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 章

    浮梦未歇 作者:八月的天

    第 2 章

    于是，我就离开了九阴山，去寻找思白。

    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师父说：“九尾，浮生不过是一场梦，醒不醒的过来就全看你自己了。”

    我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师父对我说的一句话：“浮生若梦，还不如放手，换来一身轻松。”只是，若是执念起，又如何能放手……

    ☆、玉锦篇（一）

    世间红尘万丈，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走错。这尘世姹紫红嫣，我并不知道我可以去哪里找思白。

    我在尘世的路上缓慢的走着，踱着步子，不知道是为什么，我走到了一条小溪边。我总感觉这个地方很熟悉，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很熟悉。正当我准备离开时，我看见一个人从小溪的上游漂了下来，溪中清澈见底的溪水瞬间被那红色的血液染的殷洪，那红色就在溪水中晕散开来，像极了一大片红似血的彼岸花。

    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那个男子，也许是那个男子的一身玄青衣衫让我想起了某个人、某个场景。男子的身上有多处刀伤，一袭玄青衣衫早已被刀划的不成样子。天下起了蒙蒙的小雨，暗灰色的天空预示着将会有大雨到来。

    此时又到了十月，我刻意选择十月离开九阴山来寻找思白。十月里，我能看到那宛如雪的木槿花，我能想起有关思白的一些片段。木槿花随风飘落的样子真的很像是在下雪，我依稀记得在某个飘着雪的日子，思白对我说：“九尾，我以后天天陪你看雪可以吗？”

    一柄长剑透着寒气，穿过那朵正飘在空中的木槿花向我刺来。我躲闪不及，正想着如何挡住那柄剑，那柄剑却在离我胸口几厘米处停了下来。伴随着剑停下的动作响起的是一个男子清泠的声音，那声音冷冷的说：“是你救了我？”我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持剑的人正是我刚才救下的那个男子，现在他拿着剑对着我然后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救人不需要理由。”我说着，用手拨开了他的剑。

    “你不怕我？”那男子再次问道。我没能忍住笑出了声，笑得我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许是见我笑了，愣了一下，半响，道：“你很像她。”

    白色的木槿花依旧在不停的飘落，男子伸出手接过一朵木槿花喃喃的道：“我与她相逢也是在一个下雪的日子，这白色的木槿花飘落的样子像极了那场雪。只是，那场雪再也不会重来了，那些岁月再也不会重来了。”男子的话一字一句落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疼痛。男子告诉我他叫夜枫，他侧过头对我说：“想不想听我的故事？”我点了点头，在凡尘中每个人都有过往，每个人都有故事，就像那木槿花，每一朵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我听说六月不会下雪，要是六月下起了大雪，那便是有特别大的冤屈被上天知道了。故事就发生在这时，一个飘着大雪的六月，那是玉锦与夜枫初识的时候。漫天飞舞的洁白的雪花遮掩了街道，同时被掩盖的还有那些因为饥荒而死去的人们。这是一场大饥荒，非常恐怖的大饥荒，在这场饥荒中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听说朝廷有下发赈灾用的银两和粮食，只是那些粮食和银两都没有送到灾民的手中，全部都下落不明。

    有人说那些用来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在下发的过程中，被上面的人给一层一层的扣压了下去，最后到县太爷的手中已经所剩无几了，当地的县太爷认为剩下的东西是不够赈灾的，索性就不下发了。那个说这些的人据说被县太爷给乱棍打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说这些话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县的人因为饥荒，走的走，病的病，死的死，剩下的人没几个了。然后六月就下起了这场雪，这雪先是小小的，后来演变成漫天飞舞的了。

    玉锦的家人也在这场饥荒中相继离世了，可能是玉锦的命要硬一点。她是她的家族中剩下的最后一人，她也是这个县剩下的最后一个人。这个县的县太爷在很早的时候就带着他家中的一家老小去投奔他京城中的亲戚去了。玉锦无疑是幸运的，她便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夜枫，所以她才没有成为这个县死的最后一个人。

    或许也可以说玉锦是不幸的，如果她没有遇到夜枫那便没有这么多的纠纷了。只是，缘分这种东西，偏偏不是简单的只言片语就能说的明白的。就像我和思白，师父说过只要我们有缘自然还会相见。

    在这场六月的雪里，玉锦蜷缩在街道的尽头冻得瑟瑟发抖。玉锦身上的衣物单薄，而且她也许久没有进过一粒粮食了，如果不是夜枫，真不知道玉锦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

    彼时，夜枫撑着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走在这条洁白而荒凉的街道上，那把伞遮住了自天上飘落的雪花，却遮不住倾天而下的寒冷。夜枫身穿玄青色的锦袍，手中撑着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在这雪中站了良久，才缓缓地说：“这个县，一个人都没有了吗？”

