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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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攻]一段修真生活 作者:星洁

    第3节

    ☆、第二十八章 奇花入梦

    杀死泥沼潜蛇之后,阿尘便用割刀等工具,沿着泥沼蛇的鳞片缝隙将其剥皮切片了。在这之前,他连鸡都没杀过,可宰杀起这么大条蛇来竟丝毫没手软,表情冷峻又严肃,一点不害怕。就是技术不太行,忙活了大半天才收拾干净,连尖牙也被他一根根拔起,但凡能够利用上的都被装进了袋子里。这可都是钱呀,阿尘哪里会放过。

    之后又在泥沼地采集了半天的灵草,他们才又在阿尘的指挥下赶到一处可采集矿石的湖泊。消灭了湖中几只二阶的水兽,潜入水底采集到不少星砂矿石,黑暗才渐渐降临到落日谷。天黑之后活动起来很不方便,灵力消耗也比白天更大,阿尘他们便干脆寻了个空地,准备在那里露营。

    四人一起动手,孙晓倩在空地周围布置防御法阵,陈汉升起火堆,田三帮着架起炊具,阿尘取出带来的米面、蔬菜和调料,他们就开始做饭了。最悠闲的自然要数球球,只需要在一边卖萌逗乐就行,什么活也不用干。荒郊野地的条件有限,他们就准备做一大锅的面疙瘩汤,放点蔬菜和肉丁,主食面饼是现成的,一人还有一块咸肉。球球这宠物比人还精贵呢,吃的是特制的妖兽肉干,别提多香了。

    吃过饭,因为田三之前夸海口说要烤肉,阿尘就切了一块新鲜的泥沼蛇肉递给他。田三就禁不住笑了起来:“还记着呐!”阿尘的心眼实在太小了,田三只得无奈地接过蛇肉,稍微处理了一下,抹上些盐巴,才用木叉子穿上架在火堆边。陈汉和孙晓倩看着有趣,也有样学样,都跟阿尘要了块蛇肉在火上烤起来。其实他们都吃得很饱,弄那烤肉纯为了好玩。球球明明也吃饱了,可一看到香喷喷的蛇肉小短腿再也就迈不开了,蹲在一边紧盯着田三手里的烤肉,眼都不带眨的。

    阿尘瞥了某条有肉忘主人的灵犬一眼,继续神色认真地把白天的采集到的物品分做若干份:紫金蕨和雪莎草每人五十棵,云水石各十块,星砂矿石每人一小堆,再加上捕杀的妖兽皮肉骨之类,如今他们至少能完成七项任务。明日再去一处地方把剩下三个任务物品搞定,接着花费一下午的时间应该足够赶去传送阵。比三天期限整整提前一天,想来排到百名以内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庄临渊规定要得第一,阿尘没那把握,只能尽力而为了。他心情很不错,正走神呢,口中却冷不丁被塞了块肉进来。

    “尝尝怎么样。”田三笑眯眯地看着阿尘。木叉上的蛇肉已经烤得差不多了,田三看阿尘那么聚精会神地摆弄东西,就坏心眼地切了一块填到他嘴里,果然把人吓了一跳。

    阿尘一怔,咬了咬,口中的烤肉嚼起来很筋道,而且咸津津的,滋味真挺不错。阿尘挑不出来毛病,只得点点头:“不错。”

    顿时只听“嗷”的一声,球球已经扑到主人怀里,昂起头眼巴巴地瞅过来,好像在说:也给人家尝尝呗!可是球球的某位宿敌怎会让它轻易如愿,田三示威一般地割了片蛇肉,以超慢的动作放到自己口中,然后冲着球球粲然一笑:“这片,我自己吃。”他又割下一片肉喂给阿尘,“再一片,阿尘吃。”某位幼稚的剑修如此这般和阿尘分吃着蛇肉,一片都不给球球。球球眼看着那么大块肉变得越来越小,悲痛欲绝,伤心的泪奔了,埋进阿尘怀里嗷嗷直叫,大声地控诉着某位剑修的无良行径。

    “田师兄太坏了。”一旁的陈汉和孙晓倩都乐得不行,捧着肚子大笑起来。其实他们原想把自己手里的烤肉给球球的,奈何球球根本不吃别人给的东西,这可就没办法了。

    “干嘛总欺负它。”阿尘瞥了田三一眼,拍了拍球球以示安慰。

    “我才是总被它欺负呢!”田三的表情别提多无辜了,“前天它把我衣裳藏床底下,昨天又把我靴子挂到树上,害我找了老半天。就今天早上他还趁我熟睡时蹲我脸上乱踩,看它多坏!”原来他俩还有这么多恩怨,陈汉和孙晓倩已经快笑出了眼泪,孙晓倩稍微顾点形象,不好笑那么大声,导致肚子都笑痛了。阿尘也觉得实在是丢脸,转过身去,不想再理这两个家伙。球球见坏事败露,立马萎了,“呜呜”叫了两声,缩在阿尘腿上扮可怜。田三把球球抓过来,将剩下的蛇肉塞到它嘴巴里,它竟也乖乖吃了下去。

    天很快就黑透了。森林里的夜晚似乎格外黑一些,天幕上的星星又大又亮,附近灌木丛里不时有动物钻来钻去,他们修者又不怕冷,所以夜晚睡在野地里实在是种有趣的体验。四个人安排好轮换着守夜,其余三人就围着火堆睡下了。

    阿尘躺下很快便做了个梦。他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雪山之中,天空还飘扬着雪花,四下里白茫茫的,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寒风吹过脸庞时的冰冷。阿尘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是脑海中好像有个声音在指引他慢慢向前走。他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却不会留下脚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雪山之巅。山巅之上,一处岩石巨大的缝隙间竟生长着一株奇异的植物。那是一种阿尘从未见过的花草,也不怕冷,一株之上还长有两种截然不同颜色的花苞。一朵鲜红,一朵雪白,红色艳丽,白色纯洁,俱是娇嫩动人,含苞待放。

    当晨光洒落在雪山之上,那朵红色的花苞慢慢盛开了,当它所有的花瓣都绽开之时,一只黑色长有翅膀的妖兽突然飞了过来,落在山崖上。它凑过去嗅了嗅那朵红花,红花却突然就凋谢了,花瓣一片片飘落在雪地上,转眼间幻化成了一名男子。那男子生得十分好看,额上还画着鲜红的花纹,身上淡红色的衣衫如花瓣一般娇艳。他摸了摸妖兽的脑袋,回头冲着阿尘的方向笑了一下,妖兽温顺地低下头,男子便坐到妖兽身上,任由它载着自己飞下了雪山。石缝间只剩下那朵白色的花苞,雪白如玉,阿尘望着它,心中隐隐有些难受。可还不等他走过去,他却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发现天还没亮,但早过了自己守夜的时辰。阿尘看着身旁田三端坐在那里,也坐起来,轻声问他:“怎么没喊我?”

    “陈师兄喊我的时候也迟了很久,我睡多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田三往火堆里添了些柴,阿尘就对他说:“我也醒了,就我守着,你再睡会儿吧。”

    田三也没跟他客气,点点头,披着毯子又卧倒在地上。四周很安静,阿尘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心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那男子明显是花妖吧,剩下那朵白花也会变成花妖吗?明明是妖魔,为什么自己见了会觉得心里很难受呢?

    阿尘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识海深处也长出了一株同样的白花。

    ☆、第二十九章 双喜临门

    第二日,他们四人又来到一处阴森古木林,配合着战胜了藏身其中的一群树精和林怪,得到了十几颗草木精魂,再加上在这里采集的几种灵花药草,总算凑齐了十项任务物品。于是在树林里稍微休息过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地朝传送阵赶去。因为落日谷实在太大,加上有众多妖兽的阻隔,一路还是耽误了会儿,到达传送阵时已是傍晚了。

    传送阵是一座八角形石台,上面镌刻着晦涩难懂的符文,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们四个刚踏上去,法阵便有了感应,符文骤然亮起,眼前场景倏然变化,他们已经回到了门派中。

    “呦,又来人了。”原来他们四个被传送到了双星楼中,刚站稳呢,就见几个师兄笑嘻嘻地围了过来,“不错不错,只晚了一点,你们四个是九至十二名。任务可都完成了?来这边记下名字。”陈汉和孙晓倩并不知道阿尘同庄长老的约定,能够排上名次已是喜出望外,直夸说是阿尘的功劳。阿尘听到前面还有八人速度更快,自己和头名相差甚远,抿着嘴没吭声。田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拍了拍他肩膀,让他不要太在意。

    阿尘看了田三一眼,示意自己没事。人外有人,他既然已经尽力了,有这样的结果可怨不得任何人。做不了庄长老的亲传弟子也不妨碍修行,仍旧刻苦用功便是。四个人将姓名录入一块记事竹简中,阿尘又过去上交了任务物品,几个人便说说笑笑地走出双星楼。名次其实算不了什么,这两天在野外的经历才是每个人最大的收获。和妖兽精怪的战斗、战斗中的互相协作,都是修者成长中必不可缺的。

    陈汉和田三在这次的落日谷之行中获益良多,迫不及待地回去闭关了。说是闭关,当然跟那些境界极高深的修者没得比,那些人都是可以多少日子不饮不食的,田三他们最多是在房中闭门修炼一两天也就罢了。孙晓倩原准备帮阿尘收拾东西的,谁知她十分不会干活,一看就知道平日很少做家务,尽给阿尘添乱。孙晓倩羞窘得不行,没有办法,只好悻悻地告辞了,阿尘一个人整理这两天的收获倒还快些。采集到的矿石、灵草,还有猎杀的妖兽,除了上交师门的,还余下不少呢,田三他们全交给了阿尘处理。阿尘很喜欢摆弄东西,一边分门别类地存放起来,一边在心里计算着这些东西大约能卖多少钱,不多会儿就得到了一个挺满意的数字。他如今的心算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落日谷山顶,聂云山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他托着腮问庄临渊:“没得第一,你不会真不收徒弟了吧?”

