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气氛顿时有点僵硬，我尷尬地对沛庭笑了一笑，只见她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眼神露出凶光，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我异常紧张，却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不知道她走过来会说出或做出怎样的事情，可她的出现代表宇佳就在这间医院，在这极其矛盾混乱的心情下我只确定一件事情，只要能让我陪着宇佳不管她提出怎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
    「我真的没想到你可以找到这边...，或者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出乎意料的，沛庭的开场白难得的平和，我本来以为至少会有个怒吼或者冷嘲热讽之类的。
    「...她还好吗？」虽然我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真正重要的也就这个问题而已。
    沛庭没有答话，她上下打量了我大概一分鐘之后，开口：「感性正在强烈要求我立刻把你踢出大门，最好再加上两巴掌。但理性上嘛...看得出来你是整夜没睡一早就衝上来台北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找到这的，不过想必并不简单，更何况...。」说到这边沛庭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楼梯一眼，接着叹了口气说：「更何况我想宇佳是希望见到你的，毕竟她现在的囈语几乎都是学长...，只是她已经睡了，你明天早上再来吧，6：30我会在这等你，我想你也不希望以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见到她。」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了出去。
    听完之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所以沛庭的意思是她不反对我去见宇佳？我差点想要衝上前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了，还好我及时制止自己的行为，不然我想我即便当街下跪可能也无法让她再次答应了。这时一阵强烈的疲倦感席捲全身，应该是精神高度紧绷之后瞬间放松的后遗症，我看了看玻璃中倒映的自己，一头乱发两眼无神，t恤有一部分还夹在内裤里面...确实应该整理一下。
    我就近找了间旅社休息，为了怕睡过头我用手机设了10多个闹鐘，没想到根本用不上，隔天早上5点我自动惊醒，一度还以为睡过头把闹鐘都按掉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再次在医院大厅看到沛庭，昨日那种紧张感又再次出现，甚至犹有过之。沛庭看到我之后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跟着她。我们到了六楼，在一间病房前面停了下来。沛庭开口说话了：「我们是星期三回到台北的，那天傍晚宇佳又再度昏迷，于是她的爸妈将她送到了这里，检查结果非常不乐观，她的白血病已经復发，且癌细胞开始往淋巴转移，所以星期四一早就开始进行化疗，所以...她现在的样子...。」说到这边，沛庭开始有点哽咽。
    我开口打断她：「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她的外貌而露出任何一点排斥的情绪的，会的话我就不会来了。」
    「嗯...那就好，昨晚我有跟他爸妈讲过关于你的事情，然后早上...我徵询过宇佳的意见，她听到你来了虽然一开始有点惊慌失措，但这是我几天来第一次看到她又露出笑容。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说完沛庭把门推开。
    这是一间单床病房，宇佳躺坐在上面，头上罩着一顶毛帽，脸上掛着口罩，从病服当中伸出的手臂粗细更是只剩我印象中的一半。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依然是我熟悉的狡詰，而且可以感觉出她现在是微微笑着的。旁边的躺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脸上的线条十分刚毅，这更衬托出他目前流露出的担忧有多深，他应该是宇佳的爸爸。
    我走进病房，对他点了个头：「伯父您好，我是宇佳的朋友，抱歉冒昧打扰你们了。」
    宇佳的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孩子，辛苦你了。」说完他起身走出房门然后把门带上。
    病房内只剩我跟宇佳两个人。她拉下口罩并微笑着开口：「哈囉，学长，你来了。」语气一派轻松，但我感觉得出她其实很紧张。
    「是啊，我终于到了。」在看完网志直到进房之前，我预想过很多次看到宇佳时的开场白及需要说些什么话，因为我害怕忧虑及难过会让我当下说不出话来，但此时此刻我却发现这些准备都是多馀的，看到宇佳并听到她的声音，一切负面情绪就消失了。
    「对不起...你一定找的很辛苦吧。」宇佳吐了吐舌头。
    「不会啊，我看完网志之后，随手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这间医院了，难道沛庭没跟你说我是在楼下遇到她的吗？我连她什么时间会出现在一楼都算到了，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一块蛋糕。」
    「嘻，可是沛庭早上跟我说，她昨晚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哪来的流浪汉，哈哈。」
    「呃，有流浪汉像我一样这么帅的吗？」
    「学长...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照过镜子啊...哈哈哈哈。」说完她忍俊不住大笑起来。大约20秒之后宇佳逐渐停下笑声，轻声地说：「我好想你...。」
    在病房陪宇佳聊到快七点的时候，感觉得出来她体力有点不支，眼神也开始出现空洞感，我知道她该休息了，于是我对她说：「宇佳你休息一会儿吧？」
    这句话似乎让她很紧张，她用力睁大眼睛说：「不，我不累，再多陪我聊一下好吗，我怕...再睁开眼才发现其实我在作梦...。」
    我的心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说：「放心，我会一直在这边陪你，你不管再睁开几次眼睛我都会在，等你康復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看流星雨，这可是你约我的，我不准你再晃点我喔。」
    「齁，你真会记仇，不愧是天蝎的...我还记得...」说着说着宇佳便昏睡过去。
    可能是感觉病房里面没有动静，宇佳的爸爸开门进来看看状况，我窘迫的想把手收回，他却摇头示意不用，然后递给我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日期跟时间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专有名词，然后他说：「这是宇佳的化疗时间表，你自己斟酌时间，不要把身体累坏了。」他看了看宇佳并再次拍拍我的肩膀，接着说：「谢谢你专程赶来，从带她回来台北治疗到现在我还没看过她露出半点笑容，真的谢谢你...。」
    「谢谢伯父关心，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在宇佳出院之前我可以一直过来陪她，你们也千万要保重身体。」
    宇佳的爸爸点了点头，然后再度转身走出房间。
    我凝视宇佳睡着的侧脸，异常苍白且没有活力，我想起那天晚上在雨中轻舞的她，那才是属于她应该的样子...。此时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睛弯成了一道迷人的弧线，应该在作美梦吧，或许，她也刚好梦到那天的场景，那动人心弦的时刻。
    p.s.
    如果不曾拥有，就不会有失去。但也正是因为拥有过，曾经才会那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