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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夏如烟 作者:年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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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夏如烟(十六)

    打完招呼以后,夏昭时没有再在原地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带着林烟掉头就往外走,也不管江臻歪在后面坏笑着冲他高喊的那一句:“喂,夏昭时!这么绝的一个大美人,你可千万记得怜香惜玉,不要把人家折腾得太狠了啊!”一路上,只见夏昭时的神色淡定如常微笑依旧,看到有员工弯腰鞠躬恭敬地跟他打招呼叫老板好,他的回答也仍是一如既往的贵气得体,温和得仿若让人如沐春风,看不出丝毫的别扭或不对劲。背影修长挺拔,身姿翩然潇洒,脚下的步伐也始终稳稳当当不疾不徐。而且最难得的是,即便是途遇无人之境,夏昭时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表现得对林烟嫌恶至极,恨林烟脏到,恨不得立刻就扯开对方正紧紧挽在自己右边胳膊上的那两只细软手臂,然后和林烟远远拉开一道,他自认为“安全健康”的保险距离。

    真是……太能装了。

    像这样默默不动声色地走了一会儿,就连林烟自己都不禁有些惊叹和佩服起夏昭时,这般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雷打不动的伪装术了。歪着头细细凝视着眼前这半张,即便是他林烟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如此近距离地凝神细看,但也的确毫无瑕疵,俊美如玉的侧脸,林烟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力图从对方此时此刻的眉目细纹当中,找出和发现哪怕只一点点,不自然的隐忍痕迹来。但直到整整一个有好几百平方米大的店面前厅都快要走完,林烟也只能失望地咬咬下唇,万分沮丧地承认,夏昭时简直就是个奥斯卡最佳男演员级别的影帝大神!先别说脸上g本就看不出也找不到丝毫丁点儿的压抑不快了,而且嘴角处的笑容分明还保持得真真叫那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弧度无懈可击,风雅无可挑剔,一路上男的看得都被闪瞎了眼,而女的看了……林烟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但他总觉得途中所遇的每一个女人在和她们完美温柔的夏老板打完招呼以后,再转头看看自己,然后脸上便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于“我圆满了”,又或者“祝你们幸福”之类的陶醉表情。

    …………

    招架不住的林烟立刻背上一寒起了一身的皮疙瘩。结果到最后,反而是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终于,在就快要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林烟歪头想了想,忽然眼珠一转仿佛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艳丽的五官霎时有如头顶烟花绚烂夜空明媚绽开,笑颜里隐隐夹带着一股横空出世般的浓重妖气──凌厉狠戾的杀机,惊心动魄的美感。双手更加用力地紧紧吊住夏昭时的右胳膊,林烟缓缓踮起脚尖,用一种令四周所有的男人脸红心跳,而全部的女人则捂脸尖叫的暧昧姿势和挑逗表情,凑近夏昭时的耳畔轻声吐气,低笑道:“啧……好吧,夏昭时,这一次算你赢了。你真是装得我无话可说,叹为观止。”

    他在这里,微笑着将上一次夏昭时对自己的侮辱,原封不动,尽数奉还。

    却没想到夏昭时竟然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只是低头瞥了瞥林烟,然后神情便在忽然之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意味深长:“哦?想不到你对我曾跟你讲过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啊,林烟,”微妙地停顿了片刻,林烟看见夏昭时眼底,很快就念旧般地盈满了许许多多,似笑非笑的戏谑,“──我的荣幸。”

    “……”林烟被狠狠噎了一下,深深吸进一口气,但表面上仍旧努力保持着皮笑r不笑的假笑表情,极尽尖锐地讽刺道,“你想多了夏昭时,所有不识好歹不知死活骂过我的人和骂过我的话,我都记得很清楚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对我林烟来说很特别吗?哈!想不到道上一向温文尔雅的夏公子原来除了装以外,居然还这么臭美啊。”

    夏昭时却早已转过脸不再看他,只是很所谓地敛眉笑了笑,口气轻淡道:“我早说过了,我怎么样不需要你管,不过我现在倒是发现,在‘装’这个事情上面,你比起我,好像也不遑多让啊林烟。嗯?你自己觉得,你现在的表现,是不是这样的呢?”

    于是林烟一下子就僵住了表情。只区区一句话,夏昭时就轻描淡写地卸去了他所有,勉力强撑的刻薄。因为那种不置可否心知肚明的高高在上,所以就更显出了林烟苦苦维持,但仍无所遁形的狼狈和虚弱。

    因为林烟知道自己,其实是说了假话。虽然他的确是很记仇没错,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恨透了庄景玉凌望韩笑和柳君城;然而矛盾的是,他其实同时,也是很健忘的。这些年,骂过他的人和骂过他的话,简直就和爱过他的人和爱过他的人对他讲过的甜言蜜语一样,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多得几乎就快要数都数不清了;如果没有真正骂得戳到了林烟的怒点,抑或是某些真的特别特别在意的人(比如黎唯哲)的话,那么林烟基本上就当做是过堂风,嗤之以鼻视若敝屣,不仅听过就算,甚至是g本,听都懒得听的。

    他当然没有,更不会去刻意去记住夏昭时那日,对他极尽羞辱的嫌恶与谩骂──他没有那么犯贱,更不会那么自虐。然而就在刚才,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去反击夏昭时的那一瞬间,这些话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清晰浮现在了林烟的脑海深处,一句不漏,一字不差。

    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潜意识中这些话将他伤得很重吗?可是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其他的人,用比这些话更狠更毒的词句,来狠狠地骂过他;又或者是,难道他不自觉地,竟真如李一南所说的那样,很“在意”夏昭时吗?……不不不,能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人,这世上明明只有一个黎唯哲……只有,一个黎唯哲才对啊。

    也许“在意”的感情和方式有成百上千,千千万万种:好的,坏的,爱的,恨的,喜欢的,讨厌的,不顾一切的,又或是不屑一顾的……很多很多,都有都有。但无论是哪一种,林烟都不希望,像夏昭时那样的贱人,居然也可以从他的心里,分得一羹。要知道,他的一切,可都是很贵很贵的。尤其是像感情(不管何种感情)这样的无价之宝,人贱如夏昭时,g本就不配,从他的这里得到,和拥有。否则林烟一生曾与那么那么多形形色色各模各样的男人们做过爱,或者chu俗点儿讲,其实就是被他们给干过上过c过c过捅过……──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脏,贱,和恶心;可一旦他哪怕只是被夏昭时的区区一个字,一句话,甚至只一个微不可察的云淡风轻的小小表情,而不由自主地勾动了心神情绪,那么林烟都会觉得自己,就真的变得很脏,很贱,和,很恶心。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那是,夏昭时。也许有些事情林烟本不觉得羞耻,可因为是夏昭时在这里,所以林烟就忽然觉得自己,也凭空生出了那许许多多,以往分明想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自己身上的,所谓的羞耻心。

    面对夏昭时,林烟情不自禁也无能为力,总是有多得数也数不清和用也用不完的,羞耻心。

    于是在接下来的短短一路之中,大厅里的众多围观者们就这么无比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位原本绝世难见的顶级大美男,现在,却竟是一个笑若春风一个面沈如冰,神情迥异(或者不如说是……同床异梦?)地,一起走出了大厅正门。而当走出去以后,夏昭时动作未见丝毫犹豫,直接便带着林烟往前面左斜方的电梯处迈去。【意难忘】占据了所在大厦的底三层,以上的五十七层一部分是高级商业写字楼,一部分是五星级豪华酒店,而那里面,有夏昭时这一次一回国,就专门长期定下来了的总统套房。

    远远地,林烟忽然看见李一南重新竖高了领子戴上了墨镜,从刚刚的等候厅里向着他们大步走过来。虽然林烟对于李一南方才那一番自以为是的发火感到很生气,所以也很以牙还牙地没有对他有所客气,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负责任违背惯例,先放了他的鸽子;况且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p友,也无论是作为顾客还是作为床伴,李一南都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甚至对于林烟来说,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类似于知己伴侣那样的亲密对象了,因此只要一想到李一南今晚明明是欢欢喜喜地打算着和自己共度平安夜的,但结果现在却只落得了一个一个人孤孤单单独自离开的凄惨结局……其实林烟的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安和愧疚的。

    “李一南……”眼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而对方桀骜英俊的面容也渐渐在漆黑真诚的瞳孔深处倒映得愈发放大清晰,林烟低头想了想,未经多少犹豫,便抬起头往前伸出手去,准备和李一南打一声招呼说一句抱歉。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对他惟命是从百依百顺的李一南,这一次,却居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自顾自地顶着满满一头压抑y鸷的低气压,直接从他的身边完全无视地路过。极快的行走速度让李一南长长的大衣下摆异常漂亮地上扬飞舞,空气中隐隐被其撩出了一股刺骨冰凉的凛冽寒风。四周温度骤降,只徒留给林烟徒一地意想不到无所适从的尴尬,和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冷漠。

    愣了很久,直到整个人都已经被夏昭时给领进了电梯里,转身,两边的门缓缓合拢靠近,从渐渐变窄的细缝当中,林烟隐约可以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群人正一窝蜂地朝着李一南包围涌动过去,狂热地拿着相机手机抑或是纸笔,带着满脸疯狂的迷恋神色,冲着李一南一声比一声激情高昂地大喊着“我爱你我爱你”之类的动情话语;而李一南对此也没有显露出丝毫被打扰到了的不快神情,他甚至还摘下墨镜露出了他那招牌似的邪气笑容,冲着眼前早已陷入了魔障的粉丝们挥手示意,无论签名还是拍照,几乎有求必应。

    而电梯门很快就关上了。刚刚李一南对自己的态度行为,和眼前李一南对粉丝们的态度行为,如此截然不同的剧烈反差,让林烟不禁看得一个劲儿地直皱眉头,于是一个不自觉地,就突然间松手放开了夏昭时的胳膊,撇撇嘴满脸不爽地低声嘟囔:“切……小屁孩儿一个,又忘了教训跟我乱发脾气了。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我……真是翅膀硬了被宠坏了……下次就算他再跪下来求我也没用了!真以为我林烟是好惹的,这一招能混一辈子啊!”咬牙切齿地骂到后来,原本一向怕疼的林烟甚至竟然忍不住暴躁地抬起右腿,狠狠踢了坚硬如铁的电梯门一脚。

    一副看起来非常在乎李一南的样子。然而事实上,林烟之所以会对李一南对自己的忽略漠视感到如此的愤怒和生气,倒也不全是因为他有多在乎李一南这个人的原因,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和容忍,这种别人主动而自己被动,被忽略和漠视的不爽感觉。没错,林烟是不介意与人冷战,并且他也完全有资格可以无比自豪地说,基本上,这种事情,自从他生下来与人进行开始,就从来没有尝到过败北的滋味──但是这一场冷战,必须,是由他林烟,开启的才行。

    气愤之下,林烟一时忘了,此时此刻,夏昭时,就正站在自己的身旁。

    诡异的安静中,林烟忽然听见夏昭时似笑非笑的温柔声音,轻轻响落在耳畔:“怎么,李一南……约你今晚来【意难忘】共进晚餐?”

    林烟终于回过了神。整好表情,有些得意,却也有些报复地歪头仰望着夏昭时,眉目微动,吃吃笑了:“对啊,我很受欢迎的你不知道吗?干嘛,吃醋啦?”

    夏昭时不正面理会林烟这种一听便知是调侃戏弄,毫无意义的无聊问题,顿了顿,声音里刚刚还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突然间一下子,就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浓烈笑意:“他是不是还约你上床?……或者说,如果你们中途没有发生意外遇见我的话,那你们现在,是不是大概已经滚在床上,干柴烈火,玩儿得起劲儿了?”

    本来按照林烟以往那一贯倒行逆施乖觉暴戾的叛逆x子,听到夏昭时这般轻蔑挑衅,近似威胁的压迫x问话,一定是会立马跳起脚来,怎么惹人嫌,就偏偏要怎么回答对方的。可就在那些呛人过分的话语刚刚涌上喉头的那一瞬间,林烟却猛然间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夏昭时叫人对自己进行的那一场,异常恐怖,甚至几近变态的恶心检查和所谓的彻底“清洗”……那种可怕的事情,即便是他林烟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在他的心里,也还是留下了很多很多后怕与不安的后遗症存在的。于是紧紧皱着眉头想了想,林烟到底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和某只不是人的畜生做完全没有把握──好吧其实是必败无疑的徒劳斗争。因此良久过去,才终于从鼻腔里隐忍地发出了一声迟来的轻哼,别过头不再看向夏昭时,双手紧握了握复又松开,咬着牙压抑却狂怒地低低恨道:“……关你什么事,你管太多了吧。”

    叮──

    就在这时候,楼层到了。

    往夏如烟(十七)

    电梯门再次缓缓地打开,夏昭时看也不看林烟一眼就直接抬脚走了出去,但很快便转过身体伸手按住了暂停键,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仍旧紧皱着眉头站在电梯中央,没有马上走出来的林烟,片刻,眉目轻绽,莞尔微笑:“上次你问我,如果我一直不碰你,那你可不可以跟别人上床──林烟,你还记得,我那时是怎么回答你的吗?”

    林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夏昭时对视,但脑子里却其实是在飞快地运转和思考着:自己现在,到底还有没有,直接按键下楼的可能x。

    门前逆着光的五官身形,俊美高大,宛若地狱来的修罗索命。

    “我说,你可以试试──”夏昭时微笑着自问自答,然后忽地一改手,食指往前轻轻勾住了林烟羽绒服的领子,臂上似乎g本没使什么力气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林烟从电梯里面猛地一个趔趄狠狠拽了出来,四面斑驳跳跃的光晕翩然落进夏昭时那一双漂亮狭长,仿若黑曜石般凌厉肃杀的眼波眸底,火花碰撞,立刻闪出了一片细碎冰冷,直击人心的冻影寒芒,“林烟,你很好,很好。我们果然是很久不见了,最近我有些忙没空理你,看来你实在是已经忘记了太多了啊。啧,这可不好呢,你知道,除了脏以外,我夏昭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家伙了,”夏昭时说着说着,脸上便情不自禁露出了一副极其惋惜可惜的扼腕神情,缓缓摇了摇头,小幅度地动动手指,动作倨傲轻蔑,仿若主人逗狗,毫无尊重可说,“可你看你,这两样全都占完了,哎,你说,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林烟感觉脖子被勒得有些难受不舒服,但心中羞耻,却更是令他感到加倍的难堪与痛苦。就在这样一阵强过一阵接近眩晕的恍惚之中,林烟忽见脑海白光一闪,下一秒便不甚清晰地依稀记起,就在往昔不知名的某一日里,这种侮辱乃至折辱x的轻浮动作,自己曾经,也似乎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对某个人,这般毫无怜惜,也毫无尊重地做过。不过那是谁呢,那究竟是谁呢……就当林烟正打算好好回忆一下那个可怜的家伙究竟是谁的时候,冥思苦想了许久许久,却仍是徒劳无获无果而终,最后,也只能无比懊丧地发现和承认,在早已乱成了一团的脑子里面,分明就只剩下了大片大片雪绒花似的空白失落。啊糟糕,他想不起来了……还是说这么多年,这样被他对待过的人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多到早就已经好像夜空繁星闪烁,眼花缭乱得数也数不清楚了吗?一分神,林烟一个不小心便恍然坠入了面前夏昭时,那一双深若寒潭寂灭如夜的漆星墨眸之中,霎时间x口滔天翻腾,血气滚滚如潮,心底无法遏制地往上涌出了一股,“天恢恢”的讽刺,和“疏而不漏”的惶恐──其实林烟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加相信天命轮回,因果报应,也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更加传统封建,愚昧迷信。

    他相信,他真的相信。他迷信,他没办法不迷信。谁来帮帮他,谁来救救他,谁来,将他从历久弥新的梦魇深处,永世唤醒。

    不愿示弱,更不甘示弱地恨恨回盯着夏昭时,林烟唯有冷笑地心想:一段日子不见,这个男人的洁癖症和控制欲,真是越发严重得无药可医。

    夏昭时转身拽起林烟就往房间里走,眉目y鸷面色罩冰,然而嘴角却是极其诡异地噙着一抹嗜血渴杀的浅淡笑意。二者如斯矛盾但又无比完美地结合重叠,表情里那一份莫名匪夷的和谐更让人感觉到一种脊骨透寒,毛骨悚然的y狠戾气:“没关系,林烟。今晚的时间还有很多,你放心,那些规矩,我会一件一件地让你回想起来,而有些旧账,我也会一样一样,跟你慢慢算清。”

    拿出房卡开了门亮起灯,夏昭时一个扬臂挥腕,便将林烟大力往地上重重一摔。在这样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之中,林烟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免于让自己跌得彻彻底底,摔出一个残废瘫痪。只是仍不慎撞到了楠木椅角的小腿胫骨很快不负使命地向他袭来了一阵钻心腕骨般的剧烈疼痛。剧痛中林烟第一次浑浑噩噩地意识到,原来夏昭时的力气竟然是有这般不可抗的巨大可怕,一点,也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瘦削温和。

    说夏昭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温文尔雅──林烟以自己与夏昭时虽然为数不多,但是已绝对足够铭心刻骨的两次见面和经历,绰绰有余地证明,这真是一个比“狼来了”,还要更加苍白好笑的,天大的笑话。

    脸色渐渐疼得难看发白,表情忍不住地扭曲狰狞,而额头,也有一颗接一颗豆大饱满的晶莹汗珠,簌簌往下滚落。在眼前潮湿朦胧的水迹弥漫和间歇晕眩的黑暗空隙,林烟模模糊糊地看见,夏昭时早竟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迅速脱掉了刚刚被自己双手挽过的外套大衣,顺带着,还一道取下了玄朱相间的格纹领带,挽起了墨黑如绸的衬衫袖口,甚至还一反其在外人面前始终严谨庄重的模样常态,解开了衬衫最顶上的那两颗烫金纽扣,露出了结实漂亮并且肌理分明的肩骨x口;站在不远处一张宽敞豪华的长形大橱柜前,拉开了其中的某一格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双颜色r白的橡胶手套,动作优雅十足贵气逼人,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的双手上戴。

    那场景该怎么去描述,怎么去形容。一件略显紧致的黑色衬衣完美无暇地包裹勾勒出了夏昭时同样完美无暇的上半身,双腿笔直修长,挺拔站立,两只露出在外的半截小臂光滑洁净皎美如玉,但在那一条条隐约可见张弛有度的肌r线条之下,深深隐藏着的,谁都知道,是一股蓄势待发的惊人力量,和喷薄欲出的怒火强劲。这一切的一切,就恰如林烟那无可挑剔,也一击致命的侵略x美貌那般,给人一种横扫千军踏翻万马,血腥暴烈的杀气美感。

    于是久久凝望着眼前这一幕的林烟,心底便猛然间生出了一股非常不妙,更异常冰冷的预感来。而事实证明,也许林烟平时的直觉不算很准,但只要是一遇到跟夏昭时有关的事情,那么就绝对j准得不可救药也无药可医,魔障得,简直就像是天意如此,命中注定。

    远远地,就好像在看电影慢镜头那样,林烟只能紧皱眉头冷冽表情,努力强撑不屑,但其实却是无可奈何手无寸铁地看着前方的夏昭时,一点一点,向着自己,步步靠拢,寸寸进逼。

    “嘶──”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chu暴狠戾。近身的瞬间,夏昭时面沈如水不置一词,直接一个反剪双手将林烟趴着按倒在了柔软宽大,原本可以用来做一些更加温存亲密的事情的豪华大床之上,两只膝盖似乎没怎么用力地轻轻往下一顶,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制服了林烟狂乱躁动的身体。

    那一霎那,林烟只觉得夏昭时就像是一阵风,一阵奔腾浩大,呼啸席卷的狂风;而自己只如同一片叶,一片无依无靠,残破羸弱的落叶。

    第二次,林烟终于切肤地知道并且认命地承认,这个男人,原来竟是这样的强大,和可怕。

    “夏昭时你干什么!”林烟没有白费力气去反抗,但头一次被这般chu鲁暴力地对待,毕竟令一向是被情人和床伴们,连宠溺疼爱都生怕来不及的林烟,忍不住地放声尖叫起来,“你给我放……唔……”

    林烟的话并没能说完。脏话脱口而出的刹那,夏昭时的左手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飞快地探向前去,用力揉搓起了林烟柔软嫣红的双唇和湿润温暖的口腔,而左手则一把扯掉了林烟的裤子,毫无人气可言和缺乏皮肤触感的冰凉手掌沿顺着j致细密的臀缝一路无碍,所向披靡地滑进去,滑下去,再滑下去……最后,毫无征兆也没有通知,修长有力的中指,就这么直直地c进了林烟,深邃紧致,但也炙热干涩的幽x之中。

    “呃──!唔──!!呜呜──!!!”

