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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rry Christmas,我的爱人 作者:楼小苏/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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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以后,我和叶韩的关系渐渐缓和,至少他不会明面上防着我,然而,不等我做好准备跨出一步,工作上接踵而至的难题把我困在公司,别说傍晚准时出现在银行门口,忙得连在家见他一面都不行。

    从2011年开始,上海出台了限购令的政策,对房市造成不小的打击,紧接而来的几次细则更是把各家房产公司逼上梁山,不要说像我们这样规模的公司,到了下半年的时候,连龙湖都在全国范围内七个城市大幅度降价,惹得老客户四处跑上门砸售楼处。

    每次临近年底都是房产公司最难做的时候,整个下半年都在为开发贷头痛,对于我们这样的代理公司来说,开发商没有钱就意味着我们结不到钱,市场不好、完不成销售指标就意味着保证金可能作废,夹在客户和开发商中间永远是弱势的一方。然而,这些损失尚且是可控的,不可控的却是公司首次开发的项目,当初齐远费了好大力气在嘉定拍的地。平心而论,这块地是如今市场上稀缺x的纯别墅用地,容积率很低,经过整整五年的时间,整个楼盘从品质到环境都非常典雅。

    可惜,齐远对上海的房产市场太有信心,从两年前就压着不肯预售,一心想要直接卖现房,打造成公司的标杆项目,却没想到一纸限购令把高端市场几乎压垮,眼看着房子已经造好,哪怕手里没几个客户,我们都得悄悄地开始销售,连一次漂亮的开盘都没有。一边是工程公司来催款,一边是我们讨不到代理费,保证金拿不回来不说,员工的佣金还要我们先垫付,很快,公司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更不要说迫在眉睫的贷款。

    各家大开发商都遇到资金缺口,很多小公司纷纷破产倒闭,我和齐远每天都在为银行贷款而头痛,还未到年底,我们已经预见了形势有多艰难。

    终于,当第五家开发商因为我们没有达成合同的销售目标,派人来找我们重新拟定佣金点数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敢再算这一年里损失了多少保证金,以及被扣了多少代理费。而齐远心心念念打造的高端楼盘更是一败涂地,销售至今只有不足十套的成交量,把他最后的信心狠狠击垮。

    这天,我和齐远偷偷把财务总监叫到办公室,单独和他聊了一下午。各种财务报表拿在我们手里像有千斤重,冷冰冰的数字残忍得让人不敢细看。

    等他走后,齐远无力地靠在办公桌前,把厚厚一叠报表扔在桌上,苦笑地问我:“你说,我们是不是被市场宠坏了,从入行到现在都这么顺利……其实我们并没有自己想象得这么强大,只是这个市场太顺风顺水了,换了是谁都能做出一番成绩。”

    我看着齐远气馁的表情,实在觉得很不习惯,往常的我们总是自信而嚣张,即便在客户面前,仍有十二分的底气,而现在却显得如此无力。

    见我没有作声,齐远长叹一声,又问我:“我们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到了年底要还多少钱,不要说争取新项目来做,光是手上这些楼盘就周转不过来……江衡予,我们现在算不算穷途末路了,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我们接下来会不会输的一败涂地?”

    男人是一种强大而又脆弱的动物,从前有多自信,受到挫折后就有多自卑。我和齐远在工作上x格相像,所以,看着他一脸愁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照镜子。幸好他始终是老板,而我是下属,事到临头总要比他冷静一些。

    我暗自斟酌一番,努力打起j神,认真地说:“不管是不是穷途末路,我们都不可以输。外面还有很多员工等着吃饭,哪怕明天就要破产,今天也得撑下去。齐远,我不信我们过不了这个坎,就像我坚信市场还会再起来。”

    齐远没有吭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忽然笑了,朝我点了点头,说:“对,不是不想输,是不能输。下午开个会吧,我们需要把手头上的项目进度整理清楚,还有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我和齐远达成一致,不管公司财务状况如何,不能拖欠员工的薪酬,尤其是业务员的佣金。既然开发商不能结清,我们只能自己垫下去。这就像上战场打仗一样,如果士兵吃不饱饭,不是消极怠慢而不堪一击,就是临阵当了逃兵。如果连士兵都没有了,我们岂不是光杆司令,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了。而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是讨债、促进销售,还有抵押贷款,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凑钱,在年底前务必填补资金的缺口。

    一个小时后,我离开了齐远的办公室,当我踏出门口的一刻,周围的员工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他们想看我的表情却又不敢。只有小丁一脸担忧地打量我,苦着脸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又不禁有些感动。

    我努力地挤出笑容,即便我的心情仍然沉重,开玩笑地说:“一个个表情这么严肃干什么?”

