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之死-1

    本周草药学课程在温室上课，天花板是透明玻璃，阳光照下来闪闪发光。
    两侧和中央的植物摇晃着它们的影子，倒映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就像大大小小的鱼在水中游。
    小巫师们纷纷掏出自己精心制作的入迷软膏，它们装在不同的瓶瓶罐罐中：粗糙狂放的陶土瓶，细腻洁白的瓷罐，镶嵌宝石的奢侈月银盒，加了杯盖的透明玻璃杯...
    “科林，为什么你的作业会是液体？”，发问的那个人把自己的白瓷小罐举到对方眼皮子下，“你看，我的就是固体膏。”
    “我的也是”，“我也”，四周的学生们连忙也打开自己的罐子瞥了眼。
    唔，没错，大差不差都是淡黄色的膏体，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清香。
    被唤为科林的小巫师挠挠头，不确定道：“大概是...水加多了？”
    “什么！”，叫出她名字的学生惊到，“你怎么能加水！埃洛文教授的课上不是有说过，制作药膏要使用魔法油混合才行啊！”
    “你用的水作底料？”，旁边一个小巫师听完摇摇头，“我说你这个怎么看着跟悬浊液一样，原来就是啊！”
    “那怎么办？”，科林拿起自己那瓶灰色的可疑液体晃了晃，嘴巴还不服输地嘟囔道：“说不定效果一样呢，反正材料也是一样的，我一样都没少。”
    “这怎么可能一样...”，雷贝斯，也就是科林的熟人，扶额叹息，“入迷软膏是用来擦在太阳穴上，帮助我们更好地冥想的。你这瓶水只能，只能...”
    向来比自己的青梅更聪明的雷贝斯难得卡住了。
    科林无所谓道：“只能喝掉啦！”
    “喝-掉——！”，雷贝斯的声调高了起来，“噢！我劝你打消这个愚蠢的主意！山靛可是有毒的！”
    “小意思，小意思啦，区区微毒，不在话下！”
    “停——停！你别喝，我把我的药膏分你一半就是了！”
    雷贝斯从腰间挂着的链子上取下一柄小汤匙，小心地将自己的药膏转移到备用的空瓷罐中。
    还好她的魔药知识学得不错，一次性制作成功的药膏分量不少。
    “喏，给你，下次上课也要认真一点啊。”
    “谢啦~”，科林眨了眨眼，“下次飞天扫帚课也记得叫上我，包少城主您不会摔下来~”
    只是有一点点恐高的雷贝斯：“....知道了，不许把这件事到处说！”
    “当然，我的大少姥~”
    ...
    埃洛文教授上课后，果然开始检查每个人的药膏。
    这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一排排走过，对于这些或黄或白的药膏只扫一眼。
    这些小巫师能作出多好的药膏呢？恐怕只是简单搅和均匀了，连加持咒语都想不起来念。
    对于向来要求甚高的埃洛文来说，多看一眼都算作折磨。
    只有第二排的一个棕皮肤学生让她稍微提起了点兴趣。
    为此，埃洛文抬起下巴，简短点评了句：“加了祝福，不错。”
    “谢谢您！啊，我是说是的！埃洛文教授”，这个深色皮肤学生，也就是尼罗，激动地回道。
    “我诵念的是贤者伊洛西斯的幻术加持咒语：【虚实交错，幻象生辉】。这几周我都在研究圣贤们的故事，所以我想试试具体...啊，导师走了。”
    埃洛文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没再对哪个学生的作业表现特别关心。
    见她走到自己跟前，科林连忙用手遮住自己的脸，装作一副苦恼的模样。
    埃洛文没说一句就走了过去。
    很快，埃洛文教授怒不可遏的吼声就从后面传来：“...你是猪吗！我上次还在课上讲过！这都记不住！...”
    “啊哦——”，蒙混过关的科林往身后看去，“看起来记错混合基底的人不止我一个，埃洛文骂起人来还是这么凶啊！”
    雷贝斯撇撇嘴，忍不住怼道：“但是也只有一个粗心鬼而已，而且这个粗心鬼还是我们都知道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
    思考几秒后，雷贝斯谨慎地改变了话题：“毕竟这里是中央学院，埃洛文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退一步说，她骂我们也是为了我们好。”
    “而且，那家伙不是喜欢出风头么，正好。”
    科林没听出她话里的弯弯绕绕，只傻笑道：“那我也不算最倒霉的那一个啦，哈哈哈——”
    ...