    林烟立刻疯狂扭曲地扳动着身体,和再也禁不住疼痛地呜咽哀嚎起来。苦苦强撑的不屑和努力伪装的轻蔑,一瞬间,就被夏昭时无懈可击侵略如火的强悍进攻,给撕裂到支离破碎,灰飞烟灭。就算林烟已经被男人上过了很多次,但也受不了像现在这样毫无前奏前戏也不着半分润滑的chu暴对待──甚至几乎,可以说是虐待。要知道以前在床上,谁不是温柔宠溺地疼爱他的!?事后谁不是鞍前马后地照顾他的!?还有平时,谁不是一个接一个地,就生怕来不及抑或来晚了,给他送浸了药的暖玉来让他保养身体,对他嘘寒问暖呵护备至关怀周到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夏昭时像这样对待过他!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敢像夏昭时这样对待过他!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舍得像夏昭时这样,居然如此地……如此地对待过他!

    全身忍不住地抖动颤栗,剧痛中,林烟只觉得自己已经气疯了,痛疯了,也,恨疯了。

    然而夏昭时的脸上却丝毫未见半分动容。一片冷漠的表情和手上chu暴的动作,简直让难以想象不敢置信,这竟会是同一个人在同一时刻,正在干这样一件,残忍而狠毒的酷刑。

    夏昭时云淡风轻地开口:“你这里被他亲了?”说着右手手掌大力地动了动,林烟隐隐感觉自己的口腔已经被对方戴着手套,充斥着浓浓一股恶心的橡胶和消毒y味儿的暴戾五指,给生生抠出了鲜血。血迹混合唾沫顺着嘴角缓缓往下流淌蜿蜒,四周黏稠一片,“……还是这里,被他捅了?”说着左手中指又猛地一个深深c入,恰如一把尖锐的利剑,将林烟的身体一分为二,狠狠地,贯穿和刺破。

    背脊猛地一下绷紧伸直。现在,林烟甚至连呜咽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是真真正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r。他是想杀了他……他是想真的,杀了自己吧。痛海沉浮,无边无际。林烟浸泡在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的两重海水之中,如此绝望,而又万分羞辱地想着。

    将脑袋深深埋进早已染满血腥和血气的猩红床单里,当夏昭时的双手都终于从从自己的身体里缓缓撤了出去,赏了他一个开口讲话的机会的时候,林烟用力咬了咬下唇,努力吞咽下那满满一口酸苦不知名的粘稠y体,沙哑笑着,可声音到底是遮也遮不住地狼狈虚弱,有气无力:“夏昭时你这个变态……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当──

    身体被猛地一下翻转过来,背部撞得生疼。冷不防,林烟一抬目,便不慎跌入了头顶夏昭时那一双,毫无温度,冰冷似铁的眼睛。

    “我不是你什么人,但、你、是、我、的,”夏昭时一字一句,“我刚刚说了,那些规矩,我都会一件一件让你回想起来的。而第一次见面我就跟你讲过的林烟,你是我,花、钱、买、的、婊、子。”

    一个男人,或许他并不爱某一个人,但只因为那个人是他的,所以他不容许那人被别人所染指。就像一个女人,哪怕明明只是她之前不要了的男人,但如若哪一天他被别的女人给捡走了,她也依然还是,会觉得不开心。甚至她说不定还想要将他给抢回来──但抢回来了也不一定要,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他其实还是最爱自己的;他永远,都是只爱自己的。

    想一切都是自己的,想一切都成为自己的。有时候,人类就是这样的贪婪,和自私。

    往夏如烟(十八)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皮肤……却触目,一片星星点点,蜿蜒蔓爬的嫣红。远远乍一望去,林烟竟仿若一只倒在满地血泊之中,奄奄一息,命在顷刻的天鹅。痛苦但未再哀鸣,垂死也并不挣扎,只是就这么孤孤单单,也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仍旧如描如画的j致五官依着双肩x脯的颤抖幅度微微上下起伏,生命的迹象,仅此一处;神情隐忍而肃穆,目光清亮炽热,艳丽得惊人,直直仰头凝视着身体上方,将他残害至此的猎人恶魔。整个人因为苍白和受伤,也因为不妥协和不服输,所以就更有一种,惹人心疼也心痒的,怦然心动。

    即便是已经被夏昭时给折磨虐待成了眼前这副狼狈落魄的凄惨模样,但林烟也绝对不会变成为一只丑陋不堪的癞蛤蟆,而依旧是一只高贵骄傲,惊艳绝伦的美丽天鹅。强悍哪怕如夏昭时,可以对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但也奈何动他不了,他的美貌,分寸丝毫。

    透着无边诡异和危机的寂静里,林烟忽然轻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不再强装强忍,一脸无所谓地往外吐出了一口黏腻如稠的脓血来,并且任由那抹触目惊心的血迹顺着两边早已红白交错伤痕累累的污秽嘴角缓缓往下,最后淌进了自己雪白如象牙的肩膊锁骨,x线小腹之中。偏偏头,他将略泛红肿的眼睛眯眯弯了成两瓣浅浅盈盈的月牙,脸上露出了可爱至极,但也狂妄至极的绚丽笑容:“啧,夏昭时,你吃醋了。”

    这时候的夏昭时已经起身挺直了背脊,左右两手都先后从林烟的身体里抽回撤离了出来。侧身坐到一旁的床沿上,闻言随意拎起林烟耳边一撮汗津津湿漉漉的柔软发丝,毫不掩饰轻蔑讥讽地淡淡道:“你对你的美貌太有自信了,林烟。”

    林烟对此不置可否,对夏昭时口气里那一股显而易见的不屑嘲弄也很难得地不予追究,无动于衷。脸上灿烂的笑意不增反减,大大的笑颜仿佛是在无意之间抓住了夏昭时的什么把柄,而他确信那样东西,可以确保他在这一场与夏昭时的新一轮斗争之中,胜券在握,必胜无疑。静静地看了夏昭时好一会儿,林烟终于舔着唇,肆意报复道:“我的美貌对你没用我早知道了,但我刚刚有说,你是为我吃醋的吗?嗯?到底是谁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夏昭时?”

    夏昭时的脸色骤然剧变。手指猛地发力,掌心瞬间缩紧。林烟能够清晰无误地感觉到右边耳鬓连着头皮的地方一下子就巨痛得让他忍不住想要打滚抓狂,开口求饶。

    可他要忍住,可他不能输。

    咬紧牙狠狠倒吸一口冷气,林烟就算强颜也要欢笑继续:“哈,你看,又开始迁怒我了吧。你当然是不会为我林烟吃醋的夏昭时……因为你就是一个没种的贱人!争不过江臻,所以就拿我林烟来撒气和泄愤……唔……”

    话音还未落,夏昭时的另一只手就猛地扳住了林烟的下巴,那力道大得不禁让林烟下颚剧痛眼前一黑,简直就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因此而毁容了。

    “争、不、过、江、臻?”夏昭时低头俯视林烟,冷着脸一字一顿,“你、在、说、什、么?”

    林烟毫无惧色地凝眸紧盯着夏昭时,脸上全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和幸灾乐祸的数落,无法遏制地放声大笑着:“哈!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夏昭时?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你骗不了我!刚刚江臻和那个胖子讲话的时候,你虽然表面笑着,但其实心里,早就已经痛得要死了吧?嗯?是不是这样啊?哈哈!”

    夏昭时任由林烟在自己的桎梏控制之下无所顾忌地癫狂发疯。然而听着听着对方逐渐趋于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嬉笑怒骂,夏昭时的面容几经变改,眉头紧皱眼眸结冰,到最后,竟然慢慢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不可捉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喜欢严迦祈?”

    “我管那头蠢猪叫什么!”一听到夏昭时的问话,林烟立时如同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那样,浑身的毛刺都在这一瞬间全部不由自主地高高竖起,尖锐挺立。他一手紧紧攥着身下柔软发皱的床单,掌心细密妖娆的苍白纹路,很快就沾染淌满了整整一路,蜿蜒血腥的鲜红,一手则深深c进头顶汗涔涔的发际深处,仿佛不怕痛也不怕死那般地疯狂抽动,又抓又扯。整个人狂暴而躁乱,狰狞并癫疯,不管不顾不介意更不在乎周遭的一切,只自顾自地尖声叫嚣着解放和宣泄,“闭嘴闭嘴闭嘴!夏昭时你给我闭嘴!真是疯了……你们真全都疯了!没有人是正常的……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这年头的男人……真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江亦江臻黎唯哲谢非格还有你……夏昭时……哈!你说他们江家的基因是不是有问题啊!审美出毛病是不是也会遗传的?还是说会被传染的?嗯!?要不然夏昭时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都会去喜欢像庄景玉柳君城,还有刚刚……还有刚刚……那个胖得跟猪一样的草包男人呢?啊?他们有意思吗?比我林烟还有意思吗?他们玩儿起来很新鲜吗?比我林烟更能让人保持新鲜感吗?还是……还是他们长得漂亮?比我林烟……哈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笑话!”

    如痴如狂的叫骂嘶吼,在空旷静默的巨大房间里面,持续了有几乎将近整整五分钟的样子。然而在这之后,却一切宛如一首渐唱到头的哀乐悲曲,葬地挽歌,明明刚刚还那么不顾一切的尖锐声音,如今,竟已然同林烟此时此刻正将低垂下去的红肿眼眸那般,变得那么那么的哽窒呜咽,也那么那么的黯淡艰涩:“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只喜欢那种人……为什么你们都要去喜欢那种人呢?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都不喜欢我呢。”

    从头到尾,即便是在中途,林烟发疯发得最为可怕的那一段时间,夏昭时也没有出声制止,抑或是动手修理过他。不过那不是因为怜惜,而是因为享受。

    是的,夏昭时享受,这样痛苦无援,而又绝望无助的林烟。因为这样的林烟隐隐地,让夏昭时感觉自己体内那一股深深潜藏谁也不知的狂暴血腥,y鸷狠戾,又渐渐开始,有了翻滚沸腾的趋势。或许世人皆迷恋林烟的高高在上,骄傲张扬,但唯有他夏昭时,沉醉于林烟的无依无靠,痛苦绝望。他承认林烟的笑颜的确是极美,极美,可他的心里也很清楚,他确乎,更爱看林烟的哭泣和眼泪。那样的林烟真是既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好好地疼爱他,又让人受不了地更想要狠狠地折磨他。甚至有时候,会连夏昭时自己都觉得奇怪和惊诧,明明一向自控力很好的自己一旦面对林烟,却竟然简直没办法控制地就想要让他痛,让他哭,让他沈湎沉沦在自己所赐予他的无边苦海之中,明明那么痛彻肺腑痛不欲生,可偏偏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有抓住他夏昭时,抓住自己这唯一一g可以救命的稻草,然后抛掉自尊舍弃骄傲,求自己,苦苦地哀求自己,卑微地乞求自己……那么,才能够得以解脱,和苟且地活下去。

    虽然凭借夏昭时那狠厉毒辣,可怕到几乎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能力,他其实可以对很多人都做到这样,让他们落得如此下场。但只有对林烟做起来,只有看林烟痛起来,哭起来,跟他求起来……才最让他夏昭时,觉得愉快和舒爽。在夏昭时的眼中,只有最有价值的东西,才有资格被他所亲手折磨蹂躏,摧毁灭亡。而林烟的价值就在于,他就是有这样一种,解开束缚,令人疯狂的力量。

    这力量究竟是幸是孽,是福是祸,人生未完,不得而知。不过这倒的确正是为什么,黎唯哲过去没有,并且也永远不会,喜欢上林烟的原因。不管黎唯哲表面上看起来有多么的寻欢作乐,是多么的狂放不羁,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真正渴望着的,却是一种不用再在这个喧嚣熙攘的浮华尘世,苦苦追逐久久寻觅,而能够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一切归于从容平淡,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的,家一般温暖安详的平静。而那种能够让人平静的力量,是在,庄景玉那里。

    好讽刺。林烟的独一无二,让他得到了这世上很多很多的爱,却又让他,失去了一生一世的最爱。让他得到了这世上很多很多的无关紧要,却又让他,失去了迄今唯一,最渴望的得到。骄傲如命,最珍视的人,却偏偏看不起他最宝贵的骄傲。而最痛恨的人,却竟又以折辱他,最宝贵的骄傲为乐。

    人生极致如斯,不曾有过一点,折中的温柔。

    往夏如烟(十九)

    很久过去,直到林烟真的骂累了叫哑了没力气了,双眼微阖深陷黑暗,早已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一直在看他笑话的恶魔的时候,身边夏昭时似笑非笑的调侃声音,这才忽然隐隐约约,不甚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来:“你的野心太大了林烟。喜欢你的人很多啊,像你家那个凌望,还有刚刚的李一南,听说,不是都爱你爱得要死吗?”说着抬起右手不轻不重,甚至极似亲昵地从上到下,温柔刮了刮林烟细腻如瓷的右颊,脸上笑容一半埋在y影一半隐在光下,俊美的五官因此被勾勒出了一种奇特的美感,和y森的可怕,“啧,尤其是那个凌望,为了你,胆子简直不要太大啊,林烟。呵,不过也就是因为在这里了,如果是在美国,他既然蠢成这样,敢单枪匹马地来找我私斗报仇,那我又怎么好意思让他失望而归呢?我一定把他的整个儿右脸给原封不动地割……不,撕下来,然后送回去给你,当我们的初次见面礼物,你说好不好?嗯?”

    经过刚刚那一番惊天动地,甚至现在回想起来,简直都不知道事态究竟是为何会发展至那般的嘶吼宣泄,林烟实在是觉得累极了──或许也实在是,觉得羞耻极了,因此听到夏昭时这般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冷汗的威胁报复以后,林烟却竟然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动一下,只是从略染薄汗微微颤动的鼻翼深处,轻轻发出了一声不痛不痒,无所无谓的低哼声,口气漠然而轻蔑,幽冷的嗓音里,带有一种过尽千帆的苍凉,和曾经沧海的难忘:“他自己脑子发热要去打你,又不是我逼的。再说了,谁稀罕……他们的喜欢。”

    夏昭时听了只是不置可否地斜挑挑眉,对此未作任何评论。坐在床边静静看了林烟一会儿,忽然起身撕掉手上血迹斑斑的胶套,嫌恶至极般飞快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转过身目光如星,冲着仍旧平躺在床上装死闭眼的林烟,一脸玩味地微笑:“他们喜欢你,那是他们的事,而你稀不稀罕,那是你的事。反正你林大美人容貌无双迷人无数,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不过林烟,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的审美,竟然会比凌望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还有李一南那个冲动幼稚的毛头小子,还要低,嗯?这究竟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林烟听到这里,一直如画般静好唯美的浓睫剪影,忽然微不可察地,轻轻颤了一颤。心底隐约有什么念头灵光闪现,正在呼之欲出地破茧。

    夏昭时从卫生间里洗完手出来,重新走回到林烟的身边,不远不近,优雅坐下。低头看着身下这张,因为已有所察觉所以才不安欲动的美丽容颜,夏昭时分外温和地笑了一笑,眉目晴好,有若晴天,但口气,却又是另外一种不可捉的淡极漠极:“知道么林烟,其实我很同意,你刚才讲的某一句话──他们江家的审美基因,真的从大到小,从老到少,一路,都有问题。”

    ……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也无须,再强忍下去。

    林烟眼睑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仰头对上上方夏昭时那一双深不见底,浓墨如云的眸光,林烟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和心里那一波接一波情不自禁,无法遏制的诧异与震惊,又或是,还夹杂了那么一些,解释不清,更难以言明的欣慰与狂喜。

    夏昭时喜欢的是江臻,喜欢的是江臻……夏昭时喜欢的,居然是江臻!?