    我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拿着文件夹一个个敲过办公桌,说:“下午开个会,各部门经理准备一下,结束后尽快把会议内容下达到部门内。”

    很多时候职场上的笑容像是一种催眠,不知不觉地让我真的轻松起来,也让下属们认为我确实x有成竹。

    “今天要加班,我请客下午茶,小丁,你替我跑一趟,回头来找我报销。”

    小丁很配合地喊了一声“好”,中气十足,极有j神。

    很快,同事们渐渐热闹起来,部门内部统计好点单内容,再统一交给小丁。而我朝几个中层管理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往会议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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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经达成一致,我和齐远一刻都不敢耽误,白天的时候忙着制定销售计划,或者到处奔波和客户谈项目。晚上不是应酬开发商来讨债,就是讨好各家银行高层谈贷款,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时时刻刻紧绷着一g弦,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都不敢有片刻放松,简直就累得像条狗。

    但是,哪怕我再苦、再累、压力再大,我都不能说天要塌了这种丧气话,因为天不能塌。为了下面的几百名员工,我们要把它顶起来,并且顶得好好的。

    在这种忙碌的工作节奏里,尽管我每天都会回家,却没有机会见到叶韩。我起床的时候,他早就上班去了。等我醉醺醺地赶回来,他恐怕早就睡得很熟了。何况,即便我们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顿饭,我们之间又有什么话可说。本来他对着我就是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从来都是我故意找话题来逗他,现在连我都没了说话的力气,我们俩只能是相对无言而已,这种情况更是我害怕见到的——在我的感情观里,爱情是充满了幸福和甜蜜,而不是让人疲惫不堪的抱怨。所以,即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很少对他说工作上的难题。我希望他心里的江衡予是强大的,而不是整天低声下气地求人办事。

    我人生的前三十年确实过得顺风顺水,家境不错,衣食无忧,学业顺利,名校毕业。工作几年就和齐远一起创业,过程中虽有困难,却始终不曾将我们击溃,直到这次才有落败的危险。

    事业对男人来说是自信的基础,当我站在不败之地的时候,我坚信爱情不会离我太远,只要我愿意伸手,终究会让我勾到。可是,当事业陷入困境的时候,所有的事都仿佛失去了底气,我没办法对我爱的人许诺未来,即便这次是我心甘情愿想稳定下来。

    此刻,我的脑中充满了各种数字,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我努力地想要追上去,却终是被数字所扰。

    或许我真的不够成熟,当挫折接踵而来的时候,我感到方寸大乱。

    我和齐远的工作状态就像回到创业初时,只是负荷了这么多压力要比从零开始更艰难,面对客户、面对员工的时候,我们脸上堆满了笑,装作一副x有成竹的样子。只有在散场以后,两个人累得说不出话,抬头看到对方疲倦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

    在我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我以为我是超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等到难题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只是普通人,会觉得累亦是会觉得痛。

    这天,我和齐远刚从外地飞回来,他才上车就接到家里的电话,挂断后,苦笑着说:“从月底开始,陆陆续续能有几笔钱到帐。”

    他顿了顿,无奈地摇头,说:“我把出租的几套房子,还有我老婆名下的商铺都拿出来卖了。”

    不等我开口,齐远叹了口气,说:“如果都能卖出去的话,拿到手应该能有几千万……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是几百万的资金都很重要。”

    我当然希望我们不至于穷途末路,可是,现在的情形确实糟糕,我没办法劝说齐远不要卖房子,因为我很清楚公司还有多少钱。如果不能把嘉定的项目抵押出去,哪怕是一两千万都是杯水车薪。但是,正如齐远所说,就算只有一两百万都够我们撑一阵子了。

    难得赶在晚饭前回到家,我却没有想要休息的念头,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来的路上,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要把这套房子卖了,既是帮齐远一把,也是为了付出了十年心血的公司。我知道即便公司倒闭,我都不至于找不到好工作,可是,这家公司是我们俩一手创立的,它代表了我们年少轻狂的冲劲,以及十年来的成就和信心,我不能让它就这么垮了。

