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又中箭了

    匈奴大军此次溃败，虽然折损了几千人，可到底是大部队，残兵依旧是不小的规模。若想一举击溃他们，必须趁着他们逃窜之际乘胜追击，不然等到他们重整旗鼓，又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况且镇西将军所料皆实，这批匈奴不能放回草原。
    一路行军匆匆，前方很快传来了混乱的马蹄声。
    “副将，你带一千人从侧边包抄过去，剩下的人随我继续追。”军师下达了命令。
    “甲师随我来。”
    “是。”
    一千精兵随着副将左侧包抄过去，剩下的人随着军师继续追击。他们把声音弄得很大，有助于掩护副将左侧的动静，也有助于让逃窜的匈奴自乱阵脚。
    潜行什跟着军师，少年们骑在马背上，目光紧跟领军的火把，他们很兴奋，手中的鞭子挥舞的利索又有力。听到前方传来的马蹄声与隐隐约约的火光，他们知道，追上匈奴了。
    叶流觞和柳无依眼尖的看到前方奔袭的人马，但周围大部分士兵依旧两眼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其实这不是她们视力过人，而是士兵们大多常年营养不良，多数人没法夜视，此刻虽有火把，但火光杯水车薪，他们只是随着部队本能奔袭罢了。
    士兵们看不清东西，但柳无依和叶流觞显然不是如此。在林府休养生息大半年的叶流觞体质也得到了极大改善，夜视能力虽然比不过柳无依，但比大多士兵好得多。
    在他们的前方，逃窜的匈奴犹如抱头鼠窜。只不过很快她们便发现了端倪，在正前方的匈奴右侧，分明还有一小队匈奴熄灭了火把，正飞快的向右侧奔袭。
    “李叔，前方。”叶流觞快马到李叔身边，急声说。
    “什么？”李叔回头疑惑的问。
    “已然很近了，右前方，有一小队匈奴快速突围。”
    “什么？你确定？”李叔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对，都是骑兵，他们簇拥着什么逃命，估摸着是匈奴王。”柳无依这时也驱马上前，她比叶流觞看的更清楚，那分明是一队人正簇拥着匈奴王突围呢。
    “你们确定？”李叔严肃道。
    “确定。”
    “快，去禀告军师，右侧有匈奴突围。”李叔快速下达了命令。
    士兵迅速去禀告，不一会儿，军师的指令传了回来。
    “军师命李夫长携百人右侧施压驱逐，其他人继续追击，把匈奴赶往前方包抄过来的副将处。”
    “这不是让我等成为匈奴的饵儿吗？”李安心头一惊，让他们前往右侧斩断退路，不就是等于他们作为饵儿？吸引匈奴的火力，为包围圈争取时间。
    柳无依心头也一凉，本来说让她们呆在队伍相对安全的后方，战局一变她们就到了最危险的前方。
    叶流觞没有说什么，只是满脸凝重，还隐隐透出一丝肃杀兴奋。
    “饵儿就饵儿咯？富贵险中求嘛。”李叔率先冲过去：“郎儿们，随我来。”
    潜行什等人只好跟上李叔的兵从侧翼包抄过去，少年们拦在了匈奴逃命的前方。
    面对一群狗急跳墙的匈奴，困兽爆发出的战意是所向披靡的，毫无疑问少年们这回撞上了一场真正的生死较量。
    眨眼间，逃命的匈奴就逼近了他们，不见任何缓速的征兆，为首的胡人还加快了速度，一把把弯刀在月光与火光映照下挥舞，反射出让人胆寒的冷光。
    “草原的郎儿们，给我稳住，他们只有很少人，在增援到来之前给我冲出去！”匈奴王扬起弯刀对着一个近身的士兵挥舞过去，顿时带出一抔激射的血泉。
    “冲呀，杀了他们。”
    有了王的指令，匈奴士兵士气如虹，他们挥舞着弯刀砍杀所有胆敢拦在前面的士兵或战马。
    鲜血在喷涌中交汇，不知战争之惨烈，血溅几尺之高，到处一片混乱的惨叫声。
    双方人马迅速交战在一起，奔驰的骏马，挥舞的兵器，速度极快之下他们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视野所到之处一片红彩。惨叫声与利刃刮破血肉的细微声响刺激着人的神经，士兵们双眼赤红，他们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并不是有目的的杀人，而是不挥舞，也许下一秒他们便会倒在血泊中。
    “流觞！”柳无依惊骇的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叶流觞，这时候她很烦恼夜间视力好的本事了。
    方才，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匈奴兵被长枪一枪贯穿脸部，脑浆炸裂的摔下马背，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如此惊愕的一幕足以击垮她十余年累积的涵养，只觉脊背发麻，仿佛被长刀取下首级的人是她。