    哈!一瞬间,林烟只感到自己的x口高温蔓延焦灼滚烫,一切有如火山喷发热流侵袭,无边无际的莫大笑意在他的身体里不断持续地叠累堆积,充气膨胀,直至一声轰鸣奏响的巨大爆炸,仿若刹那千树万树烟花齐放,一地凌乱灰烬余火残渣,终于震碎了他,强撑太久,不堪一击的心房。

    猛地一个挺腰起身,林烟艰难地撑着床垫坐直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凑近夏昭时,苍白艳丽的脸庞写满了整整一片斑驳缭乱的兴奋。声音激动而感动,想哭又想笑,心情复杂到,简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该怎么办,怎么说,怎么表现才好。任由脑中那惊天动地的轰鸣爆炸声响彻心扉,撕裂灵魂,昏沈浑噩了许久许久,林烟这才逐渐恢复了神智清明,眼底焚火燃光,妖异异常。舔舔嫣红带血的双唇,只见他无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夏昭时,忽地艳极一笑,嘶声哑然道:“……虽然你刚刚那么对我,夏昭时,可是现在,我突然对你,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好感呢。”

    夏昭时微笑冷漠,不动声色。

    然后林烟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痴痴凝视着近处这一张毫无瑕疵,深邃如刻的俊美脸庞,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蓦地哗哗闪现,好像电影快进,又像疾风翻页,霎时间林烟不受控制地心中大动,然后居然就那么不怕死地直接贴上了夏昭时这个洁癖狂一向收拾得干干净净,洁白如玉的莹润脖颈。而碰上的瞬间,那略微凉薄,令人浑身一颤的酥麻触感,也正如夏昭时的这整个人一般,寡情冷血,狠辣恶毒。但林烟温柔地阖上双眼,似乎陶醉,更近乎沉醉地感受着这个男人由内而外的坚硬冰冷,再由外而内地一路穿透着自己的发肤皮r,血脉骨骼,途中遇神弑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直击要处。直击,他最柔软脆弱的心脏内核。

    那样的感觉,他没办法,他就是喜欢。痛并快乐着,疼却享受着,苦也忍受着──他就是如此不要命地着魔迷恋着,这样狂妄的强大,和霸道的强悍。

    似是醉了。状如微醺那般,林烟好舍不得地又蹭了蹭夏昭时脖间的柔软皮肤,那迷离急色的模样,瞧着,简直就差没直接扑上去一把将对方给狠狠搂着抱住,推倒按趴下去了。夏昭时的体温好像蛇一样y冷冰凉,可没关系,林烟反正恰为此魂牵梦萦,如痴如狂。甚至连那上面微微扎人,挠人瘙痒的细微绒毛,都温暖熟悉得仿佛让林烟在一瞬之间回到了过去那些,明明再也回不去的往昔岁月,那些还有人陪,有人作伴,有人相随的年少时光,所以他才那么的依依不舍,所以他才这般的念念不忘。

    于是更高,更高地撑起上身,林烟努力将自己黏湿猩红的嘴唇,对准了夏昭时干燥洁白的耳孔,轻轻吐气,一字一句,声音恍自天际,幽然成风:“夏昭时,我不怪你了……只因为这一点,我就不怪你了……因为,至少在审美上,你和我一样,没有让我失望。”

    当被打击得太狠,太多,太久,太重,一次接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因而哪怕是被最讨厌的人肯定赞同──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肯定赞同,也都足以让林烟觉得宽解告慰,欣喜若狂。仿佛生命随时柳暗花明,黑白颠倒的世界,依旧有望。

    丑陋不堪和愚不可及都只是暂时的。强大如斯的男人里面,总有一个……总会有那么一个,爱的,是他林烟。

    暧昧暖湿的气流轻而柔,溜溜钻进夏昭时的耳中,但却并未对这个强大冷漠的男人产生丝毫任何的影响。他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林烟,目光淡漠,眸却深远。片刻,他不仅没有一掌挥开对方,竟反倒是很叫人吃惊地抬起了左手,似乎突然不再怕脏了那般,一寸一寸,几乎可以称作是疼爱宠溺地,温柔抚上了林烟那一片血水斑斓,污秽黏稠的脸颊,轻声道:“我的审美一向都很正常,林烟。否则我那么嫌你脏,可我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你的美貌。”

    微愣之下,林烟故作受宠若惊地冲着夏昭时偏头笑了一笑。眉眼艳丽妖娆,眸底似有浅浅雾气缭绕。

    夏昭时的抚,流连而缓慢,干燥并温暖,一如记忆深处的那一双手,那份体温,那种触感──却是,从不曾有过的眷恋与温柔。恍惚得林烟又情不自禁想要微醺醉进,某个遥远,遥远的梦中。

    美梦黄粱,一醉南柯。他不愿再醒。

    然而夏昭时的指节却渐渐用起力来。次次递进切肤透骨的尖锐按痛,逼得林烟,不得不醒。

    “不过,我先警告你一句,林烟。你现在脑子里,最好,不要想黎唯哲。”

    陶醉沉迷的表情顿时一僵,林烟只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滞住,心跳骤然暂停。脑子里霎时间回响起巨大喧嚣,震聋发聩的重重轰鸣。

    么指一下一下有条不紊,轻轻撩刮着林烟深艳微红的左眸眼角,而林烟毫不怀疑,也许就在下一秒,夏昭时一个假装的“没注意”抑或是故意的“不小心”,便会将他的指尖和指甲,狠狠地,往那汪经不得碰的柔软湿润里,狠狠地戳进去。彼此各怀鬼胎地对视了一会儿,夏昭时深深凝望进对方清晰倒映着自己身影的,那一双妖异魅惑的黑色瞳眸,口气温和无害云淡风轻,但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狠戾y鸷,慑人力度:“记住,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

    没有黎唯哲,也没有别的什么;是他,也只有他一个,夏昭时。

    这样唯我独尊无可匹敌的霸道强势,非常无可奈何地让林烟,从一个将醒未醒的甜蜜梦境,还未彻底清醒,便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另一个,更加不愿醒的少年梦里。

    是的,少年的,年轻的,青春的,一切都还有希望的,一切都在往更好的,瑰丽绮异的美梦里。梦里他还年少,梦里岁月静好,时光悠然不动,少年一笑倾城。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林烟牢牢地握在手心,玩弄于鼓掌之中。只除了那一个,只除了那一个人……他需要努一点力,努一点力,但其实,也只需要他再努那么一点点的力,便也可以将那个人,牢牢地握进自己,早已装得满满当当的掌心里。甚至林烟愿意为了得到黎唯哲而放弃他原本所紧握拥有的全部。他可以,他真的可以……但偏偏,谁料半路横空降世,杀出来了一个庄景玉。

    从此晴天不再,终年大雨倾盆。光y白驹过隙,一路如梭疾奔。

    到底,黄粱熬不过假戏一场,南柯,也醉不到地老天荒。当所谓的真心一来,什么新欢什么旧爱,通通,都要为它的降临,让路滚开。

    情难自控地懵懵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林烟忽然垂下痴迷满满的眼梢,扬起一脸吃吃坏坏的戏笑:“喂,如果不是因为我早知道你其实就是一个变态控制狂,听见你这么说,我简直都要以为你爱上我了……夏昭时。”

    “哦?是吗,”夏昭时一个敛眉松手放开林烟,起身走到床头柜边,从纸盒里毫不留情地刷刷刷往外抽出了好一大叠方巾纸来,动作优雅而细致,一点一点分寸不落地,在两只手上和左面的脖颈处,无比认真和专注地揩着。脸上神情波澜不惊,只淡淡地向林烟扔下了五个雷打不动的熟悉字眼:“你可以试试。”

    潜台词是:如果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教训,那么,有胆子的话,你就再试试。

    林烟一听便感觉自己的口腔和后面那个羞耻私密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背脊不禁一寒,的确是不敢再招惹夏昭时了,只得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奚落道:“嘁,还是在美国长大的呢,到底有没有创新意识啊?除了这个以外,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用来威胁了吗……”

    夏昭时手上动作不停,却抽了空侧过头来看着林烟,相顾半晌,莞尔一笑:“有是有很多,不过对于你来说,这句话不是很有用吗?”说着目光上下一扫,将林烟的整个身体瞬间瞥了个遍,于是对方此时此刻所有原本想要掩饰害怕的小动作,就这么在转眼之间,都被夏昭时给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了去。了然于心地勾了勾唇角,夏昭时自己也不知为何心情突然间就变得极好极好,眉目含情,带着星星点点的讥嘲讽意,“既然有用,那为什么要换呢。”

    “……”林烟听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吧,他承认,他现在的确是怕了夏昭时这个家伙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和夏昭时打了两次交道的林烟现在已经完全认命地意识到,只要还是一个正常人,那么他就不会不,也不敢不,忌讳夏昭时的。

    夏昭时站在那儿揩了半天,结果揩到最后眉头一皱,可能到底还是看觉得这样做不到干净彻底,于是干脆解开衬衣,从柜子里面取了浴袍拿了毛巾,走进浴室开始洗澡。

    门一关,林烟恨恨地盯着从那一扇打了磨砂的玻璃门里模糊映出的,夏昭时那线条紧实肌r有致,宽肩窄腰长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论怎么看,都的确是漂亮完美到令人无话可说的修长身影,心底愤恨无处发泄,坐在床沿傻看了半天,最后抓抓头发忍不住一踢床脚小声嘀咕起来:“切……洁癖狂……装什么正经啊!好像自己没做过爱上过人似的……这是病,得治啊!”

    夏昭时这个澡一共洗了四十七分钟零五十二秒。同样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速度简直就是……令人无话可说。

    往夏如烟(二十)

    而林烟趁着这段时间,先拿纸巾至少是把自己的脸给清理干净了。口腔和后x虽然都有微量的出血,不过也许是该感激幸好夏昭时因为嫌恶他脏而戴了手套吗?所以导致的问题都不算太大,不然他恐怕自己今晚是要交代在这儿的了。

    等到夏昭时终于慢吞吞地洗完了澡,穿着浴袍披着浴巾,从浴室里开门走出来(林烟恶劣地猜测,夏昭时是不是把自己全身的皮都给搓掉了一层),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已经脱掉了外面红白相间的脏兮兮的羽绒服,而只露出了里边深墨色的手织羊绒毛衣和略微翻领而出的纯白色衬衫,翘着腿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懒勾着鞋,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打着哈欠,无聊换着电视频道的林烟。乌发雪肤烈血红唇,修长洁白的脖颈,j致姣好的锁骨,全身纤细的线条,以及无论摆出何种姿势,都是自有一番风情韵味的x感妖娆──刚刚的狼狈落魄早已消失不见,夏昭时触目所及的,又是一个一如初见那般,妖孽惊艳的绝色少年。

    是的,少年。如果不是因为夏昭时早就在还没有见过林烟本人以前就已经从资料上知道清楚了,其实林烟的年纪比他还要堪堪大上一岁的话,那么现如今夏昭时恐怕真的会以为,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其实分明就只是一位,长了一张倾城容颜的,高中少年。

    远远地,夏昭时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端详起正前方的林烟,尽管面上始终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倒的确是忍不住地承认:嗯,他的审美果然是正常的。林烟就算再怎么一无是处不学无术草包一个,但只要凭着这一张脸,就注定了他,至少半生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而就在夏昭时正凝神注目着前方林烟的时候,其实林烟也早已经将视线从无聊至极的电视屏幕上,慢慢转向了他。穿着一袭颀长宽大的黑色浴袍,湿漉漉的墨色短发仍在滴答淌水,微微露出的半个x口皮肤光洁白皙有如象牙,漂亮结实的肌r线条也若隐若现的夏昭时,少了平日穿着西装时那一分谦谦君子似的温润优雅和翩翩公子般的温文贵气,而多了一分杀手猎人似的邪肆危险,和午夜恶魔般的狂野嗜血。

    ……说白了,对于林烟而言,其实就是,更有一种升级版的,黎唯哲的感觉。

    恍惚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开玩笑,同一个晚上,尤其还是在本应该平安的平安夜!他可不想被夏昭时的手指给捅第二次),林烟故作夸张地朝夏昭时远远飞了一声悠扬婉转的口哨,一边细细欣赏着眼前的美男出浴图,一边忍不住地点头赞道:“啧,身材练得真不错啊夏昭时。不过有个问题……从刚刚起我就一直很好奇了。你说你喜欢江臻,那……可是,江臻和黎唯哲是同一个类型的,怎么看,都是只会上别人而不会被别人上的那种啊,就算是你……”说着偏过头一手撑着下巴,歪歪仰着脑袋,表情颇为玩味地看着夏昭时,揶揄调侃,“还是说,你已经爱江臻爱到了,甚至愿意为了他当下面的那个了?嗯?”

    “我、在、下、面?”夏昭时先是不置可否,一字一句地这样笑着反问回了林烟一句,然后随手点起一g香烟,慢慢走到前方占据了满满一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边,往上优雅地侧身一靠。叼在嘴里忽闪忽现的橙色烟头和窗外霓虹闪烁夜色茫茫的万千灯火,交相辉映,光影错落,愈发衬得夏昭时的侧脸俊美无暇,纤毫毕现。因为夏昭时在人前总是那么一副严谨端庄的j英模样,所以他如今的这番慵懒姿态,就显得格外的迷人和x感。良久,只见他在幽幽往外吐出了一个缭绕烟圈的同时,也低声开口轻轻一笑,扔出了四个听起来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然而其中意味却是不容反抗,斩钉截铁的的字眼:“呵……那不可能。”

    其实林烟也觉得不可能。因为那种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恶寒……不,事实上,是g本没办法想象才对。虽然以林烟的立场来说,他本来是应该是非常想看到夏昭时被虐的情景的,而且是虐得越狠越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现在非要让林烟真正地身临其境想象一下那幅画面的话,那么他只能无比惊奇地发现,对于这种事情,他竟然会产生出了一种仿佛与生俱来般的排斥抗拒,和一种绝对无法接受的厌恶反感。

    或许这是因为,仅从目前林烟不过同夏昭时区区只有两次的见面接触来看,夏昭时在林烟心目中的形象定位,就已然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角色了。因此哪怕只是出于保存自己颜面自尊心这样的私人原因,林烟也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强悍如斯的夏昭时──无论是为了什么抑或又为了谁,但有一天,居然也胡心甘情愿地躺在人下敞开双腿,让别人对他的身体,纵情驰骋,为所欲为。

    就像他不能接受,有一天,黎唯哲竟也会愿意为了庄景玉,而做到那样一样。那简直比当初黎唯哲没有选他而选了庄景玉这桩往事,还要更加令林烟觉得如鲠在喉,芒刺在背,无法释怀,也不能原谅。

    抬起手重重按下遥控器然后啪得扔开,关掉了噪音吵闹的电视机,林烟窝在沙发凹处抱着双膝垂着脑袋,就这么安静沉默地想了很久,很久。神情安详,姿态美好,宛如陷在生命最原始的那一片深深海洋之中,等待出生的宝宝。

    片刻后,林烟忽然一个挺身爬起,缓缓踱到了夏昭时旁边的几步距离以外,同样一屈膝一沈腰,斜斜倚靠上了侧边冰凉坚硬的窗面,双手抱x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夏昭时,好心地替他分析起了他目前看起来仍旧艰辛无比的爱情之路,以及他即将可能要面对的诸多尴尬窘境:“啧,看看啊,你不想被江臻上,江臻也不想被你上。那你……是要用强吗夏昭时?嗯……虽然我觉得以你的y险狡诈来对付江臻,成功是绰绰有余的没错,但一次成功以后,你以为江臻会轻饶了你吗?我可不觉得江臻是那种被人做着做着就可以因做生爱的贱人啊。而且还背后有那么一个庞大的江家,就算和夏家原来的关系再怎么好,但在知道了这种事情以后,恐怕即便是不惜和你们夏家反目成仇,也是把你夏昭时给撕碎的吧。”

    碎碎念地分析完以后,林烟无比可爱地冲夏昭时眨了眨眼,那得意得瑟的样子仿佛是在跟他说:哎,哥们儿,看起来,咱们俩还真是同病相怜,注定的失恋阵线联盟啊。

    结果夏昭时听了,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目光视线移动往下,冷冷斜睨了一眼林烟的两腿之间,然后嘴角就就好像电影慢镜头那样,缓缓往上勾出来了一弯意味不明的轻浅弧度。只是那笑容尖锐刻薄残忍恶毒,正如他下一秒字字句句,对林烟吐出来的话:“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林烟?对谁都可以献出身体,对谁都可以张开大腿,脑子里除了做爱就是做爱,而且还是一个只喜欢被别人干别人做,早就已经数不清到底是被多少人c过了多少回的烂货。”

    “……”说实话,林烟现在已经对夏昭时那简直毫无征兆,偶尔心情一差便时不时冲自己张口喷过来的讥讽谩骂听到习惯,习以为常了。没关系,所谓的迁怒和泄愤嘛,他懂的。既然夏昭时不愿上自己,那他在自己身上花的那么多钱,总要买点儿实在用处吧。

    于是林烟极无所谓地耸耸肩望天翻了个白眼儿,摊开手向夏昭时示意:没关系,您骂,您尽管骂,您怎么开心怎么发泄想怎么骂那就怎么骂。反正我受得住,而且也不在乎。因为你夏昭时之于我林烟,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夏昭时冷冷看了林烟半晌转而移开目光。忽然两指一并伸手夹下唇间火光,手指白皙修长,指骨清奇指节分明,粉白色的指甲简直被修剪得有些过分的整齐,安安稳稳规规矩矩,服帖在他每一寸冷漠无情的指尖里。又因为刚刚才洗了澡,水汽蒸腾氤氲,每一个指头都被洗出了一点微微的红润,莹亮有光,光泽动人。这种过分的干净配上其间不那么纯洁的火光烟气,竟反倒生出了一种,令人移不开眼,心脏狂跳的魔力。

