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渡口

    发疯加吃饭花了太多时间，但在曼谷的行程只剩下一天了，田岸还是收拾收拾准备带艾珥打卡老城几个景点。坐轻轨到他信桥换渡船，两个人在廊道里等了十分钟，随着人流闲闲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渡口。毒辣的日头打在铝箔的遮阳板上，炫得艾珥往后退了一步，抬手遮了眼睛。
    田岸把人拢着，困在自己身后的影子里，又把墨镜摘下来放她手里。
    “早上走得急，又忘了给你拿帽子。”牵起衬衫的一角半罩在她头上。
    “你戴吧。”她抬了抬眼，从衣角的缝隙里用力眨了一下，把墨镜递回给他。
    橙漆的快船缓缓靠上，沉默地碰上木质的泊头，搅起一圈圈柔和的水波。
    眼看着船里已经没有空座，两个人牵着手慢慢走下渡口上船。艾珥的视线被走在前面的胖和尚吸引过去，胖和尚裹在鲜艳厚重的橙色袈裟里，却赤着一边晒得黑红的肩头。艾珥看得有趣，没留心脚下被缆绳绊了一记，眼看就要扑到胖和尚的背上。
    田岸眼疾手快把她捞回怀里，又像提溜小猫崽似的夹着她的胳膊把她拎到船头，按在栏杆空处站好。
    “和尚的衣服女人是碰不得的，”田岸压低声音，凑在艾珥耳边嘱咐。“会耽误他们修行。”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吗？”
    “你好好呆着吧，小心掉水里了。”田岸终于找到机会把墨镜扣在艾珥脸上，揉了揉她的头顶。
    艾珥转过身子，下巴颏儿放在迭起的胳膊上，望着水面出神。
    田岸偷眼看看她，又看看开阔的湄南河两岸徐徐掠过的佛塔。墨镜遮住她的半张脸，看不出神情。但看她一动不动的样子，应该喜欢这景色。
    小人儿忽地直了身子，不耐烦似的啧了一声。田岸本想放在她背上的手又收了回去。
    艾珥推了推滑落在鼻梁上的墨镜，又伸手把墨镜摘下来折起。
    “怎么了？”田岸接过墨镜戴起来，示意她靠过来和他站在一起。
    “我鼻梁没你的高，老是滑下来好烦。”
    “你鼻梁不矮，是鼻夹太宽了才滑下来的。”
    她的鼻子生得巧，是他每每留意到，在心里赞叹过的。她眼眶生得平整，显得山根平平无奇，但鼻峰忽地攀起。因着圆润秀气而微微挺翘的鼻头，正面细巧端正，只有侧脸使人发觉这小巧的短圆脸上怎样拔出了多一分显多少一分嫌少的弧线起伏。
    他也因此最喜欢在两人并排坐着的时候偷眼瞟她。他总是藏得很好，她也总沉浸于眼前所见，没有留意他斜睨的眼神。田岸又觉得她应该是有感觉的，十次里面有两三次，她骨碌碌地转着眸子，余光对上他的视线。
    艾珥接过被他捏皱的细窄纸条，三两下就把两张白底橙字的船票折成一只加长纸船，和他们乘的这艘加快的水上巴士仿佛。她用指尖夹着纸船的尾端，轻轻触玩着田岸骨节分明的大手。
    “喜欢曼谷吗？明天就要去华欣了。这几天太拖沓，该去的地方还没去。”田岸望进她扬起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眸。
    “喜欢的。不看景点也很好。”
    “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圈了好多想去的地方。”
    “哎……我就是一阵兴头，我在学校的时候也这样，先是大半年不出学校，然后脑子一抽又天天想出去逛，认识你之后又不想出门了，觉得在家呆着也很舒服。”
    “也不能天天呆在房间里，暑假回去多出门走走，有机会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转转。”
    “知道了。”艾珥甜甜地应了一句，又把玩起手上的纸船不说话了。
    相向而行的快船慢船运沙船和只在两岸之间摆渡的白壳小渡船来来往往，把灰褐色的水面切割出一道道泛着白浪的轨迹。
    快船在Phra  Athit渡口停下。从绿荫掩映的廊道钻出，是一条安静古朴又颇有艺术气息的小路。正直午饭时间，白衣黑裙黑裤的大学生比游人更多。艾珥和田岸坐在河畔的红色木亭里，遥望着青翠草坪上嬉戏打闹的学生，和远处白色堡垒下抖空竹的大胡子嬉皮背包客。草坪靠近路口的一侧停了三三两两的小推车，照例是卖些果切、饮料和现做的甜食。
    “这里好多中文的老招牌，我们到唐人街附近了吗？”
    “这里是大皇宫附近，离唐人街还远。曼谷老城里很多华裔，我们上渡船的桥边也有些老店，有个鸡饭很有名。”田岸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喂了一个鹌鹑蛋做的迷你太阳蛋。
    “我还不饿呢，又给我买零食，”艾珥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等下吃撑了又要笑我。”
    “我什么时候笑你了，不是早就说这趟要把你喂圆一点、晒黑一点再放你回家。”说着又给她喂了一个。
    艾珥说着不要，却乖乖地往他身上靠过来，等他继续投喂。
    “对面有个有名的印度馅饼店，我们在这坐一会吹吹风，等过了饭点再去吃。旅游书上说店里没有空调，这会就不去和学生挤了。”田岸指着马路对过一溜红色的二层小楼。
    “这附近真的好多学生啊。看着和我差不多大。”
    田岸嗯了一声，摊开地图给她指路。绿荫小路的尽头就是有名的法政大学老校区的后门。
    艾珥要了一个香蕉煎饼，一个羊肉煎饼。一只黄澄澄的鸡腿汪在亮红色的咖喱汁里，单独用小碗盛着。冰沁沁的水珠子从大杯的玫瑰奶露和柠檬茶的杯沿滴落。老式的转头电扇呜呜地吹着，搅动店里温热的空气。
    “天可真热。”艾珥扯过纸巾抹了抹额头耳后，又顺着锁骨吸了一圈汗，回头看了眼店门外热气蒸腾阳光毒辣的柏油路。再回过头来，田岸献宝似的举着勺子，勺子里是一块吸满了咖喱汁油润润的土豆。
    艾珥下意识地低了头，往勺子前凑着，等着喂到嘴边的食物。却眼看着勺子一转，那块土豆稳稳当当地落在自己的盘子里。
    “你又逗我，还以为你要喂我呢。”艾珥伸手捶了一下田岸的肩膀。田岸笑得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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