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过你的风

    沉知聿下了电梯便径直走向了办公室，新派遣给他的助理齐言紧随其后，步伐沉稳，口中正喋喋不休地汇报老板过两天的日程安排。
    “明后两天出差，除了见客户，另外还有一场酒会需要参加，时间定在后天下午六点……”
    因为沉知聿突然的转头，齐言话到一半就停了，他快速切换神情，察言观色以后，下一秒毕恭毕敬地问道：“您…有何指示？”
    齐言这人的行事作风就像他胸前的领结一样，系得整整齐齐有板有眼，对待工作本本分分兢兢业业，这一点好是好，就是莫名缺了点东西。
    沉知聿扬起笑容说：“齐助理，现在是晚饭时间。”
    齐言反应极快，立马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我现在就给您订餐。”
    说是这样说，却毫无行动。
    沉知聿挑挑眉：“可我今天想出去吃。”
    办公室有一面落地镜，他走过去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边照着镜子边自言自语似地问：“就是不知道吃什么……”
    直迎镜子里沉知聿意味深长的目光，齐言将方才乘坐电梯时听到的核心信息稍微改了改，然后说道：“听说辛和园附近有家川菜馆，味道十分正宗，您不是不爱吃辣吗？可以尝试看看。”
    很快，他看见站在镜子里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
    “那就听你的。”
    辛和园其实是一个小区楼盘的名称，地段优越紧挨市中心，周围商铺林立，热闹非凡，再往北走几百米是一所公办高中，正值饭点，有不少学生聚集在这片烟火气浓烈的区域。
    这家川菜馆就藏在这条繁华街道的最深处，店面不大，但生意火爆，源源不断的顾客、外卖订单。
    张余和戚禾两人运气爆棚，一进门就坐到了位置，只是店里的服务生供不应求，轮到叫号怕是要等上半小时左右。
    担心上餐太慢，影响心情，张余当即建议道：“要不换家吃吧，隔壁那家烤鱼店口碑也不错，现在过去不用排队……”
    他边说的时候戚禾就已经边扫码下单了。
    座位与座位之间缺少隔挡，邻桌阵阵辛香热气扑面而来，戚禾脸庞被这时有时无的白烟蒸得微微发红。
    她朝端来小食的服务员笑了一下，说：“没事，好饭不怕晚。”
    接着面对张余：“看看想吃什么，直接加购就行。”
    张余忙不迭点头，随后拿起手机扫了扫贴于左上方桌角的二维码，账单最后也被他自觉结掉了。
    戚禾坐在灯下，暖光打在她温柔的眉眼，语气中满是信手拈来的客套：“那下次我再请你。”
    掌心捏成拳，张余面上说着不用，实则无比期待。
    从见到戚禾的第一眼，他就被其长相深深吸引，好色之心人皆有之，这不可耻，起初他也只是以为色欲熏心而已，等劲头过去就相安无事了，哪知到最后竟然参透了“内在即根基”的真谛。”
    她有着身为职场人恰到好处的圆滑，只讨喜不招嫌，工作能力更是强到有目共睹，她集齐了乐于助人善良正直落落大方等一系列宝贵品质，绝对不是小人眼里可有可无的花瓶。
    偏见被实力打破之后，遗存下来的，是百分之五十的赞赏和百分之五十的爱慕，一半对一半，这样刚刚好。
    张余生性内敛，该如何直观地表达爱意，他自认一窍不通，在同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提点下，现在应该勉强达到了半生不熟的水平。
    打着请客吃饭的旗号出来约会，虽俗套，但效果显着。
    张余内心窃喜之处就在于戚禾所说的，下次。
    用同事的至理名言来说：“感情是在一顿顿约饭过程中产生的，一请一去，一来一回，情结就这么结下了。”
    可光埋头吃饭还是远远不够的，这多干巴，既然准备深入了解彼此，志同道合的话题必不可少。
    左思右想一番，精准对上枪口。
    张余针对性地问：“刚刚电梯里的那个人你认识吗？感觉他怪怪的。”
    她不问前，而问后：“哪里怪了。”
    下意识的反应永远出不了错。
    明明当时那么多人。
    微信恰巧弹来谢欣尧一大串感激不尽的表情包，戚禾手指上下划拉一圈，随机挑了几个合眼缘的卡通形象点击收藏。
    她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有些长了，再度抬头时，对面依然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控制住眼底因被耍而滋生出的恼怒，张余是笑着讲的：“就是感觉他对我有些莫名的敌意。”
    怎么吃个饭也不让人省心？
    整得跟商务谈判似的。
    戚禾脑细胞快不够用了，她慢半拍道：“你都说是莫名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不值得放在心上，洗…我还挺喜欢这家店的……”
    “喜欢就好，证明没白来。”
    “嗯嗯。”
    差点脱口而出“洗洗睡吧”，幸好及时刹住。
    原本以为这话茬就此过去了，谁知天不尽人意。
    沉知聿身上放佛按了一个能够迅速识别戚禾气息的雷达，进来时几乎是一眼捕捉。
    好巧不巧，正好撞见张余把他没动过的凉粉推到她的空碗旁边。
