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自从收回门上那把雨伞之后，周正庭突然意识到，自己腿伤发作的时候，心底会莫名滋生一丝不知名的愉悦。
    后来他才想明白，但凡伤处隐痛，必然预示有雨。
    十分钟之前，布朗医生最后一次过来复查。
    他临走之前，絮絮叨叨交代了一些周正庭回国之后的养护注意事项，最后还不忘再次恭喜方先生伤势恢复良好，已经达到了可以灵活自由走动的康复程度。
    但布朗医生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先生的脸色，看起来比康复前更糟糕。
    伤处，又有隐痛的感觉了。
    周正庭坐在窗边，自己按揉着膝盖缓解腿部不适，瞥见楼下一对腻歪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卷毛金发男生那双碧绿的眸子，分明是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眼神，似蜜糖拉丝化不开。
    女孩从男孩手里夺过一个餐盒，轻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又故作嫌弃地将人推开，朝着红砖房直奔而来。
    金发小卷毛坚持要在女孩身后跟着，一直送她到了楼下入户口才被女孩逐走，一步三回头。
    Jeanie和……
    她的男友。
    也对，她怎么可能身边会缺男生追逐呢？
    楼道里响起轻快的脚步声，周正庭这才想起来她手里还留着那片钥匙。
    周正庭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腿上的隐痛仿佛不存在了似地，朝门口走了两步，又退回窗边。
    三楼门口的敲门声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还不等周正庭做出选择，檐下突然起了风，扬起一片窗帘白纱，迎面扑来。
    白纱覆上口鼻，如梦中一样令人呼吸困难，周正庭朝后退一步，撞上椅子，发出声响。
    “方先生？您在吗？”像是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门外响起问询的声音。
    周正庭却看着空中狂舞的白纱失了神，自己现在该是何等荒唐的表情。
    惊喜？失望？落寞？恼怒？
    不论何种，都不宜见客。
    遑论客人是她。
    小姑娘是个懂礼数之人，敲门声坚持得不算很久。
    “是我唐突了……那方先生，钥匙我放在门口了，请您记得回收。”
    再开门时，看见地上放着一个细心打包的餐盒，拿起来沉甸甸的。
    里面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连着饭盒上的钥匙，也一并发烫。
    吃完排骨的当天晚上，周正庭就让常乐给自己订了回国的机票。
    常乐：“您不是昨天还说打算再多留一周吗？”
    周正庭：“黑曜石已经下葬，我再多做停留也没有意义。此地雨水太多，窗帘也令人心神不宁，不利养伤。”
    /
    回国之后，周正庭还特别嘱咐常乐暗中关照Jeanie的动向。
    老板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常乐自然是不敢懈怠。
    Jeanie在Sugar  Dating平台上注册的事情，自然也成了常乐汇报的内容。
    周正庭第一时间对Jeanie发出了配对申请，谁知这姑娘竟然一直已读不回。
    直到周正庭换上黑曜石的头像，写明自己的姓氏，才终于等到来一个“配对成功”的消息通知。
    她成为他的电子宠物，听话得像一只温顺的猫。
    尽管隔着屏幕无法相见，但常乐会时不时带来小猫在异国他乡的消息。
    她又找了一份酒吧的兼职。
    她最近好像结交了来自日本的新朋友。
    她的期末作业入选了优秀作品集。
    她住的地方好像还缺点什么……
    她每一次的索取，自己每一次的被需要，都令周正庭心情愉悦。
    周正庭莫名觉得，养女儿的心情，大抵如此。
    从前的决心开始动摇，要是自己有个像她一样的女儿就好了……
    小猫向来听话，连对着摄像头表演自慰这种指令，也能言听计从表现得越来越好。
    唯一一次跟他闹情绪，是误以为自己是没有项圈的流浪猫。
    周正庭专门定制了一条镌有姓名的戒指，做成项圈打算寄过去，末了又觉得这东西意义特殊，如此不妥。
    一直等到停电的圣诞节之夜，周正庭才找到机会，趁黑亲手给小猫戴上。
    只是没想到，这戒指后来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
    毕业典礼之前，周正庭收到一封Jeanie略显正式的来信。
    信中写到，希望他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信中还写到，她愿意以身相许作为报答。
    周正庭将信纸展了又折，折了又展。
    透过常乐定时汇报过来的消息，那位金发卷毛的小男生一直对Jeanie照顾有加，两人是公开的情侣关系。
    想必，她一定是在国外带得太久，连信中的玩笑也开得随意。
    周正庭提笔，煞有介事地写下回信。
    【You  can't  marry  someone  you  don't  love.】
    他瞒着她，去了她的毕业典礼。
    他看着她接过毕业证书的卷轴，站在人群中为她鼓掌。
    两人有过片刻目光交错，果然她没有认出他。
    水粉色的曼塔玫瑰也是他亲自送到门口，本想放了花就离开，却差点被她撞见，只能匆忙躲进二楼的房间。
    再后来，在监控画面里，看着她将玫瑰花瓣塞进身体，对着摄像头自慰的时候，周正庭才发现，事情的走向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