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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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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子同舟 作者:冬月青

    第9节

    李赞近距离地看着林脩,不由有些害羞,低下了头,嗫嗫地说道,“以前从来也没人对我这般说过。”

    林脩听及不由笑了笑,只是很轻微的表情牵动而有,仿佛看到小时候的李溙一般,有些心疼,怜惜之情止不住地往上泛起来,抬手摸了摸李赞的脑袋,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摆就领着路烛离开了,只剩下还在那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的阿达和望着林脩背影发呆的李赞。

    李赞听着林脩的话,有些听懂了,有些又好像不是很明白,但是,那种不要拘着自己的那种意思,却像小蝴蝶的翅膀一样,在心里轻微地扑簌簌的扇动着。

    再话说崇德殿偏殿内,下午的阳光射进来,却也不是很透亮,地板上映着些暗影,有些暗沉的感觉。但金雕玉砌,华烛罗绡,倒也很是富丽。此时只见桓帝坐在主位上,邓皇后跪坐于侧位,张让在桓帝身旁伺候。殿中跪着一个小宫女,还能看到她身体正在簌簌发抖的样子。

    邓皇后抬了抬眉眼,眼中微微带着一丝挑衅,对着桓帝柔婉地说道,“圣上,这小丫头说看到张内侍前些日子深夜私会那梁贵人呢——”

    张让听得,顿时一激灵,匍匐到桓帝案前,跪下了身。桓帝初听得梁贵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哪个梁贵人,突然才想到,被自己赐死的,后来废为贵人坟冢的梁皇后。看来这个邓猛女连个死人都要踩低——

    “是吗?可那个梁皇后已经死无对证了啊,就个小宫女,谁知道是不是诋毁呢?!”桓帝还称着梁皇后,却是有着些警告的意思,皇后不只你一个,就算现在得意也还是收敛着的好,不过邓猛女自是不能看眼色忍气吞声了。

    邓皇后唤过身边的大侍女,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大侍女匆匆出去,不一会即带了个人进来,那人衣衫很是将就,一看神形就像这段日子被折磨着的样子,那人一见到桓帝就俯身磕了下去,待微抬起头时,却是梁皇后身边的那个大太监。

    这太监将那晚梁皇后的吩咐及何时何地,一一都说了出来,却并没有说梁皇后与张让做了些什么。这样显得往稍小的说,张让就是秽乱后宫,往大的说就是勾结叛乱。虽然张让以太监之身如何秽乱后宫,以正常人的想法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不过历史上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邓猛女称那小宫女那日恰好经过那里,当时很受惊恐,就躲在暗处待梁皇后与张让都离开了才回到邓皇后的住处,但当时很惊恐,也不敢保证看清没,就没有说出来。

    桓帝听得很是烦躁,只得问张让,“那晚你的确是去见了梁皇后吗?”

    张让听得,很是惶恐,“那日这小公公说梁皇后找奴才有事,奴才念及曾经梁太后的恩情,就去见了梁皇后,但什么也没做!”

    邓猛女听得轻蔑地嗤笑了声,“你说什么都没做就没做了?!现在可是证据确凿!”

    桓帝想到张让在梁太后死前总是充当耳目,现在又闹出这档事,一时很是恼火。如今邓猛女却只是想处置他一下而已,若等有心人挑事把张让当作梁氏余孽,到时候更麻烦。邓氏如今正在风头上,她早看张让不顺眼,不让她得过一次手总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宦官封侯正在风头上,若张让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虽然只是乡侯,却难不保正是最大的靶子。桓帝匆匆缕过一遍,抬起眼冷冷地盯着邓皇后,“那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处置?!”那语气里隐隐透着些危险,邓猛女这下感受到也不禁不敢大意了。

    “回陛下,若说张让秽乱宫廷,却也谈不上,勾结叛贼,定也谈不上,圣上因除梁冀封了张内侍都乡侯呢——但不加惩戒也说不过去,不如就将张内侍贬作关内侯,打发到西京去吧——”

    张让一听要离开洛阳,去那早已荒芜了的长安,顿时心惊,抬起眼看着桓帝,眼中带着哀求,桓帝却并不看张让,只沉思了一番,最后挥了挥手,只说了句,“就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张让听得只如一桶冰水浇灌下来,只觉桓帝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见如此就要将自己打发到那荒凉的长安,那些他不是早已知道了吗?!从前在身边桓帝也不见得对自己会一心一意,如今不仅离开洛阳宫,还离开洛阳,以后的萧条日子简直一眼望到底,桓帝真要对自己这般无情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百事倦(三)

    “啊,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呢!——”黄叔度与朱小少爷坐在春秋坊的窗前,巫医的手伸出窗外,接住一片随风吹落的枯叶。朱小少爷平日也没什么事,家里的产业自有人给他打理,随处来逛逛,还能找阿素解决销售渠道的问题,日子过得最是悠哉。每日黄昏的时候都会来春秋坊坐一会,等着巫医从府衙回来,然后顺道一起接他回家。阿素不忙的时候就会陪他一起八卦或者发呆,有时候巫医来了也和他坐一会或者解决掉晚饭再回去。每当夕阳映着他们两人拉长的影子,染上他们踱回家慢悠悠的脚步,那种调调,真如那夕阳的颜色一般。

    这日,黄叔度正与朱小少爷在春秋坊解决晚饭呢,就听巫医在那里感叹,朱小少爷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阿宪,那个张让真的被打发到西京去了吗?”巫医听得只是抬眉瞧了瞧朱小少爷,那眼神带着一点无奈。朱小少爷又趴过来一些,继续说道,“我听说啊,是那张让年纪大些了,不好用了,而且再好的颜色,看久了圣上也生厌了——哎,世事真是无常啊,人老珠黄红颜也薄命啊!”说着忍不住盯着巫医瞧,眼神中带着一丝恳切和担忧,“阿宪,我还没那张让好看呢,有朝一日你不会嫌弃我的吧?!”