    庄临渊板着脸没说话,背着手,别提多深沉了。

    “扬扬送你那株霜雪寒花还不是为了那小家伙,你东西都收下了,难不成真不算数了?”聂云山一脸的不敢置信。

    眼看师哥的啰嗦病又要犯了,庄临渊只能出声否认:“并不会。”

    “哈哈,就知道!”聂云山笑得欢快,方才的惊讶果断是装出来的。收了扬扬那么多酒,他当然得帮人说好话了。

    阿尘这会儿还不知道有人大力替自己“行贿”,他心里想的是,虽然做不了庄长老的亲传弟子,没了那些福利,但修行还得照常继续,一日不能间断。眼瞅着田三和陈汉都在屋里闭门修炼,不知会有多少进步,阿尘实在眼热,整理完东西也迫不及待地在床榻上闭目静坐、运气调息起来。

    刚试着运转周身灵力,阿尘就觉得跟平时很不一样:他灵力有限,往日调息时总稍显滞涩,感应到的天地灵气也很微小,而此时,无数的天地灵气好似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又尽数转化为一道道温和的灵气细流,这些小溪般的灵气细流自全身经脉运转一圈,又逐渐汇聚到他的识海中。他的识海逐渐充盈起来,原先只是“池塘”大小,慢慢的,已经扩大成一片宽广无垠的湖泊。灵气越聚越多,阿尘却丝毫不觉难受,反而有种满足之感,浑身上下都好像陷入了柔软又暖和的棉絮中,那般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呢?阿尘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进步,但总归是好事,也就没去细究,只是专心地凝聚灵气。

    在他识海那片“灵气之湖”的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望不见的地方,一株白花正在悄悄地绽放。

    阿尘慢慢进入了忘我的修炼境界,恍惚间,似乎又开始做起了梦。他又梦到那座雪山,山岩间,那株白花开得那么淡雅,洁白似雪。忽然,雪山和白花都消失了,茫茫的虚无之中,一个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名穿着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她的模样好看极了,皮肤那样白嫩,说她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她望着阿尘,如画的眉眼弯了起来,笑得那样温柔。阿尘看着她,心里忍不住觉得熟悉又亲近,却又莫名有些酸涩。他很想走过去,着急地迈开双腿,少女的身影却渐渐模糊了,一阵风吹过,顿时化作了漫天花雨,飘满整个空间。纷纷扬扬的花瓣中,阿尘望着少女消失的地方,心里十分难受,就这样突然醒了过来。周围仍然是熟悉的房间,阿尘仍是盘腿坐在床上,半晌没回过神。

    “阿尘,发什么呆呢?你现在感觉怎样,身上可难受?”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尘偏过头,就看到田三正抱着长剑端坐在他床头,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坐了很久。球球就蹲坐在田三前面,看到阿尘醒了,也急忙过来摇着尾巴献殷勤。

    听了田三的话,阿尘颇为不解:“我很好啊,怎么会难受。”

    “还愣神呢吧?”田三笑起来,过来揉了阿尘的脑袋一把,“你都四天没动没下床了,腿不酸吗!”

    阿尘这才感到两条腿好像都已失去了知觉,微微动一下都好像针扎似的疼。他想挪动一下身体,结果没使上劲,猛地跌倒在被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田三毫无同情心地大笑出声,阿尘气得直瞪他,田三这才忍着笑,过来将阿尘扶好,还替他把腿拉直。田三一边帮阿尘捏着腿,一边跟他讲述这几天发生的事:“我跟陈汉也就修炼到第二天早上,哪知我们出了房门就看到你这屋满室白光,我们就想着你大概是要突破了,也没敢过来打扰你。我这几天都没出去,一直在外面帮你守着的,后来看白光暗淡了才进来看看。你现在突破了吧?”

    阿尘试着探查自己的识海,果然发现那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识海充满了天地灵气,空间比从前不知增大了多少倍。而灵气已经聚集成为一片广阔的“水域”,那片“水域”还在源源不绝地吸收着天地灵气,似乎永远也不会枯竭似的。这就是“聚灵成海”了吧!阿尘嫣然一笑:“嗯,应该突破了,我也是凝神境界了!”他心念一动,碧绿的飞剑就从储物荷包内飞了出来,在他的控制下忽高忽低,耍杂技一般在空中转个不停,灵活地跟条鱼似的。想起从前御剑时的艰难,阿尘不由得斜了田三一眼,跟人示威道:“往后看你还怎么笑我不会御剑。”

    “真爱记仇,我不就笑过一次嘛。”田三可真是冤枉死了。阿尘刚学御剑术的时候,总控制不好,飞剑东倒西歪的,连修真界的几岁小孩都不如,确实很好笑。他都尽力忍笑了也没忍住,实在怪不得别人嘛。看阿尘又开始瞪眼了,田三只得说:“好好,大剑圣,我这边还有更重要的事跟你说。中间宁扬师兄来看过你一回,看你还在闭关就叫我跟你说,等你清醒之后就去找庄长老拜师。虽然你这回没得第一,前十名也算很不错的成绩了,他有帮你说情,所以没什么大碍。而且庄长老挺喜欢你的,就是太好面子,嘴硬心软,得你自己亲自去跟人说,多说几句好话应该就成了。”

    阿尘眼睛一亮,这下才是真的“惊喜”了。他知道,庄长老是十分固执的人,既说了门派比试要得第一,那就不能得第二,自己还能够做他的徒弟,宁师兄肯定出了大力气。阿尘就对田三说:“宁师兄帮了我这么多,得好好谢谢他。不过他好像什么也不缺,该怎么谢呢?”

    瞧阿尘一提起宁师兄来就笑得那么开心(人家明明是高兴能做庄长老的亲传弟子吧),田三心里酸死了,嘴上还得顺着说:“嗯,宁师兄什么没见过,我们能买得起的东西估计人家也看不上眼,送过去也是白放着。不如这样,整点野味,弄点新鲜灵菜,再加上这回打的妖兽肉,请人家来吃顿便饭吧,就是个心意。”

    阿尘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就点点头:“好。”修行有这么大突破,又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今天肯定是什么黄道吉日。

    ☆、第三十章 财迷请客

    北花园设了法阵,四季如春,永远那么安静。庄临渊此时正站在竹屋旁修剪灵树,他也不需要工具,指尖随意一动,手臂粗细的枝干已被轻松折断,随着一声脆响,“啪的”落到了地上。一旁,阿尘垂手而立,正慢声细语地向庄临渊解释:“弟子驽钝,只得了第十名,辜负长老期待。”沉默片刻,阿尘才又继续说道,“弟子很想跟着长老学道修行,望长老再给弟子机会。”能让阿尘这样开口求人已是十分不易了,他只觉得舌头都好像打了结。

    庄临渊听过后,面上仍旧是不冷不热的。半晌,他背过手,沉声问道:“我不是好说话的人,做我徒弟要上进,还要能吃苦,平日还要谨言慎行,若触犯门规我也决不袒护,甚至比旁的弟子受更多处罚。”

    “弟子一定如此,绝不给长老丢脸。”

    庄临渊扫了阿尘一眼,发觉少年短短时日已突破至凝神境界,可比自己当年可强了太多,心里暗暗觉得很是满意。若是能比宁扬更早筑基就更好了,到时候就能扬眉吐气一把。他终是松口说道:“后日来拜师吧。”

    阿尘心里很高兴。庄长老亲口说了后日去拜师,自然是正式定了下来。拜师可不能马虎。亲传弟子同师父的关系很亲近,做师父的言传身教,手把手教;弟子也是侍奉左右,就跟家人没什么两样。尤其在修真界,修者往往很长寿,等亲人一个个离世,到后了徒弟给师父养老送终也是很平常的,不然教徒弟为了什么呢?修真者也是人呀,千百年来飞升成仙的能有几个?越是长命百岁越是不愿孑然一人,孤孤单单的有什么意思。所以但凡师徒情义稍深的,往往跟父子也没什么两样了,每个人在徒弟的挑选上都是慎之又慎。

    到庄临渊这已不光是谨慎,根本就是苛刻了。庄临渊外表看似三十岁,实际已经四十了,比聂云山还大上一岁。只因为当年入门晚了一些,就沦为了聂云山的师弟,还总被聂云山欺负。他至今还没收过亲传弟子,一是他眼光太挑剔,再就是总碰不到性子合适的。看他样子就知道,“温和”、“慈爱”之类的词跟他绝对沾不上边,锦绣庄弟子犯点错他都不会宽容,若是做了他的亲传徒弟,指不定会被怎样处罚呢。都说人至察则无徒,这话一点没错。庄临渊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要他收个满身缺点的徒弟(当然是他眼中的),他宁愿不要。从这点看,他跟阿尘应该属于同一种人,都是爱追求完美,怪不得这么有师徒缘分。

    曾经有人想拜庄临渊为师,都求到他跟前了,那人还是某位主事的亲戚,只因为庄临渊看见那人踩坏了一株灵草,就将人拒之门外。到后来,年轻的弟子们也轻易不敢打扰他,更别说拜他做师徒。人家也想多活几年呀,整天跟他待在一块会崩溃的。

    所以这回听说庄临渊竟准备收亲传弟子,大家纷纷表示不可思议。阿尘作为当事人之一,走在门派里不止一次遭到了众人围观。尤其曾在庄临渊那儿吃过苦头的弟子,都非常想看看是哪个倒霉孩子落到了“冷面庄”手里。当看到是那样一个清秀俊美的小少年,一个个忍不住替阿尘感到惋惜:这孩子这辈子是毁了!当然,也有些人巴望着自己能有这运气,将来好继承长老的衣钵,法宝丹药取用不尽,却被别人得了去,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不管其他人怎样想,拜师礼还是照常举行。门派对此事也相当重视,原打算替庄临渊大事操办一番,但庄临渊不爱张扬,推辞了几回,最后就把拜师礼定在北花园他的住处,简单办个仪式就成了。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尽数出席,庄临渊坐在主位上,阿尘给他行了跪礼,立了誓,忤逆师父照例是要受五雷轰顶之劫的。给师父奉上茶水,又给药王上了香,阿尘从此就有了更为精贵的身份。

    作为庄临渊的亲传弟子,无需筑基境界便可直接进入内门,各项待遇都大大提高。又增加了二十亩二至三品的灵田,每月的补助也提高到四十块玄灵玉,连弟子玉牌也重新换过。青翠欲滴的一块上品仙玉,不仅是极好的防御法宝,凭借这个还可自由进出内门,从此能够阅览那些更为高深的法诀,一些秘境也随意开放,着实令人羡慕。

    不过,那种种好处阿尘还没机会享受到,因为庄临渊给他下了死命令:新得的二十亩灵田需全部种植三、四阶灵花!他庄临渊的徒弟还去种那些低阶灵谷像个什么样,那对增进修为半点好处也没有,多种植高阶灵花才能早日晋升中阶种植师。这是实话,可真不是容易的事,要不为什么大家总愿意种灵谷灵菜,还不是因为灵谷灵菜种着不费劲,来钱又快,哪像灵花,一不小心就养死了,几个月的辛苦全部白费。可是没有办法,师父有令,阿尘只能听从。还好稀奇的种子庄临渊那有的是,等于白拿,而且时间给的也宽裕,入冬前种上就成,暂时还不用不着急。这之前阿尘先要办一件大事,就是请宁扬师兄吃饭。

    阿尘、田三,再加上一个陈汉,通通是穷家小户,着实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他们想象中,掌门家里肯定顿顿佳肴满桌,什么鱼翅燕窝、奇珍异兽,那都是吃一碗倒一碗,腻到不能再腻的东西。跟掌门家比豪华奢侈,那肯定没戏,何况阿尘现在外面还欠了那么多债,只能紧着现有的东西弄,真是难办。阿尘就想了,也许宁扬师兄根本看不上这一顿饭,那可省钱了——看他对恩人都这样,真够小气的!

