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蛻變

    那之后杨乐乐就跟着姚如真跑。
    姚如真领着杨乐乐去篮球部。她在初中部篮球队当队长，是风头人物，还带领了一顿双马尾风潮。篮球部的人都不拘小节，谁强就谁说了算，直来直往，杨乐乐在那里反而合适，没多少弯弯绕绕。
    本来杨乐乐的成绩已经无药可救，到了篮球部后，反而有队友拉扯着，慢慢提高了。她们为了让杨乐乐能顺利比赛，硬是拉扯着让她徘徊在及格边缘。
    杨乐乐的爷爷奶奶可高兴了，天天顿顿汤汤水水帮她进补，硬生生地把杨乐乐的身高又拔了几厘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乐乐感觉班上的人待她温和了，以前能偶尔能感觉有人在议论她，现在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也消失了。
    杨乐乐现在最愁的反而是上课的日子。
    这天回到教室，杨乐乐的同桌就扬起如精灵一样漂亮的脸，把零食递给杨乐乐。「乐乐同学，你要吃吗？」
    杨乐乐脚步顿了顿，撇过头。「不要。」
    许霜凌眨着蓝色眼睛，温温柔柔地朝杨乐乐笑。杨乐乐没给她好脸色，可也没出言不逊。自上回发火后，杨乐乐一直拉不下面子，二人倒也相安无事，就是不尷不尬的。
    许霜凌是他们的级花，因为名次变动，这一年来到他们班了。许霜凌长得实在精緻，杨乐乐在上课时常常没忍住偷看她。每次和对方四目相对时，杨乐乐迎来的，都是那种怯生生又期待的目光。
    杨乐乐觉得胸口好沉重。
    明明自己当时口出恶言，对方却完全不介意，总是轻轻柔柔地问她要不要水、要不要帮忙，让杨乐乐胸口愈变愈沉重。
    杨乐乐上课睡觉时许霜凌还替她打掩护。
    「乐乐同学，我这里有笔记??」
    「乐乐同学??」
    杨乐乐推开椅子。「我、我出去一下。」
    「你不喝菊花茶吗？」许霜凌拿着刚买的饮料，满脸失落，杨乐乐不自在地说：「回来就喝。」
    许霜凌闻言，小脸变得神彩飞扬。
    杨乐乐简直是落荒而逃，去跟姚如真借了篮球和体育馆的锁匙。
    姚如真甩着手，锁匙在她的食指打圈圈，甩呀甩，笑着问：「咋啦？这个模样??被告白了？你终于要拋弃林玉风了？」
    相处久了，杨乐乐已经不怯了，在姚如真面前也变活泼了。「胖子太好玩了，我可捨不得拋弃他。」
    「也只有你才玩得动他了，我们不管怎么逗他，他都一副不为所动、温温吞吞的模样，像个老爷爷。」姚如真把锁匙拋给杨乐乐，二人说着笑，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叫唤。「小乐乐。」
    杨乐乐转身，池天樑刚要回教室，经过她们待的走廊。
    十四岁的少年拔高得很快，他也变得高挑挺拔，笑着跟杨乐乐打招呼。
    池天樑一直以来都笑容温和，连刺人时都是笑吟吟的，口蜜腹剑，也不知道几分真实，姚如真一直不太喜欢他，扯了扯杨乐乐的衣袖。
    杨乐乐笑着打招呼：「池天樑。」
    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喊出池天樑的名字。
    池天樑愣住，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小乐乐原来记得我的名字啊？我以为你除了钟明音都没看见我们。」
    「喂你这是什么意??」姚如真话没说完，就被杨乐乐拉了拉衣袖。
    「没关係。」杨乐乐扬起笑脸。「我也挺意外你记得我的名字，而不是把我当作追着明音哥哥跑的一个跟班。」
    池天樑像是这才第一次看见杨乐乐那样，眼神惊奇又微妙。
    她不过只是喜欢一个人，凭什么要被瞧不起啊。杨乐乐撇嘴，说完那句话，也没管他的反应，跟姚如真道别，蹦蹦跳跳地走了。
    池天樑目光追着杨乐乐的单薄背影，笑意盈盈。
    姚如真白他一眼。
    杨乐乐回了一击，心情不错，然而刚踏上楼梯，就看见一名高中部学长，在拉扯她的同桌。
    许霜凌似乎是在等人，拿着一包菊花茶，另外一包在学长手中被把玩。
    「请你还来。」
    「学妹，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我就还来。」那学长看着许霜凌小巧玲瓏的脸庞，舔舔唇，拿着菊花茶往上扬了扬。
    钟明音刚从四楼教员室出来，听到有争执声，探头往斜方看楼梯间，微微皱眉，正要出手制止。
    许霜凌表情冰冷又不耐烦。「我说还来。」
    「要不，你来求求我？」
    「求什么？」横空出现一道声音。
    一个篮球朝他砸过来，学长堪堪躲过。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中学生，在心中暗恋的女生面前丢了面子，不快地扭过头来。「你是谁？」
    「你在做什么？」杨乐乐扬了扬下巴。
    ??
