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七章 关键

    位于阴阳海内某处的一座茅草屋。
    “——这有什么好夸赞的？镌天与琢天之法都源于盘古，父神他用镌刻与雕琢，一手创生了我们与十二祖神的形体，这也是一切创生之法的起源。
    在他死后，这两条天规的圣者落在我的手里。可惜我不成器，一直以来只能守着他的力量，始终未能再进一步。”
    一位长着龙头的老人盘坐于屋内，他一边说话，一边神色专注的拿着一片取自于‘混沌元鳄’的鳞片篆刻雕琢。
    这位用的雕刀，竟然完全是由风力凝聚，削在那坚固的元鳄鳞片上，就如雕朽木。
    老人又絮絮叨叨的说道：“所以说十二祖神是盘古的子嗣，其实是没有错的。他们是盘古父神的心血所聚，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生命。”
    此时‘初代天帝’神真如就坐在一旁。
    她神色冷漠的看着老人将鳞片雕琢好，又将之穿在了旁边一件黑色鳞甲的金线上。
    这件鳞甲已经接近完成，甲上散发着的黑色神光，使得这座茅草屋里面一切物质都变得坚固起来。
    她语声悠然：“你们确实是盘古创造出的生命，视他为父神也是应当，不过你们这群人分食了盘古也是事实。”
    “只是融合了源质！”
    老人气到差点手抖，他转过头怒瞪了神真如一眼：“这是父神的意志！我们当时还只是雕像，在融炼了父神的源质之前都没有生命，该怎么分食盘古？”
    他随即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手上的鳞片，神色恨恨不已：“你们炼造的那座亵神碑，实是过分了。”
    “那是神般若的手笔，确是用心险恶。”
    神真如微微颔首：“不过我更想知道，盘古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把你们创生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动，侧目看向了屋外。
    就在这一刻，她召集的旧部凶兽‘混沌’，忽然间格外不安。不但暴躁的来回走动，还从喉咙里面发出沉闷低吼。
    神真如一开始奇怪这只初代‘混沌’为何不安？随即就明白了究竟。
    他们所在的阴阳海，就是混沌的残余部分，所以联系额外紧密。
    神真如感应到这天地间的混沌天规，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
    天地间的混沌之法，与凶兽‘混沌’的混沌，已经有了极大偏离。
    老人同样察觉到了天地间的异变，他透过了草帘，看着外面那气势恢宏庞大的凶兽大军。
    混沌、穷奇、梼杌、饕餮，诸怀，相柳，巴蛇，当康、长右，鸣蛇，孟极，山挥、蛊雕，楔输、毕方、朱厌、蜚牛、獓骃——
    这些强大的混沌神还有他们的众多子嗣，此时都汇聚在他的这座茅草屋前。数量足达三万之巨，浩浩荡荡，气势煊赫。
    在混沌发出怒吼之前，他们竟然未发出任何声响，肃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就仿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
    老人不由头皮发麻，他压制住胸中的不安，若有所思道：“看来这混沌天规已经有了创道者，混沌再非是混沌，它的力量被削弱了，所以愤恨不安。”
    其实变的不只是混沌，还有睚眦。
    那睚眦天规的变化，烈度还远在混沌之上。
    “是人族的那位四代圣皇，他已经开始照见永恒的诸天秘仪。”
    神真如不可思议的‘啧’了一声：“他踏入永恒的速度好快！可怕的是这居然还只是秘仪的前奏。真不敢想象他踏入永恒之日，该是何等样的强大？
    不愧是能逼杀神般若之人，不但惊才绝艳，行事也每每出人意料，更胜过昔日的东皇。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那次死亡之前不是猜到了真相吗？十二祖神是他创生出来，稳固世界的柱。而我们龙之九子，是用来撑起世界的梁。不过现在，柱子虽然还在，就是不那么稳固。而九根粱，也已经塌了一大半，不全了。”
    老人说到这里神色萧索。
    他的八个兄弟，已经陨落了六位，至今都没有再聚真灵的希望。
