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7 章

    青青草儿，我的宝贝 作者:伊叶飘/冬冬

    第 7 章

    伊青正更加茫茫然地坐在沙发上，看见殷宁出来，笑了，却似乎有泪在眼角闪动，“殷宁，你说的相互关怀，想互帮助，愿为对方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朋友，我不理解，也没见过。我只见过听过他们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在我身后戳着我骨头说：‘看哪，这就是那个贱女人生的野种。’我还见过他们用脚踢我，用拳头揍我，用石头扔我，甚至用烟头烫我，旁边围观的人拍手称快，叫着：‘野种，野种，打死他，打死他。’我这样的人怎配有你这种高贵有钱的好朋友！”

    说着，伊青站起来，鞠躬如仪，“殷先生，对不起昨天打伤了您，您让您的人陪你去医院吧，所有医药费我一概负责，到时您应该知道如何找我。谢谢您的招待，我告辞了，再见。”

    殷宁目瞪口呆，直到伊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颓然坐倒在地。他自以为了解他，了解他骄傲、他的善良、他的卑微、他的孤独、他的悲伤，也自以为能保护他、抚慰他。可原来，他所猜到的，不过冰山之一角！

    从兜里掏出手机，他拨了个号码：“李助理，我要你把我同班同学伊青的所有资料送到我手里，在三天之内。”

    伊青曾说他是他奶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养大的，殷宁已肯定绝对不是，如果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倒简单了，他宁愿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放下电话，殷宁仍久久地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章被民间评选为S大年度最具轰动性、最有影响力的新闻报道之一。这一方面是因为社会虽然认同同性相恋，但毕竟异性恋才是主流，人们难免少见多怪；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殷宁的示爱方式了。

    而这件事自然也瞒不过殷家那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当家人。

    伊青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感觉，他只是个普通的平凡的一般人，在小时候，与其他许多人一样，他也有许许多多的愿望：他认真读书，从不贪玩，一放学回家就开始收拾房子，将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后，做好饭等妈妈回来，吃过饭才开始做作业，然后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要做的。他每天起得很早，睡得很晚，只盼着妈妈能偶尔温柔地看他一眼，不会突如其来地打他，以莫名其妙的话骂她；在学校，他尊敬老师，尽力满足同学任何要求，只盼着同学们不要看不起他，不要偷偷地骂他、打他，盼着老师会问问他为什么身上这么脏还有伤；另外，他不盼着穿新衣服，吃好东西，有一个属于他的玩具，他只盼着他有一个爸爸，即使很坏，象伙伴小胖的爸爸一样会打他骂他也好，因为小胖的爸爸虽然会打骂小胖，但在小胖受人欺负时他会将那人骂得三天不敢出门。为了这些愿望，他曾偷偷地在走路时祈祷，在吃饭时祈祷，在干活时祈祷，在睡梦中祈祷，在梦醒时祈祷，甚至偷偷跑到城隍庙里向据说很灵的城隍菩萨祈祷。但他等啊等，这些愿望总不象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变成真实。后来他就不再祈祷，也不再有愿望。他虽然仍旧将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给妈妈做好吃的饭菜，但他不再多看妈妈一眼，在妈妈打他骂他时也不再哭不再闹不再挣扎；他虽然仍旧好好读书，认真做作业，但在小伙伴们骂他打他时他会骂回去、打回去，即使会被骂得更惨、打得更痛；他也不再盼着有个爸爸，说不定连妈妈都不是他的，说不定他也象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为什么孙悟空有个师父教他那么高强的武功，他却没有？

    再到后来，他越来越喜欢看中有仙女姐姐有魔法叔叔，有爱着青青的威严的爸爸和温柔的妈妈；在书中，好人总会得到好报，恶人总是得到恶报；即使在有些书中，这些都没有，他还是喜欢看，因为到了书中，他就不再是他了，他不再是那个妈妈不爱、众人憎恨的野种。

    他喜欢看书，却没想过要上S大，但他考上了，S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到手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是邮递员叔叔送错了。看来才隐约有点明白，也许是神仙大叔弄错了。

    有了奶奶，又上了S大，伊青此生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其实，求也没用，不如不求，以免象小时候的他那样总是经受求不得的苦楚。

    可现在，有个人说爱他，要尽他的全部来关心他、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点的伤害，可能吗？真的吗？神仙弄错一次已是绝无仅有，难道还会再弄错一次？

    那个人出身良好、教养高贵、聪明智慧、英俊潇洒，不知有多少女同学给他偷递情书，有多少女同学暗中仰慕他，与他伊青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同低谷之于高山，臭沟之于仙湖，滴水之于大海，尘埃之于天空！爱他？也许是开玩笑，也许只是安慰安慰渺小的他，好了，人家说过，你听到就算了，记住，不求才不会有求不得苦。

    于是，在同学们的议论纷纷中，在大家或羡慕或嫉妒或说不清意味的眼神之中，S大年度最具轰动性、最有影响力的闻新报道的另一个主角伊青，镇定如常地听课、记笔记、看书、吃饭、回家、打工、家教，如同整个事件中最无关的人就是他；他依然沉默、孤独、不与人接触，没有一点点的改变，既没有被爱的幸福，也没有爱人的喜悦。