    我没有联系中介,直接打电话给庄瑾,他一直很喜欢这套房子,从两年前起就囔囔着要我卖给他。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市场下,他会不会愿意接手。

    幸运的是庄瑾不是趁势压价的人,爽快地按照市值给了我一个理想的价码,并且答应我过两天有空就来办签约和过户,一次x付款打进我的账户。我知道他猜到了我卖房子的原因,而我也没有白交这个朋友。

    然而,不管合同签完后,庄瑾会不会立刻搬来住,我都要把房子交付给他,所以,我要如何向叶韩交代?我看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心里不禁烦躁起来,如果可以我g本不想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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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钟刚过六点,叶韩就回来了,开门进来的时候,我仍然坐在客厅,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的表情略有些吃惊。

    “你在家?”

    叶韩一边换鞋,一边往里面走,不时用余光打量我,却不愿意放下脸面看我一眼。我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无奈地朝他笑了笑,说:“我有事对你说。”

    我知道,叶韩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足以令他猜到什么。果然,他脸上一怔,迟疑地看了看我,放下手上的东西,问我说:“说吧,你又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里不乏嘲讽,听得我心里一阵心疼,凝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我承认我无奈、我不舍、我更痛苦。但是,哪怕我把心掏出来给他看都是毫无意义的,结果远比过程重要,事实就是我来不及让他重新接受我,我们又要暂时分开,我甚至不能向他承诺这个“暂时”要多久。

    宽敞的房间里,空气好像凝结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睁大眼睛看向我,神情中有些迷茫,又有些紧张。

    我于心不忍,只得移开视线,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你看最近哪天方便,我陪你出去看房子。”

    沉默良久,叶韩冷笑着问我:“你又要赶我走?”

    我无奈地叹气,看着他的表情,渐渐感到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x口,令我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可是,不管多么难以启齿,我都要把话说明白,而不能让叶韩再对我失望一次。

    “不是赶你走,而是我们都得走。”

    叶韩脸上一怔,诧异地看向我。我自嘲地对他笑了笑,说:“我把这套房子卖了,下个星期就要和对方签约了。”

    听到这话,叶韩的表情顿时凝固,问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突然,叶韩激动地朝我吼道:“江衡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愿意在叶韩面前丢脸,可是,我更不愿意令他难过,只得故作轻松地说:“我需要钱,公司需要钱,我只能把房子卖了。”

    叶韩表情一僵,惊恐地问我:“公司怎么了?”

    此时,我的心情很沉重,不仅是因为工作的烦恼,还有叶韩的反应。他的表情让我可以肯定,他对我仍有很深的感情。只是,如今的我已经无暇处理感情问题。

    看着叶韩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很想努力地挤出笑容令他安心,可惜,我已经累得肌r僵硬,连一贯的坏笑都做不到了。

    “公司的资金出现很大的漏洞,年底前如果周转不过来的话,我们就没办法还银行贷款,那样的话公司很有可能就会破产。”

    果然,叶韩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说出话,可是,他的眼神却一直在告诉我,他有多么担心我。

    隔了很久,叶韩终于作声,问我说:“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吗?”

    我不禁苦笑,回答说:“是啊,为什么呢,我从来没输给过谁,这次怎么就栽了……”

    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我和齐远之间的对话,以及离开办公室后,小丁他们投来担忧的眼神,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痛。

    我和齐远都很清楚,公司的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们,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哪怕公司情况再困难,我们俩都必须打起j神,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会垮。可是,又有谁知道我们的烦恼,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战役。

    或许因为我一直都没吭声,叶韩的表情渐渐严肃,甚至可以说紧盯着我不放。

    “江衡予……”

    他轻轻地喊我名字,温柔的语气仿佛我们还在一起,只是声音里的颤抖令我不禁回过神。

    我看着叶韩一脸担忧的表情,努力朝他笑了笑,佯作如常地说:“叶韩,在生意场上没有清楚明白的为什么,走错一步,再加上运气不好,后面的每一步都跟着错了。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需要钱,我和齐远还有公司都要扛过去。”

    叶韩许久没有作声,只是神情复杂地看向我,半晌,冷冷地问我:“因为这套房子要卖,所以,你就要我走?”

