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事过境迁

    我想要永远躲在回忆里头，因为只有那里才有你。
    以后的日子好困难，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努力的呼吸，并且认真的生活。
    我还是要跟朋友一起逛街买衣，跟同事一起聚餐喝酒，我要很平常的履行和你的承诺，找一个爱我又健康的人谈下段恋爱，过着平淡却令人称羡的生活。
    我会努力去做，真的会。
    即使我知道那是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难事。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
    在走完108个国家之后，伊书静递了辞呈，原先的住处也搬走了，他没有告诉夏之然要去哪里，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到了王涛先前的住处。
    他将信箱打开，满满的明信片原封不动，一张一张的翻到后头，在墓园里一字一句的念给他听。
    “我知道你一定都听着，我知道你就在这。”
    他继续念下一封，一直到最后，只剩下好不容易平息却又激动起来的啜泣声，连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伊书静知道，他的一辈子都只能这个样子了。
    于是他选择了永远离开。
    在他悄悄离开以后，才收到他在最后一个国家就想好了他接下来想要走的路，并且留给我的明信片。
    那张明信片的风景是王涛曾说过想去看的北极极光。
    信里的内容是这样:
    之然，你真的跟他好像
    喜欢一样寧静抒情的钢琴乐，
    喜欢在受委屈之后还是打起精神
    喜欢安慰别人却忘了自己也是需要被照顾
    你跟他一样是那么善良
    你们有好多的温暖跟光亮
    但是对不起
    那属于我的光亮它永不再燃起了
    我知道他一定也不想看见这样的我
    也一定会阻止我做这样的决定
    但
    当我走完整个世界
    体会最寒冷的雪地和最炎热的盛夏
    了解原来这就是他想看的极光
    我才知道
    我这一辈子最大最大的梦想
    并不是拥有怎样的人生
    并不想好好安稳的生活
    我的梦想，是他。
    所以，我决定我还是要继续爱他
    我不傻，是我想通了并且决定不顾一切
    请你保重，要勇敢的找到属于你的爱情。
    祝福我吧！就像我也祝福你一样。
    我们都要顺利，顺利的爱着自己爱的人。
    伊书静上。
    他的信，有他说话的语调，有他拨弄头发的模样。
    他是一个理智有想法的人，我能感受到，这真的是他的坚决决定，身为朋友，我很心疼，却能在某个层面上替他开心。
    我擦掉眼泪，把那张明信片放进相框，架在桌前。
    提醒着我自己，要有你一半的勇敢，要有你一半的奋不顾身。
    时间宛如坚固的墙，就算受尽雨水侵袭、强风的阻挠依旧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然而只有我们将被冲刷，变淡。
    韩国分公司现在已经交给先前的新人美娜了，他这些年的努力就好比让我看见以前的我，为了工作奔波，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献上了。
    我早在几个月前悄悄的回到台湾，带着小夏天到台湾的小学办入学，如今一切的生活都回归了日常，我回到台湾的missy，nina姐体谅我这个单亲妈妈，给了我很大的弹性时间，能够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接小夏天上下课，还能抽空去看彤彤。
    说到彤彤，他现在已经国中毕业考上了第一志愿，从小他的成绩就跟王涛一样，我真的很佩服他们的脑筋。
    “之然姐姐，我要当医生。”好几天前，我带着小夏天和他一起吃晚餐时，他放下铁筷这么说。
    “我的人生有一半都是王涛哥哥跟书静姐姐，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成为温暖的人。”彤彤说。
    我看着他坚定的瞳孔，有些微微上扬的嘴角以及散发自信心的样子，像极了书静。
    “嗯，书静跟王涛一定会很开心的。”
    后来我把彤彤接到了租屋处一起生活，他懂事的从来不让我操心，平常明明读书就够操劳了，下了课还会替我把家事都处理好，有时候甚至连小夏天的作业都帮忙检查。
    当我看见他读书的侧脸时，突然一阵恍然，就如同看见书静那样，浑然天成的气质相像，随后我将桌前的明信片拿起来，心里五味杂陈。
    书静，王涛，你们不用担心，我们都过得很好。
    我在心里偷偷回话给他们。