    阿尘找到宁扬,表达了来意,宁扬对他微微一笑:“既是师弟相请,师兄便叨扰了。不过我爱吃清淡素食,师弟弄些家常便饭就好,可别去张罗什么稀奇的玩意,不然我就不敢上门了。”

    不上门才好啊……阿尘看着宁扬师兄,点了点头,非常实在地按着人家说的去办了一桌素菜。

    ☆、第三十一章 物尽其用

    在阿尘请客之前,试炼大会的奖励先到了。门派率很高,这才过去五六天,一百多样奖品都安排好了,由排在前面的弟子按名次挑选。田三原本是想要几颗培元丹的,这丹药对将要突破筑基的修者非常有好处,他准备临近突破时服用。若筑基时灵药充足,凝脉筑元自然轻松自如,这培元丹虽不算稀有,可价钱不低,田三目前债台高筑,到时候若是一颗都买不起,就得强行突破,那可要吃大苦头。

    谁知等去挑奖品的时候才发现,其中竟有一部名为《凌霜剑》的剑诀,非常适合他的冰系灵根,田三一看到就喜欢得不行。若要了剑诀,培元丹自然泡汤了,他心里忍不住有些犯难。阿尘见了就对他说:“想要剑诀就选吧,培元丹我来拿就是。”反正阿尘如今已是庄临渊的“高徒”,内门弟子,心法剑诀什么都不稀罕了。田三听阿尘这样说,就安心地挑了喜欢的剑诀。有阿尘在就是好。

    修习一部上品剑诀,田三就能尽快突破凝神三重天,若筑基成功,往后便能和阿尘一样做内门弟子了。阿尘如今得了庄长老赏识,进步这样大,他也不能落太远,得赶紧追上才行。宁扬师兄对阿尘可真是好,他两的师父又是同宗的师兄弟,往后阿尘跟宁扬师兄肯定会走得更近。虽然很不想承认,可田三心里明白,自己跟宁扬师兄比还差得远,再不努力点,阿尘就得被抢走了。

    这不,阿尘难得大方一次请人吃饭,客人就是宁扬师兄,谁叫人家帮了阿尘那么大忙呢。田三心里再吃味,还是忙前忙后的,准备东西啦,给阿尘打打下手。不过这顿饭可不是阿尘来做,他统共没进过几回厨房,菜都不会切。田三也不行,做的饭将就能吃,要请客可就不成了。到后只得请了位强力的外援来——就是陆贵他堂兄。

    陆贵的堂兄叫陆勇,也是锦绣庄的外门弟子,不过在门派里已经有些年头。陆贵不止一次夸耀说他堂兄做饭手艺好,这回听说阿尘宴请宁师兄缺个下厨的,很热心地将他堂兄荐了来。阿尘如今外面欠着债,心里总不安稳,平日能省则省,巴不得有人来帮忙呢,十分高兴地接受了。

    等到宴客那日见到陆勇,大家都吃了一惊:这人可真高大啊,肯定有八尺高,而且壮硕非常,跟座小山似的。陈汉和田三在他面前都矮了一头,更别提阿尘了,跟人一比完全成了个小孩子。陆贵搂着陆勇阿对尘他们说:“别看我堂兄长得五大三粗的,人好着呢,做饭也好吃,今天的事交给他就对了!”陆勇看着不大爱说话,只是笑笑,客套了一下就钻进了厨房。

    菜阿尘和田三已经提前择好洗好,除了一样酱牛肉,全是素的,把陆勇都震惊了。那么多样素菜其实还不抵一大盘酱牛肉的钱,而且要不是田三极力要求,阿尘连牛肉都不会买。哪家请客也得有几样大菜呀,什么烧鸡烧肉的,他们这未免太抠了点。田三心里发虚,忙人陆勇跟解释:“客人一再说,油腻的东西不吃,就爱些清淡的素菜。”陆勇也没讲什么,点点头就在灶台前忙活了起来。

    离正午还有段时间,宁扬便施施然来到了小院,还带了盆玉灵花做礼物。阿尘知道玉灵花可是五阶灵花,珍贵着呢,很是推辞了一番。宁扬就笑着说:“这花极素雅,我一见就觉得跟沈师弟十分相配。再说它又难种,我家里也没人会这个,还是麻烦沈师弟照料吧。”阿尘这才收下了。宁扬又看到满院的灵树碧绿如盖,小花圃里盛开的银线蓟和雪百合如云似雪,衬得小小的庭院整洁又雅致,赞不绝口。

    宁扬和阿尘两人俱是气质出众,并肩站在那里很是吸引人眼球。陆贵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小声对田三说:“跟这两人一比咱们简直就跟黑老鸹一样粗鄙,往后千万别跟他俩一块出去,姑娘们肯定只盯着他俩看。”

    “是啊……”田三勉强扯出个笑,真不愿承认自己又嫉妒了。他望着阿尘白白的脸,很希望阿尘对别人永远冷冷淡淡的,最好除了自己以外谁也不理会,是不是很奇怪?

    宁扬倒也没只顾着和阿尘说话,对田三和陆贵都取了亲切的态度,很随意地和他们交谈。陈汉今日有事,中午不得闲来吃饭,宁扬也表示了遗憾。他言谈举止中的风度气派更是田三所不能及的,越对比就越叫人沮丧,田三忍不住觉得:阿尘往后果然还是应该这样出众的人物交朋友吧。就连球球那个小无赖见着宁扬都放下了往日的“矜持”,人家拿出一颗能增加灵宠修为的灵丹,它竟主动蹦到人家怀里去了,真是世风日下……

    到了晌午,十几盘素菜摆了满桌,明明是为了省钱,阿尘却眼睁睁地诓宁扬:“知道宁师兄喜欢清淡的,我跟田师兄特意去山下集市挑选了许久(其实大部分时间在对比哪些更便宜),又请来了陆师兄掌勺,菜品简陋,也不知是否合师兄的心意。”

    宁扬听了就以为这顿饭肯定花了阿尘许多心思,自然是满意的。何况陆勇的手艺确实不错,色香味俱全,那用香菇、木耳、千张炖的素鲜煲闻着非常香,宁扬平素吃得都是灵谷灵菜,偶尔吃一次寻常的食物,倒觉得蛮新鲜。阿尘最爱吃拔丝芋头和芝麻山药泥,显而易见他的口味还停留在少年人的阶段,喜好那些甜的东西。还有一样红枣地梨子汤,其实做起来很简单,就是红枣地梨子跟米酒一块煮,但是喝着甜,地梨子吃着又脆,阿尘连盛了好几碗。田三都默默记在心里,准备回头跟陆勇讨教一番。

    吃过饭,宁扬原本打算告辞的,阿尘忽然跟宁扬讨教起剑法方面的问题,真是奇了怪了。要知道,除了御剑术,阿尘对其他剑法一点也不感兴趣,有时间都去种灵花了。宁扬看阿尘于剑法上似乎有许多疑问,便拿出片竹简交给他:“筑基之前,我也时常心存疑惑,待到豁然开朗之时便会随手记下当时的感悟。后来我在闲暇时又整理了一番,师弟可以拿去看看,也许会有些帮助。”

    阿尘谢过宁扬,想了想,又问道:“我的剑法不甚高明,很多时候还要请教田师兄,宁师兄的心得竹简我能否和田师兄一起参悟?”

    “当然可以。”宁扬为人大方,这么点小事自然不会拒绝。

    等人一走,阿尘就把竹简塞到了田三手里:“宁师兄的心得竹简应该会有不少剑修方面的体悟,你最近修炼那凌霄剑不是遇上了难题么,看看这个可有用。”

    田三一愣:“阿尘,这是替我要的?”

    “嗯,方才突然想到了。”阿尘是这么想的,既然宁师兄都来了,就多发挥点作用吧,花这么多钱请人吃饭也不亏了。

    田三拿着竹简,心里很感动,又不禁有些愧疚:“阿尘,你对我真好。我刚才还想,我这么没用,还拖累你帮我借钱,你要是跟宁扬师兄他们那样的人交朋友多好。他们什么都有,更能帮到你,你哪用像现在这样费心想着怎样省钱……”这真是田三的心里话。

    阿尘却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办?可是要绝交?”

    田三呼吸一窒,顿时脸色煞白,直直地望着阿尘,根本说不出话。阿尘一看,不免又瞪他:“现在瞎说这些还有用吗?有这时间还不来如帮我给银线蓟浇冰水,今天还什么都没弄呢,早点赚够钱还我再绝交也不迟。”

    说完阿尘就气鼓鼓地去花圃了。他都不明白田三整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不可理喻。田三见阿尘生气了,赶紧追了上去,一边尽力施展寒冰诀,一边小声地嘀咕着:“我口没遮拦,以后再不瞎讲了,阿尘你别生我气。”

    看阿尘不理自己,田三想了想,又对阿尘说:“前阵子我替珍兽庄的王师兄杀狼妖,他答应送我几只灵宠的。他那有很小的鸡,蓝色的兔子,黄金一样的小猪,玉一样的乌龟,说随我挑的,正好我们最近也没事了,我明天去问他要几只来给你玩。”

    “那是玲珑鸡、蓝晶幻兔、通灵金猪和碧玉龟。”阿尘终于绷不住了。这几种都是低阶灵宠,喂养起来不花什么工夫,倒是可以养几只试一试,还挺赚钱的。纪朗之前也说过可以送他一只低级灵宠幼崽,他一直没工夫养,现在正好多要些一块儿喂。“玲珑鸡和蓝晶幻兔就别要了,院里种了许多灵花,养灵宠不小心就糟蹋了。要几只碧玉龟吧,要有别的水系灵宠也可以要几只。”

    “行!”田三笑呵呵地,阿尘还怎么生他气。

    ☆、第三十二章 年年岁岁

    自从拜师后,阿尘每日一大早就要先到北花园走一趟,去给庄临渊请安。这个时代是很重视师徒关系的。可是庄临渊丝毫没觉得感动,头一回就给了阿尘一个下马威。庄临渊甩出一块竹简,里面录入了几百种高品阶灵花草药的栽种难点,要阿尘在十日内熟记于心。这下阿尘可是忙坏了。

    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就是他新分到的二十亩灵田。这些灵田位于飞星派东南的一处谷地,谷内冷风不至,长年雾气弥漫,温暖湿润,加之灵气浓郁,所以品阶很高,也非常适宜种植灵花药草。阿尘如今荷包空空,正愁着呢,不用人催就要抓紧时间把地种上。二十亩地形状并不规则,他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把田地规整得方方正正,划分了哪一片种植何种花草,又请了孙晓倩来帮忙设下禁制,防止野兽乱闯,都准备妥当了才开始动手栽种。