    巫医听得顿时只觉黑线密集,这小呆子真是脱线得不行,随时就可脑补出一场风花雪月悲欢离合的故事出来。巫医却还只能与往日一样,捏着他的下巴哄道,“你虽然没有张让漂亮,但你比他可爱啊,而且我也不是君王,没有那三千粉黛,你这样的配我这样的不正好?!”说着心里却默默地在吐槽,“那张让也没你这么笨!”谁知朱小少爷听得,却很是兴奋,“对,就是这样的,你这样的锅就得配我这样的盖!”

    却说张让被贬的消息传出来后,一时坊间沸沸扬扬,民众的想象力是无限的,有的认为是那张让色衰恩稀,圣上喜新厌旧,就被打发了,有的则认为是那张让遭了邓皇后的红眼,所以就被处置了;反正,这是一场桃色绯闻而已。张让属于宦官,有人弱弱地提出,这是圣上警示宦官收敛呢,却只惹得众人一致的嘘声而已——

    百姓最爱干的事就是剥离那沉重的阴谋与政治,为所有的波涛汹涌披上一场桃色的风花雪月而已。

    自张让离开洛阳后,临行前再三叮嘱张朔要行事谨慎,莫要再惹是生非,若再惹出什么祸端,却无人照应,不是让家中的父亲与兄长平白还要为他添忧吗?张朔自是看出来兄长劝他时的无奈与酸楚,一一都应着,并赌誓会好好学习。初始几日呆在家中却还安分地读了几天书,可没多久,就有些厌倦了起来,想着兄长的嘱托,也没与那些子弟再出去胡作非为,不成想却让身边的小厮给招了些歌姬回来。家中也无谁能管束他,如今张朔年纪大些了,却也不是只听听小曲的问题了,在那些温玉暖香的身上销魂一把却也再正常不过了。但次数多了,却也觉得厌烦得很。

    这日,正是华灯初上,月上梢头,张朔在后院内喝着小酒听那新来的歌姬唱着小曲呢,百无聊赖之时随手揉捏几把,意兴阑珊之际,却见小胖子来寻他。小胖子见到这些衣衫暴露,千般柔百般媚的歌姬,不禁轻微地皱了皱眉,但也见惯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张朔他自然也是管束不了的。小胖子只是私下悄悄嘀咕了一句,“不是与你哥哥说的好好的,要好好读书的吗,这才没几日,就把那花天酒地搬到家中来了——”

    张朔却是听清了他的抱怨,不觉又好气又好笑,那手钳住他的下巴抬起来说道,“你是想替我哥管束我么?!”小胖子的脸被抬了起来,那手指却有种要陷在他下巴里的肉中的感觉,肉乎乎的,小胖子不敢与张朔直视,眼神躲了躲,“没,没这回事。”

    张朔瞧他这般觉得好玩得很,忽然心生恶作剧的念头,附到小胖子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小胖子听得,却顿时血色上涌,羞烫得不行。张朔见他这副模样,更觉得好玩,又轻声呵气重复了一遍,“你让我上一次我就好好读书怎么样?!你到底愿还是不愿呢?”张朔说出这句话,除了无聊,还有部分原因则是因为,玩女人玩厌了,瞧那些达官贵人也喜欢养点男宠,想那男人的滋味到底与女人有什么不同呢?那么多的男人都喜欢男人连女人也不爱了呢——到如今,张朔却还是没有碰过男人的。

    但若想到要去与那同样带把的睡觉,张朔又不禁有些排斥,但想到若是小胖子,又想起了那次销魂的滋味,想着如果是小胖子到应该蛮有趣的。而小胖子本来不应该很愤怒吗,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罢,而且张朔读不读书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要献出自己的身体作为条件让他好好读书啊!小胖子应该这么说出来的,但他不知怎的,就说出来,而且想到张朔要与自己做那种亲密的事,就脸红心跳不已,而且心底不禁没有排斥,反倒有一种隐隐的渴望。小胖子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张朔初始只是提出来玩笑的而已,却不知道小胖子真的答应了,让他既是兴奋又是无措。张朔不耐地让小厮把那些歌姬打发了,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就把小胖子带到了自己的卧室。张朔的卧室蛮华丽的,上等罗绡,各种珍器玩物,看来张让的确是疼爱弟弟的很,其中很多上品都是宫中才有的玩物。

    张朔留了一支小些的蜡烛,就把小胖子推到了床上,顺势压在了小胖子的身上。小胖子肉乎乎的,压着还很舒服,趁着一些酒意,张朔就啃上了小胖子的脸与嘴巴。小胖子身上没有那些闻腻了的脂粉味,只有些淡淡的干净的身上的气息,一时让张朔闻着很是舒服。那种触感、温度和气息,也许是酒意熏染的原因,倒很能激起两人的情绪来。下面两根倒迅速硬了,抵在一处,那清晰的感觉,既让两人有些尴尬,却又很是兴奋。

    张朔以熟练的姿势和速度迅速扒光了两人衣服,就那么赤身相对着,小胖子只要想到身上的那人是张朔,心里就止不住地很满足,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很兴奋,那团兴奋的温度都像要把自己烧成一团般,只融化进那个人的身体里才好。张朔像是被感染一般,或者是自己本身也突然变得很兴奋,也许是新奇,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好好想过,就像轻浮的浮萍,永远飘在水面,不知道深水之中,仰望着自己的是怎样的眼神,也不知道,当被阳光射透水面的那一刻,自己真正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

