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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醉山庄之红楼香灯醉吟惜 作者:风雪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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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夏花落尽成秋色5

    好半晌,他们彼此都没动,也没说话,她依然趴在他的x前,他的手自然地搂着她的后背,轻轻抚。

    高潮过后,他脸上的红润退去,接踵而来的是异常的苍白。

    当然,血流失了这么多,还红润就见鬼了。

    白吟惜手指绕着他的黑发,轻声说:“告诉我吧,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无牙默然不语,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白吟惜撑着身体起身,看着他,说:“你要瞒到我什么时候?别怕我受不了打击,我行的。”

    “告诉我,你是为了那个东西才接近我的,但结果发现我竟然是可笑的处子,便动起了恻隐之心,心有不忍,却也只是不忍罢了,放任我不明所以被人跟踪,被人追杀。”她笑了起来,欢爱过后的女人自是另有一番风情。

    她娇声道:“说吧,说吧,万一你比我先死了,我能帮你报仇也不一定。”

    无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白吟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双眼时自己有多么震撼,仿佛悄然间时光也在随之明灭,定格成了记忆中的永恒的片段。而如今,同样的这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明,更加深入人心。

    他就这样清清浅浅地看着她微笑,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没说。

    白吟惜的心渐渐沉下来,说:“我知道了。”然后起身,一件一件穿起衣衫。她的衣衫上沾了血,他的。

    本来她是想一走了之的,但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触及了无牙的目光,终究没能抵挡住。

    “起来吧,我帮你换药。”她拉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这血,恐怕已将整床被褥都浸透了。

    无牙很听话,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苍白着一张脸望着她,一眨不眨。

    “不说点什么?”白吟惜瞪了他一眼。

    “下次来……找我吧。”无牙收回目光,说这话,显然有放低架子求和的意思。

    白吟惜气还未消,自是不领情,不咸不淡回了句:“看心情。”

    无牙有些恼怒地瞪她,瞪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指着床单说:“瞧,你赚大了,第一次压我就让我留了那么多血,比你的初夜可多多了。”

    白吟惜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掌,拿纱布给他重新包扎住,先止了血,再考虑清洗的问题。他的整个背都是粘乎乎的一片血褐色,还凝结住了他的几缕头发,怪恶心的。

    “说起来,你怎么会……”无牙一顿,侧首看她,“嗯?”

    “什么?”白吟惜最后把绷带打了个结,给他处理完伤口。

    “难道,是情之……”无牙想到这里,拧起了眉。白吟惜是他一手调教的,但他只教过她怎样享受,却从未教过她如何取悦男人!

    “说什么呢?”白吟惜哪能想到无牙脑海中正思索着那些猥琐的事情,一时也没在意,正要出去喊人进来给他端热水进来,谁想无牙忽然握住她的手,很紧。

    “你干什么,痛!”白吟惜恼怒地瞪过去。

    无牙愤怒回瞪她,眼神闪了闪,却是什么滋味有。

    “你……”他刚要开口,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门一下子被推开,情之快步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在一起并未吃惊,只是眼神微暗,低声道:“原来夫人安然无恙。”

    他是来找自己的?

    吟惜下意识地轻拢身上的薄衫,x前无牙留下的吻痕依旧清晰,情之的目光掠过时,她察觉到他的目光中有从未有过的悲伤。

    站在她身后的无牙见情之闯了进来,目光却大有深意,似是掺进了些许淡漠,又似乎有些悲凉,他放开了抓住吟惜的手,轻轻冷笑道:“原来如此……”然后便再不说话了。

    情之站在门前,既不向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着吟惜,似乎在等待着她说些什么,可继而又垂下目光,仿佛害怕得到答案一般。

    吟惜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仿佛这两个男人有多么爱自己一般,其实他们爱的却只是他们自己的心,想到这儿,她倒轻松了,微微笑了笑垂首微微整理下衣服,只淡淡地道:“如此说来多谢无牙公子舍身相救,既然公子无恙,那么吟惜就先告辞了。”说着,便从情之身边走过。

    无牙抿紧了唇,狭长的双眸微眯,看着吟惜的背影不语。

    “情之,你不给我带路吗?”吟惜见情之还在原地,于是轻声问道,声音懒洋洋地听不出喜怒。

    “是,夫人……”情之这才转过身来,沉默地走在她的身旁。

    弱柳拂风,夏花飘香,一醉山庄的后院与前面的繁华迥然不同,就像这里男人的心,看到了表面,却永远看不到真实。

    吟惜笑起来,美艳动人,想起了前些天那歌妓唱的曲子:百里月,月下有花香。牡丹绝艳衬翡翠,摇曳水中空落花。一曲断魂伤。千面郞,郎心你莫猜。千帆不过是红楼,香灯轻掌忆潇湘。

    不过如此罢……

    她笑着躲在情之怀里,轻吻着少年清秀的脸颊,她爱的不过是这副皮囊而已,而且……如他所说,自己还是少来这里罢……

    晚风拂起枝叶繁花,沙沙响动,吟惜踏月而去,宛若仙人。

    “吟……夫人……”情之追上前去拉住她的身袖,却被吟惜轻轻拂开。

    “情之,我走了……”她笑答道,当真招手让小童带她向山下而去。

    “吟惜……”情之站在山庄大门巨大的y影中看着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失落,仿佛再也见不到她一般,他喊着她的名字,却只得她转身嫣然一笑。

    山风吹过,掠起华盖车上的丝绦,吟惜的身影在车帘下一闪,便看不见了。情之蓦地感觉一冷,可是马车已然下山。

    天空中响起一阵闷雷,转眼间豆大的雨点便哔啪地打下来,这一场山雨终究是来了……

    七月初,京中突然传来消息,皇帝病危。

    民间传说皇帝其实不是真命天子,而是篡位弑兄而登基,因此天降恶疾,一时间朝中大乱。

    七月中的一天,吟惜正与秦洛商议最近米价上涨的事,却突然有下人来报说米店的马掌柜有事请。

    自从京中传来皇帝病危的消息,这米价便一天高于一天,直涨得众多供应商都屯起了货来,吟惜与秦洛正发愁没处进货的时候,兰陵最大的米商却派人来找他们。

    吟惜料定马掌柜这时候找自己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便带着秦洛一起前往。

    见面的地点并不是马家的米铺,却是兰陵中最豪华的一座酒楼。马车在门前停下时,却已有人上前打了帘子。吟惜下车后才发现,偌大一座酒楼居然被清得一人不见,只有十几个家人打扮的仆从随侍一旁。秦洛见此情形便知有异,于是便低声劝吟惜先不要上楼。