    灵花药草种起来果然比灵菜灵谷麻烦许多,但阿尘如今已是凝神境界,只觉得体内灵力如江海般源源不绝,接连施放法术一两个时辰也丝毫不觉疲累,一早上的时间就快要种完四亩灵田了。这几亩灵田阿尘都栽种的紫云葵,这是一种很美丽的药草,如今当然还只是小小的种子,要等到明年春天才会开出紫色的花。而紫云葵全身都可以入药,到时候便可以大获丰收。

    阿尘着急想早点将灵田种完,直到晌午了还不肯歇息。球球的小肚子都饿扁了,扒拉着他的鞋子呜呜叫唤,阿尘这才注意到他家可怜的灵宠,扔了一大块香米团子给它。这可是阿尘按着《灵宠喂养手札》做出来的,七宝香米和妖兽肉丁、剁碎的灵菜一块煮,也不放油盐,是专门给灵宠吃的食物。这高阶灵宠果然比人还精贵。球球扑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几口就将香米团子吞下了肚。肚子一填满它就什么都不顾了,又开始绕着田埂乱窜,一刻也闲不下来。

    田三练了一早晨的剑,回去时满身大汗,用清洁咒人很不舒服,他就冲了个冷水澡。用的就是院里井水,这都深秋了也一点不觉得冷,不得不说田三身体真是好得不行。换了身衣裳还不见阿尘回来,田三就知道他肯定又在灵田地里忙活得忘记了吃饭时间。田三往炉灶里塞了把柴,点着火煮上米饭,然后才驾起飞剑去叫阿尘回来。

    那处谷地田三已去过好几回了,片刻后就站到了白雾缭绕的田间,看见阿尘还在施法,笑着唤他:“先别忙了,回去吃完饭再来。”

    “还差最后一点,弄完就回去。”阿尘头也没回,仍旧专注地给刚种下的紫云葵施放凝翠术,要知道迟了效果会差很多的。田三清楚他不将事情做好绝不会罢休,就去追着球球玩了,把球球惹得直叫唤。田三也是有太多的精力,每日练剑都那样累了还总不闲着,要不身体怎么那么好呢,一身肌肉,这点阿尘可比不上。

    阿尘忙完,回头就见田三单手把球球按在地上,球球肚皮露着使劲蹬腿,模样凄惨极了。阿尘都懒得管他们,喊了一声:“走啦。”田三才笑呵呵地松开手,任球球飞一般蹦到阿尘怀里。

    回去时,两人驾着飞剑并肩同行,秋日的天那么蓝,好像背景一般,而田三一偏头就看到这蓝色天幕之上最美丽的风景——阿尘标志的五官,挺秀的鼻梁、花瓣一样的脸庞,再想到最近夜里时常会做的梦,田三忽然就感到面上热腾腾的。他总梦到阿尘是怎么回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还好很快就回到了小院,田三暂时将这些抛到脑后。陈汉也回来了,跟田三一块动手做饭。中午通常是三个菜一个汤,也不费事,自己做比在膳堂吃要省得多。阿尘闻油烟味好咳嗽,田三就不让他在厨屋多待,吃过饭连碗也不让他洗,说油腻腻的摸着不舒服,真把阿尘当小少爷了。阿尘没争过他,不过他喜欢打扫庭院,隔一两天就扫一回,院子里是看不到一片杂草落叶的。

    最近又加上个喂乌龟喂鸟的活。田三从珍兽庄的王师兄那要来了几只小小的碧玉龟,每个都只有铜钱大小,外壳绿莹莹的,十分讨人喜欢。阿尘就请了一位懂土木的同门帮忙在院里挖了个三尺见方的小水池,池底铺了一层漂亮的鹅卵石,周围还用青砖砌了一圈矮墙,而后将碧玉龟养在了水池里。光养乌龟似乎没什么意思,他又向纪朗讨了两只斑斓花尾雀,养在鸟笼中。这鸟生得五彩斑斓,尾羽也十分艳丽,还能够制符。碧玉龟壳也可以用来炼丹制药,都是可以卖钱的,所以阿尘喂养得十分精心。

    很快冬天来了,门派也放了年假,许多弟子都要回家过年。阿尘当然也不例外,虽然他平日也时常会回家,过年时候还是要在家里长住。沈东听说儿子要在家里住一个多月,高兴得不行,给阿尘那屋添置了许多东西,凡是儿子喜欢的都预备到了,跟接新娘子似的。阿尘把他的两只斑斓花尾雀也一道带了回来,还丢不下他的灵田和小院,隔个三两日就要回门派一趟。沈东见儿子总是往门派跑,忍不住埋怨了几句,叫阿尘别那么操心,大过年的也不好好歇歇。嘴上这样讲,还是珍重地搭了个架子给阿尘放鸟笼,觉得修真界果然不一般,连鸟也比旁的俊些。

    阿尘回家没两天,庄上人时常上门来,都想看看阿尘如今可会了什么神通。甚至都有媒人来说亲,弄得阿尘直发愣。沈东这会儿倒不拒绝了,想着阿尘已经十五岁,虽然还不算大,但可以先定门亲事,就乐呵呵地任媒人来走动。同时还问儿子,在门派里可有见到什么好看的姑娘。阿尘正好有事要问沈东,就说:“阿爸,我有梦见一个很美丽的姑娘。”

    都梦见人家了,那阿尘对这姑娘肯定是喜欢到了极点。沈东顿时乐开了花,急切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多大年纪了?”

    阿尘想了想,回答说:“年纪我不知道,二十左右吧。人我也不认识,只是在梦里见过,她穿着白衣裙,很美,跟仙女一样。”顿了顿,阿尘又加了句:“我一梦见她就觉得心里很惆怅,阿爸知道她是谁吗?”

    沈东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的神情既震惊又矛盾,渐渐的,又带着痛苦和纠结。迟疑了半晌,沈东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低着头缓缓说道:“你梦见的,该是你娘……”

    ☆、第三十三章 误解重重

    沈东这辈子见过的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就只有阿尘的娘亲了。在他的记忆里,阿尘的娘亲就总爱穿一身白衣裳,一听阿尘那样说,沈东就禁不住想起了往事。讲完又觉得似乎有些草率,犹豫了半天,沈东进屋去,从柜子底下翻出幅画轴,展开来低声向阿尘:“你梦见的……可是这个样貌?”

    这正是幅女子的画像。许是画像的缘故,画中的少女不如阿尘梦里的那般美丽,但眉眼都气质像极了,能看出应该是同一个人。而且对比着画像明显能看出,画中人和阿尘也有几分相像,只是阿尘自己作为当事人不大能察觉,要换个人来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阿尘仔细看过,点点头,沈东忍不住长叹口气:“那就是了……”感慨完,他却又沉默起来,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些往事,不知如何跟儿子提及。

    阿尘心里满是疑问,但看到阿爸那样难受,再多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只是安静地等着。娘亲这个词,对阿尘而言是有些陌生的。自他清醒以来,沈东从没向他提起过他生母的事。阿尘有时候也会胡乱猜测,比方说他娘也许是哪家的小姐呀,阿爸就是那家的家丁,两个人私奔出来,生下他以后娘亲又被家里抓回去关了起来,或者被迫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阿爸才不愿意提起。其实庄上人也多是这么猜测的,有时候背着沈东还有些爱打听的妇女变着法地向阿尘套话,阿尘对这样的人从来是不搭理的。

    那些过去沈东早决定要烂在心里的,告诉儿子也是徒增烦恼,此刻很是为难。过了好一阵子,沈东才结结巴巴地对阿尘说:“你娘在你一岁多的时候就不在了,你那时候还没记事呢,不知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梦见你娘……”

    这当然不是真相,沈东人老实,一说起谎话来脸色都会不自然,阿尘心里跟明镜似的,很是不满:“阿爸,我都十五了,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阿爸不是想瞒你……”见阿尘一直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沈东终于敌不过儿子这般专注的眼神,心绪复杂地和阿尘说起那段过往:

    “那时候,你阿爸还不住在这儿,跟着一群人来往西南西北间做骡马生意。有一年,我们到了苍凌雪山,我就在那里遇见的你娘……”

    那时候沈东已经二十好几了,做着这种走南闯北的生意,家里没个老人,他人又过分老实了点,所以一直没有成家。那年,就在雪山附近,他碰到个孤身一人的姑娘。姑娘美得跟天仙似的,好看得不像话,穿着打扮都像是哪个大户家的小姐。可是人似乎有些呆,什么也不懂,差点就叫个地痞骗走了。沈东替她解了围,又问她家住哪里,家中有什么人,谁想这姑娘一概不知。显而易见的,这姑娘怕是脑筋有些毛病。沈东带着这姑娘跑遍了当时住的镇子也没找着她的家人,又实在不好把人丢街上,到后竟认了她做妹子,把人一路带回了家乡。姑娘也没有名字,他就给人起了名叫沈雪,随他的姓。

    后来才发现,沈雪人不傻,就是好像不曾在外面生活过一样,不大通人情世故,许多事情其实一教就会,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事很快就做得比沈东强了百倍。她温柔安静,生得又美,很得人喜欢,沈东当然也不例外。沈东一直觉着自己是配不上沈雪的,可沈雪一点也不介意,对其他人的示好更是从来不往心里去。后来他们就在一块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沈东的好运。沈东也不再去贩骡马,拿出积攒的一点钱买了几亩地,过上了安稳的农家生活。

    又过了一年多,他们有了阿尘,这大约是沈东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沈雪在生产后身体虚弱了许多,沈东很体贴,给她请来当地名医,买了许多药材,只当调养段时间就好了。可是他没有发觉,沈雪时常会在无人时难过地望着小小的阿尘,眼中满是担忧:她有个很大的秘密她并非凡人。

    她乃是千年灵花孕育而生,但许是一花双生的缘故,灵花中所有的法力都被她的双生子哥哥占去了,她天生没有任何神通,和凡人并无二致。所幸她并不羡慕法力强大的哥哥,她更喜欢过平淡安静的生活。她的哥哥野心勃勃,不断招兵买马,想要称霸魔界,她却偷偷来到了人间。人间也很复杂,幸好她遇上了沈东。她没有法力,从未有人察觉她的身份,她也渐渐将自己当成了寻常的女子。可她没有想到,因为凡人与妖魔血脉的混杂,小阿尘生来神识便有着缺失。她没有法力,却能够清楚感应得到,她的孩子活不过三岁。

    果然,阿尘两岁多了还不会说话,人也呆呆的,身体也不好,总爱生病,沈东不免有些发愁。沈雪知道,是自己害了儿子,心里很难过。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这么小就失去生命,即便那要以她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直到一天夜里,沈东梦见妻子难过地同他告别,还说她其实是叛逃的修行者,一直以来隐瞒了沈东,而今她不得不再次离开,全是她的过错。沈雪终究没将真相告诉沈东,她编造了一个谎言,只希望沈东永远当她是凡间女子,将阿尘当做寻常小孩那样养大。