    “……我没有打算和他做爱,我只是想让他,一直是我的而已,”良久,夏昭时转头平视着窗外茫茫夜色,天际孤月稀星,人间灯红酒绿,仿佛只漫不经心的一抬眼,整个宇宙所有的光芒便全都落进了他那双水墨染染,浓得化不开的漆黑眸底。闪耀短暂一瞬,舞尽刹那芳华,垂死挣扎,但到底还是逃不过,卑微地归于一片更加黯灭死寂的,命中注定的结局,“──别人谁也不该碰他。他只是我夏昭时,一个人的而已。”

    就像以前一样,他是哥哥,江臻是弟弟。江臻年纪尚小初来美国,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懂,所以总是来询问他,求助他,而他也乐于并且享受,那种照顾江臻,保护江臻,江臻若是受欺负了那他就帮他报复,江臻若是受委屈了那他就帮他出气,江臻若是遇到麻烦了那他也总能帮他解决和完成──那种无所不会无所不能,被人满心满眼地信任,仰慕,崇拜,又或是,求着的感觉。

    那些年,他们都是这么过的。很多年,他们都是像这样,一大一小,一强一弱,一前一后,两个人总有区分也总有差别,然而彼此都非常习惯无人推翻,和睦融洽地过过来的。夏昭时总是故意放慢了脚步,温柔爱怜地走在前面,而江臻也总是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乖乖跟在夏昭时的后面。夏昭时高大修长的身形轮廓挡住了江臻面前所有的世界,而夏昭时也总是觉得,自己身后步步紧跟摇摇欲坠着的,就是一个,他最想要的世界。

    那么长的路,那么多时光,江臻看见的只有他夏昭时的背影。江臻也只能看见,他夏昭时的背影。他夏昭时,就是江臻世界里的王。

    是一个世界的王。

    天知道,那是他夏昭时,一辈子,最享受的感觉,和最渴望的荣耀。他放不开这种感觉,更放不下这份荣耀。而他夏昭时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舍不了的东西,无论强取还是豪夺,也无论诡计还是y谋──但总之,是他的就是他的,并且永远都是他的;不是他的也必须成为他的,并且也只能成为他的。别人,谁都别想得到,谁也不能抢。

    这世上有很多的人,就算他夏昭时g本不想要也不在乎,但是他也不能忍受他们被别人所染指玷污,比如林烟;更遑论是江臻,那分明就是他夏昭时,在他这无所不能的半生之中,最想征服也最先征服,而且还是第一次,让他获得了所谓的,征服快感的男人。

    于是日后的漫漫时光夏昭时都总是在想:他若为王,他的帝国,只要江臻,这一个臣。

    原本夏昭时满心自信地以为,两个人的日子就会一直这么波澜不惊,始终如一地过下去,过下去──直到江臻回国,重逢了严迦祈。在从如今开始直到未来很久以后的一段长长的时间里,夏昭时都毫不怀疑是因为严迦祈那头蠢猪,所以江臻才会有所改变,选择离开自己。

    直到一切都发展到无法回头也不能挽回的悬崖绝境的时候,某一天,江臻一步一步,正如他当初亦步亦趋乖乖跟在夏昭时身后时那样,非常缓慢但也无比坚定地超越了夏昭时的步履,走到了夏昭时的面前。然后他停驻,身形轮廓已在不知不觉间和对方长得一样高大修长,强健宽阔,黑云般浓烈厚重的y影瞬间席卷侵袭,笼罩压迫。他也不再像曾经那满满崇拜地抬头仰望,而只是面无表情地平视凝望,一字一句,告诉夏昭时说:“你错了夏昭时。你不懂,我离开你,真的和严迦祈没有半点儿关系,只是因为,我长大了。”

    只是因为,他江臻,长大了。

    很多其实还没有说出来,但是也g本无须再讲出来的话,一切的一切,都尽在这,“长大”二字之中。

    【你曾经的帮助,保护,照顾,守候,疼爱,温柔……谢谢,唯有一声谢谢。但如今我已不再需要那些,并且我也,不是你的。】

    长大后的江臻,最想要也最需要的东西,是自由。

    江臻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所以当他也终于成长,成熟,长大,强大,他就会创造出一个,他自为王的帝国。而在那一片坚不可摧的国度里,王最宝贵的人,叫做严迦祈。

    也许夏昭时原本,也是至少可以从中分得到一个名为“珍惜”的位置的。但是他最想要,或者更准确点儿说,他真正看得起的,是“只有”,和“唯一”。如果不是那样,那么其他的一切,夏昭时都g本懒得去争夺,更不屑被给予。

    这样的夏昭时,与其说他是骄傲,倒不如称他是霸道。那种想要掌握所有,控制一切的强烈欲望,让夏昭时不可自拔地走向极端,无可救药地高高在上。所以最后,也是夏昭时亲手用他那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难以想象的不择手段,毒辣狠戾,在他和江臻之间,掘开了一条二人再也无法逾越的巨壑鸿沟,两个帝国从此老死不再往来,冷漠而强大地伫立在整整一个世界的两端,遥相对望,分庭抗礼。

    余生岁月,自此一别,千山万水,后会无期。

    往夏如烟(二十一)

    一g烟抽完,夏昭时收回心神偏头转目,就看到林烟竟不知何时已经靠拢凑近到了自己的跟前,一脸的戏谑笑意,细细看了夏昭时很久很久,忽然一字一句,满眼遮也遮不住的惊赞叹服:“啧,你、真、是、太、变、态、了,夏昭时。我本来以为自己就已经够变态的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实在是一个变态中的变态,一朵奇葩中的奇葩……哎,你赢了,我不跟你比,输得心服口服。”

    夏昭时没说话,垂手将唯余零星的短截烟蒂重重按灭在了一旁的烟灰缸里,只拿余光漫不经心地瞥着近处的林烟。只是没过多久,夏昭时的脸色却蓦地一变,眼神骤冷,紧紧地皱起眉头,一个扬手忽然狠狠地捏住了林烟的下颚,将他一把拽到了离自己更近更近的身前,低头俯视,眸底火光灼灼。

    林烟不禁一个踉跄往前,痛得简直忍不住咧嘴龇牙。而且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夏昭时究竟又忽然着了什么魔,在发什么疯。

    “!夏昭时你……”忍着疼仰头对视夏昭时,林烟刚准备开口骂人,却奇异地感觉到对方的指腹正在自己的左边嘴角处温柔流连,抚摩挲,动作疼爱怜惜,近乎抵死缠绵。林烟眨眼愣了愣,一咽吞下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脏话,脸上勉强扯出了一抹略带蛊惑的妖媚笑容,得意而勾引地说,“嗯?怎么,夏昭时,你这是……想要吻我吗?”

    夏昭时闻言冷冷一笑,只不置一词地低头凑近林烟的嘴角。二人的距离从未相隔得如此近过,彼此热气呼出交融,暧昧地缭绕在四周的空间里,劈啪作响,蠢蠢欲动。忽然夏昭时的一指指尖猛地按住了林烟左颊嘴边上的某个位置,然后慢慢地用力,缓缓地加力,用一种无人能懂的复杂语气,对着身下的人轻言细语:“你自己知道吗林烟?你这里,有一个酒窝。”

    “……哈?”

    此言一出林烟彻底愣住了。一来是没有想到搞了这么大半天,夏昭时刚刚明明顶着那么一张恐怖可怕的脸,还以为他突然受什么巨大刺激了呢……结果到最后他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神经话来;二来也是因为林烟非常纳闷,他活了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生平照过无数次镜子,怎么都不知道他自己的脸上,居然还长着酒窝这种东西!?

    对于林烟来讲,他早已登峰造极的美貌g本无需再用酒窝这种东西来添加着色了。而且酒窝这种东西,虽然有些的确是很美很美,但它们毕竟,还是太“纯”了。而他林烟,又并非是这样的人。若是有酒窝长在他的脸上,那是何其讽刺,那又何必浪费。

    然而夏昭时看出但却并不理会林烟本人对此的惊诧,手上动作未停,眸色深沉,字句低声:“刚才你有看到么林烟?那个严迦祈,这里,也有一个酒窝。”

    脑中灵光一现,林烟恍然大悟了。

    夏昭时慢慢敛去眉间狠戾,表情渐渐变得柔软温和,唇角一勾,淡淡笑着:“虽然你的这个酒窝长得很浅,不仔细看g本看不出来,但是鉴于这是我最讨厌的东西……所以林烟,以后,你要么就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像这么笑,要么──”说着微微停顿了下,温热湿润的指腹在那上面不算用力地碰了碰,动作还算怜香惜玉,触感依旧令人窒息,“要么,你信不信,林烟,我就在你的这里,开一个真正的洞,戳一个真正的窝。”

    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仿若出自地狱的撒旦修罗,从最深最深的地底,爬出来向他索命。

    可林烟没有觉得怕,却仍是不由自主愣在原地,呆呆地怔了好久好久。半晌,他努力忍住笑意忽然重重一咳,眸中闪烁着动人心魄七彩斑斓的流光,嗓音是压抑隐忍的喑哑干涩:“……知道么夏昭时,你真的,真的,很对我的胃口,”说着陶醉地闭上眼睛,偏头在夏昭时柔软丝滑的浴衣袍袖上万般不舍地蹭了几蹭,轻轻抽动鼻翼深深地嗅了几口,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几声,几乎比世界上最甜蜜最温柔的情话,还要深情上许许多多倍的呢喃细语:“夏昭时,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这样霸道y狠的戾气。

    夏昭时紧皱眉头表情不善地低头看着林烟莫名其妙的诡异小动作,很快一把推开他嫌恶地甩甩衣袖,表情颇有些讥讽地冷声道:“你怎么就跟只狗一样。”

    结果林烟一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立刻夸张地捧着肚子弯腰大笑了起来:“哈哈!你说我是狗?你说我是狗!?……啧,真不巧啊夏昭时,我刚刚正想告诉你呢,我觉得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久违的,同类的气息。比他当初第一次遇见黎唯哲时所嗅到的,还要何止,千万倍得浓。

    夏昭时没有理会林烟的疯言疯语,直接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了一旁琳琅满目的巨大酒柜前,伸手打开橱窗,从里面取出来了一瓶波尔多的柏图斯干红缓缓倒进酒杯,端起来轻轻一晃,暗红色的如绸y体在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之中,荡漾出一波接一波惊心动魄的凄厉弧度,仿佛腥风如狂,血海沉浮。

    “同类?”夏昭时举杯微饮,不置可否地低笑一声,“呵……那你难道不知道,同类,总是彼此竞争,互相残杀的吗。”

    林烟一听就忍不住地撇嘴,张牙舞爪地哎呀呀地叫唤起来:“哎呀!夏昭时你怎么那么狭隘啊!亏你还是做生意的呢……啧,怎么连这点儿心x和头脑都没有啊!”说着跟着走过去,毫不客气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左右晃晃,然后高高举起,凑上去跟夏昭时碰了碰杯,眼睛弯弯笑得妖媚:“同类,也可以互相帮助,彼此扶持啊,”说着仰起头一饮而尽,惊人的好酒量一览无余:“──当他们,有共同利益的时候。”

    猩红小巧的柔软舌尖闪电似地往外探出,如蛇般灵敏迅捷地在因为沥血又染酒,所以显得愈发妖异艳丽的烈焰薄唇上溜地舔过一圈,动作快得r眼几乎难以看清无法捕捉。然而那种x感妩媚风骚情韵,却是的的确确,实实在在地,留在了周围一片,微微震颤的稀薄空气里。

    似乎连空气都被他的绝色给惊艳了。还有他的话,他的善察人意,他的冰雪聪明。

    夏昭时端着酒杯的右手微不可察地一滞,声色不动地再饮一口凝眸看向林烟,半晌,莞尔一笑,淡淡反问道:“共同利益?呵,除了你是我花钱买的婊子以外,林烟,我和你,还能有什么共同利益?”

    “哎,你这就没意思了啊夏昭时,”林烟闻言无奈地叹口气,一手拈着不余一滴的空酒杯,夹在指缝间一下一下地轻晃,一手托在下巴,歪起脑袋笑着看他。手腕白皙瘦弱,手指纤细修长,摇杯的动作自然又漂亮,撇着嘴一脸不开心,抽抽鼻子委屈地说,“难道你真以为我林烟除了美貌之外就一无是处,就那么傻啊?第一次见面猜不到你找我的真正目的也就罢了,但如果现在都还猜不出来,那我简直就可以去死了。”

    夏昭时本来想冷笑着回林烟一句,【那你就去死好了】──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林烟忽然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夏昭时~~”

    那一瞬间,即便是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哪怕泰山崩于前也能够心不惊色不改的夏昭时,却简直没办法控制地霎时剧变了脸色,甚至手腕居然还极大幅度地重重一抖,以至于竟洒出了好几滴酒来。

    夏昭时鲜少在人前……事实上哪怕是在人后,也没有露出来过,像现在这样,如此手足无措,而又不能自控的慌乱。不过那也不能怪他,因为刚才,虽然说话的人是林烟没错,可是那发出来的声音,却分明,就是江臻的独一无二。

    尽管夏昭时早就知道林烟的这项特能,并且,在最开始的一开始,其实就是冲着林烟的这项特能才会去找他的,然而从资料上模模糊糊地抽象“知道”,和在现场版真真切切地亲耳“听到”,如果你真的有体会过那么就该明白,那着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更何况江臻之于夏昭时来说,还不是一个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家伙。

    那是夏昭时,最想要得到的附属,和最渴望收归的臣民。

    短暂之间,林烟将夏昭时脸上那完全没办法掩饰的一系列反应都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于是心情极好地又再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端在鼻端轻轻浅浅地吸,两眼渐渐染满极尽自负的傲慢笑意:“哈,本来还以为就凭刚刚那一点儿惊鸿一瞥的半吊子印象,学得不会很好呢。不过夏昭时,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很放心。”

    片刻后,夏昭时终于好整以暇,神情恢复如初淡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杯脚,漫不经心地问林烟道:“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就从知道,你喜欢的,居然是江臻的那一瞬间开始,”林烟回答得非常爽快干脆,“我跟你说过的夏昭时,我不笨甚至是很聪明,是你自己,不当回事。这么跟你讲吧,除了我确实斗不过你以外,在其他的任何事情上面,你都可以不用客气地高看我,我林烟当之无愧。”

    夏昭时似笑非笑,定定看着眼前正得自夸夸得眉飞色舞不亦乐乎的林烟,神采飞扬中五官如画似描,顾盼嫣然间明眸波光流转,心中隐隐一动但却并未告诉对方,其实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真的有点迷人。

    这只是在夏昭时的眼中看来。然而如若此时此刻有其他人,能够有幸见到此时此刻的林烟,那么他们又何止才是惊叹,这竟然,只是“有点”迷人。

    或许不管一个人的审美到底正不正常,但林烟都可以美得让他们站到,同一个立场上。

    “哦对了,还有哦──”依稀中林烟忽然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上去,跟夏昭时悄悄咬耳朵,“再实话跟你讲吧夏昭时,其实我现在大致都已经猜到,你究竟会怎么利用我,来对付那头蠢猪了。”

    说着他状若后怕地摇了摇头,满脸似是而非的同情感慨:“啧啧,真是好恶毒的方法啊,夏昭时你真是太坏了……哎,我要是那小子,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你夏昭时,与其被被那样整,倒不如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夏昭时眉梢一扬对此不置可否,表情认真而专注地看了林烟许久,这才微微一笑慢吞吞地道:“那,你到底要不要加入呢?”

    林烟歪头看他,眸光极亮眉眼含笑,但却暂没说话。

    夏昭时也并不逼迫,只开始往自己的杯中一点一点地添起酒来,轻描淡写地说:“庄景玉傍上了黎唯哲,柳君城傍上了谢非格,现在都很难动得了了,不过那个严迦祈……”添够放下酒瓶,夏昭时高高举杯敬向林烟,单薄冰凉的x感唇线,缓缓往上勾出了一抹深藏不漏的异样的弧,即便优雅微笑着也掩不住渴血嗜杀的本x的y狠神色,仿佛一只即将享受美味,开动大餐的饕餮恶魔,“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来好好折磨他一下呢?”

    至此,林烟终于忍不住地扑哧一下,轻轻笑出了声。端起自己的酒杯和夏昭时的一举碰上,空气中乍然迸发出了一阵,愉悦而清脆的撞响。林烟弯起眼睛咪咪笑,调侃夏昭时:“哈,其实你真没必要做到这样的夏昭时,因为这还用问吗?”一仰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夏昭时干杯,而他随意,“刚刚我不是才说了,同类在有共同利益的时候,一定是会彼此帮助,互相扶持的么?而这件事情──”

    “如你所愿,正合我意。”

    ──除非傻子,否则,何乐而不为。

    他们真的,是同类。

    夏昭时喜欢听话和聪明的人。

    这样想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喝完酒放下杯子,弯腰打开了酒橱下方的一个小抽屉,然后从里出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来,放在桌上推到林烟的面前,难得有一次是真的真心地笑着:“对了,既然如此,那就把迟了很久的见面礼当做刚刚的奖励,送给你好了。

    “嗯?”林烟一愣之后脸上立刻写满了绵延好大一片止也止不住的兴奋惊喜,模样天真纯美,犹如得到了糖果糖纸的嫩颜孩童那般,“哇!还有礼物的啊?”

    夏昭时点点头一伸手,一副简直绅士到了极致的,“请自便”的优雅姿态。

    如果不是因为深知夏昭时在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洁癖狂的话,那林烟几乎就差没直接一个扑上去,赠送夏昭时他的香吻一枚了。喜滋滋地拿起盒子来打开一看,林烟只愣了短短的一瞬,然后便乐不可支地笑了:

    “哈!好东西,我喜欢。”

    往夏如烟(二十二)

    盒子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是一截人骨断指。黑黄,chu壮,肥硕,丑陋,并且在奇大无比的褶皱指g处,还紧紧箍戴了一枚暴发户气质十足的土气金指环的,男人的大么指。一圈圈油腻腻的可怕肥r几乎已经完全被指环的箍力给挤迫压缩到彻底变了形,松垮垮地吊在环外,恶心得直欲令人呕吐。如若不是因为林烟非常清楚细节内情,那么真的很难想象,洁癖成狂的夏昭时,居然会送自己这样一件,所谓的见面礼物。

    林烟只用一眼就准确无误地认了出来,那究竟,是谁的大么指。

    ──黄大吉。

    夏昭时站在一旁并未将目光投向盒子里。虽然这东西是他送给林烟的没错,但是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到底还是太肮脏也太恶心了些。左手揣进兜里右手放下酒杯,微微弯曲食指,夏昭时有一下没一下,极带节奏感地慢慢敲击着花岗石质的坚硬桌面,眼角眉梢隐隐含藏了几分看似温暖如春温润如玉,而实则却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深长微笑,音容莞尔道:“怎么样,这份见面礼……还喜欢吗?”