    可是吟惜听了却笑道:“怕什么?你我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他们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秦洛听了不语,可仍派了车夫先回去了。

    马掌柜早在楼下迎接,见了吟惜后,一张胖脸便笑开了花,一路“白夫人”叫的亲热。

    吟惜却不领他的情,只笑道:“马掌柜有话直说,如此周到,吟惜担待不起。”

    马明国见她如此说,这才咳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给夫人介绍笔生意。”

    “哦?”吟惜看了看他道:“您尽管说。”

    马明国听了,这才向一旁的小奴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只见雅座中间的轻纱帐一挑,一个颀长的身影缓步而出。

    吟惜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混的久了,见人也看得出七分底细,可是她一眼看到眼前这人,心中却不由一紧。

    眼前的男人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身材修长,面若美玉,眉目俊美,顾盼间神彩飞扬,那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却偏偏只带三分笑意,极优雅温和,透着挡不住的风流飘逸。

    “这位便是梁公子,京城梁家的少东家梁北戎。”马明国忙介绍道。

    他这样一说,吟惜便多看了他两眼,心里暗道:原来如此。于是款款站起身来施礼:“小女子白吟惜见过梁公子。”

    “白夫人。”梁北戎风度不减,让了坐。

    “梁公子这次来是想和咱们兰陵城的商家们商议下米价的事,他手中有一批好货色,正等着买主呢。”马掌柜已是心痒难耐。

    白吟惜听了这话,只上下打量了几眼梁北戎便垂了眸子喝茶。

    兰陵中,论做绸缎或是米粮生意,白家是大户,吟惜在白家近十年早已练就一副火眼金睛。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若是京城的少东家,就不会穿着商人们常穿的一身极贵重的绣锦素色淡青衫,而里面的衬子却是送京的贡品蚕丝。这些男人向来以为自己聪明过人,却怎么比得上女人们的心细如发?如此看来这个梁北戎的身份不是京城中的大官,便是皇亲国戚,看他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如此高位,想必是十分有来头的,此次来兰陵这个小地方,又指名要见米商,可见是有所准备。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清楚他图的是什么。

    做生意的向来不怕生意盈门,听说这位梁公子手上有货源,吟惜也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便于马掌柜的一同商量了米的价钱以及来货事宜,直到三方都满意了,这才罢休。

    “白夫人……”见一切都打点的差不多了,马掌柜的咳嗽了一声道:“有件事恐怕还要麻烦您帮个忙。”

    “掌柜的尽管说,只怕做不到,凡做得到的,我自当尽力。”吟惜料定他必定是生意上的事,于是便含含糊糊地答着。

    “是这样,”马掌柜的见她没有推辞,于是笑道:“梁公子呢是咱们的贵客,为了这笔生意亲自从京城赶来,我们总要招待的周到一些,可是不巧的是城中最大的客栈这几日客满了,竟订不出上等的客房,我家中虽有几处宅子,却太过寒酸,不敢拿出来现眼,更不敢请公子过去。白夫人家中是兰陵的大户,夫人又是个极爽快聪明的人,还望夫人想想办法。”

    这话听上去倒有意思……

    吟惜看了看马掌柜,又看了看梁北戎,心里倒觉得好笑,于是便道:“马掌柜的,你向来是知道我的,我家相公已去世多年,家中从不曾有过生客来往,梁公子身份极尊贵,又怎能屈居舍下?”

    “哎?夫人不必担心。”马掌柜陪笑道:“说起来也并不是要住进您家大宅,我听说隔街的‘明宝斋’也是您的产业,就让梁公子下榻在那里可好?一来谈生意方便些,二来也不会有损夫人声名,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呸!

    白吟惜听了这话不由在心中骂道:这个老不死的,原来早在这里等着自己,说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事,不过是和这个梁狐狸窜通好了想住进明宝斋而已。

    吟惜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时梁北戎却淡淡一笑道:“赶问夫人的相公可是白岂先生?几年前在下曾与白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先生还赠与我一幅画,只可惜没多久便听闻先生故去,再也无缘相见。”

    “你……认得我家相公?”吟惜略惊讶地看着他。

    梁北戎却不回答,只道:“先生曾说过,这一生除自家的明宝斋之外,再无做画之地,在下风闻已久,虽然先生已故去,还是望夫人能满足在下的一个心愿,去明宝斋亲自拜忌一回。”

    他说起来白岂来声音低沉,当真如同怀念故人一般,且神情肃穆,并无调笑之意。吟惜见了,心中也由然升出淡淡悲伤来。虽然她是被迫嫁入白家,又与白岂年纪相差许多,并无感情,可是他到底是自己的相公,心中不可能毫无感触。

    见梁北戎如此,吟惜便不好再劝,于是只道:“公子既然如此说,吟惜自然感激。”说着,又向秦洛道:“派人回去告诉管事的将明宝斋收拾一下,梁公子今晚便要下榻。”

    秦洛答应着,一抬头却与吟惜的目光相对,瞬间他又低下头,恭敬地退下了。

    住宿的地方既然谈妥,便再无大事。那马掌柜做了东,又在酒楼里给梁北戎接了风才算完事。

    等吟惜回到白家大宅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秦洛,派人小心盯着那个梁北戎,他在明宝斋的所作所为都让下人报与你知道。”吟惜从小茉手中接了茶道:“我倒要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秦洛低声应了,沉吟了片刻又道:“我已经派人将明宝斋里面大哥用过的东西都换了下来,四处也检查了,并没有不妥之处。”

    吟惜点了点头,道:“这些人想尽了办法来到白家,自然有他们的目的,只可惜你我二人一无所知,倒便宜了他们。”

    “夫人放心。”秦洛站在灯前,苍白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冷若冰霜,又道:“我刚刚去马房查过了,梁北戎手下人等所乘的坐骑果然与跟踪我去关外的那批人一模一样,都是打了官印的,那些下人们也个个身形矫健,想来应该是有些来头的。”