    ??
    林玉风正在享受他的平静日子。
    现在杨乐乐忙起来了，午休有时还忘了找小胖子，这让林玉风过了一阵安生日子。精英班没有杨乐乐，他能安安静静地上课，不用整天肥肉抖三抖、每天心脏跳，实在太好了。这天期中考出结果，林玉风考了不错的成绩，虽然没大姐那样完美，可也不差了。
    至少比沉迷小说的二姐名次高。
    林玉风看着考卷，心情不错。「看来这次妈妈的杀青宴不用去了。」可以用专心温习来当藉口。
    「哎呦，原来你要去阿姨的杀青宴了吗？」谢朗豪幸灾乐祸地说：「这不是挺好，总算有压力让你减肥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胖子一派轻松。「用不着减肥，就去露个面吃顿饭，时间到了就回家。」
    林玉风的胖是个无解的谜题，在他小学二年级开始发胖后，林玉风就懒得减肥，即使在貌美如花的两位姐姐们当中，也完全感受不到压力，照旧吃吃喝喝，做缺乏运动的快乐小胖子。
    谢朗豪怀疑即使天崩地裂，林玉风都会保持着这些颤颤的肥肉。
    「以我们的交情，这次能带小弟去见一见世面吗？」谢朗豪搂着林玉风的肩。「我还没女朋友呢。」
    「我才不要。」胖子。
    「我那是怕你寂寞嘛。」谢朗豪。
    谢朗豪当然也是开玩笑，以他这种脚底抹油的性格，真到了那种场合，一定跑得比谁都要快。
    谈话间，卷子派到方美婷那里了。方美婷看也不用看，这次必定是年级第一，全部卷子都满分、或者九十多分。
    所以她专注于看手机。
    方美婷加了很多群组，以便第一时间收到八卦，谢朗豪一直觉得她能八卦学习两不误相当神奇。
    突然，方美婷眉头跳了跳，戳了一下林玉风。「监护人。」
    「什么监护人？」林玉风莫名其妙。
    「杨乐乐的监护人。」方美婷秀出手机介面，上面是一张少女与学长在对恃的画面。「情况有点不妙。」
    林玉风的嘴张大了。
    他顾不得吐槽这个称号，颤着肥肉站起来，跟方美婷急步离开教室，扶着栏杆，从三楼看下去。圣提亚学院有三个篮球场，一个室内场、一个大球场和一个小球场，杨乐乐的身影在小篮球场上，在一圈人群中央，四周包围着看戏的人。
    方美婷可不打算错过好戏，拉着林玉风急急下楼，绕到人群的包围圈边，林玉风挤在人群中，看到中央那个人真是杨乐乐。
    她拍着篮球，面前是比她高大的学长。
    实力很悬殊。
    「为什么会吵起来？」林玉风转头问八卦天后，觉得自己要得心脏病了。
    方美婷扶了扶眼镜，眼神示意大家看向许霜凌。「那个学长跟这位同学搭訕失败，企图动手动脚，然后??」
    许霜凌俏丽的脸庞焦急又羞涩地看着场中的杨乐乐，看起来十分红顏祸水。
    「??」林玉风。
    方美婷继续担任解说：「这是一对一斗牛，杨乐乐运动神经很好，这段日子已经成为篮球部中坚份子，胜数是??」
    这里包围着大大小小的、看戏的同学、有好奇有不屑有兴奋，各个年级都有，而据林玉风观察，居然还有跟许霜凌一样作出心动神情的女孩。
    「??」林玉风有不详的预感。
    杨乐乐，你最好别走错路线。
    圣提亚学院不能打架，杨乐乐拿着篮球，学长也不能丢了面子，自然是一对一斗牛。
    杨乐乐刚热身完毕，就眼尖地看到熟悉的白糰子，笑着挥手。「胖子！」
    「我的姑奶奶！」林玉风大叫：「你在搞什么？」
    杨乐乐吹了吹瀏海。「不是你让我对女生好一点嘛。」
    我是让你好一点，没让你闹事啊！林玉风欲哭无泪，看着这少女站在球场中间，就怕她被人拍扁。虽然杨乐乐这几个月又长高了点，到一米六了，但男女有别，再加上年龄差距，那点身高跟学长比简直像巨人对上小矮人。
    林玉风心颤颤。
    杨乐乐朝林玉风笑，眨眨眼，做口型：「我会赢的。」
    她跟对手此时已热身完毕。投掷硬币、知道发球权在对方后，杨乐乐便轻盈地开始进攻抢球。
    学长被逼得节节败退，连投两次都被杨乐乐扰乱投空了，而杨乐乐截了球，就利落地抬手一拋，成功投篮。
    「不错，还挺帅。」方美婷点评。