    我尽可能安抚他说:“不是我要你走,而是我没办法留你。我连自己接下来要住哪里都不知道,等我租到房子,我们……”

    不等我说完,叶韩已经摇头,冷淡地说:“不用了,本来这几天我就想告诉你,我家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一个多星期下来味道也该散得差不多。”

    听到这话,我不禁一愣,心想,如果他早知道房子弄好了,为什么一直都不吭声,难道是因为他想多住一阵子?

    可惜,不容我胡思乱想,叶韩高昂着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我,说:“我这几天就陆陆续续把东西搬走,放心吧,不会影响你交房给买家的。”

    话刚说完,叶韩转身回房,不给我多说一句的机会。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是齐远叫我出来应酬。

    即便我有多么不愿意,此刻,我必须要放下叶韩,先把迫在眉睫的公事处理好。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我只能默默地对他说,叶韩,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公司带回正轨,我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

    当天晚上,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带着一身酒味回来,我当然不想吵到叶韩。只是没想到才刚进门几步,我就跌跌撞撞地摔在沙发上,然后就再也坐不起来了。

    以前银行为了求我们给他们做房贷,哪里敢像这样灌我们酒。可是,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是我们想找银行做抵押贷款,所以,不得不像孙子一样伺候他们。

    最近几年的我确实太安逸了,竟然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被灌得大醉,可想而知,先前早就忘了当年开疆辟地的辛苦,因而才有了后来的得意忘形以及战略错误。

    我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明明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整个人头晕目眩的,脑袋痛得像要炸开一样。

    这时,我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缓缓地走向我。我努力侧过头,隐约看见是叶韩的身影。可是,他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略有些chu鲁地扶我起来,一直往卧室走。

    过了很久,他终于冒出一句话,嘀咕说:“还好没吐,算你聪明!”

    我忍不住笑了,享受两人依偎在一起时,短暂而美好的温情。

    到了房里,他把我往床上一丢,然后就跑出去了。隔了半天,当我以为他已经回房的时候,竟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叶韩拿了一杯水进来,扶起我喂了几口,然后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冷冷地说:“口渴了自己喝。”

    虽然他的表情很严肃,语气更是不善,可是,他的动作始终温柔。见他要走,我装模作样地握住他的手腕,死死地拽住不放。可惜,不等我开口,叶韩狠狠地瞪向我,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脑子有多清醒?”

    即便被叶韩拆穿了把戏,我仍然没有松手,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叶韩,等我租好房子,我们一起搬……”

    话未说完,叶韩狠心把我的手甩开,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我的房间。而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痛。从前自以为无往不利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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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想趁叶韩搬回家以前,赶紧租到一套房子,带着他一起过去住。没想到,这天下午,我刚从中介门店出来,意外地接到阿姨的电话,原来是我父亲病了。

    上次因为糖尿病进医院,我已经提高紧惕,让医生加大胰岛素的剂量。没想到他还是吃了不少甜食,光是糯米汤团之类的东西就吃了不少,更别说其他的东西。

    下午,父亲从午睡醒来就不对劲,一直到傍晚昏倒一次,阿姨才知道出事了,她劝父亲赶紧到医院,父亲就是倔脾气不答应。阿姨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打电话给我。

    我赶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对阿姨一顿臭骂,如果不是我及时冲上前,恐怕他早就一脚踢上去了。我本就心烦,更知道他的脾气,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让阿姨去找医保卡。然后,我拿了衣服往老头子身上一披,干脆就拽着他往外走。

    父亲嘴上仍是骂个不停,只是见我难得连句话都没有,时间长了倒是不吭声了,只是一个劲地怪阿姨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我们三人刚走出大楼,父亲一个没站稳,险些就要晕倒,我心头一急,连忙扶着他上车,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等我把父亲送进急症室,这才发现情况有多严重,医生直接把人带进去抢救,好几次都要下病危通知单了。

    我看着急症室吵吵闹闹的样子,心里又着急又烦躁,却只能坐在门口什么都做不了。每次看到医生跑来跟我说话,我都怕他要下病危通知单,为了顾及阿姨的心情,我更要装作神色如常的样子,心里的烦闷只有自己知道。

    我和阿姨不吃不喝坐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是接到了病危通知单。糖尿病和其他疾病不同,不是医生把人推进手术室奋战几小时就有结果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熬不熬得住就得看父亲自己。我不能让阿姨一直等着,想尽办法才劝她回家先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再来换我。