    “嗯,这个我也猜到了。”吟惜叹道:“白家这么多年安然无事,却想不到只剩我一个寡妇时,却热闹到如此地步,现在看来也只能且行且看了。”

    秦洛看到吟惜略显疲惫,目光不由一柔,半晌才低声道:“夫人受累了。”

    “受不受累的也不重要,”吟惜似乎嘲讽地笑了笑:“这些年苦惯了,倒也不觉得,只是身边终究是没有个人说说话,这才是最苦。”

    是啊,这才是吟惜最介意的。这些年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白家,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不能放弃。

    李钰的到来虽然给了她一线希望,可是两个人却终究是错过了。现在想来,吟惜虽然心中仍有他的影子,却不再牵挂了。

    这些男人,无论是李钰、无牙,亦或是情之,之所以靠近自己都有他们的目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他们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而她呢,也享受着他们。

    多好的交易,吟惜轻笑。

    16 夏花落尽成秋色6

    入夜的兰陵在繁华中渐渐安静下来,吟惜打散了头发,又洗了澡。

    丫头小茉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夫人,您这些天越来越好看了,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吟惜听了却笑了:“哪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原来那副样子。”

    “反正就是不一样了,”小茉抿着嘴笑道:“整个人都好看,比新娘子还漂亮。”

    “是吗……”吟惜看着镜中的自己,人都说女人要有男人滋润才好,看来这段日子自己到底还是没白过。

    她这里正想着,却只听外面有小丫头推门进来,犹豫了半天才回道:“回夫人,刚刚外头有个公子来找夫人呢。”

    “谁啊?”小茉问道:“哪里有这么晚还来寻人的?夫人不是早就说过了晚上不会客么?”

    “是,管事的早回了那位公子,可他却说要带件东西给夫人。”说着,小丫头便将手里的一个小锦盒呈给小茉道:“管事的说了,看这位公子坐着上好的马车,穿着举止也不像是恶人,于是便替夫人接了。”

    小茉接了那东西递了过来,吟惜将那锦盒打开,却见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上面只系着条红色丝线,别无其它。

    “这是什么东西?”吟惜向来不信神仙佛祖之类的,于是便奇怪地问。

    小茉就着吟惜的手看了两眼,却奇道:“像是……敬慧大师亲手做的平安符。”

    “什么?”吟惜不解地道:“难不成这个东西还有些来历?”

    “夫人,”小茉听了忙道:“您恐怕还没听说,咱们这兰陵城外的大悲寺里前些年来了位敬慧大师,是位得道高僧,听说得了他手上经过的东西都要沾了佛光呢。”

    “这个平安符就是出自这位大师之手?”吟惜拿起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小茉见主子还在怀疑,于是便叹了口气道:“夫人,您是不在意这些事的,咱们这兰陵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盼着这东西也盼不到呢,听说,凡是得了的人必能化解一切血光之灾,长命百岁。”

    吟惜听了点了点头笑道:“可是呢,有了这个还吃药做什么?”

    “夫人……”小茉羡慕地道:“这重要的不是这符是不是有用,而是送这东西来的人。听说求这个东西必得在庙中跪拜三天三夜,还要大师亲自看了有佛缘的有才成。不说别的,单是这份诚心,就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是吗?”吟惜将那锦盒翻来覆去看了两眼,除了这个符外并未发现其它东西,更没有只字片语,她看了看那小丫头道:“管事的可说送这东西来的是什么人?他还留什么话没有?”

    “回夫人,”小丫头脆声答道:“管事的说了,是一位很年轻的公子,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他只说交给夫人就好,管事的问他姓名他也不说,便只命人驾车走了。”

    “那可看清别的什么没有?”吟惜奇道。

    “哦,对了。”小丫头道:“管事的后来又说那公子身上的衣服料子极金贵,可样式却简单的奇怪,从未见过,只是素净的颜色简单地系了,管事的还说,那公子样子极清俊,有些太清俊了,都不像好人家出身的了……”

    吟惜怔了怔,这才又看了看手中的锦盒,将那小小的符拿了起来轻轻抚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情之啊情之,你这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禀退了小丫头,吟惜独自躺在床上,那个平安符已被她戴在了身上,只是手中握着它,却怎么也睡不着,直辗转到了午夜,却听得外面细细地下起雨来。

    推开窗子,细雨淋漓,略有些寒意,远处的歌舞酒坊中还有人在寻欢作乐,不知是哪位歌妓吹的笛子幽幽地飘来,在这个雨夜里显得格外冷清。

    吟惜叹息着想将窗户关了,可是一转眼却见一个黑色人影从外面飞掠而过,直向自己这边而来,她下意识地想关上窗户,可那人身形极快,眨眼间便已来到眼前。

    无月也无星,只有黯淡的蜡光,吟惜看见他的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疤和凌利的目光。几乎是同时,他伸手将吟惜挟起,有力的手臂几乎折断了她的腰,她要大声叫,可只觉得那人在她身上轻点了一下,自己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雨打在身上很凉,吟惜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人挟持着飞岩走壁,脚下是一片黑暗。

    秦洛这时候恐怕还在前院,g本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这人看上去虽然没有杀自己之心,可是落到他的手中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吟惜咬着牙,不停地思索着,却终究想不出办法,只任那人将她带向城南。

    雨下的越来越大,吟惜颤抖着,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突然间,那人的身影一滞,竟然站在原地。吟惜努力抬头看去,黑暗中,一个颀长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

    “夜行神,将你手中的人放下!”那人声音清越干净,语气虽然冷酷却依旧斯文,居然是李钰。

    “嘿嘿,”黑衣人的声音尖锐沙哑:“李公子,你难道想违抗命令不成?”

    夜色下,李钰一身长衣,手中碧玉簪花剑寒光闪烁,只冷冷地道:“此人与你无关,放下她我自然感激于你,不然,休怪我对你不敬。”

    闻言,黑衣人身形一顿,这才道:“你们两个搞的什么花样?一个要人,一人却半路劫我,难不成耍我开心?”