    「都说她有才能。」这是自豪的姚如真。「上次说我之前起衝突时用这方法解决，她马上就学会了。」
    林玉风倏地转头。「是你教的？」
    谢朗豪拍拍林玉风的背。「冷静一点，监护人。」
    林玉风悲愤了。「我还能怎么冷静，她会不会拿来到处挑衅别人？」他会不会天天吓出心脏病？他为什么要认识杨乐乐？
    「怎么会，乐乐是好孩子！」姚如真想了想，又补了句：「她只喜欢挑衅你一人。」
    林玉风捂脸，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该悲愤还是欣慰。
    杨乐乐打球时非常专注，眼睛如小兽似的明亮，锁定对方。学长几次都拦截失败，反而又被杨乐乐成功把球抄走，又是一记入球。
    她赢了。
    包围圈静了半晌，突然传来喝彩声。
    学长负气地扔了篮球，看着杨乐乐，嘖了一声。他扭曲着脸，只能走到许霜凌双面前，不甘地说：「对不起。」
    人群变成包围男女主角去了。
    既然学长依约定去找许霜凌道歉，杨乐乐就蹦蹦跳跳地跑到林玉风那里，看着胖子满脸不爽，戳了戳他：「胖子，我刚才厉害吗??怎么啦？」
    林玉风拉扯自己衣服。「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杨乐乐满身汗水，一滴滴顺着下巴掉落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还是及肩短发，但婴儿肥褪去了，变成瓜子脸，头发贴在两腮，汗水就顺着这张瓜子脸落下。「你是嫌我汗味重吗，好娇气。」
    林玉风气乐了。「杨乐乐，这次闹这么大，你别给我装傻！」然后拿出纸巾，让杨乐乐擦汗。
    杨乐乐擦着汗说：「也没闹得很大嘛??」
    「你还敢顶嘴！」林玉风声音高了起来。「那学长比你高还比你壮，为什么不找老师？你以为你是超级英雄吗？我让你对女生好一点你忘记你自己也是女生了吗？要是他打你了怎么办??」
    方美婷撞了撞谢朗豪。
    谢朗豪小声说：「他吓大发了。」
    看见杨乐乐擦完了，林玉风又气哼哼地抽出一张新纸巾。
    「胖子??」杨乐乐拉了拉他的衣服。「你确定要在生日这天骂我？」
    小胖子瞪大眼：「什么？今天是你的生日？」
    「对啊，你没有准备礼物的话??」杨乐乐皱了皱鼻子。「难道打算献身吗？」
    林玉风赶紧护着身上的衣服，还呸了一声。「别覬覦我，只要不是要我娶你回家都可以??你想要什么？」
    「骗你的，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杨乐乐笑出两颗小犬牙。
    「??」
    「是今个月二十号。」
    林玉风哼哼。「你耍我玩很高兴吗。」
    「真的很高兴。」杨乐乐非常实诚。
    方美婷看着看着，忽然说：「完美的食物链。」
    「什么？」谢朗豪。
    「我逗杨乐乐，杨乐乐逗小玉，小玉逗你。」方美婷还挺满意。「我在食物链顶端。」
    那边，杨乐乐笑瞇瞇地跟林玉风后头晃悠，心情好极了，林玉风开始数落杨乐乐胆子大了，心野了，连她特地去买鱼蛋作赔礼都不吃。
    杨乐乐直接把林玉风不要的鱼蛋塞到自己口中了。自从开始长高后，她就食量大增。相反，明明胖子吃得不多，可是却没有瘦下来。
    「杨乐乐。」胖子看着前方说：「答应我，下次你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时，第一时间先逃跑，接着是找人帮忙，不能硬扛??这世上有很多你无法应付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
    「比如什么情况？」
    「比如有绑匪会绑架长得好看的孩子。」胖子回答。
    「我长得很一般??」
    「杨乐乐。」胖子定定地看她。「答应我。」
    杨乐乐一个激灵。
    林玉风是认真的。
    「我、我把你的电话号码设定成快捷联络人行吧??」杨乐乐有些茫然。「可是你运动神经比我还差啊，要是我逃跑时往下跳，你一定接不住我。」