    老人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这些梁柱倾塌，盘古的源质都会被那位取走，他将成为天地间真正的超脱之主。我们的这个世界，也将迎来终结，这个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将被抹去意识。
    二千二百万年前你做的那些布置，不就是为了防止这可怕的灾难发生？在你死后几百万年，龙羲与他的子嗣也在做那桩事，可惜功败垂成。”
    神真如闻言却不由皱了皱眉：“你可以把话说清楚一点。”
    在自己死亡之前已经猜到了真相？自己又做了什么布置？
    老人口中的那人又是谁？
    老人的提示已经非常明显，神真如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随即感觉到脑仁内一阵刺痛。
    这痛感无比强烈，以至于神真如都不得不偏了偏头，用手按住了额角。
    “看来你已经遗忘了。”
    老人眼神怪异，又含着释然：“我只能说这个真相，很可能是你的真正死因。我没法对你说出他的名字，那必定会让我死去。不过你可以自己去探索——”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最后一枚鳞片嵌在了黑色鳞甲上。
    老人神色一舒，将这套鳞甲丢向了神真如：“这甲算是成了！不过我劝你最好是请真正的炼器师炼一炼，让这套甲真正成为一个整体，这可以让它的威力再增三成。
    镌天与琢天之法虽然是炼器之道的真正源头，可限于形式，在炼器方面还是不如真正的炼造之法。”
    “我知道。”
    神真如接过鳞甲之后看了看，随即就将这套甲披在身上：“那么按照约定，这只混沌元鳄剩下的东西都归你了。”
    她站起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老人：“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接下来会带着这些材料离开混沌海，回归凡界？”
    老人心神一紧，却还是神色坦然地与神真如对视：“我是嘲风！”
    他是龙之九子中的三子嘲风！
    在这人族再一次崛起，人神即将第三次决战之际，与龙羲定下永恒盟约的嘲风岂能缺席？
    “那就去吧！”
    神真如竟然没有其它反应，她转而将一个皮袋，丢给了老人。
    “你的力量不擅战斗，自己小心一些，别丢了命。还有，这是帝娲的东西，帮我还给她，路上千万小心，可别丢了。还有帮我跟她说一声抱歉，她女儿的那一半真灵，我会尽快还给她。”
    老人接过皮袋之后，顿时为之一惊。
    这皮袋是用混沌元鳄的皮做的，不过真正让他吃惊的，是袋子里面的东西。
    ——那竟是帝娲的源质！
    老人看着神真如：“陛下，你把这东西还给她，就不担心自己败北？重蹈二千二百万年前的覆辙？须知你身上的这些力量，除了那欺诈源质，全都是欺骗得来，都不是你自己的。更何况，你还失去了万信之力——”
    老人却见神真如毫不留恋的掀帘而出，再未回头。
    他不禁暗暗感慨，不愧是初代天帝，其心胸气魄之广，混沌诸神之中无与伦比。
    ※※※※
    混沌之力的异变，也惊动了太阴宫内的诸神。
    当楚希声身化大日，再次照耀神州之际。九凤强抑着心中腾起的那丝不安，往上首的虚神奢源侧目以视。
    “虚神陛下，如今楚希声步步进逼，力量声势与日俱增。你难道还要坐视他见证永恒吗？你应该感觉到了这混沌天规的变化，那必将是诸神黄昏的开始。”
    其实她最担心的，是冥界里面的司黄泉。
    那个天奈落的女儿不但成为冥界主宰，更在掌握冥界那一刻照见永恒，完成了永恒秘仪。
    九凤感觉到了这天地间的‘涅盘’之法，正在弃她而去。
    司黄泉掌握冥界的时间越久，她的死亡之法越强大。
    这也令所有的凤凰族裔都为之恐慌。
    阴后天奈落对她这个母亲，对整个凤凰族裔的诅咒更加的根深蒂固，甚至已经扩散到上位永恒阶位。
    这几年来，不但没有新的凤凰诞生，更没有任何凤凰族裔完成‘涅盘’，且所有凤凰的力量都在衰减。
    这种情形如果持续下去，九凤判断最多三年之内，自己就可能会在近期从‘涅盘’圣者的地位跌落。
    不远处的风神帝刹看透了她的真实想法，一声哂笑：“你是在害怕那个冥界诸神的傀儡吗？如果你担心被你那个孙女夺取了权柄，大可号召凤凰一族的力量，自己攻打冥界。”