    醒来后,沈东发现妻子果真不知所踪,他在家中等了数月,沈雪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段时日,沈东只觉得天地仿佛都塌了,他不敢相信,一向温柔文静的沈雪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幸好还有阿尘在,他才没被这样沉重的打击所击垮,他还得好好活着,把儿子带大。又过了一阵子,忽然又有修者前来他们居住的村子,告诉他们这里很快会发生战争,希望村里人都尽快搬到别处。沈东一狠心,带着儿子远远地搬到了沈家庄,决心从此忘却那些过往。

    “你娘只说,她是叛逃的修者,她甚至没有留下真正的姓名。阿爸只是不知该如何向你说起这些事,你不要怪阿爸……”沈东并不知道事情真相,心里如何能不怨呢?他没法告诉儿子,他的娘亲是多么狠心地丢下了他们父子,他也说不出那些愤恨的话,于是只能选择闭口不谈。

    阿尘听了,心里仍有些不解。他的娘亲是叛逃的修者,所以之前是娘亲在给他托梦?可他觉得并不是那样,而且他还梦到了一名花朵变出来的男子,那又是怎么回事?阿尘明智地没有将这名男“花妖”的事告诉阿爸,直觉告诉他,若沈东听到这件事肯定会愤怒至极,在没弄清楚之前还是暂且不提了吧。

    ☆、34

    第三十四章离家出走

    可是看阿爸老半天都不说话,神情变得那么惆怅,阿尘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良久,他过去拉了拉沈东的衣袖:“阿爸,别伤心,你还有我呢,以后我孝顺你。”

    多贴心的儿子呀,看阿尘这样乖,沈东不免露出了笑脸:“好,阿爸还有阿尘,等阿爸老得走不动道了,就靠我们家阿尘给我养老。”

    “那是当然。”

    话虽这样说,沈东的心情仍旧低落得很,阿尘看在眼里,特别努力地想让父亲开心起来。可他哪里擅长这种事呀,就会着急地围着沈东转悠。阿尘这会儿真是后悔,要是自己没提起这事不就好了。他也不免埋怨起那个狠心抛下丈夫和儿子的娘亲:有什么天大的事,能叫人一走十几年不露面?他阿爸实在可怜,将来自己一定要好好孝顺父亲。

    沈东看儿子那紧张的小模样,心里也软成一片。想到这十几年跟儿子相伴的岁月,他也算把阿尘教养成人,等再过两年给阿尘说个贤惠的媳妇,那就真的功德圆满了。这会儿他也有很多事要做,要多腌点咸菜给阿尘带去飞星派,可没多少空闲搁这惆怅。

    过了几日,临近除夕,这天薄暮时分,外面落了点雪,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沈东把小火炉搬到屋里,煮了一砂锅的骨头汤,汤里还放了许多菜,有羊肉,还有木耳、冬笋之类的蔬菜,热气蒸腾,既省事,吃着也暖和。骨汤锅子得煮一两个时辰呢,这会儿阿尘就坐在一旁用驯兽棒逗球球玩,沈东后来养的那只小黑狗也怯生生地跟在后头,明明体型大了那么多,还总一副唯球球马首是瞻的模样。

    玩了一会儿,球球突然耳朵一动,而后闪电般冲到院子里,也不知瞧见什么了,在那儿嗷嗷大叫起来。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田三那熟悉到不行的呵斥声:“叫什么叫,我又不来找你的,边儿去。阿尘,我来啦!”

    阿尘推开门,就看到田三站在院子里冲自己灿烂一笑,一边跟球球和小黑打闹。阿尘心里很奇怪,这还没到年三十呢,按此地的风俗,一般是不会去别人家做客的,要到初一以后才会走亲访友。当然他跟田三关系不一般,也不讲究那么多,就一面问着:“你怎么来了?”一面将人领了进来。

    沈东看见来的是田三,也笑着招呼了起来,拿零嘴出来给人吃,根本没有问他为什么大过年的跑到别人家来。屋里暖烘烘的,田三蹲在炉子边烤火,颇为委屈地同阿尘他们抱怨:“在家待着实在没意思,都好几天没见着阿尘了,就想过来看看。我也想死沈叔的手艺,就让我来蹭几顿饭吃吧。”

    “这说的什么话,你跟我们家阿尘这么亲厚,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沈东见着田三这样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也觉得高兴,亲热地拉着人在凳子上坐下,回身又去厨房切了几样咸菜端过来。“来尝尝沈叔腌的羊蹄子。”都不是外人,也不讲究什么礼节,沈东拿了一个白白净净的腌羊蹄递到田三手里。田三这家伙可一点不客气,道声“谢谢沈叔”之后就乐呵呵地抓着啃起来。几口吃完了,又拿细长的骨头去逗球球跟小黑,绕着桌子跑来跑去,看得阿尘直斜眼。

    “沈叔,你瞧阿尘一直拿眼瞪我,肯定心疼我吃了他东西。”田三装出害怕的样子向沈东求助,说得沈东哈哈笑起来。沈东早看出来了,平日里田三这后生肯定事事让着阿尘,他便也笑着跟田三一伙去逗自家儿子:“阿尘别介意,阿爸那还留了一堆菜呢,让田三敞开了吃也吃不了多少,人家总归是客。”

    看这两人都快把自己形容成吝啬鬼了,阿尘黑着脸,没好气地反驳:“我没那么小气,就是嫌他闹腾。”他那爱较真的性子也听不出来人家只是跟他开玩笑。见阿尘这么一本正经的,沈东和田三更是乐得不行,弄得阿尘更生气了。

    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家里却一下子喜庆了起来,有田三在一旁插科打诨,气氛热闹极了。三个人一边吃菜闲聊一边喝着沈东酿的米酒,把一坛子都喝见了底。沈东瞧着有田三在一边劝说,阿尘都比前几日多吃了一碗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对田三说:“田三啊,你这小伙子真不错,要不嫌弃沈叔,沈叔认你当干儿子吧!”

    田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给沈东磕了个响头,欢欢喜喜地喊了声:“干爸!”

    “好好。”瞧田三这爽快劲,沈东开心得合不拢嘴。这一会儿工夫又多了个儿子,他进里屋去拿红纸给田三包了些钱当见面礼。田三也没跟沈东客气,大声说着:“谢谢干爸!”一把就将红包接在手里,脸上的笑容也是半天都收不起来。从今往后他跟阿尘可彻底是一家人了!田三可高兴了,没多会儿呢又转过头得意地瞧着阿尘:“往后要喊我哥!”阿尘眼直翻,根本懒得理他。

    这一天闹到很晚才歇下,照例是阿尘跟田三睡一块。两人一起铺床的时候,阿尘看田三还在那乐呵呢,忍不住给了他一肘子:“有什么高兴的,再笑嘴都咧到耳朵根后面了!”

    “好小子,敢这么跟你哥说话!”田三老气横秋地虎着脸,把阿尘的脑袋当面团一样揉捏。没多会阿尘的头发就全散了,气得他回身跟田三打了起来。可阿尘哪里是田三的对手啊,就是球球和小黑一块来帮忙扯着田三裤腿都不成,几下就被田三捂在棉被里只出露半个头来。阿尘被捂得紧紧的,脸蛋涨通红,累得直喘气,单薄的胸膛也不住地起伏着。田三大笑几声,隔着被子压在阿尘身上,猖獗极了。他低着头,在这么丁点的距离里瞧着阿尘漂亮的眼睛,红艳艳的脸颊,忽然觉得心里痒痒的,脑筋一时也好像被鬼迷住了,飞快地凑过去,在阿尘脸蛋上亲了一口。亲完他就呆了在那里。

    ☆、35

    第三十五章夜不能寐

    “干嘛呀?”阿尘在被子里不舒服地扭了扭,说实话对田三的行为倒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他俩时常闹着玩的,只当田三这又是在逗他呢。田三占了“便宜”过后看起来比“受害人”还震惊,整个人都愣在那里,阿尘又喊了他一遍才回过神来。他“啊”地叫了一声,赶紧起身放开了阿尘。

    “我又不是女孩家,以后再亲我我可生气了。”这回轮到阿尘老气横秋地教训着田三,弄得田三尴尬得不行。他真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只得红着脸同阿尘解释:“我没觉得你是女孩……女孩也没你好看!”这下真是越描越黑,阿尘可不喜欢人家拿他跟女孩子比,脸沉得跟锅底似的,头一扭,又不理田三了。直到睡进被窝里他也没有个好脸色,还气呼呼地睡在顶里面,把脸冲着墙壁。

    田三只好贴过去跟人赔不是:“别生我气了,我说错话了还成吗?往后一定不会再那样说了!”哄了老半天才把阿尘哄好,就那阿尘还不大乐意呢,板着脸警告田三:“这回就算了,以后可别亲我了。”

    “再不敢了,我刚刚肯定是脑子被浆糊糊住了。”田三也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抽风了才会作出那种类似“轻薄”的举动,一清醒过来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不过他忽然注意到了阿尘在头发里露出半边的耳朵,小小的,看着真想捏一把。他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嘛,他可没见过谁能比阿尘还好看。

    阿尘和田三平日也是闹腾惯了,没多会儿就已经忘在了脑后,又回过头来问田三:“你这会儿跑过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一问田三又尴尬了起来。他这次为什么大年下的就从堂叔家跑了出来,还不是因为堂叔堂婶竟然要给他说门亲事!想他如此年轻有为的大好修者一名,竟然要娶个连面都没见过一回的姑娘,田三顿时吓得离家出走了。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找媳妇,那有什么意思!再说谁也不能跟阿尘比呀,他还要跟阿尘一块修行呢。往后两人都修得大道,并肩斩妖除魔,那多快意,可不能被女儿家拖累了。

    可这些事情说出口来总有些不好意思,田三支吾了一下:“我能有什么事,来你家过年不欢迎啊?”阿尘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翻过身又面对着墙壁了,任凭田三再怎么推他逗他也不吭声,可怜的田三只好实话实说:“这几天媒婆一天到晚地找上门来,我快被烦死了,就跑出来了呗。”田三刚满十六岁便要踏入筑基期,放在修真界也算是中上之资,前途无量,一些人家便动了心思,这也不稀奇。

    阿尘一听原来是这个原因,鄙视得不行:“这有什么好藏着瞒着的,我家又不是没有上门说亲的。”

    “啊!”田三眼都直了,“给谁说亲的?”

    阿尘脸皮薄,哪好意思直接说别人是来给自己做媒的,又紧紧闭上了嘴巴。田三这哪还会看不出来,一颗心顿时都乱了,他光想着自己不找媳妇,万一阿尘突然成亲了该怎么办?田三紧张得不行,半边身子都从被窝里撑起来,不可思议地连连追问:“给你说亲的?你才多大点啊,这么急做什么!对了干爸怎么讲?不会真给你定了个媳妇吧!”

