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范紫曦不是没想过裴昊呈会提出这个问题，随着他们的关係逐渐深入，裴昊呈没有理由不產生质疑，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坦白的心理准备。
    该怎么说呢？要说到什么程度呢？
    思绪像一团盘根错节的毛线球，范紫曦无法从中找出线头。
    良久，裴昊呈说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係。」范紫曦彷彿凝结成了冰块，唯有眼睛透露出她的脆弱，那里蒙着一层薄雾，里面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好像快哭了。
    他不想看她哭，只想看她笑，他希望笑容可以常驻在她的脸上。
    他捨不得她难过。
    「无论现在还是以前，我们都没有相爱过。」范紫曦知道这样片面的解释不是裴昊呈想听得，可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给出的答案了。
    「我知道。」
    如果范紫曦不想说，他也不想逼她。
    说到底他们也还没有在一起，也许他根本没资格过问，可是，元季朗始终是
    横亙在他们之间的障碍，如果她一直闭口不谈，他们还有可能走到一起吗？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范紫曦低声请求着，「以后，我会全部告诉你。所以，再等一下好吗？」
    范紫曦一句话就打破了裴昊呈所有的迟疑。
    「好。」裴昊呈郑重地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他，也许范紫曦跟元季朗的过去，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青春时期的暗恋情怀，哪怕再愚蠢再羞耻，都是让人会心一笑的美好回忆，可是，对于范紫曦而言，好像不是如此。
    所以，他愿意等，等她做好准备，等她愿意坦白一切，在此之前，他们的爱情，可以先缓一缓，他希望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
    那样的他们，才会幸福。
    ***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本来是属于准高中生元季蕓的特别时刻，可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她还得当元季朗的助攻。
    元季蕓深深觉得，她为了范紫曦跟元季朗的爱情付出太多了。
    她手里提着两杯手摇饮料，背包里还放着另外一杯，元季朗千叮嚀万嘱咐要她分开来放，不知道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远远地，元季蕓就看到站在校门口的范紫曦，高声喊道︰「姐姐！我在这里。」边说边跑到她身边。
    「你小心一点。」范紫曦笑着捏了捏元季蕓的脸颊。
    「姐姐，你是不是等很久啦？这杯饮料给你喝。」元季蕓从袋子里拿出贴着蜂蜜柠檬标籤的那一杯，还特地插好了吸管，举到范紫曦面前。
    元季朗特别嘱咐过她，一定要让范紫曦喝到那杯蜂蜜柠檬，问他为什么也不说，还准备了另一杯绿茶给范紫曦，而且让她先藏在背包里，不要拿出来。
    见状，元季蕓也不再多问，反正元季朗也不可能在饮料里面下药，更何况他也还算有良心，也有准备她的份。
    范紫曦轻啜了一口，便问道︰「……这杯蜂蜜柠檬是元季朗买的？」
    「你怎么知道？」元季蕓大为震惊，拿过来喝了一口，五官立刻皱成了一团，连忙拿起自己的饮料用力吸了一大口才缓过来，满脸嫌弃地说道︰「这什么啊……那么酸还拿出来卖？还连锁饮料店咧！」语毕，她又喝了口饮料。
    「我猜元季朗还有准备另一杯，而且是绿茶，对吗？」范紫曦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对啊！姐姐你怎么知道？……等等，二哥以前该不会也用过这招吧？」元季蕓脑筋转得很快，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难怪元季朗明明知道她跟范紫曦已经有约了，还特地带着饮料来找她，她还以为他要开始走体贴路线了，原来弄了半天，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顺便让范紫曦回忆一下两人的青春时代。
    也是，她家那位大情圣从来都不是默默付出这一掛的。
    「大概是高二的时候吧，他生日那天请了全班喝蜂蜜柠檬，那间饮料店是他国中同学家里开的加盟店，所以，要买一杯『特製』的很简单。」范紫曦微偏着头，讲述着以前的事情，「他也像你刚才那样，插好了吸管拿到我面前让我喝，我喝了一口，就觉得整个口腔连同食道都塞满了柠檬，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酸味了。我当时满生气的，后来他就拿着绿茶来哄我。」
    闻言，元季蕓翻了一个大白眼，说道：「真是无聊，而且还很幼稚。」
    确实是又无聊又幼稚，可是却有效地撩拨了十七岁的范紫曦的心弦。
    因为全班只有她拿到了「特製」饮料，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在元季朗心中是特别的，酸涩的味觉在心态的转变下，变成了甜蜜的喜悦。