    甚至听见那个碍眼的灯泡说：“你爱吃这个吗？那把我的也给你。”
    突如其来的对视，戚禾摸摸鼻子，也不晓得究竟在心虚什么。
    店内人满为患，一楼压根看不到空位，忙里偷闲的服务生本想引他上二楼，结果刚走了一步就退回到了原地。
    沉知聿步幅极快。
    他堂而皇之地拉开了戚禾旁侧的椅子。
    坐下后似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冒昧。
    他先是冲对面的张余点了下头算是打完招呼，然而悠哉悠哉的姿态完全没有破坏别人约会的歉疚。
    看着戚禾时，又装出一副人前不熟的样子。
    “你好，不介意拼个桌吧？”
    完了还破功笑出了声。
    真想狠狠踩他一脚。
    在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的情形下，戚禾只能忍。
    她示意沉知聿看向张余，不要一直看她。
    “你得经过我同事的允许，是他买的单。”
    “昂。”沉知聿支着下巴，淡淡的语气里包含着浓浓的夸张，“这你同事啊。”
    勤勤恳恳努力那么久，一句同事彻底干到解放前，真是白费老大劲呢。
    张余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无地自容了。
    “所以你介意吗？”沉知聿眨了眨眼。
    张余亏就亏在心肠软，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种让人感到尴尬的事儿简直难如登天。
    吸气呼气再吸气，张余旋即大度一笑：“当然不介意了。”
    沉知聿看着他，平白无故地夸了一句：“你人真好。”
    惹得张余瞬间嘴角一抽。
    “你们是不是已经点完餐了？”沉知聿盯着戚禾面前那碗色香味俱全的冰粉，问道：“都点什么了？叁文鱼有吗？”
    戚禾眉头拧得更甚，不想再忍下去。
    “你有毛病。”她说，“你当这是五星级餐厅吗？哪来的叁文鱼。”
    “干嘛骂我。”沉知聿开心得很，含沙射影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吃好一点……”
    说着，目光偏转，缓缓下移到张余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
    “毕竟那些小鱼小虾可狡猾了，抓起来麻烦，吃起来还没什么营养，也就烂便宜一个优点。”
    “对吧。”他突然点名，“张余总监。”
    戚禾这川菜越吃越辣，连矿泉水都不顶用，她又不爱喝店里现成的色素饮料，执意要去门口对角的奶茶店买。
    她还贴心地问了问。
    张余晃晃头，神情萎靡地说不用给他买了，沉知聿倒是蛮激动，右手举得像小学生抢答问题：“我要我要，我想喝那个——”
    戚禾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想喝哪个。”
    一直等她远离自己的视线。
    沉知聿随和的目光终于改为了锐利的凝视。
    五分钟后，戚禾提着叁杯奶茶返回。
    只见对面座位空空如也。
    “他人呢？”戚禾把饮品搭在他干净的餐盘上，随口问着。
    沉知聿取出袋子里的吸管，装模作样地解释：“接了个电话，说家里煤气泄漏了，走得还挺匆忙。”
    他其实是想说磕磕绊绊吧？
    沉知聿吓起来人来，还是蛮吓人的。
    戚禾冷笑：“你怎么不说他家里着火了，赶着回去灭火？”
    “无所谓咯，反正结果都一样。”
    吸管啪地一声戳破塑封，沉知聿吸了一口才意识到这不是奶茶。
    他看一眼外壳备注，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四个显眼的大字。
    ：绿茶多多
    “……这。”沉知聿问：“你那俩杯叫啥名儿啊，看着不像奶茶。”
    “嗯都是果茶，欣尧那杯叫满杯百香果。”
    “你怎么还给她买，还好不是给他买的。”沉知聿庆幸后继续问，“所以你的呢？”
    “我的叫，我看看我忘了。”
    计时叁秒后。
    她说：“噢，叫棒打绿茶来着。”
    沉知聿：“……”
    “在电梯里还没打爽？”他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
    戚禾假笑着应他：“谁让你好端端用水果挠我手。”
    沉知聿听后倒打一耙，“谁让你当时不理我，我都离你那么近了……”
    近到都能随时随地亲上。
    遗憾。
    又丢了一次好机会。
    关于上次雨夜的拥吻，两人默契地，只字不提。
    这地方声音杂乱得，有些内容需要用心听才能听清。
    他问她：“下次钓鱼什么时候？”
    “你又想一起了？”她模棱两可的，“快了，下次打算钓条大的。”
    本该警惕危机的时刻，沉知聿却偏偏不以为意：“就有目标了…挺好。”
    “谁啊？”他还是没忍住问。
    夜幕降临。窗外是闪闪灯火，她看着他，瞳孔中好像有火焰跳动。
    她很果断：“这次一定会是你。”
    跟随着她声音一同落地的。
    还有他勃动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