    美达也一直与我保持着联系，他时不时就会跟我透露爸妈们过得好不好，哪天又因为什么而吵架，像是争论电视节目也好，又或者是什么芝麻蒜皮的小事，依旧平凡却幸福着。
    而他在我某天下班回家的途中，向我报了喜。
    周一东的一片痴心不管过了多久依旧没变，他渐渐的感化了美达，不过其实也没做什么，那些送便当、温馨接送还是一些贴心的行为，总归一句都是美达本就还爱着他。
    也就出自于爱着，心里头过不去的门槛都被歼灭，其实夏美达老早就想原谅周一东了，他只是原谅不了自己，才拒人于千里之外。
    “姐，还有一个好消息。”美达在电话那头说。
    “我怀孕了。”他笑着带点哭腔说。
    晴空万里的大热天，我一早把彤彤参加营队旅游的东西准备好后便将平底锅里的荷包蛋成盘，烤成黄金色的去边吐司抹上小夏天喜欢的巧克力酱，牛奶倒入乾净的玻璃瓶中。
    “彤彤，你看起来好像很期待营队喔哈哈。”我看他蹦蹦跳跳的坐在餐桌上，眼尾笑成瞇瞇眼。
    “之然姐姐，你在高中的时候有谈恋爱过吗？”
    “我呀，好像在高中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彤彤接着说。
    我像个忘记继续走的秒鐘，恍神了几步，前后不到几秒鐘的距离，还不忘想起高中爱上的人。
    他拿着手机，萤幕上显示的照片是他和一位长相清秀看起来是个乖乖牌的好孩子。
    “就是他，这次的营队其实我也是因为他才参加的。”
    我无声的看着彤彤，眼角划过之馀，他身上的衣服像躺在我衣橱柜里头，依旧平整还存有芳香味的高中制服。
    “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错过了。”
    我说完，看着对面的小夏天吃得整脸都是巧克力酱，突然那一刻，心脏有点酸痛，眼眶些许微红。
    曾经的好几个年月，试图将你抓紧不放的我，最后在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那个转机，我走了，而你也走了。
    有时候的深夜，我做了一个自己回到过去的梦境，但你不在场，梦境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而当我醒来的时候，翻身看见我的儿子，才晓得不论在现实或是没有你在的梦境，我心里头不争气的没办法没有你。
    小夏天也常问起我与你有关的事，特别在雨天的时候，他好像更思念你。
    “妈咪~爸比也跟你一样讨厌下雨天吗？”他在车上坐着问。
    我将放在排档桿上的手放到大腿上，有些冰冷所以将它搓热，来回时摩擦到安全带也能想起几年前在他车上的模样。
    “嗯，他也不喜欢。”
    不过，我们好像都喜欢有彼此在的那一场大雨。
    我在心里，下了这样的註解。
    放着嘉年华会的音乐，草皮上好几桌木头桌合併一起铺上深蓝色桌巾，上头都是些精緻糕点，还有用玻璃杯堆积成的酒塔，以及几支香檳。
    这次我穿着简单却典雅的西装裤装，内扣的短发别上大圆形耳环，我也把小夏天打扮的像个小帅哥，吊带裤更显他的童真稚气。
    重新一次，美达挽着爸的手重新走回周一东的身边，他们等不及的没有把誓言给宣誓完整，周一东哭红的眼周渲染着参加这场婚礼的所有人，几年的时间他成熟稳重了很多，拉着美达的手也因时间被阳光晒的黝黑。
    他望向薄纱盖在前头的美达，头纱下的白皙面容跟他的手掌差不多大小，他将白纱缓缓拉开那剎那，突然改变想法，迅速将身子鑽进他的洁白色头纱，含着十几年下来爱他的情意，捧着他的名字，贴紧他的嘴唇。
    我看着那样的画面，笑的竟然哭了。
    “妈，你跟爸都过得还好吗？”本想在婚礼结束之前就提早离开，不料妈还是早先一步看见小夏天了。
    他没来得及说话，目光停顿在夏天的身上游离，看得他有点害怕躲到我的身后。
    都多久了，我这个女儿已经和他们断连那么多年，连偷偷生下的孩子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他是我的孙子吗…”妈的眼泪流到了下巴。
    我轻轻松开小夏天紧抓我裤子的小手，蹲下身体跟他平视。
    “夏天，他是外婆喔。”
    “外婆好。”内向的他一说完又躲在我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那一声外婆让妈感动的摀住嘴巴，小小声的哭泣。
    后来我跟妈聊了很多，我们都把好几年份的泪水在这天给耗尽，他不断的说我把小夏天教的很好，他就像我一样有着更多于平常的善良。
    “你爸爸嘴硬，其实他比我更想你。”
    “每次都在偷偷看你的讯息，但就爱面子说什么也不愿先关心你。”妈说。
    我露出了暖心的微笑，开心的在心里头感动着，爸爸那样的人正用着他的方式依旧宠爱我。
    “他刚刚看见你了，却胆小的不敢靠近你跟小夏天，所以就跑回家去了。”妈说完，手机突然一亮。
    「跟两个女儿还有我的孙子说，我在家等他们吃饭。」我跟妈会心一笑，是爸爸传来的。
    心能装载的容量有限，但一大半都存在着名为家人的你们。
