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约会：你付款时手抖的样子简直和我一模一

    起床盼入眠，周一盼周五……最后总算是熬到了认识她之后的第一个周末。
    和slave的每日相处大致如下：
    清晨早起做饭，在楼下等人，早餐偶尔一起啃面包，然后共乘公交车……午休一起吃饭，和她闲聊一会……下班再一起回家，晚上给她发几条信息………
    很平淡的幸福日子。
    尽管她还是和之前一样，隐隐拒绝着接触。
    但只要能走在她身边就好。
    说来也奇怪，自己在她面前就像遗忘了本能般……愿意为她献出一切。
    形容成“舔”也好“狗”也好，只要是她，纵把心剖开送出也值得。
    ……这般执着真的叫喜欢吗？
    …还是爱呢？
    或者，其实什么都不属于，我只是在“赎罪”而已……
    可我又在赎什么罪？
    为什么偏偏是“赎罪”…？
    为什么我的脑袋里会冒出这个词……
    就和从前在梦中，反复遇见未相识的她一样………？
    是因为上辈子？
    ……
    唉……果然得少看点广告，不然真要进那帮狐妖们的商业陷阱了。
    …尚未得知，灵魂与转世是否存在。
    如果不存在，那我对你当真是义无反顾的一见钟情？还愿意付出一切？这份悸动与冰苦都是我的咎由自取…自作多情？
    一切就和古希腊的戏剧般荒谬。
    但如果存在………
    我们的前世，又会是什么关系？什么身份？
    让我今生为你奔走不息，为你坠入红尘，又求而不得…不论是否得到回应，甚至是被冷落、被怨恨、被待以绝情。我的心都一心一意地爱着你……愿为你献生，愿为你而活，愿为你收敛欲望，愿为你终身不婚，愿听从你的所有想法与要求。
    甘之如饴，永不反悔。
    ……可是，为何？
    …我为什么…会愿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K渐渐地感到，意志似乎失去了对这副身体的掌控。它日日夜夜强烈渴求，它想要靠近slave…不顾一切地想贴近她、亲近她、黏着她、喜欢她、爱她、向·她·赎·罪………
    赎·罪……
    赎·罪……
    是身体。
    本能地……想要………做这些……
    想看她笑。
    想看她笑得甜美。
    想带她一起去看那“莹洁溺血、幽蓝销天”的蔚色血海。
    想和她在一起。
    想和她看遍人间极尽轻狂的日月。
    想抱她。
    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直一直……
    即便没有回应也可以。
    哪怕始终是个朋友也可以。
    只要你幸福…快乐……就足够了。
    ……
    思绪无法理清，比混浊的淤泥还乱…浸泡在稠热的脑浆中腐烂。
    越想越多，心跳就越来越难受。
    疼痛、悲伤、懊悔、恐惧、忧虑、绝望………
    黑暗如洪流般淹没双眼。
    没有方向、没有意义、没有价值…
    赎罪。
    赎·罪。
    赎、罪。
    赎——罪——
    悲伤…瞬间扼住了咽喉。
    盛阳之下，自己却像要在烟雪中失温、死去……
    痛得无法呼吸。
    “——K？K！！”
    耳鸣中混入嘈杂的钟鼓。
    “你是不是中暑了？？！别硬撑着，快点过来！”
    身体被拽走……可依然无法呼吸。
    …这实在是太痛了。
    绞痛，喉咙痛，头痛，眼痛…最窒息的当属心痛——
    “你，你还好吧？！K！听到就应一下啊！！”
    “………”
    声带极其微弱地发出了呜声。
    “要不要去医院？”
    “……”
    好痛。
    好痛…
    痛……还是悲伤…？
    回神时，自己好像已经在抱着她哭泣了。泪流无知无觉，不受控制地淌下。
    “她没原谅你”。
    潜意识大致是这么说的。
    “她从未原谅过你”。
    “永无归期地赎罪吧”…
    ……
    “K？你…你还好吗？”
    背部受到轻柔的抚摸，还有她疑惑又无可奈何的语句。
    “…你愿意原谅我了么……？”
    “什么原谅？你说之前那些吗？我早就不在意了。”
    不…不对……
    我好像还有，更深层的罪恶……那些……才是………
    “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slave）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状态真不好……
    “总之，应该不是中暑吧…？”
    “嗯…我没事。”
    赶紧抽纸巾抹干净脸上痕迹，调整好呼吸，坐起身与她对视。
    “都哭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呢。”
    slave不太赞同。
    “毕竟今天是久违的约会嘛……”K赶紧掩饰起自己几近碎裂的表情，“不过刚刚想到了些事情而已，走吧。”
    “想到什么了啊？”