    我把阿姨送回家,看到客厅里扔了一地的饼干牛n之类的零食,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团火,随手抓起就往垃圾桶里扔。

    倔老头一把岁数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果不是仗着有阿姨在旁边照顾,他敢肆无忌惮地瞎折腾吗?然而,事实就是不管他怎么犯倔,一旦出了事总有我和阿姨跟着他转,无怨无悔地照顾在他左右。因为阿姨是他的妻子额,而我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看着阿姨默默收拾东西的样子,不禁想起蒋妍在医院照顾孩子的情景,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对家庭、对爱人、甚至是对自己,我们无法逃避、更无法抗拒,我们在付出的同时亦可能是得到。

    我曾经害怕家庭的责任,不只是因为我不定x,更是因为我太自信,我不相信自己会有弱点,也不相信自己会输。我还未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我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但是,事实证明是我错了,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伴我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至少可以听我发发牢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我也会累。

    我和阿姨轮流在医院陪了三天,父亲的病仍然不见好转,甚至没有转入普通病房。我不能丢下工作不管,只能趁阿姨来换班的时候,强撑j神到公司处理公事。齐远知道我家里出了事,勒令我不准和他一起出来应酬,但是工作上的事仍是躲不掉,我在这三天里几乎没有睡过觉。

    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也许下一秒就会昏死在车里。就在我准备回家睡一会儿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毫不意外地又是一张病危通知单。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过世了,阿姨坐在病房外面,哭得声音都哑了。而我看着父亲的遗容,心里一阵茫然,老头子风光了大半辈子,竟然会因为糖尿病就要了他的命?我真的不敢相信,也没办法接受。

    急症室每天都有很多人过世,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的声音,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除了一句节哀顺变还能说什么?阿姨哭倒在病床旁边,眼睛早就又红又肿。而我难道会不难过吗?母亲早就过世,父亲是我最后的亲人,哪怕我们相处得再怎么糟糕,他总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此刻,我的悲痛是不容置疑的,心里好像空了一样,难受得不能自已。可是,我只能把痛苦憋在心里,阿姨已经在哭了,难道我要陪着她哭?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我g本没空给自己一点悲痛的时间。

    晚上,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客厅里一片漆黑,房里也不见人,大概是叶韩加班还没有回来。

    黑暗中,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疲倦得什么都想不了,连下一秒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隔了很久,我终于站起身,进浴室刷牙洗脸,准备先睡过今夜,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可是,当我从浴室出来,这才发现不对劲,叶韩的毛巾牙刷不见了。

    这一刻,我仿佛是忽然惊醒,飞快地跑进他的房里,果然,他的东西都不在了。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大约是我在医院的时候发来的。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而已,我走了,钥匙在玄关。

    等我走到门口,果然看到玄关的柜子上放了一串钥匙,我把钥匙拿在手里,握得很紧很重,齿痕勒得我掌心发痛。

    此时,我多想不顾不管,冲出家里跑去找叶韩。可笑的是我的双脚跨不出一步,连按下通话键回电给他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我真的太累了,也太过狼狈,这样的江衡予有什么筹码可以追回叶韩,仅仅是凭一句“我爱你”吗?不,我没有这样的自信,更没有这样的勇气。父亲的病逝令我痛苦不堪,公司的困难将我的自信击溃,哪怕我努力撑足了一口气,但是,我实在没办法把每一件事处理好。眼前的挫折和困难都迫在眉睫,可是,我的j力尚且不能处理好任何一件,这样的我凭什么向叶韩许诺未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冷冷清清的家,心里不禁苦笑,不要说把叶韩找回来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再过几天得住在哪里。

    如今的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江衡予,我正在经历对一个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父亲病故,工作动荡,居无定所,还失去了情人,所以,我分外怀念和叶韩在一起的日子,每天晚上有人催我下班,或是回家发现屋里开着灯,哪怕只是摆满了一桌外卖,好歹也是一口热饭。可惜,是我亲手把他弄丢了,也把这份温暖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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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葬礼在三天后,我趁着这几天把房子找好,然后约庄瑾出来签合同、办手续。

    下午,齐远没想到我会回公司,更没想到我把房子卖了,我故作轻松地把事情说完,他却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脸色凝重地朝我摇了摇头,说:“不行,是我的判断错误造成今天的局面,就算要砸锅卖铁也应该是我。”

    我不由得笑了,问他说:“你没卖吗?你老婆名下的商铺,你这几年陆陆续续买的房子,连佘山的别墅都挂在中介,可是,现在的市场下,能这么容易卖掉吗?”