    叶流觞并没有看柳无依，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战场上，密切留意着周围。
    潜行什的士兵已经被李叔的兵围在中间，并不需要到外围厮杀。只不过因方才城楼上的暗箭，她很清楚即便不厮杀，但不代表就是安全的。从进入战场的那一刻起，她们便一脚踏入鬼门关，此刻的她只想早点结束战斗，和柳无依回家。
    再次搭弓，她瞄准了远处被骑兵包围起来逃命的匈奴王。因这里只有她和柳无依视力好，所以射击的任务就交到了她们身上。
    仔细瞄准过后，她果断射出了一箭，但由于距离太远，马背上颠簸没有射中。箭矢偏了一分，射在了一个匈奴兵身上。虽然没有射中匈奴王，但看着匈奴兵倒地，她同样振奋。
    立刻搭弓瞄准匈奴王，准备放箭时，突然，她感到前胸靠近肩膀的位置刺痛刺痛的，感觉起来就像被蚊子叮咬了一般。她没有多想，依旧全神贯注瞄准匈奴王，只是让她疑惑的是，叮咬一直跟着她，并且随着颠簸，越来越疼。
    正疑惑之际，柳无依惊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流觞，你中箭了。”
    中箭了吗？
    叶流觞有些惘然，对了，她穿着护甲，怎么会有蚊子叮咬？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去，果不其然，自己左胸靠近肩膀的地方不知何时竟然插着一支短箭，借着火把的明光能够看到箭头已经没入护甲内，微暗的色泽满满渗了出来。
    见血了！
    “流觞，你感觉怎么样？”柳无依声音都在颤抖了，为何叶流觞又中箭了？这回运气这么差，真的见血了。看着护甲上渗出的暗色，她又急又忧，很想看看叶流觞到底伤的怎么样，但这个节骨眼却不能停下来。
    “无碍，箭插的应该不深。”叶流觞对柳无依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什长！”
    “我无碍，大家冲呀，不能让匈奴王越过我们逃出去。”叶流觞向着自己的部下大喊，丝毫没有因受伤而减慢速度，她准备趁着这股冲劲战斗到最后一刻。
    柳无依心疼的看着叶流觞，她快马追上叶流觞，拿出叶流觞准备的止血纱布趁着此刻平行骑马当儿，快速把纱布沿着叶流觞护甲的边缘垫到伤口上，垫好后，她的手已然沾满了鲜血。看着满掌赤色，她担忧的看着斗志昂然的叶流觞。
    流觞，你得撑住呀。
    少年们见他们的什长被胡人射伤了，各个怒发冲冠，特别是李安，当场暴怒，仇恨的目光直射刚刚射箭的匈奴，扛着一把红缨单枪匹马就冲了过去。
    她的速度太快，快到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涞水发现身边的李安忽然不要命似的冲向匈奴，连忙追过去给她打掩护。
    匈奴也没想到原本整齐的队伍会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下子乱了阵脚，李安双眼赤红，目光紧紧锁着刚刚射箭的匈奴兵。她分明看到，方才就是这个匈奴对着叶流觞射了一箭，她要报仇。
    李安和涞水是潜行什中身手最好的，她们配合无间，一人飞快逼近，另一人掩护，几息便追上了那个匈奴。李安当即举起手中的红缨，带着一股狠劲捅了过去。
    鲜血顷刻间喷射出来，距离太近，猩红的血液不可避免的溅到她的眼上，浸染了鲜血的双眼显得更为凶悍。
    涞水都愣了一下，李安这是怎么了？
    受伤的匈奴摔下战马，躺在血泊抽搐两下就没了声息，李安又迅速策马回到李叔的百人队中，毫不恋战，似乎刚刚冒险冲进匈奴队伍中只是为了报仇。
    有了李安这么一出，士兵们又一次受到鼓舞，他们怒吼着冲过去，把一个个匈奴斩于马下。
    老天这回眷顾了大汉，乘胜追击数十里，副将带队成功堵住了匈奴逃跑的路线，逃窜的匈奴被大龙将士包围起来。
    “还不下马投降？”
    “你们休想！”
    匈奴王突然拉弓，但夜间光线不明，他又视力不好，粗略的看到被团团围在中间的柳无依还以为是将领，遂果断射了一箭。
    “岂有此理，拿下他！”
    副将一甩长枪，拦下那支箭矢。
    士兵们蜂拥而上，匈奴王被人从马背上扯了下来，一把按在地上。
    副将一脚踩在匈奴王的头上，大手伸进他怀里摸索一番，掏出来一个木制的章子，火光一照，上面赫然刻着“卢明王”三个字。
    “原来草原异族都是孬种，堂堂卢明王不敢与我大龙郎儿正面较量，倒是喜欢对着坤儿射箭。”
    “放开老子。”卢明王被踩着脑袋，双手被压在身后，疼的他脸色青红交加。
