地把他一把抱起来,托着屁股的抱法,让他脑袋搭在自己肩膀上,凑近他的耳朵问他:说了一句谎话?
    第18章
    藏揽柏抱着方慕往度假酒店里走去,在远离海滩的时候,藏揽柏发现方慕还在直愣愣地睁着双眼,望着远处的海面。
    海不是黑色的,因为天黑了,海水才变成黑的。
    方慕卷翘的眼睫在他下眼睑的位置打下来一层阴影:那天不可以一直不黑吗?
    方慕开始问出藏揽柏无法解答的问题。
    好在方慕没有执着地问,像非有个答案不可的那样,他在藏揽柏身上安静下来。
    Hela
    藏揽柏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间超乎寻常的早,他看了一眼时间才不过五点多。
    方慕昨天白天活动量大,夜里又折腾那么一出,藏揽柏给他清洗完身上已经凌晨两点了。
    尽管方慕的生物钟一直在早上九点,但是藏揽柏猜测他今天会晚醒一会儿。
    他决定去酒店的泳池晨泳,回来房间的时候顺便带上今早的早餐。
    尽管方慕鲜少有很早醒来的时候,他大多时候有睡懒觉的习惯,但是因为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藏揽柏在出门的时候还是仔细反锁了门。
    按照他的计划,在方慕醒来之前,他应该会提前二十分钟过来。
    但是藏揽柏没有想到,几乎是他前脚刚走,下一分钟,方慕就醒过来了。
    大概是宿醉的后遗症,方慕感到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他坐起身来,发现身上并不是他昨天睡前穿上的那身睡衣。
    记忆回笼,模糊的几个片段在方慕脑海里回闪。
    冰冷的黑色海水,藏揽柏有几分情绪的叫喊,还有莽撞的亲吻
    最让他难以面对的还有那神志不清时胡乱答应藏揽柏的话。
    方慕头疼欲裂,他知晓他又为藏揽柏找了麻烦,不知道藏揽柏大半夜又去海边拽回来要去寻找什么猫咪岛屿的精神病人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会有一天觉得总是在给他添加负担的方慕是一位无可救药的精神病人吗,会有耐心耗尽的那一天吧,总是这样,谁能经得起这样的消磨呢。
    总有一天方慕的特别有趣会变成特别麻烦的。
    方慕从床上下来,随着理智回来之后,是无穷无尽的阴郁臆想,像是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黑洞。
    走进卫生间洗漱,他僵硬着手脚,望着空荡荡的床铺,藏揽柏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回来,又再一次告诫自己,这样依赖藏揽柏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镜子里脸色苍白的青年,双眼空洞无神,头发乱糟糟的,有几根胡乱翘着。
    咔哒一声,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方慕刷完牙,刚洗了一把脸,猛然地抬起头。
    下一刻,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张自己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脸。
    房间的场景在变换,他看到暗红色的丝绒地毯,男人低沉冰冷的声音在方慕耳旁响起。
    呵,你还偷跑出去试镜,想要演什么电影,三级片吗?
    可惜的是,你这辈子都不会出现的在任何镜头前了。
    方慕的太阳穴抽痛起来,灯光在自己眼前忽明忽暗,那黑色的高大身影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方慕。
    他的腿软下来,有些费力地支撑着身体,他的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晃动着脑袋,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要把那驱之不散的,如影随形般的黑影从自己脑袋里面甩出去。
    滚滚啊!方慕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理智全失一般将手里能够抓到的一切都砸向那个逐渐朝自己逼近的身影:你去死!别过来啊!