    张朔从床底摸出一盒香脂来,这个还是从他哥那处顺来的。当时纯粹只是好奇,后来也不知该摆在何处就压床底了,想不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张朔虽然没有碰过男人,却是知道该怎么做的,细细地用香脂给小胖子做扩张,刚抹上去,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散了出来。那香脂果然是难得的极品,润滑好,味道好闻,效果也好,张朔进去时小胖子都没有很难受。只是那香脂中却似乎掺杂了一些催情的东西,本来很拘束有些紧张,平日也有些怯懦拘谨的小胖子,再做了扩张后,整个身体慢慢地倒被熏染得更是红透了,还变得很是热情起来。缠着张朔,难耐地摆弄着,那下身处本来就很紧,小胖子又是平日难见的热情,还显现出了一些难得的娇媚姿态,一时让张朔兴奋得很,很是激动地射在了小胖子里面。张朔仿佛得趣一般,连着又索要了一次,小胖子却也只是红肿了些,没有特别难受。

    可是过几日,等小胖子再过来寻张朔时,张朔却也并没有好好读书,小胖子想,张朔又骗他了,或者只是逗他玩而已。那次给张朔用嘴做那事后,张朔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般,再也没提过那事,虽然后来与自己在一处时,更加亲狎了一些,亲亲小嘴,摸一把什么的也是常事,但也再没让自己做那事,也没有相互纾解过欲望。那夜想必又只是张朔因为兄长的事有些压抑,腻歪了才想的乐子而已,什么说做了就好好地读书,就是骗人的鬼话。小胖子觉得自己又像被戏弄了一般。

    可是,自从那一次后,张朔就像迷上了他的身体一般,总想找机会要了他,虽然小胖子因为张朔没有好好读书,只觉得他骗了他,可是每当他放下身段来求着自己时,小胖子又是心软又是有些心喜,自己也很是渴望与兴奋,却每每都应了他的要求。小胖子只要一想到张朔是因了自己硬得厉害,而且想着自己,也忍不住会骚动起来,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用了那香脂时,会变得更加热情,就像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只想贴合得更紧密,索要得更多,那些其他,都再想不起来。有时候,小胖子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自己的性格为什么就这么懦弱呢,抗拒不了,也挣扎不脱,或许自己就像只困在沼泽中的鱼一样,陷在那摊烂泥之中,却只觉得无法抗拒的舒适,就算没有了水,没有了呼吸,也愿就这样软软地干涸而死。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风波起(一)

    这日桓帝正拿着李溙的折子发愁,折子上表奏欲治一名叫羊元群的贪官的罪。按说事情挺简单,该咋办咋办,可这事倒涉及到桓帝一点小小的面子的问题。却说这宛陵大姓羊元群由北海罢官回家(宛陵位于河南尹管辖范围的东部,洛阳则在河南尹辖治范围的西北部),家中藏了许多贪污所得的黄白物事,被人告发。不过若仅仅只是简单的贪污倒也罢了,这羊元群听说圣上好那口,专门搜集了一些难得的奇巧物事,买通了内侍侯彧,想要呈上去讨点恩宠,却不想,一并被收了去。因为这些奇巧物事,倒惹起了民间的兴趣,时常拿出来当作谈资,作为笑料,而且又牵扯到宫中内侍,甚至映射到当今圣上,一时间倒有些沸沸扬扬了。

    恰说侯彧因为这件事被叫到桓帝跟前,桓帝一把将折子丢到侯彧跟前,恼怒道,“瞧你办的好事!如今倒让朕成为别人的笑柄了!”侯彧时时刻刻想瞅着机会整治那李溙,如今恰得到这么个机会,怎肯放过,眼神一转,侯彧匍匐到桓帝跟前,狡辩道,“圣上,这却是那李溙好不晓事!”

    桓帝听得怒火虽未下去,倒引起了好奇,“怎说?”

    侯彧谄媚地回道,“若是普通的贪污惩治惩治也就罢了,如今这羊元群的那些心意被那李溙抖落出来,还故意上奏给圣上,不就是让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吗!这是让天下的眼睛都放在圣上身上,让大家看圣上的笑话呢!若圣上处置了,也就是自己打自己耳光,若圣上不处置,则是让天下说圣上处置不公,这李溙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桓帝听得,带点笑意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侯彧顿时心里有些得意起来,“依奴才之间,要罚那李溙的锐气,让他做苦役才好!让他知道圣上才是最大的,不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若只因这点事就贬斥能臣,这天下才会更加指责朕吧?!”

    侯彧听得,顿时有些惶恐,顿时匍匐在地道,“奴才惶恐,奴才只是想着,既然臣下触犯了圣上的龙颜,那圣上给臣下一点颜色瞧瞧自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圣上只是罚作苦役以示薄惩而已,不加时日即会复官,这天下怎能指责圣上不够圣明呢?反倒更能让天下明白天威不可亵渎,若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谁也不敢妄自非议。”

    桓帝发现这侯彧说得倒挺具有诱惑力的,不由得正眼瞧了瞧他,那侯彧正拿眼神睃着呢,一时瞧得不由吓得一身冷汗,立马跪伏在地不敢偷瞧。“下去罢,朕自知道了。”侯彧只得忐忑地退下,却不知桓帝到底会作何打算。

