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她端起茶杯轻轻闻了下味道就放下了。
    她等着Evan开口。
    “小语，你男朋友对你好吗？”
    “挺好的，你今天找我来，我为什么过来，我们都一清二楚，别兜圈子了。”
    Evan亲和地笑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只不过真相是残忍的，可能会毁掉你现在的生活，我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许盈语，“我要自己选，不管是什么样子的真相，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Evan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了一口，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如你所见，我大概要守着这家花店过一辈子了，没有哪个地方会要一个蹲了两年局子，大学被开除的人。”
    “你爸是我撞的，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没错，我是故意的，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一点我没有怨言，但还有另外的人背负相同的罪孽，却怡然自得地留在你身边，我不甘心，但我不可以不甘心，不然我就连最后的这一点活着的念想也要被夺去。”
    许盈语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
    “没错，就是赵梧，他和我说，你被你爸胁迫着和他在一起，你活的很痛苦，还告诉我，你之前手上厚厚的疤就是被他逼着自杀未果留下的。”
    “我是不是很蠢，我相信了，相信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人说的所有话，我们两密谋了车祸，他说会找人替我顶罪。”
    “可是当我被抓进监狱时，我才意识到我被彻头彻尾地欺骗了，这个时候，什么也来不及了。”
    “我对不起我的爷爷，他为我付出一切，我却落下了这个结局。”
    “我出狱后，赵梧给我打了一笔巨款来封我的口，多可笑，我连拒绝这笔钱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还要依靠这个生存下去。”
    Evan想要再喝一口玫瑰花茶时，她上前打掉了杯子，“别喝了，我带你去洗胃。”
    “你知道的，他不会放过你和我的，不如让我死个痛快。”
    许盈语自己是从阎罗殿走过一回的人，她明白Evan心存的死意。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她飞快地开着车，将Evan送进了急救室。
    红色的灯亮起时，她想起多年前许褚多年前也曾在这里等待过，他又该是何种心情。
    许盈语彻底消失了，没错，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Evan。
    赵梧接到医院的电话后，就飞速赶来了。
    人去楼空。
    他陷入了最深的绝望。
    为什么，他用尽一切努力还是这样的结局。
    他从未这么恨过许盈语。
    恨她的无情，恨她的残忍。
    他想问，这五年，他们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对她来说究竟算什么。
    明明他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光和许褚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同样的多。
    她还是选择毫不犹豫地抛下了他，没有指责，没有怨怼。
    就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他庆幸一点，她不仅抛弃了他，也抛弃了许褚。
    许褚和他知道的同样多。
    她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都对她的逃亡一无所知。
    多么可笑啊，他机关算尽，却依旧是一无所有。
    许褚当然是紧锣密鼓地查监控，查出入境记录，火车站，高铁，飞机的车次。
    他现在非常的愤怒，想砸什么东西两下。
    已经有人用走路冒火来形容他了。
    她究竟在干什么。
    没带一分钱，就带着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哦，还是个病人。
    赵梧的事，他当然知情。
    这种事随便查查就出来了。
    他当时还年轻，手段不够高明。
    事情做的还不够滴水不漏。
    还要靠他爸妈来给他摆平一切。
    可笑。
    但是现在很可气，就是他，许盈语现在跑了，不知所踪。
    他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能量。
    没有钱，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哪里也找不到人。
    他已经熬了叁个大夜。
    什么也没有。
    监控显示她用轮椅推人上了辆面包车，面包车已经在城郊被找到了，那个地方一个监控也没有。
    她估计现在在哪个野疙瘩呆着。
    他不信，她养尊处优那么多年，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
    事实是，她能忍受。
    她抛弃了前二十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
    也彻底抛弃了他。
    他难道没有一点值得她留恋的地方，明明前一晚她还在和他哭诉他的冷淡。
