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困兽

    「既然有打手、有奶妈、又有坦，那我们去爬爬塔吧！」莉莉安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顺道活动一下筋骨。虽说一开始打算等彩光神袍做好就去爬塔，但是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情，也就拖到现在了。
    正好也让白雨转换一下心情。
    清晨的诺里斯城总是飘着雾一般的雨，白雨呼吸着带着浓厚水气与些许泥土味混杂的空气，恍惚的想：这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啊。
    撇除被关进来的原因，如果她只是个平凡人、有平凡的家庭、过平凡的日子，也许这里对她而言真的就是一个梦想之地，哥哥为她打造的梦想国度。
    如果当初……当初不发生那些糟心的事情，战灵也许就不是一座监狱、也不是一个给她治病的地方，而是一份真真实实、满怀歉疚与诚意的礼物，迟来的礼物。
    在这条自己走过不下千次的街道、这个自己住了许久的城市里，鸿毛般的细雨在她眼角凝聚成一滴眼泪，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雨势渐大，但并肩行走的三人却无意避雨，只是相顾无言。
    今日主城天气不是雨过天晴，而是阴鬱寒冷的雨天。没有人知道白雨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自从知道白雨生病之后，他们谁也拿不准白雨的状态是好是坏，即便刚才在工坊时气氛好了那么一点，橙子跟莉莉安仍不敢托大，就怕一不小心触碰白雨逆鳞。
    莉莉安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仰天长啸过，白雨于她而言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浑身是刺，碰了会扎人、放着又令人无法忽视——该死的韩如斯！
    唉。
    橙子小心翼翼的观察白雨，想去牵她的手安抚他，奈何他胆小，隔了一步的距离愣是不敢靠过去。
    白雨的情绪就像早晨阴晴不定的天气，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生病了的原因，努力想让自己堆起笑容、像从前一样假装无忧无虑，却抑制不了负面情绪在心里疯涨。
    两个月看似平静的復健生活，其实每天都过得很紧绷压抑，她彷彿变成过去那个随时绷紧神经的自己、回到那个须得小心翼翼生活的日子。
    明知道能束缚住自己的人已经故去、能囚禁她的地方已经被烧毁、甚至也顺利的登出游戏，但直到现在她仍旧没有重拾自由的真实感，就连现在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打开系统介面、确认登出键是否仍存在的动作。
    莉莉安显然注意到了白雨的躁动，在看到白雨第七次装作不动声色的想打开系统介面时，她终于忍不住握住白雨向下滑动准备叫出系统的左手。
    「够了白雨。」她忍无可忍的叹了口气。
    白雨垂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发一语，她们甚至距离试炼之塔还有一大段距离，但今天估计是走不到那里了。
    「你如果真的很害怕，现在就登出游戏。无论你要登出登入几次都没关係，直到你心安为止，我不会阻止你，但你不能一直这样魂不守舍下去。」
    白雨只是纳纳的低声问了一句：「可我们不是还要打试炼之塔吗？」
    莉莉安瞬间就炸了，一旁的橙子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先爆气的竟然是莉莉安。
    莉莉安气呼呼的戳着白雨肩窝，一字一顿道：「在你想开之前别跟我提试炼之塔！」
    气氛徒然变得凝重，比城内雨后湿闷的天气更让人喘不过气，橙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注意到朝思上线了，他彷彿见到救星，立马就丢了密语：「救命朝思大哥，莉莉安跟白雨姐快打起来了！」
    这边韩如斯刚忙完手边的工作、确认白熙雨各项数值都正常后才放心的进入游戏，没想到一上线就听到橙子比哭还难听的求救声，顿时脸都绿了。
    精明如韩医生，二话不说马上登出游戏。
    当橙子准备喊第二句时，回应他的是系统冰冷的一句：「该名玩家目前不在线上，请问是否转为语音留言或文字讯息？」
    「……」这种瞬间被拋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橙子呆愣愣的看着前方，微微张啟的嘴与没说完的话语最后只化成一声幽怨叹息。
    到底怎么一回事……
    橙子烦恼的想：万一真的打起来，他是帮莉莉安还是帮白雨？
    不管怎么想，他这个等级好像只能当炮灰呀……
    「白雨，我说认真的，你现在这样别说试炼之塔，你连我都打不过！」莉莉安仍旧咄咄逼人的拿食指戳对方肩膀，说出来的话火药味十足，橙子忍不住颤了颤。
    该不是真的要打起来了吧？？？
    白雨微微皱眉，被这么一说顿时委屈起来。她明明是为了散心才上线的，为什么变成这样？莉莉安明明知道她心情不好、也知道她生病了，为什么还这么兇她？
    满腔委屈与愤懣最后化作一句冰冷：「凭什么？」
    「什么？」莉莉安错愕的看着她，发现对方答的与她根本不在一个点上。在她察觉到情况不太对时，白雨原本萎靡不振的气势徒然暴涨，周遭的空气忽然变得比刚才更加压抑，彷彿随时都会承受不住压力而爆发。
    她恶狠狠的瞪着她：「你凭什么指责我？」
    「为什么不能？」莉莉安收回手指，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一步，右手将长杖握的死紧，她紧紧盯着白雨的动作，深怕对方突然拔剑砍她。
    疯狂跳动的心脏让她险些喘不过气，莉莉安逼迫自己冷静、放缓呼吸，却丝毫作用也没有，她只能依靠打落在身上的雨水来勉强自己保持一丝理智，并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浑身克制不住的颤抖！
    「我生病了。」白雨语气忽然放得很轻很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幽幽叹了口气，看向莉莉安的目光十分寒凉，一字一顿加重力道：「我生病了，你知道的。」
    莉莉安皱眉，觉得要完。
    即便知道白雨处在发疯边缘，莉莉安仍是深吸了口气，不怕死的回道：「然后呢？」
    生病不能成为理由，当然也不是白雨胡乱朝她发疯的藉口，老实说莉莉安心里没底，她不知道这么做正不正确，却还是选择激怒对方：「所以你就可以无理取闹吗？」
    白雨内心纷乱疯涨的情绪几乎终于达到临界点，她瞪视对方，眼里的杀意浓厚到橙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下意识退了好几步，感觉眼前的白雨好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白雨……
    橙子想劝莉莉安，但在看见莉莉安眼里同样充斥着杀意后，他噤声了。
    完蛋。橙子不忍直视的想。
    谁都劝不了。
    「你如果想打架我奉陪，但你如果想继续自怨自艾、埋怨你的人生，麻烦你立刻滚下线，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废话。」莉莉安丝毫不敢放松，眼前的白雨就像是一头被束缚已久的野兽，挣扎着想要衝出牢笼狠狠撕毁眼前的一切，可以说是彻底没了人性了。
    莉莉安视线丝毫没有离开过白雨半分，此时却突然往后跃一大步，扭头朝橙子大喊：「快跑！」
    橙子还来不及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只见莉莉安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被劈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地上灰白色的石砖裂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雨水顺着那道剑痕潺潺流入，一下子就填满了缝隙。
    白雨力道之大，甚至在落下斩击之后地上荡起一圈劲气，这也是莉莉安让橙子跑的原因。白雨的奋力一击，就算只是稍被波及都很要命，儘管组队状态队友之间攻击不消耗血量，但仍然会有痛感。
    橙子心有馀悸的看着地上那道堪称精准完美的剑痕，周遭没有碎裂的石块，就只有一个齐整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深痕，若是莉莉安刚才没跳开，现在估计已经被削断腿了……
    白雨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石砖，似乎并不在意攻击被躲过。半晌，她缓缓抬手叫出介面点选——退出退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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