    她起身跟上步履，准备一起乘地铁去某个远近闻名的超大购物街。
    “嗯……一些…有关于你的事。”
    “我？”
    “?。”
    “那你为什么会哭？”
    “我不知道。”
    “……”
    slave尝试接话失败。
    “你有没有碰到过无理由就单纯想哭的情况？”（←K）
    至于真正的原因……现在大概还不适合告诉你。
    “啊…试过。难不成你也是？我记得每次这样都是因为那段时间太压抑或者什么……”
    “可能吧，呵…”
    “你现在笑看起来好贱。”
    “有吗…？”
    瞬间把嘴角用力向下压。
    “…压过了。”
    “哦……”
    只好放松肌肉令其回弹。
    “我感觉你的表情好丰富啊。”
    “唔——”
    “不用说‘谢谢’，我真的没在夸你。”
    …她好像已经学会抢话接了。
    而且，还莫名挺了解我的。
    我就这么好懂吗…？
    “——”
    “也不准学狗狗装哭！！”
    “………”
    K到现在总算是明白她口中的“狗狗”指的是自己了。
    虽说slave的各类言论都有股隐隐惚惚的贬低感…但这没事。只要骂自己能让她开心，一切都无所谓。
    就是这种渗入髓质的卑微，与枷锁罪恶般的亏欠感，让尊严尽失、沦为弄臣。
    …
    可悲又疯狂。
    ……
    “K，你这一趟有什么计划吗？”
    我头一回知道出门逛街还需要做计划的…
    “没有。”
    “你好实诚啊。”
    ……其实也没那么实诚。
    “怎么啦？心情又不好了么？”
    偶尔关心，偶尔嘲谑，偶有笑意，偶然冷漠。人生因此而存在着三大错觉——她在看我，她在意我，她心上有我。
    爱而不得的痛苦。
    得而复失的痛苦………
    等等？
    “K，K，K，K，K。感觉喊你名字喊多了以后打扑克牌都会心猿意马…噗。”
    身畔，白炽灯下残影绰绰。
    “得而复失”…？
    我心中为什么会冒出这个词……
    明明我从未拥有过她。除了梦中……
    怪异——
    “K。”
    手臂被她捏下。
    “啊，嗯？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你又变呆了。”
    “没什么。”
    轻轻笑着，如晚间清风。
    “又是‘没什么’，不想告诉我就直说。”
    “…我在想一些，关于前世的问题。”
    拗不过她。
    主要还是因为slave在这几天内都对于自己的“谜语人”行为极度不满，不敢再惹了。
    我执意的保护，说不定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她有得知这一切的权利。
    “你相信转世与灵魂之说？”
    slave疑惑。
    “…一般般，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嘛。”
    “为什么？”
    “可能是我过往执念太重了，导致我的潜意识…经常会映出一些画面、想法，与既视感进脑子里。”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
    “我……我——”
    我怕你会离开我。
    “没事，继续说吧，我听着。”
    她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静海一片，黯淡无光。
    …她历来如此。
    ……
    “我以前就梦到过你。”（←K）
    从很早很早开始…已“遇见”过你了。
    “？在认识之前，你怎么知道是我。”
    “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
    “…为什么这种只能出现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情节会发生在现实中。”
    她凭着惯性吐槽。
    “我也好奇。但反复思索…觉得还是‘灵魂记忆’更合理一些。毕竟目前连科学也无法解释既视感一类的东西。”
    “嗯……那你一般会梦到些什么？”
    “梦到…梦到………”
    K忽然又卡壳了。
    那些梦……一开始出现在人生中的时候，自己还未留心。直至它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扰乱几乎每个夜晚、每寸心肠，脑袋才想起来应当将它们记下。
    尽管不清楚那人具体事详…但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只知道，是“她”。
    一个女孩？
    画面从卧房延伸至天涯，体感从天堂直沉人间……看“她”在自己身下迷乱、于畔岸浅笑，偕行夕阳之下…看山海日暮…看玫瑰漫山遍野…看湛海幽蓝销天…看这人间。
    这片因“她”而变得美好的人间。
    可“她”…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女的。