    自那张让离宫后,邓皇后也并未如想象中一般过得舒坦起来,因为那桓帝却又宠幸宫中那郭贵人起来。那郭贵人虽不如邓贵人出身显贵,却也是颍川大族郭氏之女,不过并非嫡女,只是庶女而已。那郭贵人并没有名门千金那般的傲气与骄横,倒很是小家碧玉、善解人意,不过最让邓皇后不顺的是,那郭贵人却与那张让有几分相似。也许是郭贵人的母亲与张让有些血缘关系罢,也许只是同一个地方的原因,水土或什么原因,轮廓有些相似罢了。

    但不管怎样,邓皇后只要看到那郭贵人受宠,就如鲠在喉,像是自己所做的努力白费一般,又像只是嫉恨一般。若说邓皇后心中还念着桓帝,也许事实上如此,但邓皇后心中却是不会承认了的。折腾到如此地步,桓帝那用过就扔的薄情行径,互相剑拔弩张,倒连往日的虚与委蛇都懒得费那精神了。

    可是当初,梁皇后身处自己的位上时,邓皇后却还是愿意相信桓帝至少还是对自己有些情意的,虽然偶尔也会意识到一些不寻常,但邓皇后却不愿去选择相信。也许是无奈,或者是天真,女人总是会去相信别人把自己当作掌上明珠的行为,而不愿相信自己对旁人而言只是路边的野草罢了。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成为别人的小太阳呢,可邓皇后太自以为是了,她足够漂亮、出身高贵、有才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不能够成为被梁氏这棵大树的根缠绕着的桓帝的小太阳。也许,邓皇后的自以为是也不算足够荒唐,毕竟,连梁皇后这样的,除了家世,没有其他可炫耀的女人,甚至年龄都比桓帝大,不一样一度曾以为自己是桓帝的小太阳。

    到底是女人自己欺骗了自己,还是男人迎合了女人的心理欺骗了你而已——

    不久,李溙即被桓帝输作左校,也就是罚作苦役啦,不过被罚的不只李溙一个人,却还有廷尉冯绲、大司农刘祐作难兄难弟呢——却说这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得罪了宦官。刘祐没收了一宦官的田业,冯绲杀了一宦官子弟,不过貌似和他们比起来,李溙所作的事所开的罪,就不是很大了。

    这日,林脩在学中才听得这消息,很是焦虑,贾彪与熟悉些了的书生知道林脩与李溙交好,纷纷过来问询,可多数也只是发泄愤慨的情绪而已,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建议。荀爽也十分担忧李溙,瞧见林脩与那些平民学生混在一处,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本不想去搭理,可对李溙的关心忍不住驱动他过去。

    荀爽用手指拉了拉林脩的衣袖,有些别扭地问道,“喂,你想到什么好的方法了吗?”周围围着的书生要么早对荀爽或荀氏心生仰慕,对于能够这么近的接近荀爽很是激动,要么就带着些书生的傲气,觉得荀爽不够礼貌,瞧不起他们这些出身平民的书生。

    林脩也并未想得太好的办法,敛眉轻摇了摇头。

    荀爽叹道,“如今之计,只得拜访一下在圣上跟前能说的上话又与李大人关系较好的大人了。”

    林脩思忖了一下道,“只是也难说,不过能得到一些指点也算好。”

    林脩与荀爽分开行动,林脩去找刘淑刘大人,荀爽则去找尹勋尹大人。林脩与符明二人还未至刘淑府邸,却不想在半路遇到内侍侯彧。此时街上人烟不算稀少,林脩拉过符明避过,想当作没有看到,却不成想侯彧却直接走到林脩面前,尖利的声音带着一种快乐的情绪,“哟,林公子,这是去哪里呢?”林脩懒得与侯彧来回,符明只得上前道,“我们这是想去拜访一下刘大人。”

    “刘大人啊!莫不是为了李大人的事?!”说着伸出手指勾住林脩的一缕头发玩弄着,“哎呀,我说林公子啊,我们也是老交情了,哪用得着去找那劳什子的刘大人啊,直接找我不就得了嘛——咱家虽然只是个阉人,却好歹也能在圣上跟前说几句话啊。”

    林脩不耐地挥开了侯彧的手,微眯起眼睛道,“是吗?!怕这次洺宣被贬也是出自呢的好意吧!真是多谢侯大人关照呢——”说完即与符明离开,不管背后侯彧那带着狠厉的贪婪的目光。

    等到得刘淑府邸时,刘大人倒仿佛专门待着他们一般,不过倒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即白水居的张掌柜陪侍在一旁。刘淑像无视他们的好奇一般,直接道,“林公子怕是为了李大人的事来的吧?很是遗憾在下也爱莫能助,不过在下倒能与林公子指点一二。”

    “即如此晚生也不胜感激!”

    “林公子,你说圣上这次是为何要处置李大人呢?李大人并没有与冯大人、刘大人那般严重的得罪了宦官。”

    “难道并不仅仅是因为有人从中挑唆的原因吗?大人的意思是莫非?”

    “你心中明了即好,你该拜访的人并非在下,而是如今的司隶校尉应奉。司隶校尉监察京畿百官,若天下皆以为李大人等三人受冤,也应由司隶校尉上奏,这是其职责所在,圣上也不会多予以怀疑或责斥。而圣上也并非一定要对三人予以严惩的意思,若应大人陈词恳切,倒也是给了圣上一个台阶。”

    “可应大人愿意铤身而出么?”