    “什么、媳妇啊……没影的事。”阿尘脸都红了。他接触的人不多,见过的女孩子更是屈指可数,在他心里,修炼、种灵田、挣钱,这些才是最要紧,什么找媳妇,他想都没想过,光是提起来都觉得臊死人了,偏偏田三还在那边一个劲的碎碎念。

    “就是,找媳妇有什么劲,看你师父庄长老不都没结过亲嘛,你可要多跟他学。”田三这边还劝上了,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是有道理,“咱们修行者可要清心寡欲,不能想那些,坏了修行!”这话愈发露骨,阿尘把被子一掀,整个盖住了脑袋,不听田三在那边胡言乱语。田三有心再啰嗦两句,又怕惹得阿尘心烦,急得没有办法。

    这一晚上田三睡得实在不安稳,各种心思在脑袋里转悠。其实修行者里也有许多娶妻生子的,就算阿尘有了婚事跟从前又有什么两样?不过是田三的私心,他打心眼里不乐意阿尘娶媳妇,那样阿尘往后肯定就跟媳妇亲了。他不想阿尘跟别人亲。

    田三躺在那干着急,渐渐地睡着了。他好像看见阿尘换了一身新郎官的喜服,还听见外面吹唢呐接亲的声音。田三着急地过去拉住阿尘,问他要做什么去,阿尘就把头一昂,骄傲地说:“我娶媳妇去,媳妇多好,以后可不跟你一块瞎胡闹了!”田三急坏了,嘴里一个劲地嚷着:“别娶媳妇,那不好。”可阿尘不听,还要地往门外走,田三就一把抱着他。两个人争执间不知怎么就掉到了水塘里,身上全湿透了,跟那回不小心淋了雨一样。田三跟阿尘紧贴在一起,忽然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一下子便醒了。

    原来刚才是做梦……田三出了身冷汗。阿尘迷迷糊糊地仿佛听见田三在谁吵架,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眯着眼睛问他:“看你急的,你梦见什么了?我就听见你一直说什么别娶媳妇……”

    田三定了会儿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梦见你要成亲了,还说以后要跟我绝交,我不就急了嘛。”

    “梦里也能想着这事,我真佩服你。”这会儿天还早呢,阿尘困得很,一听田三竟是因为做了那样的梦才吵嚷起来,就又合上了眼睛,没好气地嘟囔着,“一大早就闹腾,再吵我睡觉就真跟你绝交了。净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早发下心愿,不修炼金丹绝不会为任何事分心,你着急什么……”

    田三这才知道阿尘有这么大志向,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不会成亲了,乐呵了半天。

    ☆、36

    第三十六章结为道侣

    沈东平日并不常饮酒的,昨天心里藏了些事,加上有客人在,难得喝醉了,这会儿天都已经大亮才慢慢醒过来。

    一到院子里就看见满地的白雪,田三正在那儿哼哧哼哧地挥着铲子铲雪呢。这小伙子身板结实挺拔,脸庞红润健康,看起来那么精神,浑身是劲。其实这些体力活要说用法术去做也是可以的,不过若是平日里遇个事就用法术那可实在太没劲了。田三精力旺盛,镇日闲不住,也需要做些活计来分散精神,所以还不如费些力气更爽快。这会儿天气又冷,出点汗才好,田三就这么甩开膀子干了起来,半个院子的雪都快被他铲干净了。一抬头看见沈东出来了,他仰起笑脸跟人打招呼:“干爸起了呀!”

    “起了。”沈东答应了一声,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怎么讲也不能让客人干活呀?说着就要去把田三手里的铲子接过来。他又问说:“阿尘怎么不在?他跑去哪儿了,怎么叫你一人在这铲雪呢?”

    田三握着铲子躲开了,笑呵呵地对沈东说:“干爸还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这点小活又不累。阿尘回门派照看他的灵花了,说下了一夜雪,怕压坏了花苗。他是吃过饭去的,还有一大碗芋头饭焖在锅里呢,干爸也先去吃饭吧。”

    沈东这下更是觉得对不住田三了,不免埋怨起了自家不懂事的儿子:“瞧阿尘这孩子,你来了也不陪着,就念着他的花花草草,真不像话。”

    “我跟阿尘什么关系呀,哪用得着那些虚的。”田三笑得灿烂,摆摆手表示毫不在意,“我们在门派天天进出都一块,何况我还要在干爸这蹭几天饭呢,有的是时间。”瞧田三这性子多好,哪个长辈能不高兴?沈东就觉得田三真是个棒小伙,身体壮实不说,人又勤快,叫人喜欢得不行,一个劲地夸他,把田三夸得干活更有劲了。

    吃完早饭,沈东也开始忙活起来,家里一堆事呢,田三就给他打打下手。他跟沈东两个人又是修栅栏,又是往地窖里搬菜,有说有笑的,简直跟亲父子没什么两样,要让阿尘看了肯定又要吃醋。

    到晌午的时候,阿尘这正牌儿子才终于回来了,出人意料的是,同来的竟然还有宁扬师兄。阿尘随意同他们介绍了几句:“阿爸,这是我们门派的宁扬师兄,我在师父那碰到了师兄,他就说要跟我一块来看看。”

    身旁,宁扬穿着面料精细的雪青色袍服,越发显得丰神俊逸,气质不凡。他冲着沈东微微一笑,拱手道:“沈伯父好,晚辈宁扬,素日同沈师弟交好,今日冒昧登门,打扰您了。”

    “哦,原来是阿尘的同门呀,不打扰,快请进快请进。”沈东也很少能看见这么出众的人物,不由得在心里惊叹了一下,赶紧将人迎进来。宁扬看到田三也在,丝毫没觉得奇怪,笑着说:“原来田师弟也在,真巧,赶到一块了。”

    “是啊,呵呵……”田三的笑容着实勉强。反正没人相信他有多欢迎宁扬,不管什么时候他见到阿尘跟宁扬师兄走一块都会觉得难受,真是可怕的嫉妒心。不过,不得不说,人比人实在气死人,这宁扬一来,马上把田三衬得跟凤凰旁边的麻雀似的,半点光彩也无,连沈东瞧着都是一脸惊叹。这田三心里面的酸水还能少啊,咕嘟咕嘟一个劲地往外冒,都快泛滥成灾了。田三就盼着宁扬坐一会儿就赶紧走吧,别老打扰他跟阿尘的“二人世界”,哪知人留下来吃过饭还不走,又跟阿尘讨论起了修行之法。

    宁扬的师父聂云山可是五行属性,宁扬对各种属性的法术也都相当精通,叫阿尘十分地佩服。田三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瞅着他俩相谈甚欢,那眼神别提多哀怨了。球球那个小叛徒还不停地添乱,一会趴在阿尘的怀里,一会跳到宁扬师兄腿上,没事就冲着田三耀武扬威地露出一口尖牙,“狗仗人势”什么的不要太明显。

    田三那副酸溜溜的模样宁扬早瞧出来了,也就迟钝的阿尘才会察觉不到。趁着阿尘去外面拿东西,屋里只剩他们两人的工夫,宁扬狡黠一笑,问道:“田师弟,沈伯父既认了你做干亲,可是答应了往后让你跟沈师弟做道侣呀?”

    田三一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侣”是何意思,一张脸瞬间就涨得通红。“道侣”这词放在修真界就跟“夫妻”差不多,只不过不光是男女之间,有时候两个男修者愿意一块双修的也可以结为“道侣”,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反正只要修者自己愿意,又碍不着其他人,别人也管不着,大不了背地里议论一下,至多说些难听话。田三之前一直觉得,他跟阿尘往后肯定会永远做最好最好的兄弟,何时有往这方面想过呀,这宁扬猛然一提,他顿时惊呆了。

    他跟阿尘成为道侣?田三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会是个什么光景,越想越觉得实在太美妙了,然后脸就越发红起来。宁扬见了心里直乐呵:瞧你这傻小子,整天就知道围着沈师弟转悠,一看我就变脸,也就你们两个小呆瓜还不明白,就让师兄我来做个月老吧!宁扬因为一直在修真界生活,并不晓得世俗里的偏见,所以只当自己这是在成全一对有情人呢。见田三半晌都跟被雷劈到似的,一脸的震惊,宁扬又故意嘀咕起来:“难道是我看错了,原来你们俩不是一对?如此甚好,沈师弟那般出色,我倒也挺喜欢他的。”

    田三冷不丁地听见宁扬说喜欢阿尘,心下大惊,脱口而出道:“不行!对,干爸是同意我们在一块了,我们互相喜欢的,你、你别打阿尘主意啊!”

    ☆、37

    第三十七章事与愿违

    田三那纯粹是说瞎话,说完就见宁扬抿嘴一笑,笑容别提多莫测高深了,弄得田三心里直发毛。虽然非常没自信,可输人不输阵嘛,田三也不甘示弱,很努力地瞪回去,气势足得很。于是阿尘回屋来就看到田三跟斗鸡似的,两眼冒火般看着宁扬师兄。

    “干嘛呢!”阿尘觉得田三也太不尊敬师兄了,走过去拿胳膊顶了一下他的侧腰,当然阿尘的力道很轻,碰到田三身上就跟挠痒痒没什么差别。田三却是一见阿尘就傻眼了。他刚刚才跟宁扬夸下海口,说他和阿尘“是互相喜欢的”,这会儿另一个当事人突然间来了,田三的心顿时砰砰直跳,满脸通红地看过来。

    阿尘看田三表情颇为奇怪地盯着自己,脸也红得跟害了病似的,觉得十分莫名其妙,看了宁扬一眼,转回过来问田三:“傻掉啦?刚刚跟宁师兄说什么呢,竟然还瞪人家?”

    田三可真委屈:阿尘怎么一来就训他?“没说什么……”田三支支吾吾的。欺骗阿尘的事他不可能去做,可又没法说实话,憋得真难受。幸好宁扬师兄还算有点义气,笑眯眯地替他解了围:“方才是我说错话了,沈师弟可别怪罪田师弟。”

    “师兄不介怀就好。”对田三的性子阿尘还是很清楚的,知道他并非那种爱挑事的人,就是今天稍微有些奇怪,也不知在哪里吃错了药,不理他的话肯定一会儿就好了——当着别人面也不好教训他,得给他留点面子。阿尘对付田三那是很有办法的。

    宁扬做了回月老,又欢乐地围观了一会儿两位小师弟打闹,而后感叹着年轻真好,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待会还要将这乐事跟他师父师叔分享呢,够他师父乐一阵子的。

    等外人走了,阿尘数落了田三几句,就去给带回来的两只斑斓花尾雀换水喂食。这鸟爱干净,怠慢不得。田三呢,一个人在边上纠结着。他心里乱得很,不免想了很多:自己对阿尘是不是那种喜欢呢?想到自己一看见阿尘就开心,不愿阿尘娶亲,就盼着跟阿尘在一块,永远在一块……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肯定是喜欢阿尘的!没费多少工夫田三就想通了,兴奋得不行,觉得屋子都亮堂多了,宁师兄似乎都没那么讨厌了,要是真能像宁师兄说的那样跟阿尘做对道侣那就太好了!