    林烟挑高了眉对着盒子里的棍状死物口气不明地故意“啧啧”了两声,然后啪一下猛地合上盖子,转头看向夏昭时,眼睛里闪闪跳跃着兴奋激动而又色彩难辨的烟光火影:“喜欢啊,当然喜欢,而且喜欢极了──”说着脸上渐渐显露出嫌恶不耐的神色来,“反正那个又丑又肥的老家伙已经烦了我很久了。明明都已经那么不中用了结果居然还不肯对我死心,我早就想叫人给他点儿教训尝尝了。”

    林烟放下盒子,酒杯从光滑洁净的桌面慢慢滑过去,轻轻碰了碰夏昭时的杯子。低回流转的轻笑声幽幽回荡在四周丝丝暧昧的空气里,仿佛有种夜来香般的迷离香气:“你真是太懂我了,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谢了啊,夏昭时。”

    夏昭时却没什么温度地皱眉瞥了林烟有一眼,不发一言未置一词。甚至似乎看动作,还竟然有意无意地往离林烟和被他碰过的杯子更远的旁边,以一种r眼难辨的微不可擦,小幅度地挪了挪身子。

    “你……”林烟尴尬地碰了个钉子,不过倒也很快不怎么在意地耸了耸肩,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撇了撇嘴面似妥协道,“好吧,虽然我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跟你解释,而且就算跟你解释了,你也不见得就会因此觉得我有多干净……不过夏昭时,你知道,鉴于【宠儿】里的前十位都是有自己挑选客人的权力的,所以就算不是为了那什么劳什子的贞洁而是为了我的审美,我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你好好地澄清一下,其实我和黄大吉那个老家伙,g本没有上过床。”

    花掉惊天巨额包下b的客人,但却并没有和那个b上过床,尤其那个b还是姿容绝代风华无双,不是妖j但却胜似妖j的美人林烟──听见这样一桩,几乎在s市夜店圈里可以称得上是顶级秘闻的重磅炸弹,夏昭时虽然仍是沉默如初不动声色,然而毕竟转过头来敛去了脸上冷漠,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神情竟难得显出了几分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林烟,颇为玩味的眼神似乎是在觉得,像林烟这样一个,早已是世人皆知,被百人c千人骑万人干过的烂货大水缸,可是如今却居然尤为在意地跟自己解释起,他和他这么多年数也数不清的顾客床伴中的某一粒沧海之粟,并没有发生过r体关系──这种事情,让夏昭时的心脏又一次不受他自己控制地,产生了一种不容忽视,而又难以言喻的微妙快感。

    他觉得很爽。虽然,他并不知道原因。

    林烟笑眯眯地凑上去跟他调情:“呐,夏昭时,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老实告诉你,这可是黄大吉那个老家伙给了我好多好多的封口费,才让我心甘情愿替他保守了这么久的一个惊天大秘密哦~~我猜要不是因为他真的爱惨了我,估计恐怕,我当晚就被他给杀人灭口掉了。”

    其实话都已经说到这里,原因到底是什么,早就已然是不言而喻显而易见的了。聪明如夏昭时不可能会猜不出来,可是他却忽然忍不住地想要跟林烟开开玩笑,挫挫这个家伙对自己强大美貌的自恋锐气。于是眉眼一展夏昭时翩然微笑:“为什么?呵,难不成那个老东西也跟我一样,因为嫌你脏,所以对着你,硬不起来吗?”

    “……”林烟顿时被狠狠地哽了一下,半晌,才抿着嘴唇故意夸张地委委屈屈道,“哼……后半句算你说对了,那个老家伙的确是老二不中用硬不起来,所以我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跟他签合同,其实也就是因为觉得好玩儿,想看看我的美貌到底有没有强大到,可以让得了这种病的男人东山再起不药而愈的可能……好吧,结果那个老家伙果然还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了,”林烟摊摊手,一脸幸灾乐祸不以为意的同情怜悯,停顿几秒,眨了眨弯咪咪的好看月牙眼睛,冲着夏昭时浅笑着正色道,“你说是他是因为嫌弃我脏?啧,怎么可能,夏昭时,这世上会嫌我脏的男人,相信我,全世界只有你,这个洁癖狂,独一无二的一个。”

    “哦,是吗?”夏昭时意味深长地反问一句,沉默了一下才状若神情地款款微笑,“这样很好。我不同,所以你要记住我。”

    记住,你是我的;牢牢地记住,你林烟,是我夏昭时的。

    说着这话的夏昭时,眸光深远目火烫灼,深邃的黑色仿佛是从无边无际的高远夜空之中淋漓尽致地泼墨而下,倾天覆地,直直s入了林烟那一双逐渐放大迷乱,异彩流光的纷繁瞳孔。

    这个夏昭时,真是越来越让他,欲罢不能。

    林烟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巨大难收的陶醉沉迷和满意享受里,彻底回过了神来,但心中一片却是无可自拔地如同被毛茸茸软绵绵的小猫猫爪给轻轻挠过了那般似的瘙痒难耐,燥热不堪。略一思考,林烟终是止不住心痒身热地倾身往前挨挨蹭了蹭一旁沉默无言的冷峻男人,故作轻松地同对方打着商量谈判起来:“喂,夏昭时,你看啊,我要跟你这么久,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做一次么?我承认今晚去找李一南不合规矩破了行情,不过我也不怕老实告诉你,其实以前的五六年,我都是像这么干过来的,客人们就算知道了也无非就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无所谓的……好了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现在当然知道你不同,你是不会准的。我林烟也没有那么傻,明明知道自己斗不过你但偏还要不要命地得罪你……只是你好歹也要为我想想吧夏昭时,这么长的时间诶,不发泄可是会死人的好不好!……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艾滋病的,来【宠儿】的客人无论后台有多硬背景有多深来头有多大,但是在和公关签订合同以前,都是要先接受身体检查拿出健康证明才行的,这个我就不用多说了,你自己应该知道。而且我自己每个月也都是会定期去医院做检查还有保养护理的。怎么样,夏昭时,现在你有没有觉得,我稍微变干净了那么一点点?没有你之前所以为的那么脏了吧?那……我的提议,你要不要,认真考虑看看呢?”林烟双目闪烁着满满期待的光芒,仰头认真地注视着夏昭时。夏昭时眯着眼睛低头俯视,视线一亮恍惚觉得自己似乎都已经能够看见,林烟身后那一条又大又蓬又茸又软,正朝着自己摇得无比欢畅的狐狸尾巴了。

    真是可爱的诱惑。

    不过事实上,虽然林烟对于做爱这种事情能有资格称得上是喜欢甚至享受,可是也实在不至于到那么饥渴狂热的迷恋程度。而他此时此刻对着夏昭时这样近乎y荡,放弃尊严的勾引蛊惑,无非只是因为对方,因为夏昭时身上的那一股,久违不见的熟稔,和令他心动的气场。

    夏昭时对林烟越狠越坏,林烟自然就越恨夏昭时,这一点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然而同时非常矛盾的是,夏昭时对林烟越是不理不睬无动于衷,林烟却又越觉得他和黎唯哲惊人的相似,完美地重叠,从而享受,那样以假乱真似是而非,仍旧活在过去,从未醒来的感觉。被虐可以带给他怀旧的梦境和希望的快感──

    有时候,林烟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

    夏昭时神色漠然地看了林烟一会儿,忽然似乎不如之前那么绅士友好地冲着林烟淡淡勾唇一笑,自信而了然道:“我知道你每个月都会定期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和护理,因为你怕死。”

    林烟闻言浑身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震。瞳孔蓦地放大紧缩,眸内渐渐星星点点地浮现出诸多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激烈而隐忍,痛苦而压抑,凌乱到极致,但也安详到极致。

    夏昭时却仿若没有发现林烟的颤抖异常,更谈不上是包容抑或是体谅,仍旧自顾自地微笑继续道:“怕自己和你那个红颜薄命的妈一样,在自己最风华绝代光芒万丈的时候,就一命呜呼,香消玉殒。”

    …………

    林烟渐渐地从夏昭时的身边移开退远了,鼓动不再勾引不再诱惑不再,面若冷霜眉眼无情,仿佛刚刚那么桃李春风杏花微雨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茫茫大雪,无声无息的梦境。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底线。而他林烟的底线,就在这里。

    夏昭时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林烟的这种反应,如今预料成真,他表情餍足并且愉悦地微微挑了挑眉,低头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我以后会不会上你,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提建议。不过林烟,如果你真的很想让我觉得你稍微干净一点的话……那么不用等到以后,只需要你现在赶紧去洗一个澡换一身衣服,就可以。”

    林烟面无表情地冷冷看了夏昭时几秒,转身大步离开往浴室走去的时候,竟然连一个哪怕只是虚情假意皮笑r不笑的假笑,都没有向往常一样,露出来给夏昭时看。

    如果林烟真的有底线,那么他的底线,一定就在这里,就是这里。不容践踏,更不容污蔑。

    从柜子里取出毛巾和浴衣,甚至包括夏昭时很贴心地早已叫人为他准备好的崭新的内裤,林烟走到浴室的门前,停下脚步顿住,没有转身,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声音轻轻地说:“夏昭时,刚刚是我自以为是,是我管得太多,是我……错了,”一个错字,仍是令早已习惯了高傲任x的林烟,不习惯地哽了哽,“我跟你道歉,也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了。所以你可不可以也答应我,从现在开始,无论你想怎么羞辱折磨我都可以,都无所谓,但请永远,永远,不要再拿她……拿这件事情,来开玩笑,” 林烟轻轻地闭上眼睛,长睫剪影仿佛蝶翼微颤,正如他正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话,轻盈犹如夜色里的茫茫雪花,悄然落地,无声无息:“答应我……可以吗?”

    夏昭时情难自已地笑了:“你这是……在求我?”

    纤细的背影霎时一晃,摇摇欲坠,翩然欲飞。远远看去,有种深秋落叶溺在猎猎狂风之中,但却仍旧不愿离枝的脆弱难舍。

    “……是,没错,”良久,林烟深深往里吸进一口气,两只手死死攥紧了掌中的柔软东西。闭着眼,只当世界一片漆黑,没有人能够看见,他此时此刻的示弱和妥协,“我是在求你。”

    林烟亲口承认的求饶简直令夏昭时无可自拔地感到兴奋,他实在没有办法控制地想要去不断地捉弄和逗弄眼前这个多变而善变,看似复杂却又始终比想象中要简单纯粹得多的可怜人:“哦,这样──”说着微妙地一顿,挑高了尾音戏谑而挑衅地道,“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林烟默不作声地忍耐了几秒,而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睁开眼,重现光明的世界只倒映出不远处夏昭时逆光站立高大修长的完美身形,和他此刻脸上笑里藏刀柔中带刺的y毒表情。彼此对视半晌,林烟忽然淡淡莞尔苍白一笑,嗓音虽仍和刚才一样轻似落雪微弱难闻,但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甚至近乎铿锵道:“你、可、以、试、试。”

    很熟悉的话,不一样的人;很熟悉的场合,不一样的场景;很熟悉的语气,不一样的声音。

    一瞬间的恍然失神,夏昭时霎时面沈如水,眉目结冰:“我可以试试?林烟,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在说什么。”

    林烟垂眸低笑,眼底渐渐浮有淡淡的不屑和疼痛,瘦削柔弱的双肩如同风中落叶般微微地摇晃颤抖:“我当然知道啊,我是在跟你,跟你夏昭时说话啊。至于我在说什么……夏昭时,你听清楚了,这一次,我没有在求你,我只是在跟你陈述事实,而信不信,由你。”

    说完便再无留恋地转身推门走进了浴室。

    夏昭时久久伫立在原地深深注视着门内的林烟,一件一件衣服慢慢脱下褪去,虽然显得隐晦模糊但却仍旧姣好有致的细白身躯,最初的怒火犹如浮光掠影般悠然散去,眼角眉梢的冰冻渐渐融化,最终融化出了一抹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俊美笑意。

    浴室里,林烟赤脚站立在淋浴中,仰头迎接上方的千万水珠滚滚热潮,四周高温蒸腾雾气缭绕,然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什么也没动什么也不做,只是轻轻抚着自己湿润滑腻的纤细左手腕,闭眼凝神,静静感受着在那一片柔软嫩薄的浅浅皮肤之下,那一些缓慢流淌,多年如斯的涓涓血脉,然后想象着它们怦然炸裂溢出体外的绝美景象,一滴一滴,一丝一丝,一朵一朵,最终汇聚成大片大片的蔓延无声,犹如烟火绽放,胜似血色花开。

    一如遥远记忆当中的那一幕,一位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倾国女子,神情安宁眉目温婉,双手交叠于腹,双腿紧并若处,高贵至极而也优雅至极地仰躺在身下那一朵,被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浓烈鲜血给催生怒放,染遍盛开的红玫瑰的花蕊深处,美得令人窒息,美得惊心动魄。长眠的睡美人,年华停驻,永不腐朽。

    那是林烟,最深,最深的梦魇。

    往夏如烟(二十三)

    当林烟慢吞吞地洗完澡,穿着一身白色浴袍踏着一双人字木拖,擦着一头水嗒嗒的湿润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夏昭时正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上优雅地交叠着双腿,一手含着酒杯轻轻摇晃,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业务繁忙地打电话。不过嘴巴里说的全是些唧唧咕咕叽里呱啦,速度极快发音也极怪,林烟完全听不懂的外语,无语地望天翻了枚白眼儿满脸受不了地揉了揉耳朵,林烟一边小声嘟囔着“假洋鬼子”,一边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舒舒服服地盘腿坐在离夏昭时较远的沙发另一端,林烟百无聊赖无甚可做,左看右看四目环顾了许久,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打开电视机懒洋洋地换着台看起电视来。途中很巧地换到了一个正在播李一南自从出道以来所有主演的电影特辑的回顾类节目。看着屏幕上那个身着长袍手持折扇,长发飘飘玉树临风,满身满脸无论怎么看都怎么透露着一股邪肆风流气息的富家公子儿豪门大少爷型的李一南,林烟霎时眼皮子一抽,笑得差点儿没将手中的遥控器给直接摔到地上去。倒不是因为李一南的这个古装扮相看起来很丑很滑稽,恰恰相反,李一南的深邃五官俊朗长相,和他周身上下从内到外,那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痞邪气质,其实是最适合这种吊儿郎当的贵族打扮和这种浪荡不羁的风流角色的。而林烟之所以会一见他这副古装扮相就忍不住发笑的原因却是,他平日实在是见多了李一南在他面前委曲求全撒娇装憨,永远没个正经更谈不上是强势霸道的卖萌模样,简直就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巨型萨摩耶子在祈求主人欢心似的,所以现在乍然间看到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李一南,林烟在啧啧称奇之余,还真有那么一点不习惯。

    因为林烟很少,事实上是几乎没有,看过李一南所参演的任何影视剧,以及他所登台上过的任何综艺向节目。刚开始李一南还会为此觉得非常的不爽和委屈,吵着闹着非要逼着林烟看。而且逼着林烟看也就罢了,更加离谱夸张的是,李一南还非要极其幼稚地让林烟记下来他在其中的所有经典对白和台词,然后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问林烟,自己在那里面究竟帅不帅啊,有多帅啊,是不是你也觉得很帅啊……等,诸如此类的无聊问题。刚开始的时候,林烟倒的确是觉得能在电视电影里看见自己的某个熟人,这种感觉还真是是挺有趣也蛮新鲜的,不过后来次数多了见得频了,也就渐渐得如同嚼蜡兴味索然了。最后,终于烦透了这种事情,更是厌倦了李一南这种幼稚心x和强迫行为的林烟,在冷冷扔给了始终不肯罢休的李一南一句力重千钧的威胁,和发动了一场史上最长最强也最冷的冷战以后,李一南就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乖乖低头认输,再也不敢跟林烟嚣张放肆,提起这些事情了。

    那样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在自己的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弱爆了的李一南,和现在屏幕上这个在女主的面前完全各种强大几乎无所不能的李一南,差别还真不止是一点半点那么简单。林烟恍惚得入了迷一时忘记换台,撇撇嘴心里冷笑着想,好啊,死小鬼臭小鬼,行吧,这一次我又等着看吧,看你这一次到底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求得我的原谅。

    夏昭时早不知何时已经挂掉了电话,收起手机懒懒靠在一旁,目光似笑非笑默默注视着眼前陷入沉思神情百变,可谓j彩绝伦有趣至极的林烟许久,这才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满脸扼腕地轻轻啧了一声。听那口气,似乎是真心假意各占半分,危险有余,而又愉快不足:“我真不知道,究竟是该说你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还是该说你不知好歹,不吸教训好呢,林烟?都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嗯?”