    而且我为什么总会梦到与她交合。
    又为什么…我在梦境中的身体……好像………
    “（梦到过）各种内容。”（←K）
    “你好像在说废话。”
    “嗯。”
    “别惦记着你那破‘嗯’啦！！”
    “……好。”
    “我发现你是不是时常在心虚的时候就话少？？”
    ……？啊？我都没发现。
    “你看你又没话说了！是不是是不是？？！啊啊啊啊——”
    身为“社恐”却能不分场合地大呼小叫吗…明显标签并不能代表一整个人……
    感觉这次应该是必须要得罪她了。
    “…好像是。”
    “你肯定有梦到过奇怪的东西吧？！”
    “嗯，对。”
    一想到即将可以暴露本性，自己好像就压不住上翘的唇角了。
    “你竟然还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嗯。”
    那不然呢？
    还是说我该继续瞒着你？明明都做好了说出真相的准备……
    唉。
    女人好复杂。
    “脸都不要了。”
    她抬起双手对着自己胸口推搡一下。
    力气还不小……
    幸得手还抓着栏杆，否则很可能会倒在别人身上。
    “……”（←K）
    “干嘛啊。你就算用这种表情看我也没有任何作用的。”
    “…我还以为你希望我说出来。”
    “春梦就没必要说了吧。”
    ？
    她怎么猜的？
    虽说的确是这个没错…但，难道“奇怪”这个词在她的思想中就代表着“情色”么？
    “啊……难不成不是？”
    紧急撤回的slave眨出一脸迷茫。
    “是。”
    “我就说嘛…”
    然后自己胸口又被她推了一下。
    …
    算了，只要她愿意碰我，就是进步。
    尽管这些触碰……都挺痛的。
    经过一路打闹，到站，出地铁。此处地点K没怎么来过，所以由slave带路。
    ………
    “你梦到过我很多次吗？”
    才走没多久，她忽然问道。
    “嗯。从十几岁开始，直到遇见你。”
    “……？十几岁？”
    这一块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算过一共有多少次春梦？”
    你为什么……总会一边表现出对那方面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又一边时常问出各种奇怪的问题。
    “几十次？不太记得，反正超过十次后我就没数过了。”
    “？？好厉害。”
    ？
    “我迄今为止大概也就三四次。”
    slave撇撇嘴。
    …但你的梦中主角应该不是我吧。
    反而我的梦里全是你。
    “真令人羡慕啊。”
    她的声音混入了柠檬味。
    “为什么…？”
    “我也想做春梦。啊啊啊要是它们能一大堆一大堆地向我砸过来就好了……”
    “………”
    ……
    控梦本人做不到…请问换成现实中的可以么…？
    ………
    “你又在想什么啊？表情这么吓人。”
    神游时，自己好像总被她打断唤醒。
    “多亏是我在和你约会。不然换成别人早就闹分手了。”
    她似乎在隐隐夸赞着她的宽容度很好？又或者…是“只有她能接受我”的意思？
    “…那你也会吗？”
    情商蠢笨找不到话讲。
    “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呢，你说会吗？”
    slave漫不经心地随意说着，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句玩笑。
    …这也确实是玩笑而已。
    但K听不出来。
    “……………似乎有这个可能。”
    “？此话怎讲。”
    “我觉得这种事，你做得出来。”
    “是吗？”
    她轻佻笑着。
    “嗯……”
    “那你说都要分了我凭什么还在这里陪着你走？我直接一个箭步转身回家——”
    “！别走！”
    情急之下自己竟用力扯住她的衣襟，还无法抑制地狠狠拥了她……
    整套动作连slave都没反应过来。
    她大概原本只是想转身做个“逃跑”的样子………
    我居然还——
    …！
    当意识到这副身体到底又干了些什么后，K瞬间惊恐地松手，怔愣懊悔。
    “唔……”
    只有一个持续疑惑的slave。
    …
    “你………”
    “对不起！！”
    “…我没在怪你。”
    可她看起来也不像原谅的样子。
    “走吧。”
    ……
    ……
    ……
    K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碰她了。各种脱缰般失去理性的行动，已经快要把她们的关系扯入冰窟……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楼更是进一步倒塌、溃烂。
    K想不通为什么就是难以管制这具身体。