    若是夜枫就此转身离开，他便不会救下玉锦，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可偏偏就是夜枫没有转身离开，还遇到了玉锦。也许这就是宿命，我看见了这样的你，我听到了这样的你，此后，便是一生一世也逃不掉的缘。

    夜枫穿着那一身玄青色的锦袍，撑着那把六十四骨油纸伞就那样走到了玉锦的身边。夜枫看见玉锦蜷缩在街道的尽头瑟瑟发抖，不断的有白色的雪花飘落在玉锦的身上，玉锦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此时正惊恐的看着他。半响，夜枫脱下自己的玄青色外袍披在玉锦的身上，缓缓地说：“居然还有活着的人？”夜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着一丝惊讶与惊喜，许是惊讶于这么大的饥荒居然还有人活了下来。

    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伸到了玉锦的面前，那拿着馒头的手骨节分明，温润如玉，只是手掌上有着长久握剑而留下来的茧子。玉锦头顶正在纷飞的雪花被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挡住了，夜枫就那样在玉锦的身边替她打伞，侧着头微笑着看着玉锦。

    玉锦睁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夜枫，沉默了半响，才怯生生的问道：“这个馒头，是给我吃的吗？我真的可以吃吗？”白色的雪花被夜枫的六十四骨油纸伞挡住了，夜枫摸了摸玉锦的脑袋，缓缓地说：“嗯，这是给你吃的，不够的话还有。”然后夜枫就像变戏法似得从怀里又拿出了另一个白花花的馒头。玉锦先是迟疑了一会，然后还是拿起了那个白花花的馒头狼吞虎咽了起来。一个馒头就轻易的俘获了玉锦的心，我也明白，心动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更何况夜枫还救了玉锦一命，只这个理由便让玉锦赔上了一生的情动。

    等玉锦吃完馒头后，夜枫用自己的袖子替玉锦温柔的试去了嘴角残留的馒头渣，夜枫的袖子上顷刻间就沾上了一些白色的碎末，玉锦当场就愣住了。白色的雪花在天空中飞舞着，四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是那样的寂静，如果时间能够就此定格，这一定是一副最美的雪天画卷。

    “噎着了么？”夜枫启唇，玉一般的声音穿破这雪天的寂静。“没…没……”玉锦慌忙的摇了摇头，那因为冷而苍白的脸蛋此刻竟染上了一些绯红。

    夜枫从玉锦的口中知道了这个县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就连玉锦的家人也都全死了，玉锦还告诉夜枫说这所有都是朝廷赈灾用的银两和粮食没有发下来照成的。夜枫的拳握得紧紧的，手上的青筋都变得特别明显，夜枫就站在雪天里，冷冷的说：“那些狗官，没一个好东西。”那声音可真冷啊，冷的玉锦都打了一个寒颤。

    “你很冷吗？”夜枫见玉锦打了一个寒颤，低下头对着玉锦说，手却是抱过玉锦瘦弱的肩膀，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玉锦说：“姑娘别介意，在下并非有意轻薄姑娘，只是在下也没办法了。”玉锦在他的怀中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只是，哥哥，小七可不可以跟着你，你可不可以带小七离开这里。”

    夜枫与玉锦的缘分约莫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在这之前，玉锦并非是叫玉锦，而是叫小七。玉锦这个名是夜枫给她取的，但这个好听的名却是从另一位女子的名字中得来的。

    夜枫打量了玉锦良久，半响，才淡淡的说道：“你叫小七，你要跟着我？你可知道跟着我都会经历些什么？”

    “小七知道，小七不怕哥哥你，而且小七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哥哥，你就让小七跟着你好吗？”玉锦摇晃着夜枫的衣角，像是哀求道。

    “也罢！若你要跟着我，你便跟吧！只是小七这个名不好。从今以后，你便叫玉锦了，忘了以前的名字，忘了这些不开心的记忆。用一个新的身份开心的活下去。”夜枫缓缓地说，夜枫看玉锦的神色中有着异样的光芒，这些话，不知道夜枫是说给玉锦听的，还是夜枫说给自己听的。

    雪还在肆无忌惮的下着，白雪覆盖的街道上，两个身影在走着，一把六十四骨油纸伞在他们的头顶撑着。他们就在这场六月的雪了走着，仿佛凡尘的一切事物都与他们无关，这一定是世间最美的画卷。

    这便是玉锦名字的由来，这也是所有故事的开端，所有的故事都朝着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发展。我现在想想，若是夜枫能对玉锦说清楚，又或是玉锦能不那么傻，会不会有另一个结局。可能，在爱情中，永远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什么傻不傻，只有愿不愿意，玉锦愿意陪着夜枫，我也愿意去寻找思白。

