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往昔与现在的交错

    在短暂的寒暄后，米娜很快便告辞，前往竞技格斗的准备区。
    维尔莱恩侯爵夫妇看着这位少女的背影，忍不住再次感叹她的能力之强。从马球赛场上的精准操作，到即将投入剑术竞技的决心，她仿佛拥有用不完的精力，甚至不曾露出丝毫疲态。
    伊莎夫人轻声感叹道：“这样的人，若是出生在贵族世家，恐怕早已是各大骑士团争相拉拢的对象。”
    她望着米娜离去的方向，但不久后，她的目光转回父母，心念一动。
    “对了！趁着时间还早，我带你们四处逛逛吧！”
    她的提议得到了父母的赞同，维尔莱恩侯爵夫妇并非第一次回到圣维克多贵族学院，但这所承载了他们青春岁月的学院，依旧让他们心生怀念。
    他们漫步在学院宽阔的林荫道上，脚步放得比平时轻缓许多，仿佛在回味着那些久远的时光。
    ——这不仅仅是梅莉娅的校园，这里也曾是他们的校园。
    维尔莱恩侯爵与伊莎夫人曾在此学习、成长，也在这里相遇、相识，最终相爱。
    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他们已经是维尔莱恩家族的主人，是科尔马的掌权者，而这座学院，也从他们的过去，变成了他们女儿的现在。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下，树影婆娑，微风轻轻吹过，夫妇二人不知不觉地放慢了步伐，手指在无意间碰触，随后，他们自然地牵起了彼此的手，就像当年的那个秋天，他们第一次牵起彼此的手那样。
    贝西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忍不住轻笑，凑到梅莉娅身边，低声说道：“大小姐，我们是不是该让侯爵大人与夫人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校园时光？”
    梅莉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前方手牵着手、沉浸在回忆中的父母，才恍然大悟。
    “哦哦！对哦！”
    她立刻挽住贝西的手，轻快地说道：“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夫妇二人闻言，轻轻一笑，并未松开彼此的手，只是目送着女儿和贝西的背影逐渐远去，而他们自己，则继续走在这条曾陪伴他们青春的校园小路上。
    梅莉娅原本只是随意地和贝西在校园内闲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向远处，一抹白色与黑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西蒙·杜弗雷斯，卡斯帕·诺德维希。
    梅莉娅的背脊瞬间绷紧，瞬间想起了那次的对话。
    她飞快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宽阔的大道笔直铺展，两侧是低矮整齐的牙子，勾勒出分明的界线，牙子外则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延伸至远处的喷泉广场。
    草坪上零星点缀着几座开放式的小亭子，供学生们在闲暇时歇息，但亭子四面通透，根本无法躲藏。
    而更远处，则是通向学术楼的回廊，但要穿过那段空旷的草坪，势必会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梅莉娅的心顿时沉了一截。
    ——哪里都不安全，哪里都藏不住。
    “哎呀！这个破学校怎么这么大？”她心里疯狂抱怨，手心都开始冒汗。
    更糟糕的是，西蒙这次身边的人比以往更多了。
    西蒙身边簇拥着一群神职人员和圣殿骑士，他们身穿白金相间的长袍，星辰圣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握着圣典或权杖，步伐稳健，气息肃穆。
    最外层的，是教会的低阶神职者，口中吟诵着祷告文，圣诗低回，如潮水般缓缓回荡在空气中。
    再向内，便是圣殿骑士团的成员，披着银白色的铠甲，手按剑柄，目光锐利，戒备森严。
    而在这之中，最中心的位置，是那位温和而神圣的“圣徒”——西蒙·杜弗雷斯。
    他的长袍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银白色的长发被丝带束起，淡金色的瞳孔中映着圣堂的光辉，仿佛自身便是神光沐浴之人。
    他一边聆听着身旁神职人员的低语，一边微微颔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举手投足间透着如神祇般的从容与圣洁。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这一幕，恐怕会真的误以为，神明正在人间行走。
    相比之下，跟随在他身侧的卡斯帕·诺德维希，便如同影子一般，沉默而危险。
    卡斯帕走在西蒙右侧，始终与他保持半步之差，目光冷淡，右手搭在剑柄上。
    他的面容乖巧而端正，蓝黑色的发丝服帖地落在耳侧，眉眼柔顺，甚至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
    那双蓝色的眼睛微微上挑，像豹一样透着静谧的警觉，琉璃般的色泽映着教堂昏暗的光，幽深而神秘。
    梅莉娅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手脚都凉了，这可比马术课时候的他要恐怖多了。
    庭院中，肃穆的队伍缓缓前行，神职人员与圣殿骑士团的层层护卫之下，西蒙·杜弗雷斯与卡斯帕·诺德维希几乎并肩而行，宛如神明的代行者巡视尘世。
    他们所经过之处，所有人都自觉退让，行礼，屏息不语，生怕惊扰到这位教会的光辉。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这无形的威压。
    一道身影突然跨出人群，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快步迎上队伍。
    “西蒙阁下！请您容许我……”
    他的声音尚未落下，便被一名圣殿骑士冷冷挡在原地。
    “退下。”
    低沉的警告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贵族青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莽撞，额角渗出细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还想解释什么，但身前的圣殿骑士已经微微拔出了剑，寒光一闪——
    “教会事务，闲人勿扰。”
    威压沉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贵族青年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几乎要仓皇退去。
    但就在剑即将彻底出鞘的那一刻——
    “等等。”
    一声轻缓的低语，如晨钟暮鼓般悠然落下，刹那间，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了。