    “应大人曾剿降武陵贼寇,当时冯大人与应大人最是交情甚笃呢,而三人中,又是冯大人做的事最为激烈,可是杀了宦官的嫡亲子弟,若林公子央求到应大人那,倒是十有八九能成。”

    林脩听及,觉得很有道理,遂很是心喜,就此别过。待离开时,符明与林脩提及好像多年前,刘淑还未被桓帝召入京的时候,就曾见到张掌柜与刘淑相识,并对刘淑很是敬重。林脩听及倒并未太放在心上,只觉刘淑盛名,张掌柜交缘甚广,也无可厚非,而如今更重要的是一门心思在搭救李溙身上呢。

    待与荀爽碰头后,林脩问荀爽可有何结果,荀爽说尹勋只是提了一个人而已,林脩疑道,“莫非是司隶校尉应奉应大人?”荀爽又惊又喜道,“正是此人,看来只要应大人表奏,倒定是有些效果的。”林脩听及也绝如此,一刻却也再等不得,遂与荀爽、符明三人立即赶到应奉之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风波起(二)

    林脩与符明二人从应奉之处回到府邸时,只见李赞、阿如、阿达三人像三只翘首以盼的小兽一样守在门口,脸上还带着焦虑,脸颊与鼻头都有些被冻红了,那模样倒有些好笑。看见林脩与符明的身影,三人脸上顿时焕发出神采,阿达迅速扑到符明的身上,符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轻叱道,“都这么大了,还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儿一样!”阿达听着有些害羞,却越发有些发赖似的往符明怀里钻了钻。

    李赞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林脩,眼中带着明显的因父亲入罪的惊惶与担忧,却又感觉到自己的弱小,无计可寻,不禁对林脩显现出莫大的信赖。李赞虽然身高已近于林脩的肩,但林脩此刻却觉得他也是个孩子,不禁也像符明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宽慰道,“你父亲会没事的。”李赞听得,稍微放下心来,可想到自己竟然与阿达那小皮孩一般被对待,不禁低下了头,悄悄红了脸。

    深夜,林脩在床上辗转反侧,室内的空气都仿佛是凝固的,室内的空气密度仿佛越来越大,挤压得心口焦躁不安。门外传来轻轻地脚步声,停在林脩的门前,然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林脩起身,还能感到一股萧瑟之意。开门后却是李赞,光着脚,抱着自己的枕头,真像个小孩子般,实在与平日里那副模样不太相符。

    李赞看到林脩只是胡乱地披着一件衣衫,脸色也不是太好,突然为自己像小孩子般这么任性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现在天气倒是有些冷,林脩赶紧把李赞让了进来,让李赞坐在床榻上,用被子裹住。李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尴尬起来,嗫嚅道,“我担心父亲,睡不着——”眼神也有些躲闪,不敢看着林脩。

    林脩反倒觉得没那么焦躁了,面对一个比自己更弱小更需要安慰与守护的孩子,反倒遗忘了自己的不安,让自己的心更加的强大与平静起来。也许正因为如此,每个女人或者都会胆小,但是作为母亲,却是非常之勇敢,能够拥有着平日难以想象的勇气。林脩不禁想起了郭氏,作为一个女人,受着那么多的约束,但是为了自己,却最是果决,从不在自己面前流露丝毫委屈与不舍。

    林脩想着自己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了,而李赞虽然平日有些老成稳重,但还时常流露出少年的执着与青涩,与李溙也很是相似,看着他就像看着少年时的李溙一般,林脩心中对李赞也常不由生出一种舐犊之情。

    林脩温和地回道,“你父亲定不会有事的。你父亲只是恪守了自己的职责,做的事情是对的。你要相信,只要你做的事情是对的并且坚信,那么结果会是你所接受的。”

    也许,做的对的不一定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然人生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但你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那么结果却是你所应该接受的,因为结果早已在你的预期之中,

    李赞看着林脩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林脩其实只不过是诱导了一下李赞而已,也许李赞会理解成只要你坚信你做的是对的,那么你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世事的是与非,本就无法定论,曾经的是也许会变成将来的非,舆论总是被引导着。但是如果一个人能够拥有强大的信念,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将会给自己带来多么强大的一种力量。因为世上太多的人,迷惘在是与非之间,对自己与自己所为产生怀疑,然后否定、动摇,最后又能落得什么呢。

    林脩知道李溙是有自己坚持的人,对的即是对的,错的即是错的,为了坚持对的惩治错的,即使舍去自身,又有何难呢?至少他坚信自己的信念还是鲜活的。钟瑾性格退让,与人无是无非,即那种老好人,曾经李溙取笑道,“孟子言人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当时钟瑾年少,还忍不住去问自己的叔父,叔父解道,“昔齐国国武子好昭人过,以招致杀身之祸,保身全家,尔道为贵。”不过钟瑾的无是无非却与李溙是非分明,那是非却也并不尽一致。

    不久,司隶校尉应奉很快即与桓帝上书,称“冯绲前讨蛮荆,均吉甫之功;刘祐数临督司,有不吐茹之节;李溙着威幽、并,遗爱度辽。今三垂蠢动,壬旅未振,易经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桓帝遂对三人免刑复职。李赞见父亲完好回来,心中对林脩不禁更加敬服与倚仗,林脩见到此种情况也很心虚,大人总要以自己的局限与莫可奈何,来承担小孩子那种无所不能的完全信赖。不过也许当小孩懂得大人的脆弱与并非万能的时候,也许就是自己长大的时候了,再也不用把自己的所有的希望仰仗于别人,不过也许也有人总是长不大的。

    十月至十二月,桓帝幸长安,赐长安百姓每人十斛粟,桓帝此举虽说有益天下归心,但在天下百姓看来还是十分诡异。寒冷萧瑟的冬天不呆在设施完备、京师重地的洛阳宫,却行幸较曾经繁华早已荒芜下来的长安未央宫,甚至还与长安百姓没人赐粟。坊间流传桓帝是虽贬了张让,但还是心有不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冬季人闲事荒,才来这么一出。不过在胡广、赵典这种老油条看来,却怎么也想不透,圣上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宦官行此等谬事呢,若仅仅只是念着那宦官,偷偷地去就行了,用不着大张旗鼓啊,定是不尽然有所谋。十二月,烧当等胡羌侵犯陇右,护羌校尉段颎破之。也许,老油条的思路是有些道理的。不过,至此五年内,桓帝每年冬季都会或长或短,或公开或私下至长安,也许,百姓的遐思也不是空穴来风。