    “把人放下!”雨水顺着李钰手中的剑滴下,几乎点点成冰。

    “哼!李二公子,我是为了大人效力,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从我手中要人!”夜行神似乎g本不买他的面子。

    雨越来越冷,吟惜几乎以为这是寒冬,瞬间,李钰手中的剑便直袭而来,夜行神侧身躲过,却仍护着手中的人质。这样看来,他似乎以为李钰是要抢走人质自己去向那位“大人”请功。

    李钰,你是这样的人吗?

    吟惜被那黑衣人挟持着,拼命地想看清他。可怎奈黑衣人与李钰招法实在奇快无比,她居然看不清。

    模糊中,只听一声闷哼,居然是黑衣人发出的,下一刻,吟惜便感觉自己被人重重地抛了出去。

    要死了吗?闭上眼睛她想,可是自己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

    可就在她还未落地时,便只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身上的味道清新而熟悉。

    “钰郎?”强烈的冲击解开了她的哑x,她低声惊呼。

    夜色下,那黑衣人已然被伤,见李钰得了吟惜,他显然极不情愿,可似是已知不是李钰对手,便一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雨继续下着,吟惜感觉身上奇冷无比,可是抱着她的人却温暖而舒适。

    “你去哪里了?”她的手抚上他的身体,这一刻声音居然哽咽起来,这个男人或许不是她的良人,可是她与他毕竟有过那样的情份,虽然他骗了她,瞒了她,可女人的心终究是水做的,这个时候竟然恨不起他来了?

    “吟惜……”李钰抱紧她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吟惜,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吟惜唇瓣微微颤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一时间,惊吓,怨恨,担心,焦急,都融在了一起,欲语还无。

    李钰抱起吟惜来到附近一处废宅避雨,安顿好了,这才仔细地看着她问道:“吟惜,你这些日子……可好?”

    吟惜已经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有李钰在旁边心里到底还是安心了许多,无论如何,李钰还是以前的李钰,就算他隐瞒了身份,可是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吟惜看着他道:“你隐瞒了我这么久,倒是为了什么?”

    “吟惜,”李钰深深地看着她:“有些话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可是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死也不会。”

    “我自然相信你,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还有人要杀我,他们要干什么?”白吟惜问。

    “有人要杀你?”李钰惊讶地道:“是谁?什么时候?”

    吟惜见状,便将一醉山庄无牙与自己遭追杀的事说与他听,李钰听了半晌不语。

    “那剑客看上去并非一般人物,我白吟惜只是一个小小的商妇,为何他会对我下手?”吟惜看着他:“你别再瞒我,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李钰听了吟惜这话,心中不由一软,只轻轻握了她的手说道:“那个一剑封喉我并不认识,他为何要杀你我也不清楚。只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便自会尽力护你周全。”

    “那些人是不是要找一件东西?”见状吟惜问道:“是件什么东西?”

    “吟惜……”李钰叹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伤害。”

    听了这话,吟惜沉默了,却从他的手中抽回了手。

    李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难掩痛楚:“吟惜,我真的有无法出口的苦衷,你再等我几天,待到事情解决后,我自然会将一切告知于你,吟惜,我……我心里只有你。”

    此时,天光已渐渐放亮,雨也停了,借着东方的晨光,吟惜看到了他目光中的诸多无奈,于是只叹息一声道:“你还是这样。以前也是,你哪怕多和我说一句话,我又怎会与别人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吟惜……”李钰脸色苍白,看着她,却终究没有说话。

    见此情形,吟惜也知他是无论如何不肯说的,他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再逼他也是无用。

    李钰见她不语,便知吟惜是责怪自己,于是便拉了她的手道:“吟惜,我李钰发誓,决不会对不起你,哪怕是我被乱刀砍死,也绝不会伤害于你。”

    吟惜摇头,幽幽地望着他说:“我何时逼你发过誓?我的心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还是忘不了你。我白吟惜已经没了贞洁,以后再有多少男人,也不会像我们以前一般真心相许。”

    “吟惜!”李钰上前抱住她,声音低哑地说:“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们便还是与以前一样。你等我,等我了结了这事自然会来找你。”

    吟惜闭上眼睛叹息,任他吻着自己,这个男人一再守着自己的秘密,从不打算与自己分享,虽然她知道他有太多的苦衷,可是就算有再大的灾难不也是应该两个人一起分享的吗?她心里仍然还有他,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虽然有诸多的怨恨,可是他毕竟是第一次与她两情相悦的男人。情怀初开的那种悸动,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就算她将身体给了无牙,给了情之,就算是他们与她在床上百般缠绵,可是他们却给不了她心安的感觉。在他们身边时,她永远是不完整的女人,因为她的心已无人能承载,她的爱情……已经支离破碎,风化成了细沙,缓缓落入悬崖下的碧水池里,沉没,不见天日。

    回到白家大宅时,天已经大亮了,李钰将她送到宅门不远处,便要离开,吟惜也不留他,只是看着他。初夏清晨的阳光还带着雨后的湿意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李钰终是抱着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吟惜揽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应他。这样缺乏安全感的日子里,她不知何时还能见到他,此时的温存,有多少算多少吧。

    人生哪里有什么永远?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越来越强烈的阳光下,吟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大宅。

    家里人等看到她回来了,忙上前问候。原来自她被劫走不久,便已有人发现。秦洛早带了人四处搜寻。

    吟惜只将事情的经过与秦洛简单说了,便推说头疼,由小茉伺候着洗了澡,便倒头就睡。

    她是真的累了,生意,爱情,还有男人让她无法选择又疲惫不堪,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到底只能锦上添花。

    也许自己是寂寞的太久了,才会把无牙若有若无的情当真,吟惜想,这样的日子毕竟是过一日算一日,大家只逢场做个戏,便罢了。

    没过多久,白家夫人白吟惜险些被劫匪挟持的事在兰陵成大街小巷里传了开来,三姑六婆先是担惊受怕了一阵,而后开始发挥出她们极致的想象力,重述那劫持的过程。

    一个美丽有钱能当家作主的寡妇,虽然可怜,却也容易遭人嫉妒。所以白吟惜被劫持的故事没有曲折复杂的案情,没有令人费劲脑汁的悬疑,只有那么点香辣色情的味道。

    那样的香辣和情色,令东街和西街的女人们兴奋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含着口水意y,假使刚好迎面遇上白吟惜的马车,那种刺刀一般的眼神,更是能杀人于无形。