    “……”林烟眼波一晃迅速恢复清明,回过神来闻言半晌无语,随即扶着额头满脸受不了地抓狂道,“哦天……你连这个也要管……诶我说你累不累啊夏昭时,控制过度跟纵欲过度的下场一样,都是会早衰折寿的好吧!我劝你有空闲管这些,还不如专心打你的鸟语电话去。”

    毋庸置疑林烟的口气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然而夏昭时微微一笑,并未跟他多做计较。毕竟李一南对于夏昭时而言,实在是离威胁这个词语,还相隔得太远太远──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况且夏昭时也不是在为林烟吃醋嫉妒,无非玩笑戏弄,谁认真,谁就输。

    不过说到电话──

    夏昭时眉梢一挑朝着身后的大床伸手遥遥指了指:“你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很多次,”说着不禁莞尔揶揄起对方道,“看来你的业务也不少啊,林烟。”

    “啊?……哦,没什么,不用理的,”结果林烟听了却只是很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而且看那样子,似乎也完全没有准备起身去拿手机的打算。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哈欠,林烟揉着眼睛满脸恹恹地说,“管他呢,随他们闹吧,反正每次过节我总是逃不脱一大群人的骚扰短信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哦对了,估计还有凌望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的电话……哦c!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消停消停,改掉这个烦人的破毛病啊!跟个老妈子似地老把我当成个三岁小孩儿来养……那么有照顾癖的话,怎么不赶紧去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啊!”一提起凌望,林烟就瞬间down掉了自己原本便已不怎么好的糟糕心情,无比烦躁地一个甩臂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遥控器旋即紧紧抱住双膝,将脑袋深深埋进黑暗冰凉的臂弯两腿之间,从中发出来的声音虽然沙沙哑哑闷闷嗡嗡的,但却线条依旧磁x难消。甚至其中那难得一闻的软糯委屈,竟还反倒为他的嗓音显露出来了一种意料之外的动人和好听:“每个人都那么烦,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烦……这日子真是太没劲了,无聊透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都没有,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都没有……”──到最后,那俨然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幽怨和呢喃。

    尽管此时此刻的林烟正万分委屈地自顾自抱怨着他的生活里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也没有,不过他本人这副情非得已泫然欲泣的脆弱样子,对于许多看的人来说,倒是十分讽刺地,有意思极了。至少,夏昭时就这么不打不扰地静静旁观了林烟一会儿,然后任由心底餍足不受控制地缓缓淌过爬满他的四肢百骸,灵魂角落。那份感觉酥麻而舒爽,就像是一种j神层面上的x交做爱,欲海翻滚清朝泛滥,一浪高过一浪,一波连着一波,渐渐涌动出人身至高无上的极致享受来。最后,好不容易等到好戏看够了美人也欣赏够了,夏昭时这才终于深藏不露地举杯一饮,脸上面含微笑,笑容暖如春风:“没意思吗?──那还真是巧了,我这儿刚刚正好答应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我猜,你对它,应该也会很有兴趣。”

    林烟抿抿嘴,无声沉默了一下。可能也是因为对自己刚才那一个极其有撒娇嫌疑的任x举动觉得有些丢脸弱气,所以他始终没好意思抬起头来,默了半天也只好意思就着胳膊在那上面轻轻地蹭了蹭脑袋,发尖柔软湿润的微扎感停留在光滑裸露的皮肤上,拂过一丝茉莉花味的洗发水香,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闷闷道:“……说吧,希望你最好,是真的有好玩的事情。”

    夏昭时闻言,脸上旋即露出了来一抹,“绝对不会令你失望”的笃定微笑,不疾不徐地倾身往前放下酒杯。即便只是一袭松垮休闲的宽大浴袍,但却只因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动作,居然也能被他完美无瑕地穿出来一种,好像是正穿着西服正装那般的强大优雅,严谨端庄:“下下个月底,d城林家的现任当家林微云,要为她的长子林玉哲,举办恰满五岁的生日宴会,”夏昭时慢慢地眯起眼睛,很满意地看到眼前的林烟因为听到这件事情,又或是这个名字,全身上下乍然而起,那么那么多想掩也掩饰不住,想遮也遮盖不了的,诸多连锁反应,眸底黑光蓦地一闪,眉间晕开了然于心的自信笑意,“怎么样,这意思,够大了没?”

    就在听到林玉哲这个名字的瞬间,无论林烟怎么拼了命地努力想要忍住,但都到底没办法忍住地骤然僵硬了身体,剧变了神情。

    这一切原本说来话长,然而长话短说便是,当年林家上任当家林老太太一死,林微云一来为了自保,二来也不能不说她就是完全没有丝毫半点儿的野心,迅速看清形势和黎家结盟,联手扳倒了两个同母异父心狠手辣欲将置她于死地的草包兄长,而后杀出重围收复失地,最终好不艰难地总算是取得了林家当家的位置。但林微云和黎家结盟的条件之一却是,黎唯哲的母亲黎晏心虽然勉强接受了儿子选择一个大男人作为伴侣共度余生,但到底没办法接受独子血脉自此中断的绝后事实;而无独有偶好巧不巧地,林微云作为女子分明姿色秀美容颜清丽,但偏偏仿佛被诅咒了那般,也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同x。于是黎晏心为了子脉后代,而林微云则为了能够更牢更久地坐稳林家当家的位置,因此她给黎唯哲,生了一个孩子。

    但如果这便是林玉哲的真正由来,那么林烟现在的反应绝不会至于有这么大。毕竟先不说他二人g本就毫无感情可言,就单说如今的医学进步科技发达,而黎林两家财势如此,黎唯哲和林微云就算真的打算要生孩子,也完全无需他们俩勉强自己非要和对方滚床单才行。事实上真正令林烟痛苦到不愿听更不忍闻的残酷真相是,就在终于做出了要孩子这个决定以后的最后的最后,黎唯哲把他这一生,唯一一次传宗接代能有自己孩子的机会,让给了同样喜欢孩子,并且身上还肩负着更大更重的传宗接代任务的爱人伴侣,庄景玉。

    没错,林玉哲,是庄景玉的孩子。是黎唯哲让“给”庄景玉的孩子。是他们俩──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俩──的孩子。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绰绰有余能够称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爱”的结晶。

    林烟永远记得,无比清晰地记得,当韩笑第一次面含讥讽幸灾乐祸地告诉他说,这一桩,早已经在道上慢慢传开流广了的豪门秘闻的那一刹那,于一道晴天霹雳的轰然巨响之中,林烟霎时间就被它给惊呆得瞠目结舌浑浑噩噩,下一秒,便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在天崩地裂摇摇欲坠了。虽然林烟以前也不是不清楚黎唯哲爱庄景玉,可是那一次,他终于特别,特别的死心:原来黎唯哲爱庄景玉,居然是已经爱到了那样一个惨绝人寰,无路可退的深渊悬崖。

    黎唯哲的广袤帝国有那么那么大,但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空隙可以留出来给他。现实生活中原本千金不换的绝世美貌在黎唯哲的那里,黯然碎成了一地,一文不值的灰烬残渣。

    这一次,无需黎唯哲再拿狠话恶行来赶他,撵他,警告他,威胁他……就连林烟自己,哪怕中途已思念成狂魂牵梦萦,但也都再也,再也,不想再看见他们俩。即便只是一个远远模糊的瞥见,也都会痛苦到令林烟接受不了,容忍不了。那个幸福美满,爱意浓浓的一家,就让他们在自己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谁也控制不了,谁也阻止不了,谁也改变不了的巨大想象和意y里,全都──去、死、吧。

    ……去死吧!

    被狠狠戳中了痛处的林烟,五指紧并掌心蜷缩,死死拽住了挽在胳膊肘处的浴袍衣袖,手背纤若无骨皮肤白皙光洁,然而其上青筋紧绷犹如倒弓弦月。柔软毛绒的面料被他重重捏出了一道道皱皱巴巴的深凹褶痕,就跟他此时此刻正深埋在臂弯双膝之间,谁也看不见的那一张脸一样,山川起伏绵延无尽,好一片,抚也抚不平的扭曲狰狞。

    他这么痛,这么难过,这么痛不欲生,但偏偏夏昭时还不肯满足地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温言款款,唯恐不乱:“怎么样,这个宴会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一个绝佳的大好机会吧。虽然黎唯哲对你下了封杀令,不过这一次,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他,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林烟闭着眼睛艰难咽下喉中苦味,吃吃一笑,声音涩哑:“我从来都不怕……其实我g本不是怕,如果我真的想要见极了他,那么就算是死,我也要爬去见他,”哽塞半晌,林烟的声音渐渐低回了下去,余音嫋嫋,幽然绕梁,“……只是见了,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他更讨厌我,然后我更伤心罢了。损人又不利己,我林烟才没有那么傻。”

    “可是林微云刚才特意跟我提起了你,听那口气,似乎是很想让你去,”夏昭时缠如毒蛇步步紧逼,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不禁调侃一笑,“──别那么无情啊林烟。看在你们好歹也是名义上的表姐弟的份儿上,你难道真的不想,去见见这个暌违多年的姐姐吗?再怎么说,就算不从血缘但至少是从情分上来讲,这么多年,她虽然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但好歹也从来没有亏欠过你什么,总比凌望,要跟你来得亲些吧。”

    林烟听得瞬间身子一颤,然后慢慢抬起脸来歪头看向夏昭时,满脸的“惊为天人”,叹为观止:“啧,我真是服了你了夏昭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连我的第一次梦遗年龄这种破事儿都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无所不知了……不如你干脆就趁着现在跟我老老实实地一次x讲个明白吧,免得我担心自己以后总有一天要被你给活生生地吓出心脏病来……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不知道的?嗯?”

    “不知道的?呵,那我恐怕没有了,”夏昭时说着不怎么在意地耸了耸肩。虽然嘴巴上讲着抱歉,然而从那张笑容满满的脸上,可愣是看不出来丝毫半点儿的歉意,“不好意思,一件事情如果要做,那么就一定要做到彻底──这是我的习惯。”

    “嘁……成吧,”林烟无所谓地嗤笑一声,“反正我这种人,连身体都是被大家给轮流着使用的,也实在没什么资格谈隐私秘密可言。”他如此自嘲,恍惚想了想,开始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回忆起来,声音轻轻道:“我六年前最后一次在d城见到林微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冷冰冰的,话不跟我多说一句,甚至连看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可不像现在这么关心我的现状和死活啊。难道是因为觉得我林烟现在的工作身份给他们林家丢脸蒙羞了,所以想要借此机会出手警告,来好好教训教训我吗?呵,算了吧,先不说我那老爸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而且就算他还活着,他也只不过是被他们林家收养然后抛弃的一颗废棋,一条公狗罢了,用完就算……和我一样。”

    就像是一个代代相传,永世难解的诅咒,他和他的父亲,明明与世无争,但偏偏都遭遇了同样受人摆布,犹如玩偶的宿命。只不过一个是被女人用,一个是被男人用的区别而已。

    夏昭时无意于再跟林烟在林家这一笔永远也扯不完和算不清的陈年烂账上继续纠缠下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高大笔直的身形很快聚拢来一片压迫笼罩的y影:“林微云到底怎么想的都无所谓。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林烟,你的回答。”

    林烟打个哈欠仰头冲着夏昭时甜甜笑了一下,当即放下盘腿大大伸了个懒腰,眼底雾气蒙蒙,但却略显孩子气的兴奋地说:“去啊,为什么不去?说真的,这么多年了,我还真是有些好奇,黎唯哲和庄景玉,究竟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哦当然,还有那个传说之中的林玉哲,本来我还想着,他既然是黎唯哲和林微云的孩子,父母基因都那么强,那一定是长得乖嫩得不像话吧。不过现在既然有一半儿混进了庄景玉那个土杂种的……呵呵,那就很难说了。好期待啊!究竟是谁的基因比较强,混出了一个什么模样?”

    夏昭时模糊回忆了一下不久以前才在林宅见到的,那个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土气,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显得十分时髦贵气,犹如粉雕玉琢般可爱娇嫩的小男孩儿,不禁同情地摇了摇头,笑着对林烟道:“那我恐怕,你要失望了。”

    “不会──”不料林烟听了却只是相当没什么所谓也甚是不怎么在意地朝着夏昭时干脆摆了摆手,神情慵懒,口气极淡:“既然已经混了一半儿杂碎的血,那无论长得再怎么好看,但在本质上,也注定逃不了,是半个小、杂、碎、的、贱、命。”

    一句一字,咬得深深切齿。

    夏昭时静静看了林烟片刻,对他这样明显是迁怒泄愤的恶毒咒骂,究竟是欣赏抑或是享受,不得而知。顿了顿,他低笑道:“老实说林烟,你现在的模样,真的是带感极了。不过你知道吗,比起现在在我的面前,我更想看看你当着黎唯哲和林微云的面,跟他们这么说的样子。”

    林烟闻言眼皮一抬,微微笑了:“好啊,不过我要是真这么干了──”说着高高仰起脸,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零零碎碎的期待,轻轻开口问夏昭时:“那,你会来救我吗?”

    你会,来救我吗。

    美人如玉,楚楚嫣然。只可惜夏昭时却对此不以为意视若无睹,只是爱莫能助地一摊手,丝毫不解风情:“你要是真敢一字不落原封不动地跟他们这么说,那就算是我,恐怕也救不了你。”

    林烟眨眨眼慢慢地摇头:“救不救得了那无所谓,我只是问……只想知道,你到底,会不会来救我?”

    你到底会不会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回答林烟的只是一片久久无声的沉默。渐渐地,夏昭时慢慢敛去了眉间几分欲去还留的浅淡暖意,神情似笑非笑,欲嘲未嘲,良久,才讥讽地说:“林烟,你在期待什么。”

    是啊,他在期待什么。

    他只是在期待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能够视他如全世界,为他刀山火海在所不惜,为他颠覆黑白不顾一切。他没有办法,他想要的情感,就是这么的极致极端,这么的轰轰烈烈。

    “没什么,”半晌林烟嫣然一笑,不理他了。转身大步往床边走去,掀开被子躺下,声音软糯含糊,有些可爱,“我困了夏昭时,你不会那么没素质,想要把刚结交的盟友赶出去吧?”

    夏昭时瞥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盈盈细雪:“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说着走过去,将这间房间的房卡放在了床头,“以后,你都可以住在这里。下面【意难忘】的饭菜也随便你叫,派人送上来就行。”

    林烟嗯哼一声勉强算是笑纳,很怀念的语气:“对嘛。这才是被人包养的感觉,”说着环顾四周,媚眼如丝万种风情,“那,今晚你睡哪里?”

    夏昭时低头看看他淡淡莞尔,一字一顿,扔出六个字:“不用,我调时差。”

    林烟眯了眯眼,下一秒立马缩进被窝拉起被子裹住全身,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行,有本事你就调两个月的时差……或者一直过你的美国时间,我也没意见。”

    往夏如烟(二十四)

    两个月后,新年春节刚过,林烟穿着一身仍旧显得颇为喜气洋洋的茜红色厚羽绒服,外加一条黑墨色的紧致贴身熊皮裤,头上戴着包耳帽脸上罩着大口罩,脚上还登着一双加绒加毛的矮膝貂皮靴──看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刚刚才从南北极穿越过来的科考人员似的,几乎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没拖行李,肩上就背了一个咖啡色的prada长挎包,独自出现在了s市机场的候机室里。没办法,这一次他要去的是北边儿的d城,六年前他在那儿呆过一段时间,很有经验,深知那儿即便是在早已农历立春的二月底,也仍旧春寒料峭大风大雪,冻得不行。林烟怕冷,现在就这么穿,都恐怕觉得还不够暖和。

    不过哪怕只是一个“球”,林烟也依然是一枚无可辩驳毋庸置疑的优质美球。品位高卓的时尚打扮,特立独行的凛冽气质,疏离淡漠的慵懒表情,以及半遮半露无意掩藏在口罩帽檐之下的,那一双隐约可见的j致眉眼……一入机场,便不由自主地吸引了无数人倒抽冷气流连忘返,惊艳惊叹的关注目光。甚至还有人为他频频驻足回头观望,拿出手机来疯狂地给林烟拍照摄像──估计他们是在怀疑,这会不会某个变了装的超级大明星。

    但事实上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超级大美人,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御寒和保暖而已……

    林烟是一个人来的机场。夏昭时并没有跟他相伴同行。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夏昭时先提前一周飞去了d城。原本当时他是叫了林烟跟他一起走的,可是那时候的林烟一听,却没有很快点头答应,而是直接先飞扑到上去查了下d城最近的天气温度。结果一查就十分悲催地发现,那几天d城正好巧不巧地赶上了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回流,大风降雪降温,约莫要过整整一周,温度才能勉强回升回来,放个晴天。于是林烟软磨硬泡死活不愿跟夏昭时一起走,说要是现在就去d城那铁定是会冻死他的,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等到下周天气回暖了才肯过去。夏昭时对这样怕冷怕到简直让他都觉得有些可爱的林烟感到十分好笑,不过好笑之余倒也懒得管他,反正自己是没什么所谓的,便很大度地干脆给林烟单独订了一张一周以后飞往d城的头等舱机票,让林烟到时候自己过来但是不用c心,反正他会提前派人先去机场里专门等着,总归,是要按时接到他的就是。

    一句话将林烟听得恍惚愣了愣,旋即浅浅一笑,忍不住翘高了唇角眯弯了双眼,毫不吝惜地夸奖夏昭时说,“喂夏昭时,我发现,有时候,你真的很有当一个完美情人的潜质诶”。

    只可惜,就除了洁癖过度,和外加x冷淡了那么一点点。

    在这近两个月的日子里,林烟始终没有再回去过自己的房子,就连春节期间也没有。凌望不厌其烦地给他打了无数通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问林烟现在到底在哪儿,日子过得怎么样,还有没有被夏昭时欺负之类的……林烟实在是被他烦得不堪其扰忍无可忍,终于在某一天彻底受不了爆发了,直接拨回去跟凌望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我和夏昭时现在过得好得不得了。你要是真那么想住那栋房子的话,那就给你吧。毕竟我也不是个什么小气的人,你想要就尽管拿去好了。”

    ──但事实上,关于前半句,林烟其实是讲了假话。因为夏昭时压g儿就没在那个房间里怎么呆过。反正在林烟清醒的时间里,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基本上就没有和夏昭时打过哪怕只超过区区的五次照面。而至于个中原因,林烟很明白,一来是因为夏昭时真的很忙,二来当然更是因为,夏昭时现在还没有办法做到跟林烟“同床共枕”的这种亲密程度。不过林烟对此倒也不怎么着急,至少某一晚他洗完澡,因为忘了带浴衣进去所以不得不裸着身体走出来的时候(嗯哼~林烟不否认这里边儿有自己故意勾引的成分存在~~),夏昭时不仅偏着头瞥了林烟许久许久,半晌过去,夏昭时甚至还伸出手来在林烟的腰部附近小小地捏了一把,然后眼睛一眯微微笑着说:“嗯,看着很好,手感更好”。林烟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那一刻夏昭时眸中百分之百的真心赞美和赏心悦目,他不仅快速捕捉到了,并且也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更绝对没有看错。于是当晚夏昭时虽然和以往一样毫无留恋地离开走了,但是等到门一关上,林烟便再也装不下去,飞快一个转身几步奔回了床边猛地一下扑倒下去,将自己重重摔在了柔软宽敞的大床上,裹着被子抱起枕头,满脸笑容咧得就跟只奸计得逞偷了腥的坏狐狸一样,乐呵呵地左右滚了好几个圈儿,然后顺便还在心里面默默地比了一排胜利的v字,得意洋洋地想:哼哼~~很好很好,再接再厉!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他发誓,他一定要把夏昭时这个洁癖至上的俊美男人……发展上床!