    延熹四年正月京师发生瘟疫,五月冰雹,一时间洛阳城外流民不计其数。流年不利,几乎每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如大水、干旱、地震等各种灾害,而蝗虫五年内已过境肆掠三次,收成聊胜于无。南方武陵、桂阳、零陵一带,若流年不利,百姓食不果腹即发生叛乱,乱了朝廷即招降,招降策略也不过是朝廷赈济过得一个寒冬而已,若来年再无收成,还是又叛,如此往复,并无良策。每每日食天灾发生时,三公亦是免了又再启任,可以说,整个朝廷几乎陷入一种在苟延残喘之中的疗伤不疗骨式自救。

    桓帝每年也会选任良才,不过传说中的贤人不愿出山;但事实上,朝野之中,能臣干将也并不在少数,就历史长河而言,许多都是杰出的文臣武将谋士,只不过大家生在了一个人口拥挤的乱世。实际上,在自己位置上的每个人都很努力地过活了,君王没有大兴土木,穷兵黩武,文臣武将也鞠躬尽瘁地治国安民、守疆卫土,而宦官,在桓帝任上也并未过于集权,甚至可以说桓帝还有所压制,再说得权的利益群体行事有所嚣张不管盛世乱世却都是存在的。至于若说桓帝埋下了宦官干政的种子,却是事实,但那更多的是制度积弊的权力倾斜后果。不过,能说的也只是,桓帝作为一个人来说,已经做得很努力很辛苦了,虽然不能称之为明君,但也总不至于沦落到昏庸的地步。

    却说桓帝只得克减公卿俸禄,向王侯贷租以度困境,甚至有人说公卿的冬衣也只发放一半,其中困窘可见一般。这日白水居与春秋坊在城外以朝廷名义赈济灾民,巫医与宫中太医令、药丞、方丞与灾民发放药物、安排消毒等各项事宜,实际上巫医被召入京后,任的只是司徒府中闲散官职,并无实权,平日也并无什么事,本来处理瘟疫事宜也不在他的职责之内,但李溙任河南尹,自是知道巫医的医术,因而拜托巫医,并与太医令打下招呼有所沟通即可。

    可是不知消息从何处走起,民间皆传白水居乃是刘淑刘大人的家产,而春秋坊亦是听度李溙李大人安排,而赈济灾民则是两位大人悲悯苍生,慷慨解囊。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一时民心皆投服刘淑与李溙。林脩在赵素处听及消息时,一时很是震惊担忧。待晚间时见到李溙,林脩与其说及此事,“刘大人与白水居直接的关系我也是近来才有所发觉,而我与春秋坊间关系却从未泄露过,再扯到你更是捕风捉影了。”

    李溙听及,不禁问道,“子卿意思是有人欲加陷害?”

    林脩迟疑道,“赈济灾民本也只是心意,而且以圣上之名,本即想民心归于圣上而已,如今不知谁作有心人这般挑拨,不是欲将你推上风浪尖上,让桓帝怀疑于你吗?上次的事本来桓帝就觉得你罔顾他的君王尊严,如今若这番再稍加渲染,岂不更是猜忌于你?”

    “可我并非外戚亦非宗室,任职也不算权力过重,圣上有必要猜忌于我吗?”

    “圣上本不必猜忌于你,只不过奈何不了挑唆。你本只不过是圣上手下一枚棋子,但你却也是圣上棋盘下三股势力中的一子,外戚与宦官势大时即被君王忌惮,若你这股势大自也下场一般。虽然如今不显,但圣上心中定有衡量。”

    李溙深沉地敛了敛眉,“子卿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一心只想为这满目疮痍的社稷尽自己的力,却不想也这般无可奈何。”

    林脩不禁把手抚在了李溙的眉上,“洺宣,不要这般,都不像你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风波起(三)

    夜已深,李溙坐在桌前还在处理政务,林脩已经困得不行,却不想一个人去睡觉,靠在李溙的肩上耷拉着眼皮。烛台淡黄色的光晕朦朦胧胧,将两人的影子映到背后的墙上,溶溶的,就像化在一处的感觉。就算再累,世事再颠簸,能有一人在最深最疲惫的夜里陪在身边,为你暖袖添香、抚平情绪的皱纹,一起数着深夜中时间残更点滴的回响,人生之意不尽如此。

    李溙见林脩貌似已经睡着,轻轻地把他抱起来,放到就近的塌上。烛焰的光细细描着林脩的脸庞,当与一个人在一起很久后,他的样貌似乎都不能用好看或者不好看来形容,他就是他,那张样貌已经与这个人对你的意义融为一体。李溙细细看着林脩,在一起许久,每一次描绘着时都仿佛初见一般,总是那么的特殊。那眉眼唇角,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但是却又像千般姿态一般在自己心中变幻着,这个人对自己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重要,李溙心中不禁生出一种感动,对命运眷顾的感动,能遇到这个人,并且陪伴了这许多年。

