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后觉

    严教授神色黯然，「果然我还是阻止晚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意识到了自己如今多了一份怎么样的能力、看这世界的崭新视角，而伴此而来的是万物都在为离开倒数的一片愴然。手中原以为纯粹的快乐开始如履薄冰，以后每一次决定要逃避还是拥抱，都多了一份艰难。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会离开，甚至是哪年哪月我都很清楚。我越投入在古早语言的研究，我就越被她离开那刻的记忆填满脑海——我不愿失去，也不想面对，所以我……逃避了。」
    严教授将我桌上的史料闔上，「但这些一点用都没有，她注定会离开，我注定会生不如死，所以为什么要让我提早感应到这一切？只要不知道，我又何来畏惧？」
    衔尾蛇的符号一笔勾勒了由始到终，从任何一个点开始，都能看见终点。
    所以跨越了线性时空的魔力，古老的蛇族知道万物的歷史沿革、往后兴灭，真相太残忍，又难以改变，所以这语言被封印了起来。就连之后试图习得的学者，也寧可不看见将来。
    「难怪你跟乔洵，都竭力阻止我知道这些。总叫我要换题目。」知道的越多，幸福最原始的模样就越残缺。「乔洵是被零代家族领养的，如果他有零代的血统，身在同个家族，他应该没什么好隐瞒的才是……他鳞片是蓝色的，他是蓝血人蛇，对吧？」
    ——『就算我是的话，要告诉他人我是顶多只能再活几年的衰蛇，这也有点强人所难吧？』
    ——『嗯，虽然他们的存活本身是一场幸运，但此生注定要比别人多失去些什么，连手中握牢的快乐都有限期……』
    所以他对我的欲言又止，他的逃避、和最终的决绝，全是因为结局已成定数。
    品尝过离去的苦，目睹过留下的痛，他不想让我看见也不愿让我体会这一切，所以他擅自把拋弃当作是对我温柔的正解。
    只要我不知道，只要我没有察觉，他就可以以过客的姿态在我的漫漫一生里，只留下浅浅的一道痕跡，甚至连註解都是无知的埋怨。
    但他赌错了，虽然不断地被阻止，可是这一切仍旧被我看见。
    我知道你会离开，我知道无论届时你我做了怎么样的决定，通往道路的尽头都是生死离别。
    可是换个角度想，这何尝不是命数带给我的特别礼物？
    正是因为先知了要失去，于是后觉倍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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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週后，我对蛇族语言越发上手，严教授劝说的频率越来越高，而我迎来了乔洵的出现。
    那些片段的、琐碎的记忆，又涌上了脑海。好像我和他注定要如此轮回无数遍，经歷一次又一次关乎选择与勇气的考验。
    「你好，我叫乔洵。蛇族。从小在零代家族长大，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的吗？」他伸出手，「严教授也让我顺便以『陌生人』的姿态劝劝你，换个题目吧，其实连我跟那些零代长老，都不知道我们族的古早语言的逻辑是什么，太难了。」
    「也对，其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好像真的有换题目的必要，」我瞇着眼睛看他，忍不住微笑。过去演练过无数次的心动，这一次终于有了具体的归依。「请多指教。你可以帮助我的可多了。」
    究竟我能看见的未来，是否可以改变，可否让乔洵愿意和我一起面对生死离别，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我坚信，只要有了珍惜的勇气，铁定不负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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