    林玉风抬眼，微妙地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这笑容一闪即逝，又回到那副「我可没气完呢」的表情。
    胖子难哄。
    杨乐乐哄好了林玉风就回教室了，林玉风走路时慢悠悠的，像个大少爷，跟性子急的杨乐乐完全相反。
    杨乐乐在午休的行动如石子投入湖一般，激起大大小小的浪花，普通班的男同学纷纷觉得不能让自己班的女同学被欺负，开始锻练了起来，有些人还跟杨乐乐请教篮球。这一请教，眾人发现杨乐乐的运动神经不是一般的好，球类运动一点就明，侧手翻滚和短跑也不带喘气的，只是以前杨乐乐跟任何人都不熟，连体育课都是自己玩，才没有显露出来。
    班上对杨乐乐的评价变得两极化，渐渐分成两派人，一方以篮球队成员为首，维护杨乐乐，另一方则是对杨乐乐极具恶感。
    这天杨乐乐在收拾东西时，被撞了一下。
    「啊，不好意思。」王婉君面上却没有歉意。「你可真有本事，见巴不上钟明音了，就转而靠上王梦茵的儿子，尽爱靠近有钱人。」
    「王梦茵??？」那不是奶奶很喜欢的演员吗？
    「你不用装傻了，就是林玉风，人人都知道他是王梦茵的儿子。」
    杨乐乐眨了眨眼看着王婉君，突然想起这是她在开学典礼骂过的同学。
    可她不是道歉了吗。
    不过杨乐乐也知道仇是结下了，也没多作纠结，大不了跟以前一样，回到自己神憎鬼厌的情况。她不在意自己被说拜金女，直接冷哼道：「你行你上啊??可惜你太丑了，要是你长得天仙那样、或是才华洋溢成绩出挑，可能他们才会看你一眼吧。」
    这戳中王婉君的痛脚了，她以前是班花没错，可今年多了个许霜凌，她立马被衬托得黯淡无光，马上用怨毒的目光看着杨乐乐。
    再论成绩，王婉君也没方美婷优秀。
    既没出挑的才华，又没出挑的面孔，可杨乐乐不也是一样吗，凭什么说她。
    杨乐乐也不知道运气怎么能那么好，巴上了王梦茵的儿子后，还左边一个方美婷，右边一个姚如真，都是女生那边的风云人物。
    「你可真能忍，林玉风那一身猪油简直是倒胃口??」
    「喂！你小心一点说话。」杨乐乐一向横惯了，满脸怒意，上前用力扯着她的肩膊。「胖子人很好的，他的眼睛鼻子也好看，瘦下来也一定很好看！」
    王婉君见杨乐乐声音高了起来，便笑着说：「哎你误会了，我就开个玩笑，怎么动手动脚的。」
    杨乐乐松了手。
    她倏地转头，看见钟明音正巧站在窗边，看到二人拉扯这一幕。
    杨乐乐白了脸，马上乖得像小猫似的。「明音哥哥。」
    王婉君连忙整理自己，保持微笑朝钟明音打招呼，钟明音却像是没看见王婉君似的，慢慢走到二人面前，对杨乐乐说：「乐乐，周末能空出来去我家吗？妈想你了。」
    钟明音比她们高，从上而下看扫过杨乐乐。少年像个国王似的，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所到之处都会引起触目。
    杨乐乐双颊飘起红晕，高兴得如坠梦中。「哎，明音哥哥，下一次你直接传短讯给我就行了，不用跑来跑去。」
    这可是小学毕业后，明音哥哥第一次主动找她！
    钟明音不耐烦地再问一次：「那你周末有空不？」
    「有空有空有空，当然有空！我也想阿姨了！」杨乐乐四周都飘起花来。
    钟明音话传到了，又说了句「那我周末十一点来接你」，然后就离去了，从头到尾没看一眼王婉君。
    王婉君慌了。
    钟明音虽然表面有些冷淡，可是一向很仗义，对女同学有礼又会出手帮助，像这种情况前所未见。
    不可能的??
    怎么会？
    他不是讨厌杨乐乐吗？
    她马上看向杨乐乐。
    杨乐乐可高兴了，像翘起尾巴似的，得意洋洋地离开。王婉君回到自己座位后，感觉自己快要被慌张吞噬，胸口闷得生疼，少女在草稿纸上不断写着「杨乐乐」，又用不同顏色的笔划掉这三个字。
    力道大得刺破了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