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64 章

    如是云云 作者:那洛儿

    第 64 章

    照影听了，紧抿双唇不再说话，脸色也逐渐僵硬。

    惊鸿深吸口气，“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照影连连摇头，“没有你，我怎么……”

    “从今以后，绝不踏入天殷教半步！”惊鸿不让她说话，紧咬牙关，气息全乱，说话却掷地有声。

    照影此时已泪流满面，带着一丝不舍地回头看眼面色灰白狼狈不堪的瑾瑜，朝他笑道：“瑜啊，这世上只这一人全心全意为我，他回归墨家，仗着麒麟朝的势力对抗天殷教，明知道定会失败，可他却做了，知道为什么吗？”

    瑾瑜的神色愈加凄惨，以前他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了，只求道：“瑾，别说……”

    “是因为我，他要以死来逼我离开，这牢笼困了我十四年之久，我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做个废人，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娘逼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可知我比你更加痛心？看着你练武，看着你成长，看着你越加完美，你可知我的感受？我总是在想，我究竟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但是今天我终于明白了，瑜啊，我忘不了第一眼见你，忘不了你缠着我撒娇，也忘不了咱们所有的时光，你总说我从不给你感情，其实我给了，只是你看不见而已，我给了十四年，毫无保留地给你，但是你呢，你做了什么？惊鸿无怨无悔地陪了我十多年，背弃家族，放弃血亲，麒麟朝视他忘恩负义，天下不容，你也看他如眼中钉肉中刺，他能有的只有我，我却从未给过他分毫，他看着我为你伤神为你哭为你笑，却只心疼我困于牢笼之中的苦，如今更是为我赔上了性命，你说我该怎么办？瑜啊，这十四年，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从未觉得委屈，只因那是为了你我愿意承受一切，但是今天，”她又看向惊鸿，伸手温柔地摸着惊鸿惨白的脸，“但是今天我却觉得委屈，我是为了什么，隐忍了十四年，强压下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明明爱你爱的紧，却从不敢让你知道，在你眼里，做足了狼心狗肺的事，我在这里做了十四年的废人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到头来连这人都要赔上吗？瑜啊，赔上他，我真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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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话从她的嘴里轻易说出，瑾瑜的心却像是被刀狠狠割裂一样，才知道原本以为求之不得的爱，一直在身边不曾离开过，她隐忍了十四年，他知道她的隐忍，却只以为是因为娘，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是啊，娘已死了多年，若真是因为娘，她早应远走高飞才对，她……瑾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着乞求：“瑾，我错了，我错了，不要，瑾，你回来，如果再失去你，我会疯的……”

    照影浅笑，依旧看着惊鸿，“这个男人啊，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答应他的要求？”说着说着眉眼之间狂傲乍现：“惊鸿，照影今日对天起誓，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从今往后，绝不踏入天殷教一步，从今往后，我是我，他是他，我若想走，无人可拦，拦者必死！”

    惊鸿听了终于释怀的笑了，“影儿，一定要好好的……”话还没说完，猛地吐出大滩鲜血，咳得厉害。

    照影小心翼翼拍着他的背，“我们走。”她扶起惊鸿，缓步朝崖边走去。

    瑾瑜见了大叫：“瑾，你去哪？你还不能走，你不能走，别离开……”再多的语言已是徒劳，瑾瑜终于体会到对命运的无力感，怪只怪他太多自负，也太多霸道，容不下惊鸿，对瑾开始耍心机，又突然想起小的时候曾因惊鸿与瑾吵架，那时的他就知道了惊鸿是瑾的底线，所以他从不敢轻易去碰。只是后来他忘了，是他走得太快太高，掌控一切的时候以为连瑾都可以掌控，只是现在才发现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瑾虽然一直站在原地，但无论他做什么总是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她没变，依旧像小的时候疼他爱他怜他，变的是他……瑾瑜再次跪在地上恳求，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只求那人的再次垂怜：“瑾，你就真的忍心抛下我不管吗？为何我明明没喝那毒药，却疼得厉害，瑾，不要走，别再离开我，我会疯的，会疯的，瑾……”