    灰色西装袖口的钮扣忘了是在某处遗落，邓天宇一直到开完会才发现。
    他跟nina姐讨论这次关于missy新款的情侣手鍊，以及行销的方式应该要如何呈现，大理石花色的方型桌是nina姐前不久刚购入的家具。
    “邓执行长真的非常谢谢你抽空跑missy一趟。”看见nina姐起身，邓天宇才把咖啡杯平放在大理石桌上。
    “别这样说，我也刚好在附近处理公事顺道过来而已。”
    邓天宇走出办公室，身后跟着萧特助像平常一样稟报着他下午的行程。
    “boss，你待会呢要去跟广告商讨论上次的会议另外要去百货公司巡视楼层看报表，还有晚上有两场相亲…………”阿坤说的滔滔不绝，关键词正被帮忙按电梯的nina姐听见。
    “邓执行长你现在在相亲啊？”他看起来有些惊讶。
    邓天宇两手插着口袋，神态自然的回。
    “我也总该结婚了。”
    副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那样子也被邓天宇发现了，他笑了一个有些沉重的笑容，好像多了份不得已跟无可奈何。
    “王副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是，我现在跟夏之然已经是陌生人了。”邓天宇说。
    “可是你们的孩子呢。”nina姐说的关键词似乎让邓天宇停顿了许久，他的皮鞋驻足在地板上没有往前。
    手掌心似乎松懈了，眼神也空虚的忘记灵魂，只剩下心脏传来忽隐忽现的刺裂伤。
    “之然回台湾了，他现在一样在我这上班，你随时都能来找他的。”nina姐在电梯关门之前说。
    nina姐那句话重复回放在脑海里，搞得邓天宇同一份资料看了好几遍，公文还罕见的签错。
    阿坤看了一下涂改过的公文，掩盖不住笑意，偷偷在嘴角显现。
    “呃…boss，公文不能涂改欸…”萧特助看着尷尬又连忙找藉口的邓天宇。
    “那…那就跟他们说重新递交一份过来。”
    “老闆啊，我帮你把晚上那两场相亲取消吧？反正人都找到了，你也不用在演下去了啦～”阿坤笑着调侃。
    邓天宇开始喉咙不舒服，连忙故意咳嗽好几下，整个人像被拆穿的小孩子，无助的模样跟他平常超有违和感。
    果然，一提到夏之然，邓天宇还是一如既往。
    那天的晚餐吃的很忐忑，在家楼下的那刻，真的深呼吸好几下，虽然是爸邀我带小夏天一起回去，带过了那么多年，实在想不到要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要抱歉还是告诉他我很想他。
    “姐，别想太多，爸很想你的。”美达拉着我的手给我信心。
    “是啊，之然姐，你就不要担心了，来小夏天我们跟妈妈说加油！”周一东抱着夏天淘气的画面逗笑了我。
    开门的同时，看见爸又在找他的老花眼镜，我突然情绪涌上，站在家门口眼泪直流。
    然后在饭桌上，就跟以前一模一样，美达跟周一东说着好多这些年我不在发生的事，妈也跟着在一旁嘻笑，我在和乐融融的情境里，看见爸默默的帮小夏天夹了好多的菜。
    “妈咪，我不想吃胡萝卜。”小夏天看着碗里面有难色。
    “不可以挑食夏天，还有人家夹菜给你要说什么？”
    “谢谢。”小夏天撇着嘴不太开心的小声说。
    没料到爸突然笑了，还拿回小夏天的碗帮他把胡萝卜挑出来。
    “没想到你跟我女儿一样从小就爱挑食，想逼你吃嘛，但看你那嘟嘴的表情就又捨不得了，唉。”
    我看着爸，筷子依旧在右手握着，却无法控制的哭出啜泣声。
    “爸…对不起…我太晚回家了对不起……”我终于受不了的在餐桌前哭得一塌糊涂。
    爱足面子的他没多说话，却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以后常回来吃饭，陪陪我老人家。”
    “那我也要常常回来吃饭！妈咪。”小夏天突然大声的说，逗得爸哈哈大笑。
    他摸着小夏天的头顶，我知道他一定会很疼他的孙子。
    “那当然，你来阿公煮更多好吃的给你吃！”
    “那爸~我也要常回来吃！”美达故意在一旁也跟着附和。
    周一东看见也不慌不忙的硬是凑一脚。
    “那…那岳父大人！我也能跟美达一起回来吗…”
    “好好好！永远都欢迎你们回来这个避风港。”爸跟妈说。
    一大清早，邓天宇在后座喝了一大口萧特助帮他买的咖啡，他今天又忘了那件灰色西装袖的钮扣掉了，还是穿了它。
    “阿坤，今天的行程加一个进去。”他在停红绿灯的时候对阿坤这么说。
    “好的，老闆你有什么打算？”
    “去missy一趟。”邓天宇看着车窗说。
    “boss,你是要谈公事还是……”萧特助从后照镜看了邓天宇一眼偷笑。
    “咳咳…我…我只是为了孩子，没别的意思。”邓天宇又慌张的连忙解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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