    玉锦陪着夜枫，一陪就陪了十年……

    ☆、玉锦篇（二）

    夜枫救了玉锦，玉锦便陪了夜枫十年。十年中，玉锦陪着夜枫从这个村庄走到那个村庄。十年的时间足以让玉锦赔上一生的情动，只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意。夜枫的心中有的是一位名叫锦儿的姑娘，夜枫从这个村庄走到那个村庄是为了寻找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夜枫是一位游侠，夜枫成为游侠也是为了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

    锦儿，玉锦。玉锦终于知道，自己的名字恐怕也是来自于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玉锦听说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是夜枫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是夜枫的青梅竹马。玉锦还听说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的父亲在某一日要带着他们举家搬迁。玉锦还听说夜枫脖子间的那枚吊坠就是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送的。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说：“等我爹在那边都安顿好了，我就会托人送一封信回来。”然后夜枫就在他们分别的地方等了又等，林子中的那些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只是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始终都没有回来，夜枫始终都没有等到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送信回来。

    又是一个桃红季节，林中的那些桃花开得正艳丽，夜枫没有等到锦儿的信，却从旁人处听到了一些有关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的消息，就比如，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的马车在半道途中，遭到了劫匪的劫杀，夜枫并不知道具体过程是如何，他只是知道最后的结果是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下落不明、不知去向。于是，夜枫就提了一柄长剑去寻找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这便是所有故事的前情。

    江畔的雨纷纷的下着，那烛影的深处，又是一个谁在等，落寞了年华，寂寞了时光。

    如果夜枫只是寻找锦儿，只是想要找到那位叫锦儿的姑娘，那也没有什么。因为这十年一直都是玉锦陪在夜枫的身边，十年的陪伴足以被时光熬成最美的情书，如果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夜枫会不寻找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了，说不定夜枫会喜欢上锦儿。只是，所有的事都在那个时候全都显现出来了，玉锦以为夜枫会知道她的心意，原来，夜枫并不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一日，微风轻轻的吹着，吹动着夜枫的玄青色锦袍，吹动着玉锦白色莲花般的裙摆。那微风中还夹杂着一些丁香花迷人的幽香，玉锦听夜枫提起过，那位名叫锦儿的姑娘最喜欢的花是丁香花，所以每一次，夜枫都是在有丁香花的地方落脚。只要有风吹过，那紫色的丁香花便会漫天飞舞，就像下了一场紫色的雪，并且，风中还有那丁香花的幽香。传说，七瓣的丁香花会让人找到幸福，只是紫色的丁香花是那样少那样少。幸福。又有几个人能够找得到、抓得住，像我和思白，又或者像玉锦和夜枫。

    然而，玉锦最喜欢的花不是丁香花而是那成片成片的蒲公英。玉锦最喜欢的花是蒲公英，尤其是在有风的时候，那风轻轻的一吹，白色的蒲公英满天飞舞，像极了在下雪，会很美很美。也许，玉锦喜欢蒲公英和我喜欢木槿花是一个道理，是因为那些花里都藏着我们的心事。

    玉锦还听说，在北方和南方都有一大片的蒲公英花海，玉锦很想很想在那其中的一个地方安家。于是，她便对夜枫说：“等找到锦儿后，我们就去开满蒲公英的地方安家，好吗？”

    紫色的丁香花在空中飞舞着，那紫色的花瓣落到玉锦的发丝上、肩上、白色莲花般的裙子上。夜枫并没有回答玉锦的问题，他只是盯着那株紫色的丁香花出神。微风轻轻的吹过，吹动着夜枫玄青色的锦袍，衣袂飘飘，风中携带着的不仅是丁香花的气息还有那淡淡的酒香，迷人的丁香花的幽香混合着酒香让人迷醉。玉锦皱了皱眉头，淡淡的说：“你喝酒了？”

    夜枫指着自己身边的那一坛酒答非所问的说：“当初，锦儿离开的时候，我和她也共同埋下了一坛酒，不知道那坛酒的味道会如何。”玉锦只是立在一旁望着那坛酒出神，在满天飞舞的紫色迷离里，玉锦仿佛看到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共同买下一坛酒，然后他们对着紫色的丁香花许下约定。

    “玉锦，你过来，陪我喝一杯。”夜枫淡淡的开口，手指着身边的一个座位，示意玉锦坐过去。玉锦走了过去，坐下。一个装酒用的酒杯送到了玉锦的面前。当初，也是这只手，将一个馒头送到了玉锦的面前，救了她一命。玉锦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那个杯子。酒杯中的酒被酒杯衬托着碧绿，淡淡的酒香在风中弥漫，只是闻到那酒香便有些微醺了。玉锦将杯中的玉酿咂了一点在嘴里，只是喝了一点点，玉锦便辣的够呛，拼命的在咳嗽。

    “她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也是像你这样辣的够呛，也是辣的在拼命的咳嗽，可是，她却是固执的喝掉了一大碗。”夜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个她，玉锦知道夜枫说的是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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