    寡妇门前是非多,古今如此。

    17 夏花落尽成秋色7

    生意场上的好友都送了礼,派人来问候,此间多少真心,不提也罢。

    送礼的人,也包括梁北戎。

    吟惜对这个男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但上门是客,只好陪着笑,说:“梁公子如此客气,吟惜真正无以回报。”

    梁北戎听了却淡淡一笑道:“夫人何必见外,在下得以住在明宝斋,便是夫人给的情面。”他的声音如击玉石,清润中透着亲切斯文,这番话由他说来更是自然无比,直让吟惜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

    因为最近身子不好,吟惜干脆将一切事务都委于秦洛,她只在宅子里静养。梁北戎见了,便以请教白岂生前的事为由,三番四次地来看她,如果没什么事便陪她说说话。

    一来二去,吟惜发现他不但博学,且目光深远,而且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有好几次,她实在不想应付他,几乎想下逐客令,可是梁北戎总有办法让她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个男人很优秀,看起来也很养眼,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聊天伙伴。对兰陵的生意场,他似乎早已熟知,只几句话便将吟惜曾经困扰了很久的问题解开。

    经过那一晚,吟惜受了些微惊吓,于是便不喜生人打扰,梁北戎在这里倒可以替她挡去许多没必要的拜访,于是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拦他。偶尔与他聊聊天,说说话。

    只是在内心深处,吟惜从未放松对这个男人的警惕。

    他就像一匹野狼,平日看着像狗,还能给主人扫去一些皮毛麻烦,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扑上来咬去一块r!

    在家里歇了大半个月,吟惜着实有些闷,于是便想着出去转转,可是秦洛却仍不放心。

    “青天白日的,他们要动手也得需忌诲些不是?”吟惜道:“我哪里就这么抢手了?”

    秦洛听了这话半晌才回道:“夫人要去哪里秦洛随侍左右便是。”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

    吟惜也无奈,只道:“秦洛,你难道还跟着我一辈子不成?”

    “只要夫人愿意,秦洛绝无怨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道,却仿佛许下了誓言般庄重。

    这些个男人啊……吟惜不由叹息着,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可却不知男人的心思更难猜呢。

    门还是要出的,朋友也还是要见的,吟惜的计划并没有因为秦洛而改变。恰好前些天香惠来看她时,说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很好,于是便让小丫头给香惠带了个口信,请她去酒楼尝鲜。

    吟惜这边打扮好了却想起还要带着秦洛,于是便命人传了秦洛,只说自己要出门,他愿意来便来,不愿意就罢了。

    秦洛还是来了,只是一言不发,只跟在她身边,看不出喜怒。

    男人的心思既然猜不透,吟惜也不去受那个累,只任马车晃悠悠地来到了那酒楼。香惠早等在临街的包间里,从楼下看去,恰好能看到远处的情人湖,真是好地方。

    吟惜见香惠一个人来,心中倒轻松了许多,于是便只跟她介绍了秦洛。而那香惠一看见秦洛,目光便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这会儿听说是吟惜手下的管事,于是便抿了嘴笑道:“死丫头,难为你身边净是些俊俏的,我家也有好些管事的,怎么都是些老头子呢,真真该死。”

    吟惜见她当着秦洛的面说的露骨,便有些讪然,只道:“秦公子是自己人,姐姐莫要拿他开玩笑罢。”

    香惠听了这话,抿了抿嘴便不语了。

    秦洛向香惠行了一礼,又转身向吟惜说道:“夫人,您和香夫人坐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和这里的掌柜谈,就在楼下,有事您叫我就好了。”

    吟惜点了点头,秦洛便退了下去。

    香惠看着秦洛的背影,忍不住艳羡地对吟惜小声说道:“你倒是好命,先头有个李公子在你身边帮着,如今又来了个秦公子帮你料理生意,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人呢?”

    吟惜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言。

    菜一道道地传了上来,吟惜吃了大半个月素,见到美味自然喜不自禁。香惠却是尝惯了的,于是只笑道:“不过这些日子就把你闷成这个样儿?”

    吟惜笑道:“我倒觉得像过了一年一般,闷的要死。”

    香惠抿着嘴点了点头,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心狠?你被人劫的事传遍了全城,怎么也不想着给别人报个平安?是成心想急死人是不是?”

    吟惜正挑了一筷子菜,听她这么说,笑了笑,道:“你不是来看过我了?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大家传的邪乎。”

    “你啊……”香惠叹息,“说你是个不解风情的,还真是没错。别人不说,那个现巴巴去求了平安符给你的人,你倒是给他报了平安没有?”

    情之?

    吟惜顿了顿,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天光顾着应付那梁北戎,早把情之忘到了脑后,哪里还记得给他报平安。再说,他,真的是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好吧,看在那个平安符的份上,他大约是担心的,可是整个兰陵城不都知道白吟惜安然回来了么?不都在揣测白吟惜怎么就那么安然回来了么?她还去报什么平安呢?对情之,岂非过于做作?

    见她放下了筷子,香惠这才笑道:“真不知说你傻还是说你无情,情之因为私自出庄彻夜不归,已被大管事重重的罚了一通,你若是心里还有他,纵然是带几句话给他也好,我来之前去看他时,这孩子清简了许多,我看着都不忍心,难为你还在这里吃得香甜。”

    “他现在如何了?”吟惜顿了下,看着香惠道:“大管事怎么罚的他?”

    “也没怎么样,”香惠轻飘飘地说:“不过打了一顿藤条,在床上躺了几天,只是那孩子倔的很,被打的时候居然一声不吭,也不求饶,把大管事气得都亲自动手抽他了。”香惠看着吟惜好一番笑,“能让大管事亲自动手可不容易啊,听无夜说,管事的手都抽酸了,情之还是不吱一声呢。”

    白吟惜拈了双筷子的手一顿,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啊,你想那孩子水嫩的皮肤还能有完整的不?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昏迷了一整天,醒来后还不肯吃药,倒让无夜好端端急了一场。”香惠笑着打量吟惜,倒是不肯放过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不吃药?”吟惜拧了下眉。

    “呵呵呵呵,当真还是个孩子呢,听无夜说他昏迷的那会儿可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呢。”香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是这样……现在呢,好多了吧?”吟惜仿佛没在意,筷子夹起了片烧竹笋细细地吃了起来。

    “可没见好,这几天都趴在床上呢,小脸蛋白得跟什么一样,我看了都不忍心。”香惠媚眼扫了个过去,“真不知道他吃这些苦是为了谁呢。”

    “没事就好,年轻人,难免冲动。”白吟惜浅浅一笑。

    “你这丫头心是铁做的吗?”香惠终于忍不住了,嗔怪道:“当真不去看看他?”