    远远似乎传来一阵叹息，“瑜啊，我已经疯了十四年……这段感情，就当是个教训，给我一个醒来的理由，从此你仍是你，我仍是我，两不相欠，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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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瑜拼命的摇头，像进入了迷雾之中，浑然不觉，什么都想不起来，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是明是暗，只是眼前似乎有两个人影，慢慢地移动，缓缓的走着，两个人互相搀扶，明明走得狼狈不堪，却让他痛得发狂，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心里不断地叫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再看那人影的时候，他们已到了崖边，他跪着向前，想要看得清楚，却愈加的模糊，突然人影停了，回头扔了个东西过来，他下意识地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象牙白的簪子，看着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抬头的时候人影已经跃起，跳下悬崖，那一刹那，瑾瑜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影，猛地大喊：“瑾……”却什么都来不及，提气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想要抓住瑾的手又不知为何停在那里，再回神的时候，身子已经挂在了悬崖边上，他有些懵懂不知地问后面紧紧拽着他的擎苍：“怎么了？我为什么在这？”

    擎苍神色紧绷黯淡，刚要回话，就见旁边擎空纵身一跳，竟跳下了悬崖。

    “空怎么了，他为什么跳下去？”瑾瑜立刻神色担忧，脸上满布十六岁少年的纯真表情。

    擎苍抿抿嘴，本就紧绷的脸上不觉满溢悲伤，心思千回百转最后只能哄他：“少爷，没怎么，跟我回去吧，你刚才贪玩，差点没掉下去。”

    瑾瑜不疑有他，任擎苍把他拉上去，却赖着不走，小脸顿时纠成了一团，撅着嘴：“我不走，我不走，我总觉得我没了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一样东西，如果走了就找不回来了，苍，我没了什么？”

    擎苍看他这副样子，别过头，紧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璇玑早已哭红了眼睛，走过来，拉住瑾瑜的手：“少爷，你刚刚只是在找这枚簪子，现在找到了，跟我们回去吧！”

    瑾瑜低头看着手里紧紧攥着的簪子，簪子的一头已经插在了掌心里，忽地笑了：“都说十指连心，真的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我好疼啊……”

    突地躺到地上打滚，那神情动作倒像个傻子似的，疼得厉害，嘴角仍带着浅笑，攥着簪子的手紧了又紧，最后竟硬生生地刺透了手掌。瑾瑜趴在地上，低头看着簪子穿过手掌，血顺着五指流了下去，他也疼得流泪，却傻傻地笑着，哈哈大笑，又翻过身张狂地笑，直到笑不出来，半个手臂早已麻痹，他蜷缩成一团，紧盯着流着血的手，那象牙白的簪子在血的映衬下白的像铮铮铁骨，他低喃：“扒皮，割肉，断筋，裂骨，好疼啊，果然好疼啊，哈哈，好疼啊，太好了，我从没这么疼过，太好了……”又开始哽咽：“好疼，真的好疼啊……”

    那凄惨的模样，就连擎赤也不忍再看，走过来，伸手打到他的后颈，瑾瑜瞬间晕了过去。

    璇玑赶忙过来给他止血，想拔出簪子，却怎么也拔不出，瑾瑜的手不知何时竟握成了拳头状，如果要取出簪子，必须从另一头拔出，璇玑心惊，两手颤抖无比，看向其余三人，那三人皆紧抿嘴唇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不知不觉，泪又流了下来，看着少爷的惨状，璇玑提气，一个狠心硬生生把簪子拔了出来，象牙白的簪子穿过他的手掌，也染上了血红的颜色，挂在簪子上，手上余下了一个不大的空洞，顿时血流成柱，喷涌而出……