    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其他班也有女生拿到「特製」饮料，所以，那不过是元季朗心血来潮的恶作剧，而且捉弄的对象还不只她一个。
    然而，她还是像个傻瓜一样，就那样陷进去了。
    不过，元季朗大概以为她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吧……否则也不会再用这一招了。
    所谓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样，依旧是一杯酸得倒胃的蜂蜜柠檬，一杯赔偿用的绿茶，十七岁的范紫曦对此很心动，二十三岁的范紫曦却很心累。
    哪怕这次真的是买给她一个人的。
    ***
    「……你再说一次她是什么反应？」元季朗不死心地追问道。
    「就没什么反应啊！你问几次都一样啦！」马路上杂音很多，元季蕓为了让元季朗听到，不得不拉高声调，「你能不能先专心骑车，回到家再讨论好吗？」
    元季朗根本不理会元季蕓，他固执地说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有没有漏掉一些微表情之类的？」
    元季朗不愿意相信范紫曦表现得无动于衷，年少的感情最充沛也最纯粹，他佔据了她整个青春，就算感情已经消散了，回忆总是不变的，她怎么可能毫无反应呢？
    元季朗很清楚，单单透过现在的追求还不足以让范紫曦回心转意，他必须唤醒范紫曦的记忆，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多喜欢他，这是他最大的胜算。
    他以为她会笑的，就算哭也好，生气也罢，可以影响她的情绪都好，没想到，她表现得像不曾有过那段过去。
    爱的反面从来都不是恨，而是不在乎。
    夏日的烈阳晒得元季朗满头大汗，闪着红光的交通号志很碍眼，那个顏色所代表的涵义，让他觉得很焦躁，好像整个世界都跟范紫曦一样，拒绝他继续前行。
    元季朗不想看，乾脆选择转头，街边一对相互搀扶着男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因无他，周末下午就喝得烂醉的人很少见，男人的步伐混乱得像是在昭告天下，他现在就是神智不清，女人走路的姿势倒是很正常，只是衣着很怪异，黑衣黑裤外加口罩，大夏天谁会那么穿啊？
    而且两人还站在汽车旅馆门口，真是偷情偷得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元季朗本来还抱着八卦之心随意评论，可是下一秒，他却突然严肃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了女人的正脸。
    是李臻涵。
    那瞬间，一个诡异的联想突然涌入元季朗的脑袋，他定睛看了看李臻涵身边的男人，没有错，是「茶计」那边的负责人。
    两人的关係一看就不单纯。
    难怪那边迟迟无法选定设计，原来李臻涵还留了这一手啊……。
    元季朗发觉自己似乎窥探到了惊人的秘密，他立刻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元季蕓，示意她将两人亲密的样子拍下来。
    不管无论，元季朗都觉得应该留下证据，也许，日后会派上用场。
    ***
    「医生，在你看过的病患里，有人痊癒吗？」范紫曦垂首，双手紧紧抓着裤子，悠悠地问道。
    「紫曦，不要着急。」医生的嗓音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好。」
    从知道自己生病的那一刻，范紫曦就没想过痊癒，心理疾病终究不同于生理疾病很容易被环境影响，一但心态出现问题，復发的机率很高，更多人也许终其一生都要跟心魔对抗。
    所以一开始，就已经就做好了馀生都在挣扎的心理准备。
    儘管后来一切都在变好，连药量都在减少，但是，心底还是不敢奢望着痊癒。
    这是一个很消极的想法，可是比起痊癒之后又復发，从天堂又跌回地狱，范紫曦寧愿一直待在地狱，没有所谓进步，也就没有退步。
    她只想要变好，不想要痊癒。
    不是没有纠结过，真的就这样了吗？在那些无法入眠的夜晚，也曾经偷偷的幻想，或许，自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然而，改变真的好难，习惯了药物，习惯了医生，就忘记本来生活的样貌了。
    可是，裴昊呈说了，他会等她。
    他心里明明很介意的，却还是选择了等待。
    那一刻，范紫曦第一次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抱持着那样的想法走下去，同样的事情还是会继续发生，就算她过得了元季朗这一关，可是，未来的人生还会遇见许多人、许多事。
    上帝未必每次都会眷顾她，给她三年的时间疗伤，人生又有多少三年可以消耗呢？
    为了自己，为了裴昊呈，为了有可能出现的美好未来。
    范紫曦想要努力一次。
    她不会让裴昊呈等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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