    吟惜将那笋吃了个干净,又喝了口茶,这才稳稳当当地说:“姐姐,我有一番话说,你心里莫要见怪。咱们这些年交情,我只说与你听,对不对的你不要往心里去罢。”

    “说吧,”香惠道:“我还不知道你吗?尽管说你的。”

    吟惜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想姐姐也是个明白人,所以才会带我去一醉山庄,说起来我还要感激姐姐,若没有这段经历,我只怕永远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有些事也永远看不透。可是现在不同了,该试的都试过了,想看到的也看过了,心里有了底,于是我想着,那里我以后还是不去了罢。姐姐若是愿意听妹妹的,那儿最好也少去些。那里虽好,但终究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可以常玩的地方,就像那些男人,不过是高兴的时候找他们陪着逗个乐,不高兴的时候唤来解解闷罢了,他们对你再好,也万万当不得真,更别说无夜他们那样身世复杂的了。天长地久只是书上写了骗人的罢了,这世上,哪会有什么天长地久呢?都是男人骗女人们的把戏而已。”

    她嘴里说着这些话,心里却渐渐黯然下来,这些天她想了很多,终于算是想明白了,也终于看清楚自个儿该怎样做了。无牙、情之,他们再好,也不过是自己生命中最短暂的过客,都做不得数,当个点缀也就是了。

    她一番话说的真诚,让香惠也不知说什么好。

    “吟惜,”香惠想了想这才开口,可还未等她想好说什么,却只听外面门声响动,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淡淡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明紫色的绸缎长衫上,让人好一顿愣神。

    无论多少次见面,无论曾经多么亲密地耳鬓厮磨,白吟惜每一次见他,都觉得只要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淹死在他的笑容里。只抬眸的瞬间,便见那面容宛若夜幕中陡然绽放的烟花,一瞬间的眼波流转,便是那风华绝代的浓香醇酒,直让人想饮下就此沉沦,不愿醒来。

    依然这般高贵,优雅,慵懒……谁能想到这会是欢场上但求雨露之欢的卖身人?

    白吟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苦,还有点涩。

    那人黑衣紫袍,只微微一笑,便漾出满室的绝艳,步伐带动了发丝浮动,乌黑如墨,微微飘散,从肩旁滑过,荡出一个浓烈的孤独。他走近,背对着窗户,外面是一轮艳阳天,光影的强烈对比,使得他的轮廓半明半暗不甚清晰,然唯独那双眸子,依然还是那夜里开出的妖艳之花,妄图燃烬别人全部的热情!

    她曾经以为“倾国倾城”不过是文人夸张的表述,可自从认识了他,便发现真的有人可以美至令人甘愿倾了江山。

    而且,那还是一个男人。

    此人嘴角向上挑了挑,笑吟吟地看着吟惜,说道:“白夫人,真是好久没见了。”

    吟惜转头面向香惠,故做惊讶地问:“是姐姐请无牙公子来坐陪的?无夜公子呢?”

    香惠笑了笑,手上的美人扇一转,拍了下吟惜,嗔怪道:“瞧你这丫头,明知道人家是不放你才过来的,还要这样问,这不是生生地伤人的心么?”

    秦洛跟在后面也已经进了门,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吟惜身旁,冷冷地打量无牙。

    无牙瞥了一眼秦洛,嗤笑一声,对吟惜笑道:“原来夫人有了这样的新欢,难怪就弃无牙于不顾了。”

    此话说得甚是暧昧,外人听来分明别有意味在其中。

    吟惜面色一红,羞怒地看着无牙,冷冷地说道:“无牙公子休得胡说,秦公子是我家故交,与我情若姐弟,不似公子所想那般不堪!”

    “哦?”无牙笑了,在桌边坐下,轻佻地盯着吟惜问道:“既不是新欢,那为何舍了我这旧爱?夫人,你有多久没有去找我了?嗯?不想我么?”

    吟惜压下心中的恼怒,冷笑道:“无牙公子这话好无道理,你是一醉山庄的公子,我是这兰陵城中的正经商家。你是卖的,我是买的,我高兴了就花钱图个乐呵,不高兴就自然置之不理了,哪里有婊子上门质问人家客人为什么不登门的?”

    只简短地的几句话,却像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无牙的脸上。无牙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如同那上好的纸,苍白得毫无血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吟惜,万般情绪在眸子里一闪而过。他本是听香惠说吟惜出事了才过来看她,谁曾想她如此无情,竟当了人用这些话侮辱于他!

    人都说男子无情,可没想到她这样的一个女子竟也能无情到如此地步!

    “好!好!好!”无牙怒急反笑,盯着吟惜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这才从桌边站了起来,说道:“夫人的唇舌让无牙佩服,无牙就此别过,从此以后定不会再来打扰夫人!”说完便拂袖而去。

    “哎——”香惠急忙叫道,可无牙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香惠转头无奈地看着吟惜,埋怨道:“你们这是干吗?他分明是心里惦记你才来看你,你为何要如此羞辱他?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x子,不管你们闹了什么别扭,他能这样已是低头了,偏偏你却一点也不肯领情,你们这对冤家啊!”

    吟惜低头饮茶,淡淡地说道:“姐姐糊涂,怎么就还看不透这些情欲?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们这样的人为何要违着x子迎合我们?还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如果姐姐没有万贯家财,那无夜公子还会如此对姐姐么?我也是为了姐姐好,姐姐自己静下心来也琢磨琢磨吧。”

    “可是——”香惠还想再说,吟惜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淡淡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还有,姐姐仔细想一想,你介绍我去一醉山庄除了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可还有些别的原因,那无夜他们可是在姐姐面前提过这样的事情?可是有过引姐姐邀我去那里?”