    九凤的双手不由一紧，看向风神帝刹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凌厉。
    下面的朱雀也同样皱紧了眉。
    她的眉头一直都是皱着的，此时更显忧心与不虞。
    “我倒是觉得，九凤之言不无道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已经沉寂了许久的阴神月羲突然开口，他环视诸人：“不知诸位，可感应到了天道碑林中的情况？”
    他们所在的这座殿堂，顿时陷入一阵沉寂。
    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关注天道碑林？
    混沌的力量正在壮大，正在前进！
    就在这短短片刻时间，那混沌道碑已经快进入碑林第五层中的最内缘。
    与此同时，那睚眦，如意之法也都发生了变化。
    “楚希声已经是混沌，如意，睚眦之法的创道者。”
    阴神月羲目视虚神，继续说道：“刚才的不周山之战，你们也看到了他是何等强大。那家伙都还没有使用可报应反射一切的‘血睚源魂’，就能在凡界对抗奢源至少两个呼吸。
    我难以想象，他进入永恒之后，会拥有何等样的力量，或许能直接比肩祖神？他至少不会逊色于葬天。”
    她眼中现出些许揣测之意。
    阴神月羲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究竟想要做什么？
    是造化么？
    奢源一向城府深厚，行事沉稳。
    他不发动则已，一发动必有万全把握。
    从混沌开辟的时代开始，奢源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脚步一直稳如磐石。
    问题是形势这样发展下去，奢源的阻力只会越来越大。
    时势已经容不得奢源继续沉稳。
    “月羲莫非也乱了方寸？”
    木神灵威摇着头，状似不以为然：“现在急不得，也不用急。那家伙很贪心，野心很大，我不知他的永恒秘仪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却可确定他短时间内是没法完成。
    且那位万灾之主只会比我们更急，所以我等还有时间。月羲，形势越是紧迫，越该沉得住气，我们不是已经有了预定的计划？只需按部就班便是。”
    他这个妹妹，无非是想尽快完成阴阳颠倒，彻底取代大日。
    阴神月羲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出言与之争辩，直接闭上了眼，默默无语。
    万灾之主与人族之间本就有着深仇大恨。
    如今双方冲突越演越烈，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
    尤其近日楚希声的混沌之法，明显在侵蚀着万灾之主的权柄。
    虚神奢源的眼神则平静如故，一张脸如同亿万年不朽的金刚石。
    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木神尴尬无比：“月羲与九凤之言有理，形势至此，我们确不可坐视其成。我想要拜托灵威兄长，即刻起统率火神兄长，雷神天伯，还有九凤与玄武星君，攻打冥界，帮助天工兄长掌控冥海与九泉。”
    木神灵威先是一愣，随即惊喜莫名。
    他那近乎于木质的胸膛，竟在这一刻猛力跳动。
    木神灵威用了极大力气才平镇压制了下去。
    他一直在等待着的机会，终于到来。
    此时在场的几位祖神，都不禁向虚神奢源侧目以视。
    其中的金神白烛，更是皱起了眉头。
    奢源居然会帮助水神天工掌控冥海与九泉？
    他莫非是与天工达成了交易？
    “还有，不用再寻神般若的下落了。”
    虚神奢源抬手一招，蓦然从星空之中招来了一块白色光华。
    奢源看着手中之物，眼含哂意：“无论他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谓。”
    他现在已经掌握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殿中的诸神，见到那白色光华中的事物，也都神色凝然。
    他们认出那东西，正是昊天祭炼的‘补天神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