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时候放手 (01)

    等到詹姆斯回到席远城，已经是两天后的早上了。
    虽然追捕无色让他精疲力竭，但他还是立刻处理他最掛记的事。
    他来到了医院。简单处理完他身上的伤口后，他来到病房。
    病床上，娜维卡闭着双眼，静静地沉睡着。
    杰拉尔坐在病床旁，垂着头，一脸憔悴，一副连续几天没睡的样子。他发现来的人是詹姆斯，才终于把视线从娜维卡脸上移开。
    「你回来了……」
    詹姆斯摇摇手，要杰拉尔不用替他费心。「我没事，娜维卡现在──」
    「我不懂，已经过两天了，为什么她还没醒过来？」杰拉尔的声音嘶哑。
    詹姆斯已经从医生口中问出娜维卡的状况，他试着安慰杰拉尔。
    「娜维卡并没有受伤，精灵也完好无缺，她可能只是受到惊吓，休息几天很快就会好了。」
    「可、可是，万一她受伤了呢？不是外表上的伤，而是心灵或是记忆被那个无色给……」杰拉尔按着头，在詹姆斯面前显露压抑许久的慌乱。「可恶，我那天到底在做什么，明知道九逝会来，却没有陪在她身边，放她一个人那么害怕。」
    「如果娜维卡中了无色的魔法，失去记忆，她的身上会出现橘色的印记。但医生他们仔细检查过了，她的身上没有印记。所以别担心了，好吗？」
    「我好气我自己，」杰拉尔抓住自己的双臂，「如果我的魔法不是一团乱，娜维卡也不会从七楼摔下来了。」
    詹姆斯靠过去，将杰拉尔抱入怀中。
    「那个时候状况很危急，你已经尽力了。」
    杰拉尔深吸几口气，想要感受詹姆斯身上的温暖，却发觉这个拥抱不太对劲。
    他快窒息了。
    「好、好了！快放开我，你好臭喔，臭老头。」
    他挣扎着从詹姆斯怀中离开。
    「哈哈，没办法，两天没洗澡了。不只是我，你现在也臭气熏天喔。」
    杰拉尔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翻起白眼。
    「唔，我怎么会臭成这样！」
    「清醒过来了？那就好好休息、去洗澡，不然娜维卡醒过来，马上又被你给臭晕了。」
    「才不会！」杰拉尔为自己辩解，却也默默远离娜维卡的床边。「不开玩笑了。抓到九逝了吗？」
    话题一转，詹姆斯收起轻松的表情。
    「抓到了三个。在新塔、城里引起混乱的三个九逝，他们都是普通的魔法师。」
    「无色跟银月呢？」
    「我们追到赤海。」
    「赤海，那么远？」杰拉尔知道，就算乘坐最快的飞鹰，到赤海也要整整一天的时间。
    「还是被逃掉了。」詹姆斯的眼中闪烁着雷光，「不，更正确的说法是他们把自己消除了。」
    「消除？」
    「嗯，从我的雷电中突然消失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魔法，不需要精灵，咏唱的方式也和我们完全不同，根本无法估算他们魔力流动的方向。不过这趟也不算一无所获，我轰掉了无色的一隻手臂，上面的魔力结晶会提供我们想知道的情报。至少他们绝对不可能再凭空闯进席远城。」
    詹姆斯不想让杰拉尔担多馀的心，所以尽量不多提及细节。但杰拉尔听到「轰掉一隻手臂」那段时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大家都没事吗？」
    「有些人有受点伤，但都还在魔法能治疗的范围内，基本上损失不大。席德不也已经出院了吗？」
    「我还是不懂无色的目的。他应该早就知道闯入席远城的风险。最后，他的同伴被抓、自己也失去了一隻手臂，但他到底获得了什么？」
    杰拉尔看向娜维卡，她依然睡着，胸部因为呼吸微微起伏。
    「他是为了娜维卡而来的吗？」
    「我也有同样的困惑。无色最后没有对娜维卡动手的理由是什么？而且他有心要伤人的话，我们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比起击倒我们，无色似乎更热衷于……欣赏悲剧。」
    「欣赏悲剧？」杰拉尔想起无色那异于常人的眼神，病态的微笑，感到一阵恶寒，「噢，不用解释，我好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嗯，跟莉莉亚说的一样，就算只看看到无色一眼，也能看出他不正常。」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抓到的那三个九逝跟莉莉亚他们一样，记得的事情不多。几乎无法追踪无色的下落。唉，看来魔法远比我想的还要更加奥妙，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还能遇到让我如此无力的事。」
    杰拉尔不记得曾看过詹姆斯笑得如此勉强。他想到詹姆斯这几个星期劳心劳力架设结界、分派魔法师，最后却还是让九逝突破防线，这对詹姆斯以及整个魔法师协会而言无疑是很大的打击。
    而且虽然拿到无色的魔力结晶能够进行分析，成果却仍是未知数。
    只要无色依然逍遥法外，大家就没有真正安心的一天吧。
    犹豫后，杰拉尔搓着手，缓缓开口：「其实……我在银月身上种了一颗种子。种得很隐密，我想应该不会被发现。」
    「那颗种子可以让我们追踪到银月？」
    「嗯，但不要抱太大期待，我现在魔力不稳，没办法控制那颗种子──」
    詹姆斯一把将杰拉尔抱住。
    「我就知道我徒弟最优秀了。」
    「就说了，不要太期待，我魔法失控的毛病还没治好！」杰拉尔摆动双手，「好臭，放开我。」
    「好啦，又有精神加班了。我相信你很快能稳定魔力，到时候就能逮捕无色了。」
    詹姆斯抱了又抱，才终于松手。
    「不要太乐观。还有你臭死了，快去洗澡。」
    「杰拉尔……」
    「做什么？我等一下也会先回去休息啦。」
    「今天下午是一星试炼。」
    「……我没办法通过的，前几天魔力消耗太大，连一半都还没恢復。而且我现在心情还是很乱。如果那个时候我不要逞强，直接把娜维卡带离旧塔，她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杰拉尔的眼神再度落在床上那位橘色头发的女孩子。
    「多亏你拖住无色，不然之后我们不可能追上他，也就没有和他接触的机会。」詹姆斯的眼神充满慈爱，「你处理得很好，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了。一星试炼测试的从来就不是魔力或技术，而是建立你的魔法与世界的关係。你知道娜维卡最喜欢什么花吗？」
    「知道。」
    杰拉尔拔出魔杖，掌中冒出一朵花苞，花苞展开白色、中央渐渐变黄的花瓣。
    那是一朵鸡蛋花。
    「我之前送过她，她似乎很喜欢。」
    詹姆斯抓着杰拉尔的手，将那朵鸡蛋花放在娜维卡的胸前。
    「娜维卡一直很欣赏你的魔法。」
    「嗯，无论我做出多扯的事情，娜维卡都还是会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我、鼓励我。」
    「娜维卡相信着你。你是不是也能更信任自己一点点呢？」
    杰拉尔想像着自己独自一人面对一星试炼的画面，周围一堆魔法师在看，精灵王瞪大眼睛地检视着他。顿时间，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反胃，觉得好想吐。
    如果我现在硬把娜维卡叫起来，她一定会陪我去参加一星试炼吧？
    但这不是杰拉尔想要的。他想守护的是她的笑容。
    杰拉尔握住娜维卡的手。他知道，就算他一个人参加一星试炼，娜维卡的祝福随时都陪在他的身边。
    「不能因为恐惧而停下脚步。」杰拉尔在娜维卡的耳边轻声说，「这是我身为老师，最后一件要教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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