    检查完所有人的作业，埃洛文回到讲台，开始一项一项批评她们的错漏。
    为了举例说明，埃洛文拿起尼罗的那盒药膏，魔杖尖端戳进黏糊糊的黄色膏体中挖取了少量样本。
    “巫师制药就和施法一样，需要引导自然中的魔力进入制作物中。尽管药物本身就含有魔力，它们相互之间却存在排斥和相合，这就需要我们巫师对原料混合顺序的调控，以及在混合时梳理它们的魔力，使之达到药效最佳的状态。”
    “也就是说，药膏的制作绝不是把所有药材放进去搅和一通就能成了——”
    “上课用心点，把每个知识点都学会了记住了的！就也能-做出这样的入迷软膏。注意看——”
    埃洛文轻轻挥了下魔杖，口中念诵一句：
    「Meereswoge,  Ausbreiten  und  Verbinden！」
    霎时一股奇异的魔力波动从魔杖尖处传播开来。
    尼罗睁大眼睛，想抓住机会感知这是什么咒语，和她往日学过听过的都不一样。
    一开始，她下意识以为这是水纹类魔法，因为魔力波动以一点为中心，一圈一圈向外传播。
    但扑面而来的却是令人心神舒缓的能量。
    尼罗不自觉眯起眼，忘记了原本的打算，只一心沉醉在对魔力的观想中...
    她比平时更清晰地“看见”了无形的魔力因子，之前无法共鸣的法术此刻似乎也可以一试。
    “.......！”
    尼罗比其他学生都更早清醒了过来。
    “这居然是我制作的药膏的效果？我还是第一次做出这么复杂的软膏...”
    不，不对，我最初是想干什么来着的？
    尼罗甩甩头，头发两侧精心编织的细辫子打在她脸上，清醒效果加倍。
    尼罗记起来了，还好她还记得埃洛文教授念诵的那句咒语。
    「Meereswoge,  Ausbreiten  und  Verbinden」
    她默念了几遍，无事发生，便决定下课后和朋友一起探讨这个学术问题。
    她就知道，和朋友分开上不同的课就能有不同的收获。
    朋友虽然并不看好埃洛文教授，她却觉得，能这样拽的大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有才华的人总是心高气傲，难免嘛。
    ...
    尼罗环视了周遭，确认大家都在慢慢醒来，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的入迷软膏再好也只能困住人几分钟而已。
    等众人都清醒后，埃洛文将药膏还给尼罗，又吩咐学生们都把自己制作的软膏擦到太阳穴上，闭上眼冥想十分钟。
    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她们就只是单纯闭了十分钟眼。
    只有少数学生再次进入了奇妙的魔力亲和状态。
    尼罗是最晚醒来的那一个，整盒入迷软膏的分量让她足足沉醉了十五分钟，直至埃洛文的魔杖敲在她的桌上。
    这下能和朋友分享的事就又多了一件啦！尼罗心想。
    ...
    下课前，埃洛文正在讲述不同基底油的作用。
    她还难得点名表扬了几个挑选得当的学生。
    “金合欢油具有高度的精神振动能量，你用它来帮助冥想，不错。”
    这是雷贝斯，她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你选的甜杏仁油——这在圣贤时代就是一种广泛使用的基础油，觉醒仪式常用，不错。”
    这是尼罗，她迫不及待要和朋友分享。
    “...八香果油，可增强精神能量，用来做最基础的入迷软膏的基地倒是有点浪费了。”
    这是不知名的富家少姥，闻言又掏出一大瓶八香果油，意图贿赂导师，惨遭无情拒绝。
    同时，埃洛文又批评了几位错误选用基底油的学生。
    例如：
    佛手柑油常用于保护咒语和促进安宁的睡眠；
    白桦树油用于涂抹特殊的爱情蜡烛，燃烧这些蜡烛可以保护爱人并消除浪漫的困难；
    葱油，一种常用于厨房巫师烹饪的调味油。
    当埃洛文说出“葱油”这两个字的时候，全班都笑得七歪八扭。
    这节课就在意外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小巫师们都蹦蹦跳跳地离开了这里，除了某位不幸被勒令下课后去办公室的学生。
    直到尼罗坐上她的独家渡船邮轮，驶出几百米外，好像还能听见埃洛文教授的怒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