    昏迷中的瑾瑜皱起了眉头：这般扒皮割肉断筋裂骨又怎抵得过你离开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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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下：擎空勉强站住脚，那边照影抱着惊鸿不知在低喃着什么，他们身边堆着一条很粗的藤蔓，擎空再向崖壁看去，崖壁上挂着多条藤蔓，一直延伸到半壁之高，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一样，眼里不禁闪过赞叹，虽然曾想过照影不会轻易求死，但是以她的武功，又带上负伤已久的惊鸿，跳崖不死几乎是不可能，所以他才跟下来看看，但是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准备的藤蔓，也不知她的武功究竟精进到何种地步，这个女人带给了他太多的惊喜，缓步走上前，发现惊鸿安详地躺在照影怀里，似乎这一人生路走得美满极了，他不在乎时间长短，不在乎名利，也不在乎生死，他给她打破了牢笼，死了也是幸福，第一次，擎空对惊鸿升起了一丝的敬意，这般执着无私的人，或许死了也好，的确不适合人间。

    再看向照影，一脸的浅笑，嘴里嘀咕什么他也听不清楚，只见她一个手指仔细地描绘着惊鸿的脸，脸上幸福得不行。

    擎空有些心疼，低喃：“装疯卖傻，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又在耍阴谋诡计，参与政事，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在为惊鸿争取一个活着的机会，不过我今天才明白，不是，起码不全是为了惊鸿，更是为了他吧。这些天来，看似他守在你身边，其实是你在保护他吧，擎蓝他们挡得住刺客，挡得住麒麟朝的死士，但是他们有谁能挡住我？若我趁这个时候加害于他，谁都无力回天。你不放心，就时刻在他身边守着，防着我，呵呵，你真猜对了，上位人不只一次让我毒害他，我也本想借这个机会毒杀他，顺便帮着惊鸿立个大功，呵呵，好让惊鸿逃脱了天殷教，又不得不跳入麒麟朝的火坑之中，不知怎的，我也看不得惊鸿好，但是你时刻都在他身边，吃的你先吃，用的你先用，走路也是你走在前面，时时刻刻守着他，如果要毒杀他，你必在他之前中毒，我终究还是没忍心……”

    擎空长叹口气，抬头看向天空，眼里爬满了苦涩：“说什么我比你强，最后不还是败在了你的手里，你千算万算什么事都被你料到，但是你没想到他仍对你怀有戒心吧，说是三天之后，只是对你的缓兵之计，这次他是必须杀惊鸿的，其实也不全是嫉妒惊鸿，你想想，惊鸿是墨家人，立场是麒麟朝，不管他如何选择，在瑾瑜眼里他就代表着麒麟朝，瑾瑜那么重视你，怎么可能让一个麒麟朝的人待在你身边？你相信惊鸿，但是要他怎么放心在你身边放这么个不定因素呢？特别是惊鸿这回还真的站在麒麟朝一边，这更加确定了他要除掉惊鸿的决心，所以他只能冒着被你发现的危险，只能违背你的意愿，不顾一切除掉惊鸿。呵呵，说什么好呢，你什么事看似为惊鸿考虑，却都在为他考虑，他也是一样，看似冷漠无情，却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你们就是不能在一起，怪只怪你们太过聪明，什么事都要算计着来，有的时候藏得太深，久了，就连自己都会忘掉的……瑾，我什么都知道，却偏要在最后一刻告诉你，怨我吗？哎……”

    初见 159

    擎空低头看她，仍是止不住地叹息，“现在说又有什么用，我从未在意过一个人，也从来不知道心痛的感受，但是今天却尝到了，这次算我欠你一次，害你失掉了惊鸿，不过今后我会待在他的身边，尽全力地辅佐他，你保护的，我一定会为你保护好，你就安心的离开吧，等想开了，再回来，什么狗屁发誓，说穿了，惊鸿只希望你幸福，只要你幸福就行，你不是那种能变心的人，爱上了，就是一辈子，如果想开了，就回来，他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他，就别再折磨彼此了……”擎空伸出手，温柔地摸着照影的头，不再多说，等着照影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照影慢慢回过头来，朝擎空灿烂一笑，笑得擎空一瞬间的闪神，再看去的时候，照影紧紧抱着惊鸿，嘴里轻哼着不知是哪里的童谣：“惊鸿乖，惊鸿坏，惊鸿是个大笨蛋……惊鸿乖，惊鸿坏，惊鸿是个大笨蛋……惊鸿乖，惊鸿坏，惊鸿是个大笨蛋……”