    不过阿尘是怎么想的呢?田三拿不准。他觉得阿尘肯定不会讨厌自己的,他们两人如今都是干兄弟了,再进一步不更是亲上加亲嘛。干爸看起来也挺喜欢自己的,他就去求干爸把阿尘交给自己,他绝对会待阿尘比现在更好。田三越想越觉得这事能成。他心里实在藏不住事,也不喜欢磨磨叽叽的,当即打定了主意,凑到阿尘边上,红着脸问道:“阿尘,我问你件事,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呀?”

    “干嘛问这个?”阿尘不明所以,心想这家伙今天果然很奇怪,怎么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田三挠挠头:“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跟我讲讲呗。”田三这是打算迂回一下,先打听打听阿尘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可喜欢自己,再见机行事。

    阿尘哪知道他的心思,斜眼看他:“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田三顿时被打击到了,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阿尘。阿尘被他弄得没办法,没好气地瞪他:“有什么话就讲!”

    “也没什么。”田三难得忸怩了起来,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就是,宁扬师兄走之前跟我提起件事,问我跟你可是那个……道侣。修者活得久,也有两个男修者一块修行的,就可以结成道侣啦。我就想问问你,可愿意跟我做道侣……”

    田三眼巴巴地瞅着阿尘,阿尘对“道侣”这个词究竟是何意思还不大清楚,皱着眉头想了想,反问他:“为什么要跟我做那什么道侣,可是有什么益处?”

    “道侣就是在一块生活,还能一块修行,就是双修,大约能促进修炼吧。”田三脸更红了,天知道他也根本不懂那些啊。幸好他脸皮够厚,还是大胆地表白道:“我是喜欢阿尘,有没有好处都没关系的。我想跟你一块修行,一辈子都不分开。你跟我一块吧,我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一定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田三说得很动感情,他是真的喜欢阿尘,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给阿尘看看,叫阿尘明白他的心意。可是阿尘在这方面实在太迟钝,他没有察觉出一个人的真心,只是觉得他跟田三本来就是好兄弟,干嘛还要变成那么奇怪的“道侣”?又没什么益处。想了想,阿尘很明白地告诉田三:“我是种植师,还是五行灵根,你是剑修,我们两个并不适合一块修行吧?何况我们现在不也天天在一块吗,还是继续维持原样好了,双修道侣什么的总觉得很麻烦。”

    田三震惊又惶恐,满心的欢喜一下子被击碎,愣在了原地:阿尘不愿意跟他做双修道侣啊……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哪里想过阿尘的小脑袋里从没装进过那些情情爱爱,对他也只是手足之情。田三失落极了,心里乱成一团,酸涩得不行。他从没想过,原来被拒绝是这样难受,叫人简直想哭。

    阿尘看田三的脸色骤然间难看起来,似乎很受打击,有些为难。“那样不好吗?”阿尘问道。他跟田三感情很好,也不想对方因为自己伤心。

    田三抬头望着阿尘,瞧出了他的为难,觉得自己真是太混账了,这不是逼着阿尘委屈自己么。田三勉强一笑:“阿尘,你别犯愁,你不喜欢就算了,我们还跟现在一样,我一样对你好的。”

    “嗯。”阿尘点点头,觉得这样就最好了,转眼便快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38

    第三十八章难以释怀

    对待失恋,各人的反应都不一样。在田三心里,阿尘无一处不好,是配用天上仙童来作比方的。自己本就是个粗人,既然配不上阿尘,就该绝了这份心,把阿尘当弟弟对待,从此加倍地对他好才行。至于采取什么手段强迫阿尘喜欢自己,这种念头从未在田三脑海出现过。这样一想,田三又努力振作起来,还给自己鼓劲,绝不能使阿尘为难,只希望哪一日阿尘能够接受自己,那就好了。

    于是当着沈东跟阿尘的面时,田三这没多少花花肠子的人竟也能装出一副笑模样,真叫人惊讶。其实田三的掩饰不甚高明,瞧他时不时望着阿尘发呆就该能看出来。只是阿尘不通人世,并不晓得自己刚刚伤了个少男的玻璃心,这也就算了,沈东也不愧是阿尘他爸,一样够迟钝的,半点没发觉干儿子有什么异样,还照常跟人说笑聊天,真是一对粗心的父子。

    过了几天,田三独自返家,毕竟除夕讲究合家团圆,还是要在堂叔家过的。田三在时并不觉得有多么要紧,等他走后,阿尘不免感觉有些清闲孤单,修炼的时候也不如跟田三一块有劲头。他把田三之前说过的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一遍,隐约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双修了,肯定是为了互相督促吧。

    等大人小孩都换过一身新衣裳,又下了几场雪,春天转眼来到了,各处都是暖融融的日光。经过一个冬天,阿尘那八亩灵谷已抽出一二尺高的青苗,二十亩的灵花药草更是长势喜人,想到没多久便能大丰收,灵玉滚滚而来,阿尘的心情越发愉快。

    他跟田三的相处也一点没变化。田三言出必行,待阿尘比从前还要好。早上他会比阿尘早些起来,给阿尘做早饭,打好热水让阿尘洗脸,有时还会帮阿尘梳头。能为喜欢的人做这些事,田三觉得很开心。他不懂讨好,只知道处处照顾着阿尘。阿尘呢,还当田三是最好的兄弟,赚来的钱,自己不舍得花,倒想着给田三多买些筑基用的灵药,也从没提过让田三还钱。

    然而田三总觉得过意不去。他不愿阿尘因为自己受累辛苦,越发得想要早一些筑基成功。门派有规定,踏入筑基境界后就能接外派的任务了,譬如和人一道去森林兽穴等地狩猎妖兽等等。这些任务多半很危险,但都是能挣大钱的。这样一想,更得早点寻求个突破的法子。门派里有不少勤奋刻苦的剑修,用的最多最辛苦的修炼方法莫过于进入万剑石洞闭关。

    万剑石洞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地下溶洞,洞中罡风凛冽、煞气迫人,稍不小心便会遭致罡风煞气的侵蚀,伤筋动骨都是很寻常的。这里虽然凶险,但能够极大地磨砺修者的身心,是飞星派内战斗修者极佳的修炼之地。门派每隔几月都会有修者入内修行,不过多是筑基之上的境界。这一次,田三却闷声不响地报了名,直到三月多正式被选上了才告诉给阿尘知道。阿尘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万剑石洞太过险恶,你如今去那很勉强,很容易受伤。”

    田三看阿尘这样替自己担忧,觉得很幸福,微笑着开口说道:“这次我们一道进入石洞闭关修炼的有四名剑修、两名体修呢,大家互相照应着,不会出什么事的。倒是你,我这一走至少三五个月,你别总不吃饭,饿瘦了我可要去跟干爸告状。还有,我都跟陆贵师兄交代了,让他多替我看着你,你要听人家的话。”

    阿尘听田三说要离开好几个月,心里挺舍不得。可是这家伙竟然到现在才告诉自己,真是气人,阿尘稍微有些生气,别扭起来,沉着脸对田三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顾好你自己吧。在那边凡事小心,出了什么岔子回来我可不理你了。”这样威胁的话一点也吓不到田三,反而让他更加高兴。田三很温和地笑着,拉得阿尘去院子里看小乌龟,这个时间是该给它们换水了。

    阿尘不情不愿的,蹲在水池边就不动弹了。小水池里清水如玉石一般,清亮透明,田三挽起袖子几下就将碧玉龟从水池里捞出来放进了水盆。他做惯了,动作十分熟练,看阿尘还气鼓鼓的,只好哄道:“我之前只想报名试试的,没想到真能去,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看我又不会水系法术,你要不换水小乌龟们就在外面晾着啦。”阿尘这才伸出手指引动池水,那清水便如一条条的小水龙,争先恐后地飞向不远处的小花圃,接下来再用雨露之术降下灵水灌满小水池就好了。等待灵水涨高的时候,田三一直望着阿尘,觉得他白净的脸庞真跟昨日才开的那朵雪百合一样。未来一个多月都见不到阿尘了,这才是田三最不舍得的地方。

    过了几日,田三就随同门一道进入了万剑石洞。陈汉这重色轻友的家伙要陪着孙晓倩,一天里大半时间都不在,小院里经常只剩下阿尘一个人。宿敌不在,连球球都觉得寂寞了,时不时跑到田三那屋转一圈,想捣蛋也没了对象。田三走了不过两天,阿尘就沉默多了。原本除了有数的几个人,他就很少主动和其他师兄弟打招呼,这都是田三在做的。如今田三不在,阿尘一天都说不到十句话。

    这不,连聂云山都瞧出来了,他师弟的这个小徒弟马上就快比他师弟还要孤僻,这天等阿尘过来同庄临渊一块修炼时,当着他们的面说笑道:“我真怀疑你们两个的脸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你们师徒俩是决心把‘笑脸’从这世上消灭了吧?”见小渊又无视了自己,聂云山转而去逗阿尘:“小家伙,天天跟你一块的那个大个子这两天怎么都没看到?听扬扬说你俩都见过父母了,可真够迅速的,什么时候办仪式?”

    阿尘瞥了聂长老一眼,终于明白为什么最近大家都在说他跟田三是一对,这就是传言的源头吧!

    ☆、39

    第三十九章万剑石洞

    幽暗的万剑石洞内,田三持剑立于风口。洞中罡风烈烈,刮得人睁不开眼,田三全身的衣衫都已残破不堪,仅剩一些布条挂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躯干上也新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但他依旧挺直了身体,眉宇间神态沉稳,似乎面对再大的困难也无所畏惧。忽然,前面卷过来一团团黑雾,那就是邪煞之气,一旦沾身便能叫人遭受重伤。田三神情一凛,周身顿时激荡起澎湃的剑意,如透明的剑盾般抵御着一阵猛似一阵的煞气。

    望着前方深不可测的黑暗,田三面沉如水,迎着煞气一步步走去。阿尘,我很快便会突破,等着我回去。此刻,他的心中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而他心系的对象这会儿还在睡梦中呢。

    夜色深沉,隐隐能看到阿尘的身体散发着极微弱的白光,这些白光在阿尘周身经脉流转不停,最后通通汇聚到他的识海中。近来,每晚都会出现这样的异状,只是无人察觉到,而识海深处,那朵白花似乎也比之前更大了些。

    第二天,阿尘是被一个恶梦吓醒的:他梦到田三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就好像死掉了一样。这副可怕的景象将阿尘吓得魂飞魄散,登时从梦里惊醒了。他睁开眼,看到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做梦啊。可他还是觉得很不安: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田三遇到了什么危险?阿尘的一颗心直跳,胡乱穿上衣衫在屋子里急得转圈圈。万剑石洞很凶险,便是宁扬师兄来回一趟也颇为麻烦,阿尘认识的其他同门就更不必说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等天一亮,阿尘就急急地奔去师父那儿,摇醒还在呼呼大睡的聂云山,急切地说道:“师伯,我刚刚梦到田三在万剑石洞有性命之忧,我很不放心,能不能请师伯过去看一看?”

