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礼物（1）

    黄昏下的斯拓城洋溢着节庆的气氛。
    行道树上缠掛五彩繽纷的灯饰，街边商家各个播放轻快的圣诞颂歌。路上行人三五成群，有和乐融融的家庭，有甜蜜恩爱的情侣，手上提着抱着大大小小的纸袋和礼物盒，脸上无一不满溢幸福笑靨。
    寒流十分配合地在圣诞夜前到来。虽然偏南的斯拓城不常下雪，但果然就是要天气冷冷的才像圣诞节。
    旭站在街边，缩着身子搓搓手，脸颊被冻得红通通的，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淡淡的白雾。他手上提着三个纸袋，纸袋上印有戴着圣诞帽的斯拓城吉祥猫。
    一旁，糖果店的门被推开，门上的铃摇晃几下，发出清脆铃声，与大街上的圣诞颂歌相衬。洛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大纸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抱歉久等了。」洛语带歉意，用手指抚摸旭冰冰的脸颊。
    「不、不会，是我自己要跟你来的。」旭连忙摇头。
    「我们回去吧。」
    洛牵起旭的手，十指交握往回家的方向去。
    旭红着脸，感受到手心上传来的洛的温度，心跳克制不住地怦怦加快。周围隐约传来路人的视线，旭害羞得不敢寻找视线来源，只是低头跟着洛的脚步，但他可以感受到那些目光并无恶意，更多的是不分你我的由衷祝福。
    或许这就是圣诞节的力量。节庆的氛围激发人们的幸福感，并使人们下意识地愿意将这份快乐传递出去，平时偶尔潜伏在人心深处的嫉妒、仇恨、歧视、厌恶在此刻全消逝无踪。
    家里，代替波鲁爷爷和小薇扛起家务的琼恩在纳比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圣诞佈置。
    圣诞树上掛满晶莹闪亮的装饰，小灯串沿着窗框和天花板散发柔和微光，绣着每个人名字的圣诞袜一字排开掛在墙边，顏色和设计各有些许不同，全是琼恩过去几个礼拜努力不倦编织出来的。
    厨房里，哈里尔和昂准备的圣诞大餐已经差不多可以上桌，经典烤鸡、薯泥等菜餚应有尽有，空气中飘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哈里尔正在洒最后的调味香料，昂则帮忙准备餐桌。
    一听见洛和旭进门的声音，昂立刻兴奋地跑到玄关。
    「哈，礼物回来了！」他伸长了脖子想偷窥纸袋内容物。
    「昂，别偷看了，快过来把烤鸡端出去！」哈里尔在厨房里大喊。
    「我来。」纳比默默鑽进厨房。
    「旭，你也去帮哈里尔。」洛接过旭手中的纸袋。
    旭应一声，脱下大衣掛上玄关的衣帽架后，跑进厨房去。
    这个家有个行之有年的圣诞传统——由鬼送赤星礼物。
    为了答谢赤星们一年来「心」的供给和不离不弃，鬼必须在圣诞夜送礼给赤星，赤星会当场拆礼。隔天，圣诞节当日，赤星可以依照对礼物的满意度选择要不要回礼给鬼，如果不满意，也可以把原本准备好的回礼送给别人或不送出。
    重点就是，鬼一定要送赤星礼物。
    所有送给赤星的礼物统一由洛代买，赤星们则自己选择是否事先准备回礼。
    看着洛和琼恩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和礼物袋放到圣诞树下，昂一脸贼头贼脑地凑到旭身旁，压低声音：「怎么样，旭哥，爹送我的礼物是不是『第三代蓝鑽级天堂2000』游戏机？」
    「不知道，洛没有让我看。」旭摇摇头。
    「他有没有进去卖游戏机的店？或是那种卖很多电子產品的地方？」
    「洛叫我在糖果店外面等，所以我只知道他有买糖果而已，其他的都不知道。」
    「唉，你干嘛那么听话啦，如果是我就跟踪他了。」昂大声抱怨。
    旭不知所措地苦笑。
    食物都上桌后，眾人开饭。他们举杯共欢，享受美食。旭开心地吃着他从未享有过的圣诞大餐，每一口料理彷彿添加了节庆的魔法，比平时更加美味。昂好像迫不及待要拆礼物，整顿饭狼吞虎嚥，一下子就说吃饱了，三步併作两步衝到圣诞树下找礼物，然后被哈里尔揪着衣领抓回餐桌上。
    「你还有烤饼没吃，吃完才能看礼物。」哈里尔的语气又累又无奈。
    昂一把抓起酥脆的烤饼塞进嘴巴。
    「喂，碎屑都掉在地板上了，接好啦！」琼恩头疼地丢了一个盘子到昂面前。
    「琼，我也想看我的礼物。」纳比啃着鸡腿，幽幽地说。
    「??你先把鸡腿吃乾净。」琼恩。
    「我怕你又送我丑袜子。」纳比。
    「那、那个袜子去年明明就很流行，我哪知道你不喜欢。」琼恩一阵脸红。
    「啊，我记得，琼恩姊去年送的那双袜子真的很丑。」昂。
    「小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琼恩怒瞪。
    「总比什么礼物都没收到好。」哈里尔淡淡地说。
    「昂真是不孝子。」纳比舔着指尖上的肉汁。
    「我、我才不是！我去年也有准备回礼给爹，只是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嘛！」
    「琼，你放心，就算你今年再送我丑袜子，我还是会给你回礼的。」纳比。
    「就说那个袜子很流行了！」「我今年也有准备回礼啦！可恶！」琼恩和昂满脸通红地大声辩白。
    看着眼前闹哄哄的场景，旭忍不住笑出来。
    他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也是这样。
    又忐忑又害怕地被带进大宅里，正襟危坐在客厅中间，所有人都围着打量他。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却邀请他共进午餐，小薇拿了一块披萨给他，修咬掉了披萨尖，露卡叫嚷着他是「新哥哥」，波鲁爷爷给他递上了汽水。那一切明明是好几个月前了，却恍如昨日，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记忆里的一些人已经逝去。明明换到了新家，却似乎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坐在餐桌边，和大家一起笑闹。
    他想起曾经那个只有自己和父亲的破烂住屋，又脏又臭，想起曾经那段被四处虐待、践踏的经歷，想起在货仓里被下药、第一次被鬼追杀的恐惧??现在，无论是父亲还是那些食用派的鬼，都已经不在人世；那彷彿是上辈子的事情，既遥远又模糊，但确确实实是现在的他的一部分。
    他记得父亲告知自己即将被租给洛的那个晚上，他用想象中的蛋糕替自己庆生，并且对想像中的蜡烛许愿，希望新主人能对他好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完全不敢奢求太多。
    旭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男人。
    洛正在认真吃东西，没留意到旭的视线。
    旭并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所以不清楚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存在。但如果有，那神一定就是蛋糕和蜡烛的形状，因为彷彿奇蹟似地，他的愿望实现了。
    他的愿望以这个奇怪的家的形式实现。他获得了家人，获得了朋友；他体验了什么是关爱，什么是失去；他尝试过快乐，也尝试过悲痛，他甚至在洛身上找到了一些在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的东西，是一种无法言状的、十分舒坦的，却让人内心悸动、整个人轻飘飘的情绪。
    「我喜欢你??」毫无意识地，旭脱口而出。
    声音很小，但所有人都听见了，餐桌瞬间陷入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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