    齐远立刻说:“不,还有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我昨天托人问过,只要我不黑心,这套房子不愁卖。”

    我走上前,拍了拍齐远的肩膀,说:“算了吧,卖了你们一家住哪里?租房子吗?还是回你爸家住?别忘了,他一直不赞成你从商,难道你想让他看笑话。”

    齐远激动地问我:“那你呢?你卖了房子住哪里?还不是租房子吗?”

    此时,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却不得不对齐远故作轻松地笑,说:“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没有家,也没有情人。大房子也好,租房子也好,回到家不就是四面墙壁,有什么区别?可是你不一样,你有老婆,还有孩子,你的肩膀很重,不光要撑起一家公司,还要撑起一个家。”

    见齐远低头不吭声,我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以前应该听你的,多买几套房子做投资,现在也有房产可以周转。”

    齐远好像听不见我的话一样,突然抬头看向我,严肃地说:“好,我写借条给你。”

    他正要转身,却被我拦住了,我故意板起脸,说:“什么意思?要和我明算账?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算得清吗?”

    听到这话,齐远忽然顿住了,凝神看向我,渐渐红了眼眶,哽咽地说:“等我们把这关熬过去,你想要钱,我算利息还你,你不要钱,我换成股份给你。你说得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是我们兄弟俩的!”

    我很清楚,齐远的心里比我更不好受。只是,他必须在下属面前神色如常,在妻儿面前游刃有余,而唯独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

    我按住他的肩膀,单手抱住他的背,低声说:“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兄弟。”

    齐远点头,重重地拍了我的背,肯定地说:“是,我们兄弟俩能把公司发展到今天,没理由会输在这个关卡。”

    不管是我还是齐远,我们对明天的市场都毫无把握,更不要说到年底会是什么情况。在商场上除非及时抽身,否则,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输。

    但是,不管我们输掉多少钱,有一种信念是绝不能输的,那就是对未来的希望。我们并非穷途末路,我们是可以翻身的,转机随时都可能出现,只要我们没有中途退场。如今,我们赌上现有的一切,挣的不只是一口气而已,还有十年来的青春和奋斗。我们要向所有人证明,公司不会被市场所淘汰,等到这次风暴过去后,我们仍然还会在这里,我们没有被任何事打败。

    父亲的葬礼并不隆重,除了亲戚以外,只有亲近的朋友前来观礼。下午,我把阿姨送回家后,立刻赶回公司处理事情。我没敢让阿姨知道我把房子卖掉的事,也没打算搬到父亲家来住,阿姨一直待我不错,即便父亲死了,我也有义务照顾她的生活。

    几天后,我买了点东西回家看阿姨,等我到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她刚看到我,遮掩地走上前,刚好把行李箱藏在背后。

    我扫了一眼行李箱的尺寸,虽然心知肚明,却故意问她:“打算去哪里散散心?”

    阿姨尴尬地摇头,说:“不是的,衡予……”

    她顿了顿,叹气说:“我打算回南京的姐姐家住。”

    我大致猜到她的心思,只是装傻说:“去多久?我帮你订机票,到时候送你。”

    阿姨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我这次过去就不打算回来了……我已经和姐说好,帮她一起照顾她孙子。”

    见我不吭声,阿姨的表情有些慌张,又说:“我没想要你们父子什么东西,你不是最近手头紧吗?搬回家住吧,或者把这套房子卖了也行……”

    不等她说完,我忍不住开口,说:“阿姨,我不会搬回来的,也不会卖了这套房子,你好好住。”

    阿姨忙说:“不……”

    不等她说下去,我朝她笑了笑,安抚地说:“如果你觉得触景生情,我可以卖了这套房子,另外买一套给你住。你照顾了我们父子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把你当成家人。”

    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别跟我客气了,说不定过阵子我会常回来吃饭,好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

    阿姨眼眶微红,连忙说:“好,好,你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我给你买菜去。”

    不容我回答,阿姨就急匆匆地拎了环保袋要往外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我心里亦是不太好受。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对我父亲是真情实意,可惜,他自私了一辈子,到死都不信这世上有无关利益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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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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