    香惠一怔,随即也沉默了下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吟惜,陷入了深思之中。

    本来,这不过就是一场身体的欢愉,买的或卖的,即便是相信感情的,也没人相信对方的感情!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剥开这层外壳,就能看见腐烂的内脏和赤裸裸的丑陋。

    18 夏花落尽成秋色8

    这一宴,被刚才的事情一搅和,谁也没有心思再吃下去了,过了一会,香惠便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

    吟惜默默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忽地笑了起来,喃喃说道:“哪里有什么真情实意,不过都是有所图谋罢了。”她抬起头看着一直默然站在身侧的秦洛,笑着问道:“秦洛,你的所求又是什么呢?”

    秦洛回望吟惜,眼神深沉,而又纯净,里面依然是吟惜曾经见到过的执着和坚定。白吟惜移开视线别过脸,轻声说道:“算了,当我没说吧。”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从桌边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刚要出门就听见秦洛在身后突然说道:“我和他们求得都不一样。”

    吟惜闻言身形一顿,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苦笑,却并没有回身,只是低声说道:“秦洛,不管你图什么,只是别骗我,也别瞒我,我身边只剩下你了,你别让我连最后的这一点信任都无人可托了。”

    吟惜和秦洛一前一后地下楼,刚出了酒楼门口就在街面上遇到了梁北戎。梁北戎手持折扇,一身风流公子闲适的装扮对着她扬起笑容,清爽怡然,倒也颇合了他的气质。他总能很好地把握住这个分寸,多一分太热情,少一分则生疏。

    梁北戎手指一滑弹开扇面,随手摇了两下,笑道:“白夫人,可真是巧,我还正想去寻夫人呢!可巧就遇上了。”

    吟惜面上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在想这可真是巧,这里离白府还隔着好几条街,他梁北戎寻她都能寻到这里来,岂不是巧得很么?

    “可不是巧么!”吟惜温婉地笑道:“梁公子刚想要寻我,就能隔了大半个兰陵城在这大街上遇见,公子还真是能心想事成呢!”

    梁北戎笑笑,像是没有听出吟惜话里的意思,说好听些,是风流倜傥魅力难挡,说难听写,不就是厚颜无耻了?

    白府的车夫已经把马车赶了过来,秦洛替白吟惜放下了脚凳,回首看她。

    吟惜冲秦洛微微点头,又对着梁北戎淡淡笑了笑,问:“不知公子寻我何事?”

    “呵呵,我寻了幅好画,想请夫人一同赏玩呢。”梁北戎笑得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

    吟惜正扶着秦洛的胳膊踏上了脚凳,听到梁北戎如此说,便回身轻笑着回答道:“那公子可寻错人了,先夫虽说醉心于丹青字画,可我却对此道一窍不通,公子让我去鉴赏字画,那可是明珠暗投了呢!”

    梁北戎负手站在马车旁,自信满满地笑着说:“这画可不是寻常的画卷,是人特意从京城送过来的,夫人一见,便能知道这幅画的妙处!”

    吟惜已上了车,用手轻挑开车帘,不冷不热地说:“哦?那我是非看不可了?”

    梁北戎笑着点头:“不错,非看不可!”

    白吟惜可有可无地挑了挑眉,抬眼看着梁北戎说:“公子如此说,那便就看看罢。只看公子何时有空,请公子带着画来舍下一聚。”

    “好,在下现在就有空。”梁北戎爽快地答道。

    吟惜见秦洛也已上车,便又对梁北戎客气地说道:“那就舍下见吧,容吟惜先行一步了,请公子恕吟惜是避嫌之身,就不请公子上车同行了。”

    梁北戎点头说好,身子往后避了两步,让白府的马车先行。

    吟惜见梁北戎的身影在后面越来越远,这才放下了车帘,冷笑道:“真是热闹,这几伙子的人都看上了咱们白家,偏生咱们还不知道他们惦记的是咱什么!秦洛?”她转头看秦洛,问道:“你可能猜到他们是想找什么?”

    秦洛垂眼想了想,问吟惜:“大哥生前可曾提过府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吟惜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你大哥后面的那段日子几乎都是在酒醉中度过的,我除了见他喝酒就是拿了画笔胡乱地涂抹一些我看不懂的画,从不曾听他说到过什么要紧的物件。”

    秦洛看着吟惜,想起她以前在白府中那段不容易的日子,心中有些疼惜,忍不住低声问道:“夫人,你可能怨恨过大哥?”

    吟惜怔了怔,轻轻垂了头,低声道:“怨什么?是怨他们买了我做童养媳,还是怨他明明都已经病得都要死了还要让我冲喜么?”

    秦洛沉默不语,吟惜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幽幽说道:“我不怨,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命。如果当初白家不买我,我可能早就被人贩子卖入了青楼,现在还不知道过得是什么光景。虽然后来白家逼我冲喜,可也毕竟养了我那么多年,毕竟给我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业,起码让我以后的日子可以衣食无忧,所以我不怨。”

    车里突然静寂了下来,吟惜和秦洛都是沉默不语。街面上喧闹的声音隐约透了过来,反而更衬得车里更加沉闷。吟惜只觉得心里有些憋得慌,伸手撩起车帘的一个小角,看着车外繁华的街面发呆。

    过了片刻,吟惜突然说道:“秦洛,以后还是叫我大嫂吧。”

    秦洛闻言用力抿了抿唇,只是静静地看着吟惜的侧脸,没有说话。

    白吟惜刚回白府没多久梁北戎就到了,吟惜把他让进客厅,又叫小茉奉了茶,这才在主位上坐了,笑道:“不知梁公子从京城里带来了什么好画,非要我跟着开开眼不可。”

    梁北戎笑了笑,转身放下了茶杯,让侍立在身后的随从把画卷拿出来。那侍从忙把一个j致的画轴从背后解下来,双手恭敬地奉给梁北戎。

    梁北戎从随从手里拿过画卷,随意地摆了摆手遣退了随从,把画卷缓缓打开摊在案子上,冲着吟惜笑道:“夫人请看。”

    吟惜别有意味的目光先在梁北戎脸上打了个转,这才站起身来走近了看向那画,却突然一下子愣在那里。

    梁北戎那极好看的唇角慢慢勾起,轻笑道:“夫人可识得这画中的美人?”