    但是周六，当伊青上完两个英语家教、一个书法家教回到家时，却发现殷宁正坐在屋里与奶奶聊天。不知殷宁说什么好笑的话，奶奶笑得乐不可支。见伊青回家，殷宁连忙起来给他腾地方，而奶奶则含笑说道：“青青，你回来了？累不累？

    伊青走过去抱了他奶奶一下，“不累，奶奶，”看了一眼殷宁，“这家伙怎么来了？”

    奶奶尚未回答，殷宁已陪着笑脸说道：“伊青，我说过要照顾你的，我已在你们家对面租了间房子，与你们家一样大，以后你就不用早上急急忙忙起来、上完课匆匆忙忙赶回来给奶奶做饭了，一切有我！”

    伊青斜着眼睛看他，“你会做饭？”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会，会，我学了，你尝尝，”殷宁急忙说道，“伊青，你坐着，我马上端饭菜过来。”

    却原来，在伊青回家之前，他已在自己屋里做好饭菜放在炉上，就等伊青回家吃。

    殷宁说完话跑去端菜，回来时隐约听到屋里伊青说了什么，奶奶稳稳答道：“青青，这些年你过得太苦太孤单了，有个伴儿好，奶奶年纪大了，不能老陪着你。殷宁这孩子我看不错，试一试吧，也许会不一样的……”

    殷宁在门口听得笑咧了嘴，奶奶支持他呢，心里却明白，奶奶站在他这一边是因为奶奶和他一样，希望伊青幸福。有了奶奶的支持，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听他们话说得差不多了，殷宁在门口大喊一声“菜来喽”，便推门进去，把托盘上的三菜一汤小心地放在小方桌上，再去端了三碗饭，拿了三双筷子，满脸愉悦地招呼伊青和他奶奶上桌。

    屋子太小，放了高低床和小方桌后，只够放下两张小凳子，殷宁招呼伊青和奶奶一左一右坐在小桌边，自己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地坐在床上，“来，奶奶，伊青，尝尝我的手艺，尝后如有建议请马上提出，小生从谏如流。”

    奶奶率先拿起筷子，吃了口烧茄子，“嗯，茄子炸得够烂，已烧得入味，就初学者来说，不错，不错。”

    伊青却筷子也不碰，“一个不学无术、学也无术的纨裤子弟烧出的东西，真能吃吗？奶奶别替他说话了！”

    “伊青，” 殷宁睁大眼睛，故作惊奇地看着他，“你别乱说话噢，我厨艺的师傅是奶奶，你尝都不尝，就说不好，简直就是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我的师傅——奶奶。”

    伊青不知道殷宁已跟奶奶学了好几天厨艺，当下大急：“你别乱扯，我怎么会看不起奶奶，你，你这……”

    “好了，”奶奶含笑看着他们斗嘴，此时适时地插话进来，“青青，你尝尝吧，殷宁为做这菜，可花了不少力气，差点削断手指呢，又被溅出的油烫出了好几泡……”

    “奶奶，”伊青大喊，满腹委屈，更夹杂着一点点的慌张，奶奶以前只会帮着他说话，可现在竟……，难道她要被眼前这人抢走了吗？

    “好了，好了，奶奶不说了，不说了，青青，吃饭，吃饭。”奶奶见伊青神色不对，知他心结很深，便住了口。

    伊青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勉强夹了菜扒了几口饭。

    九

    殷宁见伊青吃得少，心想肯定是自己做的菜不合他胃口，抢着收拾了碗筷后，又钻进小厨房忙乎。不久端出了两碗冰糖雪梨羹，一碗端到奶奶面前，一碗小心地递给伊青：“我跟奶奶一样叫你青青可好，青青，这是冰糖雪梨羹，你尝尝吧。我问过医生了，他们说你经常咳嗽，但又不严重，恐怕是以前什么时候伤了肺，光止咳是治标不治本，最好是注意养肺，吃些雪梨、核桃之类的食物，所以我特意做了这羹，你快尝尝看，如果你喜欢，我每天给你做……”

    伊青突然猛地站起来，神情异常，殷宁大吃一惊，以为他又要象以前一样重重地打他一拳或摔他一跤，连忙后退，暗中摆了个防守的姿势，但伊青的目标却不是他，他夺过殷宁手中的羹汤，二语不说，重重地摔在地上，“砰”地一声，瓷碗变成了千万块，汤水四溅。

    接着，伊青全身颤抖地冲着殷宁悲愤大喊：“你这假仁假义的纨裤子弟，谁要你来爱我、关心我！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安宁生活，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跑来破坏它！你，你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你怎知，怎能理解我们这种贫贱小民的悲哀！”不知不觉间，很久以前就不再轻易流出泪水，漫出眼眶，流过白晰秀气而瘦削的面颊……

    殷宁一时手足无措，慌乱得无以复加，只能不停地说着：“青青，你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你，是我不好，”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青青，你别哭，我不逼你，不逼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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