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律长风

    阿九习惯性地捻了捻衣袖，清空所有思绪后，她坦然抬首，直视明堂之上。
    殿上不乏律长风的旧部，对他那段往事略知一二，因此看到这张肖似盛宓的脸时，他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更甚者，戴杭光和刘敬卿面面相觑，皆现惊恐之色。
    与这些人相比，夜蔺更年少，不认得什么故人。然而他早早调查过，又凭场上各种诧异的情状，机敏如他，霎时就推测出个七七八八。
    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是盛宓的女儿，严颂一切出格的行为都有了答案，他胆子能这么大，背后定有人给他撑腰。
    除了律照玄，还能有谁？
    想到此，夜蔺忽地侧首，一双偏淡的眼眸翻涌起愠色，斜视他身旁的人。
    严颂被盯得寒毛冷竖，忙离他远了些，方敢用目光无声回应，仿佛在说自己连汪芒鬼都出动了，也算尽力了，奈何少主要保她……
    夜蔺无言以对，他心知落成这个局面已无法挽回，不由看向怔怔失神的律长风，盼他不要做出逾矩之事。
    但他着实低估了盛宓在律长风心中的分量。
    几分近似的幻影，足以驱使雪饮教的尊主步下高台，为了追逐一个等候多年的真相，他失魂落魄。
    “你叫什么名字？”
    阿九面无表情，仰视着骤然驾临的男人。
    他就是律长风么？
    那明焕华美的容颜让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但锁入眉眼的愁苦却昭显他并不年轻。
    奇怪的是，明明未曾见过，这张脸的轮廓却让她略感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
    恍惚间，听他又问了一遍，声音不复镇定。
    她平静答道：“我姓盛，名九焉。”
    他迷茫道：“九、焉？”
    阿九从怀中掏出盛宓遗留的半块绢帕，递予律长风，“阿娘说，这两个字是她的答案。”
    在看到她手中之物的一瞬，那双晦暗的眼睛迸发一丝光彩，他像恍然记起了什么，兀自喃喃低语，她尚未听清，便见他急切地在衣袍里取出了绢帕的另一半，竟是比她拿的还要陈旧，显然被他抚摸过无数遍。
    这失去光泽的绸面上画着一个女子，她衣袂飘飘，立于河岸，如惊鸿照影。虽寥寥勾勒几笔，阿九不难辨出画中人是她的阿娘，她内心微微触动，放眼细瞧，发现参差撕痕处还题有两行小字。
    “问洛水辞江风，道离别未有情。”律长风轻声念着，思绪飞回到十七年前。
    当年他在洛水河与盛宓相遇，后来倾心结交，特意画了初见她的一幕赠予她，以寄情思。他曾厚颜，玩笑说让她随便写些什么，权作两人共同的纪念。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她仅仅道谢收下，未作任何回应。
    不过没关系，他会等她，等多久都可以。
    没想到，他真的等到了那一天，等到了她撕裂的绢帕，等到了她题在上面的绝情之语。
    问洛水辞江风，道离别未有情……
    他好不甘心，抛却自尊追到洛水河畔，赶上了她策马离去的背影。
    她向来决绝，纵使到此刻，依旧吝于回首望他一眼。刹那间，他沸腾的血液凉了，像一尊泥偶僵立对岸，丧失了过河的勇气。他空对着她留下的半块绢帕，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碎裂两半，随她去了一半。
    现在，这一半回来了，多出来的两个字能轻易颠覆他的前半生……他颤抖着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拼合在一起。
    “九问洛水辞江风，焉道离别未有情？”他逐字逐句重新念着，眼中泪光闪动。
    原来这才是她当初写的答案，这丢失的两个字恰恰构成她最真切的回应。被隐去的“九”是她徘徊洛水，迎面江风，向内心无穷尽的发问，被删掉的“焉”是她对他的感情反复否定后的一丝肯定。
    她刻意掩藏，他无端错信，至此，半生已误。
    “她在哪里？”律长风再难自抑，泪水倏然滴落，他双手紧扼阿九的肩头，变得异常狂躁，不停道：“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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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放一点点。给老律迭个甲，他是忠贞的。所以大疯吊？？？说句难听的，那两个字是原本就有，还是盛宓为阿九铺路后来才加的，已经无从得知了，但老律宁愿相信前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