    不是想法引诱着四肢行动，而是躯壳像有了自我意识…绕过大脑检查，径直动起来。
    …
    如同被夺舍。
    被谁？
    别人？还是前世的自己？
    为何要这么做……
    她明明就不愿意。
    “K，你想从哪边开始逛？”
    幸好slave看起来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
    “随你。”
    “那过来吧。”
    很快，她领着自己进入一家“精品店”。
    店铺里的小玩意很多，闲暇时K也最喜欢在这种店里晃悠。
    就是漫无目的地乱逛，然后一无所获地回家。
    …毕竟没钱。
    “过来。”
    她站在货架之间招手。
    听话凑近。
    ……忽然感觉她给我起那个外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slave身边的是一堆饰品。
    “你戴戴这个。”
    她说着就要把一个超大黑色蝴蝶结发夹摁在自己头上。
    “嗯。”
    …
    “噗……”
    然后她就笑了。
    “你如果戴着它穿西装应该会很精彩。”
    “……？”
    “还有这个。”
    流苏蝴蝶结…
    K不着痕迹地微微蹙了蹙眉。
    就这么任由她满面春风地将那朵水蓝色霄花别在另一边脑袋上。
    “噗哈哈哈……”
    然后她笑得更大声了。
    与之对应，K的脸色反而在人造光下显得有点黑。
    “我怀疑你很适合戴头纱，就婚礼上新娘的那种，蓝黑色的…一直垂到地上。”
    “……？”
    “新娘”…？
    你有这个胆子的话。
    大可试试。
    “好啦好啦拆下来……再试试这个！”
    她好像在把自己当换装模特，开心得耀眼。
    ……
    嗯，你开心就好。
    …我绝对没有想着在以后报复回你什么的，绝对没有。
    slave最终为自己相中了一款流苏黑色蝴蝶结。
    ……咱就一定要蝴蝶结吗。
    但她在查看价格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呆住了。
    “…算了，不买了，反正也没这个必要。”
    不太高兴地放回去。
    让我看看……
    …也是，反正材质摸起来就感觉挺廉价的，就那样吧。
    ……
    不过如果你真的特别喜欢……
    “K？过来。”
    “嗯？”
    “唔…感觉你戴耳环也挺好看的，有没有考虑打耳洞？”
    “……”
    有人略陷阴霾的脸色已经表明一切了。
    “啊~还是说你怕疼？”
    “……还好。”
    她依旧喜欢打趣自己。
    主要是耳饰在身总显得人有些阴柔妖魅。K不喜欢，因为那会让自己的气场变味。
    …虽说本就没什么“气场”可言。
    “那要不要买个试试？”
    钢质的十字架吊坠在slave手中闪闪发光，就和她此刻的笑容一般。
    “…价格。”
    “哦，也是。嗯唔……”
    她再次悻悻地将其放回原位。
    “喜欢可以网购。”
    “我是想买给你的。”（←slave）
    ……？
    怎么都是我。
    “你不给自己挑点？”
    “我不需要。”
    “其实我也不需要。”
    与她对视一眼，又各自笑了。
    “勤俭持家好妹妹。”
    slave向自己比过来一个大拇指。
    “主要是没钱。”
    “噗……那我们到底在逛什么呢？”
    “大抵是在逛空气吧。”
    环顾一圈，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等会试探一下？
    “走？”
    “嗯，依你。”
    …
    K渐渐发现，slave基本上是看到什么地方人多或者碎饰多就会把自己拉过去。这么看来，说不定她还挺喜欢各类饰品？
    就是舍不得买而已。
    当然，她还走访过化妆品与桌游区，几乎是和自己一样——喜欢逛完整座商城但最终只收获空气一份。
    “不用总是给我挑，你有什么喜欢的物件？”
    在slave第不知道多少次把商家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后，K忍不住开口了。
    “…没太多喜欢的。”
    所以你在今日扔我身上的那些又算是什么？
    “我的消费偏向游戏。”
    slave补上一句。
    “嗯，那等会回家后，鄙人能有幸见识一下吗？”
    “……”
    她缄默片刻，细小的光痕在瞳目中被混沌揉碎。
    “…你好狡猾啊。
    “……我原本没想那么快让你知道我住址具体的门牌号的。”（←slave）
    “没事没事，也不是说一定要去——”
    “可以。不过到时再说吧。”
    哇啊啊啊啊同意了？？？？！
    而且话说我怎么已经学会习惯性道歉了…患得患失太久了吗。
    ……
    ……