    这是幅极写意的水墨画,画卷中的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正跪坐在荷塘边逗弄着草丛中的花猫,不远处是开得正浓烈的荷花。整幅画的笔法都很简洁,可就是这看似极随意的几笔,却鲜活地刻画出了少女的俏,花猫的娇,以及荷塘中那一池荷花的妖娆!

    画中少女的眉目描画的并不太清晰,可吟惜还是认出了那是少女时期的自己。或者……与其是说她认出了自己,还不如说她认出了那只娇憨的花猫和那一池的荷花。

    吟惜沉了下心中的情绪,淡淡说道:“这应该是先夫的遗作吧?”

    梁北戎一直盯着吟惜的表情,见她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平复了过来,便轻笑着点了点头,说:“不错,夫人好眼力,此画正是白岂先生的真迹。”

    吟惜又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微低头抿了口茶水,借机掩了唇角那一抹忍不住扬起的讥讽,淡淡说道:“先夫生前甚爱书画,平日里除了饮酒便是提笔作画,不过他既算不上什么名家,也就谈不上什么真迹不真迹了,梁公子如此说可真是折杀我们白家了。这样的画卷书房里还存了不少,梁公子若是真喜欢倒是可以去挑几幅来。”

    梁北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能得白岂先生一幅真迹已是在下的幸运了,哪还敢贪心,再说这画与人皆靠缘份,如有缘自会落入我手中,无缘即便现在得了,以后也怕是要丢失了的。”

    吟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梁北戎,暗自寻思他这话的深意。

    梁北戎却又低下头去仔细打量那幅画,过了片刻忽抬头指着画中的少女笑着问吟惜:“如果没有猜错,这画中人就是夫人吧?”

    吟惜面色微黯,说道:“正是吟惜年少的时候。不瞒公子说,吟惜虽说是十八岁与先夫成的亲,可却是从十二岁就进了白家的门,所以也可以说是在白家长大的。吟惜现在还能隐约记得些那时的事情,先夫生前一爱画二爱酒,经常是一边饮酒一边作画,画的也多是身边的人和景,所以吟惜出现在先夫的画中并不奇怪。”吟惜顿了顿,看着梁北戎问道:“只是吟惜有些奇怪,先夫的画作一向并不出卖,怎会到了公子手中呢?”

    梁北戎闻言挑了挑眉,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且笑道:“这便是在下刚才所说的人与画的缘份了。”

    吟惜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问,低了头继续小口地啜茶,心中只是琢磨这梁北戎今日突然拿了这画过来给她看是何用意,如果说只是因为画中的人是她,那用得着叫人专门从京城送了来么?

    吟惜正想着,就听见梁北戎唤了她一声,吟惜抬头看过去,见梁北戎极随意地举起了画卷,指着画中的一角笑着问她道:“夫人,这个小童是谁?竟也入了先生的画,不细看竟看不出来呢!”

    吟惜惊讶地看过去,果然见梁北戎手指指地画的左下角处,只是简单地几笔勾勒出一个藏身在花丛中的一个小童,正探着头看着画中的吟惜。

    吟惜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了那藏在后院中的孩子,那个和情之有着同样的胎记的孩子。她抬眼,见梁北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吟惜心中已是了然,浅浅笑了笑,说道:“吟惜连自己何时入了画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那花丛中藏的小童?可能是哪个仆人家的孩子调皮藏到那里去了吧,吟惜倒还真没注意过。”

    梁北戎也跟着笑了笑,轻轻地收了画卷。又坐了片刻,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梁北戎见吟惜已经面带倦色,便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梁北戎走后,秦洛从内室里出来,皱起眉问:“他到底想试探些什么?”

    吟惜默然看着屋外,只是轻声说道:“秦洛,白家是不是真的要败在我手上了?”

    秦洛一怔,吟惜转了头看他,眸子里是一片迷茫。她问:“你说这个宅院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引了这许多的厉害人物来,可偏生我们自己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两人各怀心思正都沉默着,小茉过来传饭。吟惜疲倦地揉了揉太阳x,自嘲道:“算了,还是先不要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抬头冲秦洛笑道:“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用饭吧。”

    秦洛看着吟惜,点了点头。

    用过了晚饭,秦洛陪着吟惜说了几句话便退下去了。自从上次出了被劫那事之后,秦洛便从前院搬到了吟惜的院子里,虽说这有些与礼不合,可出于安全的考虑,吟惜并没有拒绝。她是已经在一醉山庄里厮混过的女人了,名节对于她来说已是笑话了,她白吟惜不在乎。

    白日里思虑了太多的事情,晚上便睡不着了,吟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仍然毫无睡意,脑子里满都是最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先是香惠引她去一醉山庄,再是无牙的出现,然后情之对她莫名的情愫,接着李钰的失踪、一剑封喉对她和无牙的刺杀……还有现在这个从京城而来的梁北戎……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在她去了一醉山庄之后。

    这里,显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一时间,她却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头绪。

    细究下,也有不对的地方,比如李钰的出现就在这以前,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潜入了白家!

    唉,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为何而来?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为白家的钱财,也不是因为她白吟惜。

    吟惜想起那日院子奇怪的被窃,钱财并没有丢失,那么说他们真就是来找一样东西了?可从梁北戎这里看,他显然并不只是为了那样东西而来,他在用那幅画试探她,可试探她什么?那个曾经神秘地养在白府后院的孩子?

    而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情之呢?如果是,那么梁北戎是在找他?无牙呢?无牙他们是否知道有人在找情之?解释清楚了梁北戎,却没有办法对无牙他们的举动做出解释。

    吟惜越想越觉得头痛,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咬着唇寻思了一下便从床上起身。既然梁北戎拿的是她那死鬼丈夫的画,那么就让她也去看看丈夫还留下了什么。

    夏日的夜间微微有些凉,吟惜随意披上一件半透明的薄衫,并未唤醒小茉,只是自己挑了个灯笼便出了门。吟惜刚转过廊角就听见秦洛的房门打开了,秦洛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他并没有穿日常的一身长衫,而短装打扮,看来像是时刻准备着起身。

    月光下,他扶着房门静静地看着吟惜,轻声问道:“夫人,您要去哪里?”

    吟惜拢了下衣衫,笑道:“我去你大哥的书房,既然你没睡,那就陪我过去吧。”

    5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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