    是什么东西破碎掉的声音,方慕倒在地上,手被什么硌到,一瞬刺痛之后,掌心流淌出来温热的液体,空气里开始涌现出来一丝血腥味,但是已经陷入惊恐的方慕已经无暇顾及。
    他手脚并用地慌乱爬出浴室,浑身冷汗,心里默念着,这是幻觉,这是幻觉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挣扎着来到床头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扒拉出来药,拧开药瓶,从里面倒出来药片,他手抖得不成样子,药片洒落了一地。
    他胡乱捡起来几片塞进嘴里,干咽下去却卡住嗓子,他剧烈地干咳起来,另一只手在床头柜上颤抖着摸到水杯,抓住之后仰头喝下去一大口才算将那药片送了下去。
    等方慕眼前的幻影消失,他坐在床边的地上,胸襟前全是刚才水杯拿不稳洒上的水,他呆坐那里看着房间里一片狼藉。
    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紧接着一滴眼泪就顺着流了出来。
    方慕曲起来膝盖,将脸埋在膝头,呜咽着哭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他是好不了的,他的记忆越完整,他状况就会越糟糕,他又想,怎么会这样,越完整,越破碎。
    但这可能是发生在他身上永恒无解的矛盾。
    他摆脱不了过去,他根本过不去。别说是过去,他甚至也没有自己可以选择的未来,徐渡铭不可能会放过自己的,他与藏揽柏之间的一切都会终止在交易结束那一天。
    然后他又会回去,回到特纳莱酒庄,继续被拍卖给下一任买家。
    他反抗不了徐渡铭,他的力量太微弱了,曾经的无数次尝试都反之给他招来更惨痛的折磨。
    会有结束那一天吗?
    方慕喉头一窒,好像摆在自己面前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死亡,死亡是唯一救他的解药,是天大的恩赐。
    只要徐渡铭还活着,他还存在,痛苦就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方慕的病不会好的,他可能会为了控制病情终身用药,或者彻底疯掉。
    糊涂的活,又或者清醒的死。
    方慕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做出来选择。
    可是要现在死掉吗?
    可是可是还有藏揽柏啊。
    藏揽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方慕坐在地上,地面上一片狼藉,碎裂的水杯,散落的药片,地板上还有水迹。
    方慕的手受了伤,睡衣上沾上了血迹。
    藏揽柏手里拿着早餐的餐盘,走到方慕面前的时候看到卫生间里,所有的洗漱用品还有浴室里那些瓶瓶罐罐无一幸免,镜子也碎了一大片。
    藏揽柏把手里的餐食先放在一旁,然后把方慕先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方慕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看起来明显是哭过。
    藏揽柏没有对方慕发病造成的一切表露出来任何的不耐烦,同时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短暂离开而升起来什么自责愧疚感。
    藏揽柏只是看起来很耐心很冷静地为方慕处理手上的伤口,又叫来酒店的服务人员清理房间。
    他握着方慕的手,在往上面缠绷带的时候视线停顿在方慕手腕内侧的脉搏处。
    好在那里没有任何的伤口,藏揽柏现在已经不是很确信,方慕不会真的有轻生的念头。
    就在他确认了一下微松口气的时候,手不经意间滑过他的手腕,他紧接着就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藏揽柏用手抓住方慕的手,另一只手指细细抚摸过方慕的手腕内侧,他发现那里有很浅的一道疤痕,但是疤痕的颜色和肤色完全一致,而且又太浅了,平常不仔细摸的话,肉眼真的很不易察觉。
    藏揽柏怀疑这里有做过祛疤。
    慕慕,你有不想活过吗?像是很漫不经心的语气。
    方慕没什么迟疑地回答:没有,我从来没有不想活过。
    藏揽柏没有说话,在沉默的时候听到方慕突然出声问:是演三级片吗?
    藏揽柏惊愕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方慕是在说什么,他很快的否认:不是。
    方慕在听完藏揽柏的回答之后,声音低低地:哦。了一声。
    藏先生,谈过很多次恋爱吗?
    藏揽柏开始感觉到方慕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就在他短短离开的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里。
    也没有特别多吧。藏揽柏看着方慕开始做出来很详细的解答:确切地来说是有过四次,初恋谈了四年,后来两年谈了三任,之后空窗了两年半,然后遇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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