    一直到最后，自己与她的消费只有来回的地铁票和那两杯约定的奶茶。slave甚至都舍不得在外用餐，最终在双方的一致同意下，赶着午后归家，回去煮面吃。
    “要我做完送到你那边吗？”
    行至楼底，便是分别的信号。
    “…怎么你好像已经擅自把我的饮食全包了。”
    似谴责，似忧虑，但她唇尾又似是绽出了花。
    鱼目亦有灼灼星芒。
    【zn：slave（这辈子）的眼睛（暂时）是比较混浊的那种，就这么比喻了~】
    “嗯……那，不做也可以。”
    “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愿意做到这个程度。”
    “因为…喜欢你？”
    slave随即摇摇头：“单纯‘喜欢’一般不至于让人每天都为另一位做饭。”
    “可能我不太一样吧？”
    “你确实很不一样。
    “令我感觉自己一直在欠你。”
    “不会……”
    这些事也是我想为你做的。
    日光偏溢，她沉着想了几秒，才缓缓说…
    “…那我今天能去你家蹭饭吗。”
    猝然间，万籁俱寂、花海徜徉于心。如同全世界的清风都在此刻吻了上来，纵是盛夏正午…也不觉酷暑难耐了。
    “My  pleasure.（我的荣幸）”
    “说中文。”
    “乐意为您效劳，姐姐。”
    “……
    “走啦。”
    她怄气般径直走向自己所住的那栋楼。
    K感觉浑身涌过一浪蜜糖，如她今日所用的黑鸦片一样香甜。快步跟上。
    这么说来，与她互换香水还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甜腻沉重，将slave身上的阴郁尽数告解。橘皮酸涩之下，自己坚信着那会是一份糖幻恶瘾。
    …尽管不知这股信念从何而来。
    “你家几楼？”
    “1506，第15层。”
    “哦。”
    …
    咔哒——
    “拖鞋在这，不知道合不合你尺寸。”（←K）
    “嗯。”
    她踩去鞋子换上拖鞋。
    “哇……你的家…梦中情房啊。”
    这是slave走进客厅后道出的第一句话。
    “也，也没有吧？”
    一体式客厅厨房阳台。所放的家具物品很少，不过沙发、电视、茶几、地毯。色调同属极简黑白，至于装饰…也只有半墙上的三幅画而已。
    断舍离，空净雅。
    很宾馆风的家。
    所以这其实也不太像“家”。
    “有的。”
    slave坚持着她的答案。
    “你喜欢？”
    只见她点头，身体已经陷进沙发里不愿动了。
    “喜欢可以常来。”
    …怎么每次都是在话语脱口后才觉得自己在耍流氓。
    “嗯。”
    啊啊等等为什么你竟然还答应了？？？！
    “不过，你是租的房子吧？”（←slave）
    “对啊。”
    “…我那边不是。”
    ？
    ？？
    “所以说，嗯………
    “算了还是不说了。”
    “啊？别啊？说嘛都没关系的。”
    脑袋分明还没跟上她的节奏，就开始下意识地追问…
    slave好像轻微地怨了自己一眼。
    “租住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如果以后真要同居的话…还是你搬来我这边好一点。”
    ！
    心好像猛地死去了。
    一击致命。
    如夏夜忽然落下的烈雷，与那随之而来的暴雨倾盆。
    ！！！！
    “你…你干嘛啊……表情忽然那么吓人——唔！”
    ……
    啊啊啊幸好身体在瞬间做出的反应是强抱不是强吻……否则我就完了………
    “也就是说，你有房子？”
    这问题可能有些毁气氛但K还是想问。
    “嗯……
    “也不全算我的。
    “毕竟我看起来就不像买得起的那种人。”
    slave正费劲推着自己双肩，尝试拉开一段正常的“社交距离”。神色闪躲，灼热又嫣红…
    “噗。”
    “别笑了再笑你以后都别想抱我了。”
    “啊？！
    “不要哇啊啊啊啊啊————”
    “装哭没用。”（←slave）
    “…
    “……那，那我去做饭了，你无聊可以看看电视。”
    好想摸摸她的头。
    这个场景怎么就这么像夫妻相处呢…
    “我还以为这时代已经没什么人看电视了。”
    她的话语总能给予一种自己正脱离于社会的感觉……显然K的许多常识与当代认知相差甚远。
    “看手机也可以。”
    “……
    “算了，我还是陪你做饭吧，省得你一个人太辛苦。”
    ？！
    “你怎么又这副表情了，今天好几次了都。”（←slave）
    她的神色立即从天堂飞入凡尘。
    没办法，相信任意一人在看到对方一脸痴呆、眦目、裂痕、怔愣的表情的时候…应该都会是这个反应。
    情从眼流溢，K的目光因此而时常变得深邃又恐怖。
    幸好slave还没完全解读出这份代码的底层逻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大抵会逃。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会逃。