    又是过了一会儿，照影唱累了，便将惊鸿平放到地上，也跟着躺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看着他，突然回头问擎空：“惊鸿怎么不笑，他怎么不对我笑，他生气了吗？为什么不理我？”

    她的脸上尽是一片死灰，擎空看着看着，深吸一口气，勉强一笑，安慰她：“惊鸿累了，就让他休息吧。”

    “累了？”照影疑惑了半天，又突地笑道：“累了就休息，我也累了，我陪惊鸿休息。”

    擎空上前扯她，“惊鸿怕吵，你别吵她。”

    又是一脸委屈，照影呜呜哭了起来，“我不说话，什么都不敢，我要陪惊鸿。”

    听她这么说，擎空已分不清她究竟是痴傻的，还是正常的。轻揉她的乱发，“先让惊鸿自己待会，以后再来看他如何？”他哄她。

    照影抬头，眼里忽地闪过一道光，突然厉声道：“以后？我再也不要见到他，他是我的奴人，竟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敢死，”

    接着就是恶狠狠地瞪着惊鸿的尸体：“你竟然敢死？我让你死了吗？你敢死，起来，给我起来，”她扯拽惊鸿的尸体，见他没有反应又狠道：“好，你还不起来，你还不起来……”骂着骂着语气也软了下来，求他：“惊鸿，我以后再不骂你，我好好对你，你快起来。”趴在他的身上哭了起来，又突然停了，开始捶打惊鸿的尸体：“你这个奴才，本小姐让你下山，你就带了个尸体回来，你眼里可有我这个小姐，你竟忘了你曾发过誓，今生今世都要陪在我的身边，你可忘了？竟敢离我而去！你！好啊，惊鸿，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厌倦我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你以为你死了便是解脱吗？”又是一阵捶打，擎空看着她的疯癫模样，知她哀伤过度，伤了神，虽不想动手再伤她分毫，却不忍心看她这么折磨自己，想伸手点她的睡穴，不料被她一个低头躲了过去，照影一个闪身便窜出十步开外。擎空完全的震惊，从未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功竟被她轻易避开：“你……”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照影冷冰冰地看着他，脸上却是一会痛哭一会疯笑，一会痴傻一会愤恨，像是戴了面具一样，换得极快，只是眼里的悲伤久久散不去。

    就这样对峙了半天，突见她狂笑着低身一抓，拽起一条藤蔓，脚下一蹬就爬了上去，眨眼功夫已爬得老远，擎空想去追的时候她早已消失不见，消失的那般彻底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擎空低头看着惊鸿的尸首，就算是他也禁不住地悲伤起来，她若是游龙，现在终归大海，他本应替她高兴的才是，若是悲伤，只悲伤下次相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以何身份，说着什么样的话做着什么样的事，她还会是那个一身薄衣坐在窗边闭着眼看夕阳的女子吗……

    （结局）初见 160

    两年之后，

    天边夕阳如血，崖边空荡的可怕，秋风愈加凌厉，厉害得根本不像秋天该有的样子，反而像寒冬里最冷冽的刺骨寒风一样。

    曾经发生的一切皆随风散去，只余一人站在崖边的坟墓前，一身朱红色的大袍，被风鼓得老大，更加衬托出这人遗世而独立的挺拔之资，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已命悬一线，紧抿着嘴唇，似乎下一刻就要挤出血一样，眼角的一丝猩红映衬着红唇红衣，愈加的招摇张狂，细长的末端掩埋在发梢之中。那人低敛眉目，半垂在脸庞的黑发乱舞摇摆，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仍能看到他如刀削般的俊美侧脸。

    他低着头，一手扶在白安的墓碑上轻拍，那轻柔的程度似乎在抚慰恋人一样；又一手握着一支象牙白的簪子，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以着诡异的方式抚摸上面的纹路，又似乎下一刻就能毫不犹豫将它折断一样。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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