    李溙给林脩掩好被子,忍不住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准备离开时却不想被林脩勾住了脖子。林脩噗嗤的笑出了声,“我就知道你刚刚在偷瞧我,还偷吻”,那模样就像虽经过了时间的磨蚀,但对丈夫却还有着强大吸引力一般的妻子一样,忍不住的得意。李溙瞧他这笑得如春风中散开的桃花一般的模样,本来很疲倦的身体却又像条件反射般亢奋起来。也许有的时间会冲淡激情的痕迹,所有的动作与暗示都会被屏蔽,无法作出回应,但是若是心中还是很喜欢着这个人,也许,这个人每一个表情与动作,都会伴随着曾经某处暧昧记忆的痕迹,会不禁勾起你的兴奋来。

    至少李溙现在,看着林脩的笑容在唇上描的线,在眼角绘的色,还有被子下身体抖动的幅度,在这样静谧而又深沉的夜,却被挑起了难以抑制的亢奋。李溙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覆到林脩身上,林脩看那副表情,就知道是想吃了自己,这下也被挑逗得连笑容都有些僵在脸上了。

    有一种吻会越吻越饥渴,即使相濡以沫,即使完全湿润了对方,却还是像走在欲望的沙漠般难以得到救赎。李溙又一把拉开了林脩的衣襟,迫不及待地抹了一些膏脂,就把自己塞了进去。林脩身体被激灵一下,每次刚进来时都会有这种难耐的兴奋,但又被得逞一般觉得有些羞怒,于是将嘴唇贴在李溙的耳边诱惑地说道,“真是年纪越大,倒却越猴急了啊——”最后一声啊却被李溙顶得颤了音,李溙只是拿着很深的眼眸注视着林脩,林脩眼神越来越迷离,也不知看懂了那意思没。哎,果然人要积口德啊,要不然苦果都是要自己咽下去的。

    这日,天色有些阴沉,林脩从太学中准备回去时,不想路上下起了点滴小雨。冬雨打在身上,萧瑟的寒意渗进骨头里,林脩又觉得身子难受起来了,尤其被过度折腾的那处,白色的衣襟上还沾了些泥点,模样有些狼狈。林脩很无语,不知道是谁的恶趣味,太学里大家都要统一着白色的长衫,弄得个个都是白衣书生的模样。不过说实话,大部分书生都颇为斯文俊秀,穿上这长衫倒很是好看,放眼望去,整个学里都很让人欣赏一番。不过林脩不喜欢白色的衣衫,麻烦,拘束了些,平日里自己的衣裳定是不要白色的。瞧着泥点,沾上去,多显眼难看——

    不过仇先生说,这书生在世人眼中,就好比这衣衫,刚开始时,干净纯白,但若不洁身自好,则会更令世人唾弃。林脩不禁想起,当朝信奉本命属水,崇尚黑色,君王与大臣多着黑色。也许,这该就是政治的颜色,染了多少血腥、阴谋与手段,平常人又怎能看得出来呢?但是这黑与白,岂又是能如此简单地说哪个好。有人喜欢白日,有人喜欢黑夜,却哪种都是不能被世界所轻易挖掉的。你所以为正确的,但也许并不能拯救谁,你所以为肮脏的,你却一直要靠此过活。

    林脩觉得身上实在难受起来,想那春秋坊就在不远处,还是先歇一会才好。三步作两步,衣衫溅上更多的泥点也顾不得了。才掀开那上面嗅着朵朵白色小雏菊的帘子,闹哄哄的热流扑面而来,话说那小雏菊可是赵素非要选的,觉得多么单纯可爱,林脩当时只想掩面,不过也没说什么,不能伤害了这单纯的感情。天气不好,坊里有些躲雨的人,但客人倒不如往常多。

    才进门,林脩就从那交头接耳的嘈杂中听到虽有些细弱但很有存在感的男声的哭泣,好像是从里间的包间传来。林脩拉过一个小厮询问,得知赵素与一个不认识的人在里面。忍不住好奇寻了过去,敲了门应声后,抬眼望去,只见到赵素正手忙脚乱地在安慰着对面的一个年纪不大的人,但背对坐着,看不清样貌。林脩好奇地走过去,只见哭着的人却是长年跟在张朔身边的小胖子黄杉。林脩在赵素身边坐下来,很是疑惑地看着赵素,赵素却像得救一般,忙拉拉林脩的衣袖,“脩哥哥,你劝劝这位小兄弟吧,我刚刚就看到他一个人边走在路上边哭,我看他实在哭得太伤心了,就忍不住把他拉到了店里来。可是问他他又不说,一直哭了好久了——”

    小胖子看到林脩,有些瞪大了眼睛,忍住了自己的抽泣声,他是认得林脩的,多年前在城门处,张朔调戏的那个人。当时小胖子就觉得林脩长得很好看,后来张朔在这家店内与秦宫掐架时,也见到了这个人,后来偶尔也会听别人说起,关于他和李溙,关于他的美貌和才识。就连小胖子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会不自觉地在林脩身上给予更多的关注。也许是因为当初张朔第一次见到林脩那种惊艳与急色的表情,虽然早已不是太放在心上,但也从未忘记过。

    他想,张朔应该是喜欢这种的,长得好看,又有学识,不像自己,脸蛋圆圆的肉乎乎的,眼睛还有些小,不聪明,连漂亮话也不会说,所以,他才会那般戏弄自己吧——自己能与阿朔的,除了一颗心,还能有什么呢?尤其当这个人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坐到自己面前时,恨不得想把脑袋埋在尘土里。那种挥散不去的懦弱缠绕着的自卑,使得小胖子整个人都像飘零的浮萍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林脩见小胖子都像发呆的有些痴了一般,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还好吧?”小胖子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张朔身边见到过你。”

    小胖子听得林脩还记得他,眼睛一瞬间有些光亮,但又很快暗了下去,这种无谓的得意又算什么呢——“我叫黄杉。”

    “不知号曰天下无双,江夏黄香的那位,与你是什么关系?”