    登了机直入头等舱找到座位坐下,林烟关了手机取下口罩系好安全带,降下椅位翻出毛毯来盖着,然后便直接从包包里拿出了眼罩戴上,开始准备睡觉了。这是他坐飞机的一向习惯。不过才过了短短几分钟,林烟刚培养出来那么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困倦睡意,意识朦朦胧胧中,就感觉到身边的座位来了人,陆陆续续地坐下,放包,系安全带,拿书,翻书,叫住乘务员,要了杯咖啡……好吧,到此为止的这一切林烟都还能忍,直到身旁的那人在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出声叫了他一句:“嘿!原来真的是你啊,我的林大美人?”

    林烟一愣。这声音听着实在是有些耳熟。林烟皱起好看的眉头努力想了想,结果还没能来得及在记忆里搜索到对上号儿呢,就听见身边的男人一口身受重伤痛彻心扉似的自嘲语气,聒噪至极地开起玩笑来:“哇啊哇啊,不会吧林美人!?拜托这才过了多久啊!你就算认不出来我的脸,但好歹也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不然简直枉费我当年写了那么多歌唱给你听诶!”

    哦……听到这里林烟顿时恍然大悟了,是齐逸。

    摘下眼罩,林烟升高椅位揉揉眼睛打着呵欠,一脸恹恹地转头看向对方,没什么j神地跟对方打了个不怎么热情的招呼,敷衍的意味完全不打算掩饰,勉强算是应付。没办法,原谅他不能跟久别未见惊喜重逢的老朋友露出个好看的笑脸来吧,毕竟任何人要是被从将睡欲睡的好梦中给生生叫醒,恐怕都是没办法露出好脸色来的吧,更何况,林烟还有轻微的低血糖。

    林烟跟齐逸是在大约三年以前认识的,认识的原因很简单也很普遍──他是林烟的顾客。齐逸一个天王级别的华语歌手,会很多种乐器,而且自己填词谱曲,模样温润文雅,是音乐唱片界鼎鼎有名的大才子。本来他的星途一直都是属于那种一路平稳稳中有升的的从容淡定型的,结果在遇见林烟以后,这种平平稳稳的安然状况就被彻底地改变颠覆了。或许这也正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因为林烟首先从x格上来讲就是一个太激烈极端的人,再从外表上来看,林烟的美貌也完全不是细水长流越看越好看,而是只一眼就能将人惊艳摄魂,惊心动魄的那一种的,因此和林烟接近接触,交往深交的人,都会在潜意识的不自觉里,被他的气场所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就好比齐逸,他曾经的音乐事业原本是无所谓巅峰不巅峰的,因为似乎处处都是一片坦途;可是在遇上了林烟以后,毋庸置疑,无论是业内的专业人士,还是只是普通的粉丝民众,都不约而同地承认,那几年,就是齐逸事业上,绝对的巅峰。

    好歌一首接一首,经典一张续一张,甚至那几年华语地区的各大音乐奖项,也几乎是被齐逸一个人给囊括包揽进了怀中,寸土不让。只是他的粉丝们永远不会知道,那几年,自己的偶像所创造歌唱的,那些让他们听得或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热歌快歌,又或是泪流满面,黯然销魂的情歌慢歌,要么,就是齐逸专门为林烟所写的,要么,就是齐逸被林烟刺激激发了灵感,然后写出来的。

    可是其实林烟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有为齐逸做。他和齐逸之间,也无非就只有b和顾客之间那一点,不得不做的分内之事罢了。可是林烟自己不明白,他这个人,本身,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已经是一株最剧毒的罂粟,和一枚最致命的鸦片。

    让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但偏还情愿心甘,无悔无怨。

    李一南就是齐逸介绍给林烟认识的,然而如今想来,这应该算是齐逸把自己的好兄弟好哥们儿给害了。但幸好齐逸自己要比死党幸运那么一点点,年纪大些也理智些,很多事情看得开也想得通,没有李一南陷得那么深。想当初齐逸一发现自己对林烟似乎有那么一点无可自拔愈演愈烈的动情苗头的时候,便迅速地快刀斩乱麻,立刻结束了这段荒唐香艳的主顾关系。虽然做决定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很不舍,发现林烟对自己的决定无动于衷还是觉得很难过,而离开林烟以后他无论生活还是事业也都很明显地进入了一个低潮期,甚至他也曾夜半醒来感觉身侧冰凉刺骨寂寞如雪,然后无比痛苦地抱着脑袋揪着头发后悔质疑过这个决定到底是否正确……但后来,当齐逸看到自己的好友因为林烟而变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疯魔不成活的狂乱状态,一点也不再复他曾经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样多情但也无情的花花公子形象的时候,齐逸便如同一个真正的过来人那般淡淡地了然一笑,而后便彻底地释然和放下了。

    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喜欢林烟的,并且还不止是“喜欢过”,而是直到现在,甚至未来很久,都会一如既往地这样喜欢林烟下去。毕竟林烟对齐逸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无论是感情抑或是工作,更不管他是想抑或是不想。可是比起李一南和凌望那两个痴人来说,齐逸自认为自己对于林烟,还远没有达到那种非他不可要死要活的致命地步。他很清楚,他太清楚,林烟是一淬,他永远也要不起的毒。能在有生的瞬间遇到林烟,就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运气了。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你注定得不到,可是没关系,这世上也有一种感情会让你觉得,其实那个人,你并无须得到。

    ──有时候,老天看似无私无情的正义公平,其实也可以,温柔得很好。

    不觉想起李一南,那个最近过得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脾气极度暴躁但又异常脆弱,一看便知是又一次陷入了与林烟冷战的可怜死党,齐逸多少心有不忍无奈叹口气,小心翼翼地跟林烟求其情来:“那个……烟烟啊,咳咳,你又不是知道,阿南年纪小x子直,以前在南边儿又是小霸王一只,一向风流高傲惯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忍耐忍让过啊?但现在既然他是真的爱惨了你,所以纵使有什么不对,你也就多包含体谅下吧,”摇摇头满脸感叹,“啧,你是没看到那小子最近的样子,虽然我是觉得他自己活该啦,这种事情短短两年就搞了这么多次也不知道吸取教训,但也不得不说他现在的状态就连我个旁观者看了也都觉得心酸不忍啊。而且他自己折磨自己也就罢了,可偏还连带着我我们身边一群工作人员好友同事受他的怒火怨气……哎,整个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估计着,他可能连睡觉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呢。那样子要是被他的那些疯狂粉丝们给看到了,还指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儿呢。”说完很体贴地给林烟点了杯加糖的热牛n,递过去,放柔声音,“所以烟烟啊,这一次李一南也要出席林家小少爷的生日宴会,你不如就大人有大量,干脆瞅着机会赶紧跟他和好了算了吧。这也算是解救了我们这些被无辜连累的可怜受害者嘛。”──他还是那么清楚地记得林烟的口味和习惯,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潜意识里,那么清楚,清晰地记得:林烟不喜欢喝咖啡,因为那太苦太涩,而牛n一定温热和加糖,因为那样才会甜和香。

    端牛n过来的漂亮空姐瞬间就被已经取下眼罩和口罩,完全露出五官模样来的林烟给彻底惊艳了。往回走的一路上都是保持着一副仿佛被电雷劈中般的呆滞表情,心想齐逸天王她是认识的,但回去后一定要上查查旁边那个美少年到底是谁!靠啊……妖孽得简直没天理了啊!难怪她费尽心思挤进头等舱想要钓个钻石王老五金g婿的目的始终达不成呢,原来大款们爱的都是这一款啊!郁闷啊郁闷,抓狂啊抓狂,但……输得心服口服。

    林烟接过牛n捧进掌心里暖手,还跟以前一样怕冷──齐逸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哑然失笑,各种温柔宠溺疼爱怜惜,不自觉地爬满唇齿眉梢。

    “不要,”齐逸字字真诚句句恳切,然而林烟听了却是连眼皮都没有舍得多抬起来一下,便直接冷冷地打断拒绝,“你刚刚不也说了,是李一南自己不知道吸取教训,短短两年就把这种无聊的事情搞了这么多次,是他自己骨子里就幼稚有毛病,但还死活改不了!那我也不能一直惯着他。哼,对啊,他以前在南边儿的确是小霸王一只,是风流高傲,目中无人惯了,那有本事就继续在我林烟这儿风流高傲目中无人吧,只要千万别像以前那样,几天后又使计把我约到什么所谓的顶级豪华的西餐厅里,菜难吃得要死不说,还跪下来捧花送我,念一大堆r麻得要死的情话来求我原谅……靠,他以为他在演戏啊!那些话也不知道是哪个贱人帮他写的,真恶心死我了!他怎么不干脆买枚钻戒来跟我求婚算了?老子又不是女人。”

    一通长篇大论气儿也不带多喘地就这么直接念叨下来,发泄的快感之余,林烟觉得有些渴,于是低头小小地啜饮了一口牛n,动作优雅可爱得如同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猫咪那般,侧脸j致白皙,一如齐逸的记忆。虽说红颜易老美人迟暮,可是岁月在林烟的身上,却总是显得格外的恩情。

    “再说了──”林烟喝完牛n舔了舔嘴唇,令人浮想联翩的r白色n渍沫子浮在他两瓣粉嫩娇艳的红唇之上,仿若烈焰融化白霜,空气中缓慢流淌出了一抹暧昧莫名的情色意味,那副妖媚x感的动人模样,让一旁的齐逸看得很是燥热心痒,“你既然说他是爱惨了我,那他为什么不能忍耐忍让?哪怕是后来学会忍耐忍让?呵,要是我爱的人,除了把他让给别人,我什么……什么,都愿意忍。”

    林烟脾气怪异乖觉x情y晴不定这齐逸早就知道,而且在相处的日子里,对此也是深有体会。所以如今听见林烟这么说,他微愣之下旋即苦笑,知道这话题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好友祈了个祷,让他自求多福,自己能为他做的都已经做了,再越界,恐怕林烟下一秒选择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战对象就会是他自个儿了。没办法,一旦和黎唯哲扯上关系,那李一南──事实上别说是李一南而是其他任何人,都压g儿,毫无胜算。

    齐逸找不到更好的话好说了。空气安静了片刻,几分钟后,还是林烟先从牛n杯里抬起头来出声打破了沉默,转眼看向齐逸好奇地问:“哦对了,你这次去d城……难道也是因为要出席林微云的宴会吗?”说完自顾自地皱了皱眉,一副若有所思但怎么也想不通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林微云那女人到底要干嘛?前几年无声无息毫无动静的,这一次突然请这么多社会j英豪门名流过去……呵,怎么,是因为觉得林玉哲的年纪够了时间到了,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给她儿子从这些人里边儿选个陪读挑些宠物吗?”话音即落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很快嗤嗤一笑轻哼一声,语气骤然沈降得不屑而冷清,“不愧是当上了林家当家的女人,把林家的老传统也继承得这么好。整整一个家族,真江山易改,本x难移。”

    说到最后,咫尺近距之下,齐逸几乎能够清晰地看见在林烟那一双形状姣好盈盈如波的秋水翦瞳的深处,隐隐地有孤星冷光闪烁,眉目不善,寒气直逼。

    早在曾经齐逸还没有和林烟成为主顾发展上床,甚至是早在他和林烟见面认识以前,齐逸就不止有无数次地在圈子里听人八卦说起过,【宠儿】里鼎鼎有名的林大美人的爸爸林炎,跟林家,以及跟林家的上一任当家──那个早已过世的林老太太──的那一点儿不得不说的陈年旧事;不过齐逸更知道的是,这种事情若非必须,否则绝对,绝对,不要在林烟的面前主动提起。先不说齐逸本身就并非笨人,又况且在娱乐圈里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就算原本再怎么不济,但什么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领也都该练出来了,于是此刻脑中灵光一闪迅速转开了话题,歪过身子凑近林烟,动动鼻子夸张地嗅着美人身上好闻的兰花j油味的沐浴r香,和刚刚喝进嘴巴里以及手中正捧着的浓郁n香,一脸意乱情迷地笑眯眯道:“宴会是要去参加的没错,不过那也就是随便去玩玩儿罢了,因为林微云的那个亲亲同x爱人,嗯,好像是叫姚……雪什么的?哎不管了,是我的一个铁杆儿粉丝,林微云是为了她才叫我去的,我以后若是还想要继续在娱乐圈儿混的话,怎么着,也要卖这位新上任的大家族当家一个面子吧。不然就单凭我齐逸那点儿可怜兮兮的身家背景,哪儿能够得上资格去他们林家的家宴啊。比不上凌望韩笑李一南也就不多说了,更别提跟什么黎唯哲江臻夏昭时季晚潇谢非格萧岚这些大神级别的比了……哎,说到底,我齐逸也不过就只是区区一介伶人而已,一遇到真正的高官巨富豪门大贾,就总是逃不脱被摆布的悲惨命运啊~~”

    林烟听到这里忍不住赏了齐逸一枚白眼儿,满脸无语地打断他:“你够了齐逸,在我这儿装什么苦情。我记得在去年的福布斯中国名人榜里,你好像就排在第八位,只落后了陆霭霭那个新晋香港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影后的后面一位而已吧。”

    齐逸闻言一惊,随即展颜大喜:“啊哈!想不到烟烟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啊?这么关心我么?嗯?”瞧那样子,简直激动得就恨不得直接一个立马扑上去狠狠啃林烟一口了。那半张犹如白瓷般令人销魂蚀魄骨头都酥了的绝美侧脸啊~~自从结束主顾关系以后,齐逸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在这几年的多少个夜夜梦里,幻想意y过多少次了。但可惜每一次都只是虚空春梦一场,外加每一次夜半惊醒,还都会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会全身大汗淋漓,并且湿了裤裆。

    林烟捧着杯子歪起脑袋皱眉想了想,很久很久,这才长长地“哦──”了一声,而后便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齐逸天真可笑的痴心妄想:“也不是。就是有一次无意中发现夏昭时居然在上看这个,我趴在他身后随意瞟到了一眼罢了。之所以记到了现在,是因为我当时还真的蛮吃惊的,实在想不到你不过区区一个唱歌的而已,但居然也能赚这么多钱,真是有些震撼。”

    “……”齐逸囧了又囧,憋了又憋,最后也只得尴尬地鼻子,掩饰x地咳了两声,最后好不容易才憋出来一句,“好、好吧。也对,如果你连这个都关注了,那没道理不会不知道我这次去d城,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逸鸣惊人’世界巡回演唱会,要在d城的市体育馆启动首场仪式。”

    林烟听了对此没什么兴趣地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但也就只是,知道而已了。给齐逸的潜台词是:我不会去,你也别白费心思邀请我去了,免得自取其辱,自找难看。

    齐逸失望之余但幸好也早已料到了,估计就会是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希望,被当场拒绝的黯淡结局。伸进衣兜里的右手紧紧攥着那一张烫金座位票,捏了半天也想了半天,但到底还是没有拿出来送出去,整个人唯有苦笑,也只能苦笑。

    林烟喝完了牛n放下杯子,舔舔濡湿水润的双唇,一脸不舍地又再回味了下那份香甜浓郁的牛n味道,揉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然后重新翻出来眼罩戴上,冲着身旁的齐逸懒洋洋吩咐道:“好了我要睡了。除非飞机失事,否则任何事都不要叫醒我,”说完降下椅位刚刚躺下,顿了顿,却又忽然想起来改口道,“哦算了,如果飞机真要失事的话那还是不要叫醒我好了,就让我在睡梦中安乐地死去吧。”说完便不再言语,很快地偏头入睡了。

    齐逸让林烟的话给弄得有些想笑,简直没有办法,觉得林烟实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尤物,而且,还是属于百变型的那一种的。没错,虽然在大多数的时候,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林烟都是绝对妖孽妖j范儿那一款没跑儿的,然而当他偶尔无意识地卖一卖萌,却又是可爱天真得不得了,让人萌得小心肝儿扑扑乱颤小心脏通通狂跳,简直都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齐逸明白不止自己,这世上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究竟,要拿林烟怎么办才好。似乎有一种人生出来,天生,就是为了颠倒众生而存在。

    中途齐逸的助理(最近才换的小菜鸟,并不知道以前齐逸和林烟的那段关系)跑过来,弯下腰凑近齐逸的耳边,无比八卦地小声问齐逸:“诶老大,这──”伸手指指林烟,“嘿嘿,是谁啊?”眼睛里闪着跟无良狗仔一样渴望独家爆料和秘闻头条的狂热j光。

    齐逸流连宠溺的目光落在了林烟身上很久很久,这才转过脸来仅用自己不愿直视的余光,淡淡扫视了身旁满脸好奇的助理一眼。然后,一向,无论是对公众粉丝抑或是对工作团队,都彬彬有礼,温柔和煦的乐坛贵公子,破天荒地第一次,对自己的助理露出了一抹没什么温度的警告笑意,冷声道:“一个美人。但是是一个你惹不起,也不该问的美人。”

    小助理的脸色顿时惨白。脑中骤然轰得一声巨响,直到走回自己的座位神思恍惚地坐下,两条小短腿都还在止不住地颤啊颤,抖啊抖。齐逸老大的这种迥然不同大相径庭的前后对比,给他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抹了把额头汩汩不断的冷汗,当漫长的一路飞行过去,他终于彻底想通明白,原来曾经齐逸之所以能那么快就跟他们打成一片混成一团,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本x温柔,而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被拂到逆鳞罢了。

    看来那个美人,应该就是齐逸的逆鳞了。虽然事到如此,小助理对于林烟的身份是愈发地感到好奇了,然而至少现在,他还没有不怕死到那种程度,再也不敢多嘴多舌多问一句了。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对于瞌睡的林烟来说是如此,对于希望能和林烟多相处一会儿的齐逸来说,更是如此。

    很明显没睡饱的林烟呵欠连天一脸焉焉地下了飞机。齐逸的经纪公司为了让他温柔和煦平易近人的乐坛贵公子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专门给他安排了粉丝来接机。关口分别前。齐逸面色犹豫颇为吞吐了一会儿,纠结半天但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选择了对林烟说:“那个,烟烟,明晚林家的宴会……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但至少我齐逸,是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林烟愣了一下很快好笑地看着他:“什么叫站在我这边齐逸?你是指,如果宴会上黎唯哲看不惯我要动我,你会壮起胆子,去跟他硬碰硬吗?”

