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陈述

    阿尔诺认识梅莉娅，远比她认识他要早得多。
    准确来说，她不熟悉他，甚至从未真正注意过他的存在。
    她的童年，雷缪尔始终围绕在她身边，那个时刻守在她身后的王子殿下，在她眼里或许只是个温顺体贴、百依百顺的笨蛋跟屁虫，但在阿尔诺看来，却是最大的障碍。
    雷缪尔与梅莉娅认识得更早，所以天然地获得了守在她身边的权利，甚至在阿尔诺第一次对她产生兴趣的同时，换来的就是雷缪尔狠狠挥出的一拳。
    那一拳，雷缪尔用了全力，没有丝毫犹豫。
    拳风撕裂空气，直直砸向阿尔诺的颧骨，毫无缓冲，重重地将他掀翻在地。
    他没有闪躲，也没有防备。
    剧烈的冲击让他的大脑短暂轰鸣，血液翻涌间，酸痛感迅速蔓延，他只是沉默地撑起一只手臂，慢慢地坐直。
    然后，阿尔诺抬手摸了摸被击中的地方，指腹在颧骨上轻轻按了按，感受着皮肤下隐隐作痛的骨骼。
    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缓缓抬眸，静静地看向雷缪尔。
    雷缪尔的拳头仍旧紧握，腕骨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可他的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沉静，翠色的眼睛不带丝毫笑意，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他们早就认识了，因家族的关系，在此之前都聊得不错，但阿尔诺没想到，他们第一次撕破脸的理由，竟然是这种事。
    可惜，他现在还不能还手。
    蒙特朗公爵家始终是王室的拥护者，他们的利益与王权牢牢绑定，无论私下如何博弈，在这个阶段，他都不能公然与雷缪尔站到对立面。
    所以，他只是收回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被打中的地方，掂量着这拳的重量。
    雷缪尔的先手，不过是一个不轻不重的拳头，小孩的玩闹罢了。
    自那之后，阿尔诺几乎无法正面接近梅莉娅。
    直到雷缪尔因外交任务被派往邻国，梅莉娅的十二岁生日宴，他才终于等到了一个正当的机会。
    阿尔诺随蒙特朗公爵出席，终于能够站到她的面前，而不是只能远远地注视。
    宴会璀璨盛大，王国各方势力的大人物们皆被邀请在场，维尔莱恩侯爵夫妇倾尽心力，尽可能地铺张奢华，只为成全他们唯一的女儿成为全场的焦点。
    但梅莉娅并不是很开心，因为雷缪尔没有来。
    她还是维持着一贯端庄优雅的社交礼仪，向所有宾客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完美得像一颗被精心雕琢的珍珠，任谁都无法挑出半点瑕疵。
    阿尔诺静静地注视着她在人群中游走，然后走上前，递出了自己为她准备的礼物——龙晶石。
    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黑色宝石，仅在蒙特朗领地的矿脉中产出，他为了获得这块宝石，特意向公爵许下了今后的承诺，这几乎可以算是他的唯一一次的冲动。
    梅莉娅接过礼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一刻，她仿佛忘记了雷缪尔的缺席，兴奋地眨着眼，毫无戒备地抬头望向阿尔诺。
    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欣喜，拉着他的手主动邀请他参加之后所有的活动。
    ——她开心了。
    阿尔诺的思维向来直接，他迅速归纳出一个结论——只要给她喜欢的这些东西，就能得到她的青睐。
    于是，在他掌握一定权力之后，他开始定期送出珍稀的礼物，每一件，都是他亲自挑选，或费尽心思所得。
    每个月，珍宝、稀世矿石、罕见的异国饰品，都会准时送到她的府邸，从未间断。
    他从不署名，也不解释，只是在信的末尾，留下他设定的规则。
    无论她是否看过这些信，接受了他的礼物，那就等同于默认他的规则。
    ——至少，在阿尔诺的认知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之后，梅莉娅在一次宴会中拉着雷缪尔走向阿尔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语气轻快地介绍道：
    “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雷缪尔站在她身侧，翠色的眼眸微弯，笑容如往常般温和。
    但在梅莉娅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目光冷得像一把锋利的刀。
    他毫不掩饰地盯着阿尔诺，目光里的警告与排斥昭然若揭，甚至多了一丝明显的不耐。
    阿尔诺神色不变，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
    梅莉娅松开了雷缪尔的手，随意地转过头，笑着对他说了些什么。
    雷缪尔的表情在她看向他的那一刻瞬间变回温和友善。
    他轻轻弯下腰，笑意不减，以礼节完美无缺的王族态度，向阿尔诺颔首，语气一派真诚：
    “蒙特朗世子，久仰大名。”
    ——虚伪的家伙。
    但阿尔诺没法指责什么。
    他不如雷缪尔会演戏，更无法像对方一样，在梅莉娅面前扮演温和无害的模样。
    他的贪婪与占有欲太过直白，锋利得毫无遮掩，有时，他能察觉到梅莉娅对他的本能戒备。
    她不会在雷缪尔面前后退，却会在他伸手靠近时下意识地皱眉，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搂着雷缪尔的胳膊，却从未主动靠近过他。
    这让他感到不悦。
    也让雷缪尔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一次次地支开他。
    多么小孩子气，幼稚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