    过了几天就把所有人都给扔下了。
    他后悔了。
    那天晚上不该拒绝她的亲吻。
    如果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的话。
    他已经够老了，再等下去，人就彻底老了。
    年轻就是能折腾。
    还给他玩带球跑的戏码，哦，没有球。
    球是假的。
    他自己在这插科打诨也没有用，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他应该知道的，但是他想不出来。
    他现在头痛欲裂。
    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睡觉了。
    她离开的这几个月，他总是反反复复的做梦。
    他又梦见她回来了，靠在他的床头。
    她摸了摸他的脸，“爸，你是不是很想我。”
    他把她捞进了怀里，含糊地说，“当然了，你也不看看你走了多久，快小半年了。”
    等等，是热的，是有温度的。
    “你回来了，”他打开床头灯，左摸摸右看看。
    他通过触摸反复确认，许盈语打开了他的手，“别摸了，好痒。”
    他死死地把她扣在怀里，“你还知道回来，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怎么过的，每发生一个凶杀案，我都担心是不是你。”
    “别担心了爸，我回来了，一块肉也没少。”
    他从床上爬起来，确认她全须全尾，“我还是感觉你瘦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那么大本事，能让两个活人消失。”
    “算了，我不想知道，这个答案只会让我心情不好。这次回来，你不会再走了吧。”
    许盈语摇摇头，“不会了，我和赵梧总要有一个结果。”
    “对了，爸，你什么时候知道是赵梧设计的这一切？”
    这个问题很危险，他想。
    许盈语为什么一跑就是小半年，他也许一开始不清楚原因，现在也明白了。
    她在伊天逸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伊天逸和她一样身世坎坷，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如果没有赵梧的挑唆，伊天逸现在应该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拥有一份体面的，让他爷爷骄傲的工作。
    而不是背上案底，依靠别人的施舍，开一家花店。
    虽然他花店开的不错，聪明人确实到哪里都能施展的开。
    这是不是伊天逸想要的，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一点，越是这样的人，越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从出生就得到想要的一切，所以他明白赵梧在想什么，这世上没有金钱，权利，地位不能满足的欲望，如果有，一定是拥有的还不够。
    但这世界上总有人不追求这些，但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了，少到他们都以为没有。
    他第一个碰见的例外是纪敏佳。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和正常人追求的不一样，这很正常。
    许盈语一开始追求的是他毫无保留的爱，他明白。
    他不敢给，从小到大，他只要付出一点点爱，在金钱权利的加持下，就会有人全心全意地爱他。
    他认为他还算不错了，毕竟他认识的人里面，有些人连一点点爱也吝啬。
    这一点点爱在他的心头没有多大份量。
    后来她醒悟了过来，也不再追求这些。
    他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但很快也调理过来了。
    她按照他期待的路线去走。
    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
    但他还是管控她在学校的生活，他知道，在她所有班主任的眼里，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但是却连孩子家长会都不愿意参加的暴君。
    他不管她们怎么想，他就是不想让她太早接触这些情啊，爱的，这会腐蚀人的心智。
    他的女儿，应该站到让人仰望的位置。
    她也按照他期待的那样，一直很出彩，成绩，人品，操行，都无可挑剔。
    同样的，他也越来越看不清她了。
    他偶尔回家，她们也是少有话说。
    他也不想问她在学校这些他已经了如指掌的事情。
    他更想知道她开不开心，和班里的同学相处的好不好。
    他想听的时候，她却不愿意说了。
    她只会回答很好，同学很好，老师也很好。
    他知道她不是在赌气，她已经从心里把界限和他划开了。
    这让他懊恼。
    他不知道怎么去做。
    后来她自杀，他整个人趋近于崩溃。
    他痛恨自己，他想如果她死了，他也要一起去死。
    谢天谢地，她活下来了。
    她没有怪任何人，也不怪他。
    她应该怪他的。
    这完全是他的责任。
    他醒悟过来，开始关心她，愿意付出全部的爱，学着去做一个真正的父亲。
    她没有预料之中的欣喜，他很失落。
    他安慰自己，她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增进这段关系。
    无论怎么说，她需要他的关心。
    哪怕她不表现出来，他也明白。
    但她谈恋爱了，在他严密的监管下，还是谈恋爱了。
    恋爱对象还是他高度警惕的赵梧。
    他也是读过高中的人，什么样的人最受欢迎，他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