    很明显一口瞧不起也不相信的不屑语气。于是齐逸也笑了:“你不要这么说,也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啊,烟烟,我也是会受伤的。没错我是很有自知之明,当然清楚自己是绝对斗不过黎唯哲的。不过在娱乐圈这种鱼龙混杂官富交接的圈子里混久了,我也不至于那么没用。这句话我不止是说着玩玩儿而已的,你可以相信我……试着相信我,烟烟。”

    林烟深深看了齐逸一眼。

    “……好吧,”半晌,他耸耸肩表情不怎么在意,“其实如果黎唯哲要是真想动我,那么以他的x子,无论怎么着,都还是会动我,”停顿几秒,声音渐低下去,“而我倒希望……多么希望,他能来动我……见见我。”

    林烟宁愿让黎唯哲始终恨着他怨着他骂着他,因为那样至少说明黎唯哲始终记着他,念着他,想着他,也不愿像最近几年这样,被他给彻头彻尾地忽略和无视。

    就像从头到尾的陌生人,g本不曾在对方的生命里存在过,留下痕迹。那些肆意荒唐,轻狂飞扬,甚至鼻尖一动,还能依稀嗅到悠悠泛着教室里的书本墨香,c场边的尘土清香,校服上的洗衣粉香的似水流年,青春岁月,年少时光,只有他一个人视若珍宝地记住记得,并且小心翼翼地珍惜珍藏。若无其事原来是最狠的报复,冷漠比暴力,更伤人心。

    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微香里,林烟恍惚走神了几秒,一转眼静静想了想,脸上忽又浅浅绽开了一抹暖如春风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幸福”的柔软微笑,眨巴眨巴眼睛,眸光亮晶晶,可爱至极地偏头对齐逸道:“哦对了还有,就算没有你们,但至少还有一个夏昭时,是一定……一定,会保护我的。”

    他的口气十分笃定,细听之下,里边儿甚至还多少夹带了些许得意洋洋,炫耀自负的天真味道。但那并不是因为林烟确信夏昭时对他有什么所谓的感情──那样就未免自恋得有些可笑也可怜了;而是因为林烟对夏昭时那变态无敌的控制欲,很有信心。既然夏昭时总说林烟现在是他的人,那么就算只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因此宴会上,夏昭时哪怕是不惜代价和江家黎家彻底撕破脸皮,也是一定,会护着林烟的。这跟深情无关,林烟很清楚,纯粹,只是夏昭时个人的心理疾病在作祟。

    可是齐逸对此却很明显地误会了。也对,在他的眼中,林烟这种人,应该是什么人,都能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惊艳迷倒,收归囊中的。一个黎唯哲就已经够逆天了,夏昭时他不熟悉,因此想不到那个人,竟然会是一个比黎唯哲,更加逆天的存在。

    沉默几秒齐逸轻声问:“那个……烟烟,你跟夏昭时,现在,很好吗?”

    林烟翻出口罩来戴上,遮住了表情,声音从厚厚的纱布里含糊透出,显得有些闷闷嗡嗡,不大清晰:“唔……很好啊。”

    齐逸闻言一僵随即温和笑了笑,不再说话了。是啊,如果有夏昭时在,那真的不用自己,再在这里,多c什么心。反正自己能给林烟的东西,林烟都不需要,也看不起。

    他总是能得到更多更好的,因为他值得更多更好的。不用想方设法更不用费尽心机,便自有那么多人,那么那么多的人,去排着争着抢着,甚至是挤得头破血流奋不顾身地,为了他赴汤蹈火,为他而前仆后继。

    习惯多年早已不足为奇。真的,没有他一个小小的齐逸,什么事情。

    这样一想多少让齐逸觉得有些黯然落寞。然而在分别前的最后一刻,林烟懒洋洋地冲他摆了摆手往前走了数步,却忽然身形微顿仿佛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身未转头微偏,近乎自言自语地对着身后始终痴痴凝望着自己的齐逸小小地做了个口型,轻轻呢喃了声,谢谢。

    谢谢。

    说完便再也未曾流连,一路大步往前,渐渐地消失走远。一如既往光芒四s独一无二的美丽背影缓缓随流进人来人往的拥挤人潮之中,但却注定,永远无法被淹没湮灭。

    而在听到谢谢那两个字的瞬间,齐逸便当场神魂颠倒神思恍惚地呆滞愣住,直到他的粉丝们全部一窝蜂地叽叽喳喳围拢了上来,他也都依然,未能回过神来。有时候,当你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对你嚣张跋扈颐指气使,那么哪怕那个人只是在无意之间对你随口透露出了那么一点点,近乎施舍一般的柔软真诚,也都能让你无可救药地感觉到有一种,宛如被恩赐的救赎。

    是的,那是恩赐,更是救赎。因为他们之间并不是,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一个永远高高在上不屑一顾,是施舍的姿态,而另一个则始终卑微仰望满眼爱慕,是乞求的姿态。

    齐逸被林烟那难得久违的巨大温柔给猛地砸得头昏脑胀身燥心热,x中除却满满的兴奋激动以外,还一瞬间无法自拔地涌出了无数停不下来的创造欲望。他甚至相信,此时此刻只要现在谁肯给他一支笔一张纸,那么他就可以滔滔不绝地一路写下去──全部,都是写给林烟的歌。而自从和林烟终止主顾关系再没滚过床单以后,齐逸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能再产生过像这样意乱情迷的灵感冲动,和到达过如此魂不守舍的巅峰状态了。心情大好对待粉丝们自然也好,于是第二天各大娱乐刊物的头版头条便是,【乐坛贵公子名副其实,抵d城见粉丝全程微笑,有求必应】,可把后来的齐逸给逗得捧腹揉肚,大笑不止。

    别了齐逸林烟慢吞吞地走出大厅,无视周遭行人无数冷气倒抽的惊艳目光,没花多少时间,便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脑门儿里找到了那个,夏昭时口中所谓派过来的接机人。那人看样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冷面中年大叔,估计是因为被长年训练和专门叮嘱过,因此在见到林烟真人的那一刹那,他除了眼波里微微泛出了一丝若不细看绝难察觉的呆滞错愕以外,下一秒便迅速恢复了正常敛去了神色,重回最初的面无表情,严肃冷漠。

    ……嘁,夏昭时除了控制欲和洁癖狂以外是不是还有强迫症啊!不然怎么在选手下这件事情上面这么有怪癖,一个两个选的全都是些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货和面瘫啊!林烟撇撇嘴,忍不住如此腹诽。一路跟在大叔身后下到停车场走近车边,一辆低调华丽而且还定制防弹的aybach guard,林烟一见就简直有些受不了地眼皮抽搐嘴上直泛嘀咕:“我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这不纯粹摆明了让仇家来追杀的吗!?”

    在林烟的认识里,防弹车一向都是如此装逼犯二,令人蛋疼的天雷存在。

    嘟嘟囔囔地低头弯腰钻进车里,林烟连屁股都还没有来得及坐稳,便急不可耐地冲着身边那个正正襟危坐闭眼假寐的俊美男人一脸不满地撅嘴抱怨起来:

    “喂我说,夏昭时,你故意把机票的位子给我订在齐逸的旁边干嘛?怎么,到底还是对我林烟放心不下,所以想要借此机会试试我究竟有没有吸取教训,对你忠不忠心啊?”

    夏昭时闻言微微一笑,却并未睁开眼睛:“我没那么无聊,巧合而已。反正是见见老朋友,不好吗?”气息一顿,淡淡道,“人家这几年可是要把你给想疯了。听我一句劝林烟,做人别那么绝。可能哪一天你也会需要你曾经看不起的人的帮助的,也说不定。”

    林烟一听就立刻夸张地瞪圆了眼睛,满脸的诧异无语,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活活呛死。没办法, 毕竟,这句话从明明最是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的夏昭时口中说出来,于他而言,还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不禁一时失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打个呵欠懒洋洋道:“好吧,的确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说李一南是一个好床伴的话,那齐逸就是一个好牌友,和他打牌勉强不至于让我那么无聊。以后有机会,我还想多和他玩玩儿的。”

    车里一片安静,夏昭时没有再搭理林烟这一段听起来实在很有点儿自夸嫌疑的自言自语。可是坐车那么无聊,林烟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便不甘寂寞地凑上前去细细看了看夏昭时的脸一会儿,然后便十分惊奇地发现,夏昭时最近,似乎的确是一副累得够呛的工作狂模样:尽管脸上依旧打整得寸尘不染干净如常,然而眼睑下那两片狭长细致浅淡泛青的扇形y影,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遮盖掩饰得了的。

    而这发现不知为何竟让林烟忍不住地高高挑起了眉眼翘弯了唇角,表情居然有些高兴,吃吃笑着:“呀,看来这两个月你是真的很忙,不是故意想要躲我的啊。”

    夏昭时气息绵长地沉默了半晌:“──所以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

    “……”林烟一哽,撇撇嘴满脸委屈,却到底不敢硬碰胡来,只能欺负夏昭时现在是个看不见的瞎子,气鼓鼓地冲着他做了个怪相。

    “高速路上时速是180,你要是再敢这么做多一次,你信不信林烟,下一秒,我就叫人把你从这车上给扔出去,抛尸荒野。”

    “……”靠透视眼儿啊!怎么看到的!

    不过……得,他信,他服了。

    d城郊区的风景是举世公认的好,可是在如此漫长无聊的一路上,林烟却始终没有向窗外投去,哪怕只堪堪一眼的目色余光。一来是因为他不喜欢,事实上是非常讨厌d城。这座城市就算再美,但是对他来说,也都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重伤;二来则是因为,比起窗外那些飞快退后难以捕捉的绵延山野万顷园田,身边这个渐渐陷入浅眠呼吸平稳,眉目间一派安然静好平和柔软的夏昭时,才分明是一道最美,最好的风景线。

    这还是林烟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安静,不设人防的夏昭时。如若不是因为林烟早已用他自己的身体吸取了一次又一次那么那么多血淋淋的惨痛教训,亲身领教到了夏昭时那一份深深隐藏在他那一张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公子皮下的y鸷毒辣暴力狠戾的话,那么现在来个人告诉他说,其实夏昭时真的就是一个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林烟恐怕此时此刻的自己,都会天真到毫无保留地相信。

    因为这实在是一张太具有欺骗x的脸,俊美无涛实难挑剔,难怪世人都被他控制被他欺骗,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玩弄于翻云覆雨,鼓掌之间。

    恍惚看得入了迷,但林烟从始至终都一直牢牢谨记着在心底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靠得太近,不要发出声音。他害怕会吵醒夏昭时,更压g儿也不想,吵醒夏昭时。

    谁让林烟忽然发现,他就是喜欢……喜欢看,这样的夏昭时。

    反差巨大的截然不同总是能让人在心里面情不自禁地涌生出许许多多奇妙而新鲜的新颖感觉。睡着的夏昭时无意识地敛去了清醒时那一份总是令人胆颤不安的凌厉气势,削去棱角,戾气渐消。窗外是d城降温一周大雪初停后的第一个放晴天,暖阳柔和的光线穿越层云车窗,犹如水银泻地那般一派如洗地倾洒笼罩在夏昭时的身上。静静搭放在大衣第四颗纽扣上的白皙右手安然浅眠在不断跳跃的浮动光斑里,即便是在睡梦的深处也依然保持着和清醒时一样严谨优雅而又蓄势待发的冷峻姿态,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着出击和进攻,侵略和掠夺。背面依稀浮现的青色血脉有如永恒不绝亘古无息的涓涓细流,生命的内核汹涌澎湃极富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肤喷薄泻出;但在表面上,却又始终按兵不发不动声色,最后慢慢地归于沉静,流于无声。所谓的暗潮汹涌,静水流深,就像,他这个人。脸上那一张极其典型的东方美男子的清雅五官被空气中此起彼伏的金色线条给勾勒得影影重重深浅不一,但却愈发凸显得他肤如凝玉,深邃英挺。

    那场景美好得就如同一幅年代久远但却历久弥新的绚烂油画,安静陈列在一座不知名古堡的幽深长廊,午后的阳光斜窗而入流于其上,色调浓墨重彩,色泽浮华明艳,挥毫细致的笔光仿佛镀上了一层粼粼潋滟的灿烂暖金,百里气场开合,万幅为他独尊。一种令人晕眩的高贵气息席卷劲风扑面而来,夹带着古老城堡所独有的厚重神秘,吹得人目乱神迷摇摇欲坠,神魂颠倒,心旌摇曳。即便是早就已经美成j了的妖孽林烟,也不禁被眼前此番景象给震撼得呼吸为之一窒,心跳随之怦然,喉热口干不知所措,仿佛时光流转翩然倒退,倏尔轻盈回到过去,而年少懵懵无知,竟有若,初初动心。

    那一年,最初的动心。林烟一时恍惚,因为那真的已经是太久太久,恍如隔世的过去。

    夏昭时开始变得和任何一个睡着了的普通人一样,静好的岁月,静止的光y。甚至一个留神细心,林烟还能在夏昭时那一弯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唇线末梢,看出来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浅暖笑。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迷人和致命。是因为梦到了江臻的缘故吗?呵,那还真是幸福啊──如果,夏昭时此刻的梦里,真的只有一个江臻的话。

    这几年林烟做梦,偶尔也会梦到黎唯哲。但最可恨的是,每一次他梦到黎唯哲,也都会无可奈何地连带着一同梦到,那个名叫庄景玉的贱货。

    梦里具体是什么情节场景,一般等到林烟大汗淋漓挣扎转醒的那一刻,便已然破碎得模模糊糊七零八落,很难再记得起什么了。可是梦中那两人总是相伴同行如胶似漆的恩爱身影,带给林烟的感觉却是:就连在他的梦,在这样,明明只专属于他自己的私有物里,黎唯哲却竟然都不愿意,和庄景玉分开分离。

    这是多么趾高气扬的叫嚣炫耀,这是多么致人死地的不依不饶。

    如果一定要买一送一如影随形,那么林烟倒宁愿自己永远,都再也梦不见黎唯哲。宁肯玉碎不为瓦全,如今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那两个人,能够一起,从他的梦里滚出去。

    既然事已至此无法两全,那么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一个小时后,车缓缓停在了一栋幽静优美的豪华别墅小区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冷面大叔下了车替林烟打开车门,夏昭时应该是醒了但不知是何时醒的,依旧闭着双眼对林烟下令吩咐道:“下车。还有,明晚的宴会我要晚点才能到,你先去。”

    林烟一听失望之情顿时毫不掩饰地溢于言表:“诶?你不跟我一起去吗?可我刚刚才跟齐逸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啊……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丢人呢吗。”瘪着嘴不开心。

    夏昭时眉头微皱缓缓睁开眼睛。林烟特别留意观察了一下,结果十分无语地发现这个家伙的眸底居然连一瞬间的朦胧迷离都没有,还跟以前一样的淡定冷静j光灼灼,清醒得简直吓人,就好像是从来没有睡过似的。

    真是一朵奇葩……林烟不禁腹诽。

    夏昭时目光深沉静静看了林烟一会儿,忽然唇角上翘眉眼流笑:“我发现,你好像真的是很喜欢,我救你的这种桥段。”

    帅气的骑士从天而降,救走被魔鬼折磨的可怜女郎──好少女的情怀和情节。但林烟不是少女并非喜欢,他只是太过渴望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可以为他不顾一切,愿意为他奋不顾身。

    抿抿嘴沉默几秒,林烟轻声道:“因为我只相信你。”

    这是真话。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在黎唯哲的诸多影子替身里面,他最满意的就是他。也只有他。

    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相似相同,都不由让他迷恋得情非得已,无法自拔。

    口口声声说着“相信”的林烟,目光里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无止境的期待。如曜石般闪烁晶莹的漆黑双眸,连夜空最美最亮的星辰,都比之黯然失色。表情专注而认真,惹人心动又怜爱。夏昭时看着看着便不知为何,竟忽然鬼使神差往前伸出了手去,轻轻捏了捏林烟被车内暖气给蒸得红扑扑的小巧脸蛋──手感正如他无数次想象中的那般美妙柔软──而后情难自已地用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完全没有想到的,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向着林烟沈声保证:“放心,只要你是我的人一天,就没有人能够动你,”顿了顿,隐忍压抑的沙哑中缓缓流泻出了一抹毋需再多言的强大自信,与生俱来,浑然天成,“你是我的,我罩着你。”

    你是我的,我罩着你。

    那一瞬间,林烟觉得自己几乎是要……不,是g本已经,被这句话给击中了。他的确是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但那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被人保护。他有多强大,就有多任x。

    而很多年后再回头看,很难说他们在这时,有没有过互相勾引的嫌疑。比如林烟之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赤身裸体,又比如夏昭时此刻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绵绵情语。或许这更应该被称为是一种无心无意的故意和刻意。因为两个都太光芒四s,耀眼夺目的天之骄子,就算再怎么力图避免,但也终究免不了地,会被对方所深深吸引。

    就像磁铁,不可抗力。

    他们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潜意识里企图征服对方,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因为他们已经,被对方给征服了。

    4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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