    “怪怪的。”
    依旧疑惑着。
    “该不会是今天这一场破烂‘约会’就让你如此了吧？”
    slave今时的状态与往日相同。好似她并不期待这场不应存的“约会”，也并不为此而心悦。
    周末与工作日一般寡淡无味。
    反之，K倒是兴奋得连表情都脱落了。
    “嗯……嗯嗯。”
    澎湃至发灼。
    “我从没见过约会有在中途放弃径直回家的案例。”
    “那现在有了嘛。”
    几乎是只要和她在一起，自己便会止不住地轻快。
    “然后你下午还要到我家打游戏。”
    “嗯嗯~”
    “……你是有多久没和人一起出门过了啊，这么开心？”
    “很多年了。”
    在K的记忆里，自己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很亲近的家人。从小到大与人类最近的接触，还是大考前被鼓励而被迫击掌。
    更惘论“拥抱”。
    人生中所遇的最亲密的关系，就在当下了。
    “哦…这样啊……”
    slave若有所思。
    “实话说，这也是我成年后第一次来到非亲戚的家里呢…”
    真的！？
    我怎么好像总因为一些细节而激动…还是冷静点吧，次数太多她也会烦的。
    “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切菜？可以么。”
    “可以…吧……？”
    语气迟缓目光闪躲，一看就有厨房杀手的特点。
    “你想吃什么呢？”
    抓开冰箱问她。
    “有什么？”
    …
    介绍只持续了五秒。
    “你没买多少肉吗？”（←slave）
    “没有。目前就这些。”
    喜欢吃肉？
    平时倒也没见你说…
    “都下了？”
    “嗯，听你的。”
    “菜的话…”
    “吃这么少？”
    不喜欢么？
    坏了，那我平时做给她的午饭里……
    “那…再多一点？”
    slave看起来犹豫得很。
    “好。
    “先洗洗食材吧。”
    ……
    和她站在一起共事的感觉真好…?
    嘴角似乎早就压不住了，希望她别太在意……
    “你那块可以再洗洗，放水里捏一捏。”
    “…我感觉手黏黏的。”
    小猫嫌弃.jpg。
    “你不经常做饭？”
    “嗯。
    “很不经常。
    “非常不经常。”
    slave甚至还特意说了三句来强调自己的厨艺水平。
    “可以去客厅等，这里交给我就好。”
    “我才不要…和朋友一起相处还看手机什么的缺德行为我才不会做。”
    “是‘朋友’，但是‘约会’吗？”
    啊啊啊我到底为什么总管不住我这张破嘴？！！
    “朋友不能约会么？”
    “也可以。”
    “嗯。”
    她闷闷应了声又立即垂眸，将手中食材重新放进水池里。
    …究竟在刚才那刻，又是谁在祈愿着，能听到对方的一句否定呢？
    ……
    “哇，你切得好快。”
    小猫感概.jpg。
    “还好啦，不算快了。”
    “那你是经常做饭的么？”
    “大概？”
    尴尬笑笑。
    实际上在遇见slave之前K的饮食都相当随意，只需应付生命体征就行，自己没怎么想过搭配与口味的问题。
    “你的回答都好模横两可。”
    她扁嘴。
    “其实也没那么经常，一天做一餐那种吧。”
    “我的话大概两三年做一次。”
    …怪不得她一副不太清楚做饭步骤的样子。
    “没事，我可以帮你。”
    “？”
    slave看起来满眼都挂着迷茫。
    是我的言论又出了什么问题…？
    应该，没有吧……？
    “…我并不觉得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她径自摇摇头，“你肯定，是在渴望着什么的吧？”
    “……”
    四寂，一时仅剩砧板的痛声。
    “情感？情绪？还是物质？你在索求什么…？”
    “你好像不止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习惯于以利衡义…在你眼中，就没人愿意无条件地做一些事吗？
    “嗯。对啊。”
    “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要向你索求什么。”
    “骗人。”
    …？
    “你希望我接受你，对吧？”
    她语调里都含着一层烟霾。
    “私心如此。不过实际上，你接不接受都可以。”
    我也不太奢求你这辈子能属于我……
    只要你时时平安，夜夜幸福就好。
    …
    ……
    真的吗？
    “……
    “你这态度倒让我想起以前追人的时候了，我当时也这样。”
    “然后呢。”
    “然后就被拒绝了。”
    是在暗示你拒绝如今这一切么…？
    “所以我至今不明白如何追人。”（←slave）
    “？我还以为是我呢，哈哈。”