    “不仅偷袭坤儿，还恼羞成怒，你们草原人就是这么一副德行吗？”
    “哼，是你们混账。”卢明王又恼又羞，其实他方才并不是特意瞄准一个坤泽，只是看到被士兵围住，以为是队伍的将领，谁会料到军队里面会蹦出来一个坤泽。
    “军师！”
    军师也终于赶到了，先是看了看被人搀扶着的叶流觞。
    “可还能坚持？”
    “可以。”叶流觞有点虚弱的说，方才激动的时候伤口感觉不到疼，现在平静下来就感到头重脚轻，伤口也非常疼，而且她的衣服都已经被鲜血浸透。她不敢告诉柳无依，只能强装无事，但惨白的脸色早已暴露了她的伪装。
    柳无依没有多说话，只是下意识搀住叶流觞，水润的眼眸里闪烁着微光，在火光下泛着道道晶莹。
    “把叶什长扶到后头包扎，等下安排一车专运。”军师对后方的士兵吩咐：“副将，李夫长，清剿剩余残兵。”
    “是。”
    剩下的匈奴看到自己的王被抓获均丧失了斗志，面对包围上来的大龙军，他们全部放下了武器，瘫坐在地。
    士兵们把俘虏捆绑结实，依次清点人数，加上之前逃跑杀掉的，此次战斗他们居然杀敌四千余，俘获两千余，还得到上千匹战马，己方只折损了一千余，算得上大获全胜。
    初战告捷，士兵们斗志昂然，特别是潜行什，少年们第一次直面战争，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之后他们押着俘虏回城，看着被绑起来的异族人，反而对匈奴有了全新的认识。
    以往大龙人听到匈奴第一个反应都是两股颤颤，认为对方是所过之处取人性命的黑白无常，但真的近距离接触之后，他们发现匈奴并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魔鬼，也不是战无不胜的，而是与他们一般吃着五谷杂粮，生命十分脆弱，匈奴说到底也只是一群体格比较壮硕的普通人罢了。
    大军重新集结，在军师的一声令下，将士们带着胜利的喜悦，挥舞着旗帜，押送大量俘虏与战利品班师回朝。
    死去的战士就地掩埋，伤员们也被安置在简易的板车上护送回国，叶流觞被安排在两马组成的拉车上，柳无依因失魂落魄没法骑马，固破例与叶流觞同坐一车。
    叶流觞靠在柳无依怀里虚弱的喘着气，受伤后没能第一时间处理伤口还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她的伤口出了许多血，眼下脸色苍白，虚弱无比。但与惨白的脸相反，她的眼睛格外明亮，神态亦带着欣慰与劫后余生的轻松。
    战斗结束了！
    虽然整场交战她都表现的十分轻松，但战斗就是会死的，面对一个个倒下的战友怎么会轻松，之所以表现轻松不过是她作为什长必须对部下负责。
    早在上战场之前她便向老天祈愿，若真的避免不了受伤，那便都往她身上招呼，只要不死就行，她唯一的愿望便是她的兵和她的心上人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所幸老天还是站在了她这边，潜行什全员毫发无伤，还立了功，她尽到了一个什长该尽的职责，少年们有所成长，也安全了。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不是很疼，再坚持一下，天明后便回到边城了。”柳无依眼睛酸的厉害，她无助的捂着叶流觞的伤口，但哪怕如此，鲜血依旧不停的从指缝中渗出。
    射中叶流觞的是一支骨箭，虽然杀伤力并不如铁箭，但距离太近了，几乎整个箭头都扎了进去，这里没有军医，箭也不能拔，还在靠近胸口这般要命的地方，每次颠簸叶流觞都会疼的发抖。眼看着叶流觞的脸越来越白，她心如刀绞，若可以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我没事，结束了，依儿，我们可以回去了。”叶流觞虚弱的摇了摇头，还冲着柳无依笑了笑，现在她的神经才算真正松懈下来。
    “嗯，结束了，都结束了。流觞，我们都回去了，你也要回去好不好？答应我。”柳无依抱紧了叶流觞，泪，再次落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一起回去。”叶流觞迷迷糊糊的试图再次如以前那般郑重的承诺，但失血过多的她很快意识不清，只能呢喃的答应一句便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她听到柳无依惊慌失措的声音，以及滴落在脸上的滚烫液体。此时三月，夜间气温很低，但滴落在脸庞的液体却那么滚烫，熨烫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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