    聂云山正做梦大碗喝酒,美着呢,突然被阿尘摇醒,郁闷坏了。他眉毛眼睛都耷拉了下来,苦着一张脸:“小尘啊,那地方就几阵破风稍微厉害点,哪有什么危险?你家大个子肯定没事,你就安心回去睡个回笼觉吧,这才什么时辰啊……”

    阿尘心里不安,哪里能睡着觉,见聂云山不愿前往石洞,就默默退到一边,只拿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聂云山。聂云山被阿尘看得头皮发麻,只得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好好,我去帮你看看你家大个子。”都怪他太善良,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晚辈啊!

    阿尘一听,眼睛马上变亮了:“谢谢师伯!”

    “哎,这才过了一个月,哪有这么不放心的。我当年在万剑石洞待了半年不也毫发无伤,回来之后还被你师父逼着泡了十几天的药浴,骨头都快泡散了。”聂云山一边穿衣裳一边在那儿抱怨,“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起这么早可是很容易长皱纹的!”

    阿尘歪着头想了想,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小小的椭圆形银盒子,一本正经地递到聂云山面前:“这是冰肌玉骨膏,抹在脸上据说能让皮肤变白,还能去皱纹。人家给我的,我没有用过,师伯您拿去用吧。”这是陆贵硬塞给阿尘的,说是新产品,叫阿尘试用下,回头好再去给他当招牌,

    聂云山顿时欲哭无泪:想我堂堂大长老,若用了这小姑娘抹的东西还不被其他人笑破肚皮啊,这小家伙要不要这么当真了!聂云山嘴角直抽:“没事,你自己抹吧……我过去瞧瞧,马上就回来。”

    “嗯,麻烦师伯了。”

    在阿尘殷切期盼的目光中,苦命的聂云山驾起飞剑朝石洞飞去。那里对聂云山这般境界来说就跟玩似的,来回肯定很快,阿尘便来到穿堂,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师伯回来。没多会儿,庄临渊也穿戴整齐,表情严肃地出现了。阿尘过去给他请安,庄临渊直直地看过来,半晌才沉声说道:“为师原以为师哥和宁扬不过是说笑,如今看来,竟都是真的。田三……人还不错吧,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你如今还小,你二人暂时不能有任何逾越之举,你可明白?”

    阿尘一时听没有明白,瞪大了眼睛,庄临渊就以为他是对自己的话不满意,便放低了一点要求:“至少要等到明年才可正式结为道侣。”

    阿尘完全明白了,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原本就是不爱解释的性子,要不也不会放任别人拿他跟田三的事说笑,如今竟然连师父都误会了,阿尘脸上发起烧来,跟红绸子似的:“我跟田三……我们不是那样的。”

    庄临渊瞥了阿尘一眼,只当他是害臊了,这种少年情怀也是人之天性,他能理解。庄临渊神色稍微温和了一些,对阿尘说:“为师并非那等古板之人,你也无须顾忌我。你平日还算勤奋,只要不耽误修行,我不会妨碍你们年轻人。”原来阿尘他师父才是最较真的那个人,阿尘终于无话可说了。他忍不住想:怎么大家都觉得他跟田三是一对呢?他俩又没跟人说起过那事,真是奇怪。

    聂云山这一去竟然就是一整天。万剑石洞里传音玉佩也不管用,阿尘心急若焚,这一天什么事都没心思去做,一直在庄临渊那儿候到太阳下山,才见聂云山扛着田三回来了。田三双眼紧闭,身上衣衫破碎得不成样子,还沾满了血迹,跟阿尘梦里简直没有差别,令他登时吓呆在原地。

    “他怎么了?”阿尘瞬间红了眼眶,奔过去把田三接过来。还好挨到人就知道他只是昏迷了,可田三如今的模样实在太凄惨,阿尘心里乱成一团,只能不知所措看着聂云山:“他这是怎么回事?会有危险吗?师伯,请您一定救救田三啊!”

    谁知聂云山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放心吧,一点轻伤罢了,加上突破之后有些虚脱,休养段时间就好了。有我在,能让他出事吗?”

    “这样就好。”阿尘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远处。他赶紧搂着田三去聂云山那屋躺下,心里倒是把这个逞强乱来的家伙埋怨上了:肯定是只顾修行才弄成这个样子,等醒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40

    第四十章 非礼勿视

    阿尘这几天心情很不好。田三一直昏迷着,躺在床上倒是挺安静,可是那一身的伤看着就觉得刺眼。阿尘给他抹伤药,边抹边在心里数落他,不知数落了多少回。就这样,一连好几天,直到一盒药膏都用光了,田三才终于清醒过来。

    田三睁开眼,看到周围熟悉的摆设,知道自己已经从万剑石洞回到了住的小院。看来自己是没事了。田三心情一松,顿时感到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眉毛都皱成了一团。不过这同他突破时经受的痛楚相比就不算什么了,那时候,汹涌的寒意自识海袭来,田三浑身的血肉都被冻结,如同冰封一般。他心知自己即将筑基,顾不得周围的危险强行入定,只怕机会稍纵即逝。如今成功突破,虽然多吃了些苦头,但也值了。田三开心得不行,乐呵呵地感受着体内灵海的变化。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大团的阳光自门外射进来,田三眯着眼睛看过去,就发现来人正是阿尘。田三马上喜笑颜开,极富感情地喊了声:“阿尘,我突破啦!”

    谁知阿尘只是稍微愣了下,看到田三清醒了,小脸马上拉老长,理也不理他,仍旧闷不吭声地走过来。“阿尘,你怎么不说话,谁惹你生气了?”田三倒是想坐起身,可是骨头都疼得厉害,实在动不了,只能躺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阿尘。

    阿尘也不搭理他,伸手猛地掀开了田三身上盖的被子,吓得田三一惊,这才发觉被子下的自己光溜溜的,根本一件衣裳都没穿。“阿尘你要干嘛?我怎么没穿衣裳啊?”田三一脸错愕,努力伸手去够被子,好歹拉回了一个被角,总算把下面遮住了。

    “抹药!”阿尘一字一顿,大眼睛瞪着田三,看起来火气很大。田三仔细一瞧,果然阿尘手里还拿着个瓷罐子,估计就是给自己抹的药膏了。可是这会儿屋里亮堂堂的,看什么都一清二楚,就这么在阿尘面前光着身子总觉得臊得慌,田三一脸讨好地对阿尘说:“抹药穿着衣裳麻烦,我懂,不过给我找条单裤穿吧……”阿尘眼一横,田三顿时把剩下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非常豪爽地改了口:“对,屋里热,不穿倒还凉快些,啊哈哈……”阿尘的眼神好可怕!田三忍不住给自己鞠了一捧辛酸泪。不过自己如今的模样实在凄惨,原本额上就有道疤,这下子身上也是伤痕累累的,也难怪阿尘生气,还是先顺着他吧。

    “阿尘,其实我就是看着惨点,没什么内伤,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田三试图找话说,阿尘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一直低垂着眼睛,打开瓷罐子慢条斯理地给他抹药。田三就感到阿尘软软的手在自己胸膛上摸来摸去,顿时尴尬地身体都绷直了,脸上也像发了烧。“阿尘,我都醒了,要不我自己弄吧。”田三不自在地说。

    “嫌我抹得不好是不是?”阿尘抬起头盯着田三,目光锐利得似乎能射飞刀。田三就知道这下坏啦,又惹了阿尘不高兴,忙堆起笑:“我怎么会嫌弃你!这东西黏糊糊的,我不是怕你弄着难受嘛。”

    哪知阿尘听了这话眉毛都竖了起来,几日积攒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你田大师兄多英勇啊,还会有什么害怕的!把其他人甩下一个人往石洞深处冲,也不看看周围什么环境就在那入定筑基,若不是师伯去的及时替你护法,你有几条命丢的?”阿尘一面说一面赌气挖了一大块药膏,一下子拍田三胸膛上,手上乱七八糟地涂着。田三忽然抽了口气,阿尘以为他是疼的,手上动作放轻了,口中却故意气鼓鼓地说:“这会儿知道疼了。这药性子猛,可是对身体极好,忍着点。”

    田三的脸愈加红起来,因为他根本没觉得有多疼,他的全副注意力都被别的事吸引过去了。“阿尘,你的手……那儿不用涂……”田三难得有些忸怩。

    阿尘愣了愣,这才察觉到,原来自己刚刚只顾训田三,把他胸口的小突起当成了伤疤,还一个劲地拿药往上抹呢。结果那小点点就被他摸的硬了起来,田三只觉得胸口痒痒的,头皮直发麻,身体也越发僵硬起来。

    阿尘闹了个笑话,抿着嘴,为了掩饰,很生气地照着那个小点点拧了一把。田三哪里想到阿尘会有这么一手,“啊”地叫了声。胸口的小点点只是微微有些疼,但却又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紧接着田三就欲哭无泪了,尴尬地不敢看阿尘,努力把身体往床里面缩,话都说不利索了:“阿尘,那个,你能不能先出去下,我有点事……”

    阿尘瞥了他一眼,目光已经集中到田三极力遮掩的那处。“你尿尿的东西怎么变直了?”瞧阿尘问得多随意呀,跟“你今天吃了没”简直没什么区别。田三又羞又窘,要有个地缝他就钻进去了。只怪阿尘把被子掀得太开,他已经很努力用那一角被子捂着竟然还会被阿尘瞧出来,眼神也太好了点!

    “……没什么,男子汉都会这样,你再大点就知道了。”田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无奇。修行者大多清心寡欲,田三也就这一二年才偶尔会变这样。自从他明白了对阿尘的心意,时不时还会做个跟阿尘有关的荒唐梦,那之后他才会红着脸自给自足一回。田三也算自制,哪里想到今天只是被阿尘摸了下就出了这么大的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偏偏阿尘还一脸好奇地盯着他那里看。

    阿尘“哦”了声,仍在床前坐定不动,眼神时不时往田三那边瞟,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可怜他都十五岁了还没经历过这种事,比一般男子都晚了太多,又从来没人教导过他,也难怪他好奇。

    被阿尘这样望着,田三只觉得身体里血气窜得更厉害了,那里估计一时半会都消不下去,只能哭丧着脸拜托道:“阿尘,你先出去一下……”

    “为什么一直要我出去?”阿尘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他觉得田三把自己当外人。

    “这……这样的事不能当着人面做,或者以后你找到伴侣了才能一道。”田三轻轻地叹口气,“我们……我本来就喜欢你,你在这儿……会污了你眼。”

    阿尘虽然仍不大明白,可是看田三的神情,想必这种事情是很严肃的。他没有吭声,转身走了出去。田三望着阿尘的背影,眼睛直发酸。

    ☆、41

    第四十一章雨过天晴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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