    “食材大概多少钱，我先发给你吧。”
    “……好。”
    ……
    ……
    她不会做饭、又不肯离开厨房，K只能由着slave在旁看完了整个过程。共同挤在噪音下谈话，显然这个场地不太适合“约会”。
    最后还是slave说她站累了想坐会才离开的。趁监视器已走，K暗戳戳地往她那碗面里捞了大半的肉和少量蔬菜进去。
    …早知道你的口味我每天午餐就不做那么多菜了。
    “可以吃了，小心烫。”
    “嗯。”
    …
    “……？”
    ……
    “我洗碗，你先休息会。”（←K）
    “啊？我来吧？”
    她伸过手来准备接。
    “~不用。放轻松就好了，在我面前你可以百无禁忌。”
    “哦……”
    这一转身，K便又错过了slave疑惑且暗沉的视线。
    或者说，是她故意挑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展示也说不定呢？
    “你中午要休息吗？”
    水流伴着K的声响从玻璃门后传出。
    “今天就不休息了。”
    和重要之人宝贵的约会日凭什么还要花时间睡觉…
    可惜我平时都没买什么合作型的游戏…不过这个一会现挑也行……但我好像只有一个手柄……唔……
    看她习惯吧，反正她平时不打游戏…
    不过我的卧室没收拾啊……
    啊啊啊真该死的关键我也没想到今天就能把人拽进家里甚至还是进睡房啊？！
    “不休息的话咱们就出发吧？”
    飞速狂奔的脑袋立即嗡一声死机了。
    slave只觉得眼前在疯狂跳“蓝屏:(”…“蓝屏:(”……
    她洗碗洗这么快的…？
    也对，毕竟只有两个碗……
    我这一紧张就咋咋呼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去你家？”
    K似乎很期待。
    “事先说好哦…我家里很乱，并且我也不太清楚要和你玩什么游戏。”
    …有种预感，下一秒她这张37℃的嘴里就会掉出一句“没事”。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果然。
    我好像已经会猜她的话了…
    毕竟她说来说去基本都是一个理念。什么“随你”，“嗯”，“没关系”，“你就做自己吧”……诸如此类。
    …比起朋友反倒更像家人或长辈的性格。但又很喜欢调戏，虽说她已经在尽力压抑自己了……
    …
    一路返回家中，slave的脑袋仍旧交缠着这个疑惑，差点连K的话都忽略了。
    “哇，你这边的东西好多。”
    没等自己动手，她便已经擅自打开鞋柜选了一双拖鞋出来。
    真是一点也不客气的…
    “是你家里的东西太少了吧？”
    “因为我感觉我用不到太多东西。”
    “不愧是勤俭持家好妹妹。”
    相信K以后如果成家的话，那她丈夫应该是积了八辈子德，才能得到个这么贴心又贤惠的妻子。
    穿过客厅走向卧室，打开门——
    ？！
    嘭…！
    又立刻关上。
    “怎，怎么了…？”
    K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无辜。
    “我，额…我…先等我几十秒！”
    说着slave就钻进门缝把她反手关在了外面。
    啊…哈啊……啊啊啊啊！！
    昨晚用完的〇〇道具忘收了啊！！！
    我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它们放在了床头柜上？她应该没看到吧？！
    可是现在我又该放哪啊——
    紧急之时，目光扫过了衣柜。
    立刻把那些造型糟糕的小可爱们塞回储物袋扔进衣柜！！挤进衣物之中…她应该就不会发现了吧？
    然后是…没有然后了，是她自己说不在意乱不乱的。
    “进来吧。”
    重新捋好呼吸，开门。
    “嗯。”
    K一进来就给这个房间来了个全方位扫描。
    “还要再搬个凳子，你等会。”
    …
    直到把第二张椅子抬进房间时，她还在那里站着。
    “？你不坐吗？都可以坐的。”
    “……嗯。”
    这人是不是一瞬间又想问“真的吗？”了…
    好了好了，开机……终于有人愿意陪我玩游戏了。
    【zn：游戏存在现实原型，但她们玩得开心就好了（所以不用太较真是什么游戏～开心就好）】
    …
    ……
    ………
    K：？
    slave：怎么了？你学会怎么玩了吗？
    K：这个按键感觉有点怪…
    slave：那你要用手柄么？
    K：手柄给你用吧，我技术不太好。
    slave：都没玩过怎么知道技术好不好…开始吧。
    K：嗯。
    ……
    slave：左边左边左边！啊啊啊要着火了！
    K：……（默默搬起灭火器救火）
    slave：订单要超时了！
    K：……（立刻赶路回去送单）
    slave：啊啊要糊了要糊了啊——
    K：……（百里冲刺救锅于水火之中）