    西蒙·杜弗雷斯微微抬手，示意骑士退下。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淡金色的眼眸平静而沉稳，落在眼前那位几乎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年轻贵族身上。
    没有丝毫责备，也没有一丝不耐。
    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圣徒般的仁慈与耐心，他微微倾身，语调柔和得仿佛是在聆听一位忏悔的信徒。
    “请问，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贵族青年一愣，心中不安顿时被抚平了几分。
    “西蒙阁下……！我……我只是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将自己的困惑诉说出来。
    西蒙静静地听着，眉眼温润，脸上没有丝毫不耐，仿佛他并非高高在上的神职者，而是一个愿意聆听世人苦难的贤者。
    待对方说完，他微微颔首，轻声说道：“您的困惑合情合理，您的忧虑也值得被正视……”
    随后，他温和地给予了解答。
    没有太过明显的引导，也没有露骨的拉拢，他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触及了对方的痛点，同时让对方感受到，教会是可靠的，是值得信赖的。
    贵族青年原本焦虑的脸上逐渐露出惊喜，他的眼神变得狂热而敬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启示般的对话。
    “感谢您，西蒙阁下！您真是仁慈至极……！”
    他激动地行礼，转身离开时，脚步比来时更加轻快，仿佛心中的困惑已经彻底消散。
    而这一幕，被在场的所有贵族尽收眼底。
    ——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对话，而是一场绝佳的示范。
    ——这位年轻的教会领袖，不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更愿意倾听、愿意解答、愿意施予指引。
    于是，越来越多的贵族蠢蠢欲动，他们看向西蒙的眼神带上了深思，甚至有人已经打算上前搭话。
    毕竟，谁能拒绝这样一位既温和仁慈，又掌握着王国宗教话语权的青年领袖呢？
    然而，就在他们按捺不住，准备开口之际——
    “有要事，请联系大神官。”
    一道冷淡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宛如无形的剑锋斩断所有人的遐想。
    卡斯帕·诺德维希的身影从西蒙身侧微微前踏一步，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周围蠢蠢欲动的贵族们，语气沉稳而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他没有明确阻止，也没有直接拒绝。
    但他的话已然封死了所有人的念头。
    贵族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止步不前。
    而西蒙只是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干涉。
    梅莉娅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胆战心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
    她的余光扫过四周，思索着应对之策。——与其慌慌张张地绕路，不如干脆装得自然一些，昂首挺胸地从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旁走过，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挺直背脊，调整步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就像是在校内随意散步的贵族小姐，与任何人无关，也没有理由被特别注意。
    贝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姐，我们真的要这样走过去吗？”
    梅莉娅不动声色地轻轻点头，微微抬起下巴，压低声音道：“当然，要是我们绕道，反而显得刻意了。走得端庄大方一点，不会有人怀疑的。”
    说完，她拉着贝西的手腕，步伐稳定地朝着大道另一侧走去。
    但即便如此，她的心跳依旧不受控制地加快，指尖微微发凉。
    ——现在，梅莉娅只能祈祷，西蒙·杜弗雷斯的目光不会落在她身上。
    可即便如此，她的身影依旧过于显眼。
    她僵硬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了西蒙·杜弗雷斯的目光。
    他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探究，仿佛是在看一个误闯圣殿的孩童，没有恶意，却让人心底发寒。
    相比之下，卡斯帕的目光沉静如常，但那种平静并不单纯，像是被精心收敛起来的某种情绪。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她的脸颊，落在她微微颤动的指尖上，随即移开视线，仿佛她不过是路过的无关紧要之人。
    梅莉娅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脚步也下意识地快了几分。
    “……大小姐，那位殿下在看这边。”
    贝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目光却忍不住在西蒙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副无可挑剔的容貌与温和克制的神态，极具诱导性，让她莫名心跳加快。
    他太美丽了。
    银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神圣而遥不可及，仿佛真的是某种天启降世的存在，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贝西的脸颊微微发烫，甚至短暂地忘了移开视线。
    梅莉娅瞬间无语。
    ——这家伙又来了，见到长得好看的男人就这样！
    她猛地一把拽住贝西的手腕，语速极快：“哎呀，别看了，快走快走快走！”
    贝西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惊呼道：“欸？！大小姐，您抓疼我了！”
    “疼什么疼，快走啦！”梅莉娅压根没空理会她，边拖着她快步离开，边咬牙低声警告，“再看，小心旁边那个黑色的一刀劈过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西蒙微微侧眸，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轻轻扬起，低声笑了一下。
    卡斯帕闻声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依旧沉默地跟在他身侧，手指微微摩挲着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