    slave：等下还要洗盘子！
    K：……（飞至洗手台旁搓盘子）
    slave：你过来拿个食材切了先。
    K：……（盘子没洗完还要往返跑切食材）
    slave：？啊？等等？时间快到了？
    叮咚——
    slave：三星？
    slave：这过关要求原来这么低啊…我刚刚还没留意。
    K：……嗯。
    slave：是不是手忙脚乱的？
    K：…（其实手忙脚乱的好像只有你）
    K：…嗯。
    slave：…你很喜欢“嗯”吗？
    K：…倒也不是。
    K：（不好，惹夫人生气了…）
    K：啊！（被锤了一下）
    slave：线下互殴，启动——！
    K：？
    slave：你别这么呆好不好这弄得我很没有台阶下。
    K：…嗯。（笑）
    K：捏捏。（捏捏）
    slave：捶捶。（捶捶）
    K：噗。
    slave：好了，要换个游戏吗？
    K：？我们好像还没玩几关。
    slave：主要是我想换了，你想玩就继续。
    K：没事，随你。
    ……
    K：一个是做饭一个是卖奶茶吗…？
    slave：其实也有别的，但我没买。
    slave：你有没有听说过，朋友是游戏的最高配置？
    K：嗯？
    K：…（其实恋人也可以）
    slave：很多东西都是一起玩才有意思的。就像约会不是为了逛街，而是为了找个借口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一样……
    K：……（应该不是在说我吧）
    slave：你看一遍新手教程？
    K：嗯。
    …
    slave：接客接客！
    K：…这游戏居然不能冲刺吗。
    slave：坏了，又一个爱上冲刺的无药可救的家伙。
    K：？
    slave：你负责接客和搬东西，我负责制作，手柄方便一点。
    K：嗯。
    ……
    slave：天呐差点没给我腱鞘炎搓出来…
    K：还好吗？
    slave：夸张说法而已，没事的。
    K：嗯。
    K：…（要是能帮你揉揉就好了）
    slave：你看看选哪个？要不要进货？
    K：多买点吧，反正有钱。
    slave：咱俩也就只能在游戏里硬气了。
    K：噗…哈哈哈～
    K：……（实际上，就这种生活也足够了）
    ……
    slave：为什么客人这么多啊？！我一个人玩的时候都没这么恐怖！
    K：双人就地狱难度？
    slave：？
    K：我们必须跟上彼此的脚步？
    slave：别押韵了快来帮忙收拾一下扔垃圾啊啊啊——
    K：《嗯。》
    ……
    K：所以说这款游戏凭什么没有冲刺。
    slave：啊啊啊终于过了终于过了YesYesYYYEEEEESSSSSS！！！！（疯狂跺脚想要和K击掌）——等等你说什么？
    K：（击掌失败）
    K：…我说它凭什么没有冲刺。
    slave：坏了，啧啧，又有人冲上瘾了，啧啧啧。
    K：？？
    slave：啧啧啧啧……
    K：？？？
    slave：（摇头叹气）唉——
    K：？？？？
    K：（我平时都不干那种事的啊？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slave：好了，来！下一关！
    K：嗯。
    ……
    slave：咱俩配合真好。
    K：嗯。
    slave：除了“嗯”以外。
    K：……是。
    slave：你到底是故意寡言少语的还是什么啊？（摁暂停）
    K：…不是故意的。
    slave：那你以后能记得都要多说点吗？我见你这个状态持续挺久的了。
    K：好。我会试试。
    slave：《嗯。》
    K：？
    slave：好啦，继续啦。
    K：嗯。
    slave：（吸气）——
    K：知道了！
    slave：噗哈哈哈哈………
    K：噗……
    ……
    slave：好像你技术还挺好的欸，刚开始玩就这么厉害，前途无量啊。
    K：…谢，谢谢？
    K：（虽说在这方面“前途无量”并没什么作用）
    slave：真好。
    K：？为什么…？
    slave：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这么陪我。
    离你离得好近。
    近到几乎能嗅出你脖颈上的血香。
    鼓动澎湃的青筋，会因我的存在而欣悦吗？
    眼中斑斓万千，会在其间为我留出一片天地吗？
    紫霞陷落，夜幕垂帘……
    心中仍回响着你的欢笑。
    但我们都知道——
    …
    …
    梦该醒了。
    夹缝偷欢，不过一片幽雅废墟。逃避、残破、腐朽…
    可当太阳照常升起时，它却一如昨日……美轮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