    “是我祖父。”

    “原来小公子这般真人不露相啊——”林脩带些淡淡的调侃笑道。

    小胖子一时间有些被羞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只是庶出而已。”

    林脩觉得太奇怪了些,“庶出又怎样呢,庶出也改变不了血缘啊——”

    小胖子愣愣地看着林脩,只觉林脩能那般轻易地说出来,甚至毫不在乎庶出与嫡出所代表的意味,只觉又是诧异又是佩服,也有一种像得到解脱般的轻松感。

    “你是怎么了?听阿素说你一直在哭呢——”

    小胖子听得,又不禁黯然了下来,想到那事,只觉心底又抽痛了起来。

    “小公子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不愿意说也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小胖子遇到这种简单的以退为进的小小手段,却也毫无抵抗力,倒不好意思起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嗯,就是我喜欢上一个人,本来以为那人也喜欢我的,可是却发现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赵素见林脩三言两语就将这小胖子搞定,还勾出这桃色八卦来,又是佩服又是激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人不喜欢你呢?”

    想到这个,小胖子就陷入了浓浓的灰色情绪中,“最近洛阳城外很多流民,很多人吃不上饭,都快饿死了,有些长得好看些的人家的小孩,就被卖了换些银钱。那个人也买了几个,今天还当着我的面和其中一个长得颇为漂亮的少年亲热,一点也不忌讳我,甚至都快做到最后一步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就那样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

    赵素听得这等劲爆的,也不禁有些红了脸,却还是疑惑地问道,“既然这样,你怎么又会以为那人喜欢你呢?”

    小胖子听赵素问起,眼神不禁有些闪躲,“因为,因为,前不久,那人才与我这般过,我以为他这样,就是喜欢我的意思,谁知,他还会与别人这般,竟然还毫不在意我还在那——”

    林脩不禁有些同情小胖子来,但又觉得小胖子太无防备心了,这等私密的事情,怎么就随便与他们说了呢,“你说的是心上人是张朔吧?”

    小胖子这下顿时一激灵地挺直背卡壳道,“你,你怎么知道?!”赵素也很惊讶地望着林脩,那崇拜的眼神都能看到小星星了般。

    “以后这些私密的事情还是不要再随便的与别人说了,被有心人听去了,说不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小胖子听得,忍不住拿手绞了绞自己的衣服,“我觉得这小老板是好人”,赵素听得狠狠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林公子也是好人,而且我也没的别人可说了。”

    “你不要紧张,我们定是不会去乱说的,只是你以后注意就好。张朔定是被他父兄宠惯了,实际上许多时候做事可能都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般,他那样做,也许只是因为他没意识到,他没意识到与你之间的事情,也没意识到对你的伤害对你对他而言又是什么。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是两个人才最清楚。也只有你自己清楚,这个人是不是适合你的,如果不适合,还是不要折磨自己的好。”

    赵素听得只觉有些头大了,小胖子虽然还是一副惨淡伤心的模样,但看着倒像有些主意了。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痛苦是最爱莫能助的,可以去倾听,也可以去安慰,但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到,在那个人心中啮噬着的痛苦是什么感觉,又该如何,才能让那人不那么痛苦。林脩能够理解,小胖子的这种痛苦,却无法让他不那么痛苦,就算是自己遇到了,应该也是无可奈何,情之一字,得知幸甚,虐之却莫可奈何,最是肝肠寸断。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云飞扬(一)

    皇甫规虽于十一月击破先零沉氐羌,但来年三月又侵犯张掖、酒泉,四月,长沙、零陵等地百姓叛乱,接连鸟吾羌寇汉阳、陇西等地,武陵等地也生内乱,而水旱疫病已折腾的朝廷疲弱空虚,兵库少箭弩,仓曹少钱谷。延熹六年五月,鲜卑犯境,寇辽东属国。

    实际上羌族、匈奴与鲜卑进犯意义并不能等同视之。商朝时羌族即于河湟谷地建立自己的部落与王国,长达数百年之久,至春秋战国时已是十分强大骁勇的外敌,而其中最为强悍的则是建立在甘肃庆阳的义渠国。至秦昭王时,君王年幼,秦宣太后摄政,与义渠王于甘泉宫私通,并为其生有二子,并在私通三十四年后毒杀义渠王,秦国紧接发兵攻打义渠国,义渠国亡。

    自此,古羌族真正被瓦解分散,或依附于华夏,或游走于边关,或内避以居安。但是仍有许多羌人对河湟之地怀有强烈的故土眷恋之情,屡屡叛乱或出兵进犯,但与虽千疮百孔,但仍是庞然大物的华夏王朝相比,力有不逮。当历史的长河重刷了千百年,再去看时,古羌仍是一个带有浓重的悲伤与神秘浪漫色彩的民族,即使强大或灭亡已湮灭许久,但那种感觉,却像那羌笛一样,萦绕不散。

    而匈奴,则更为清楚许多,自武帝重击匈奴有生力量后,南匈奴多已降服,北匈奴则游走塞外,或以待良机,或甚至西迁至欧洲,自由与厮杀,生命与死亡。匈奴与羌族或寇或叛,而鲜卑却是长白山一带发源的新生力量,尤其在首领檀石淮的带领下,不断向西扩张,北匈奴多有对其臣服之势,游走塞外的羌人或与其合力,或各做黄雀之态而已。永寿二年,鲜卑人在檀石淮的带领下以初升旭日之势,自辽东进犯云中一带,当时李溙被桓帝任命为度辽将军,一举击退檀石淮。

    时隔数年,再至今日,鲜卑休养生息,北方五胡各族已基本成抹平之势,趁中原天灾人祸,生灵涂炭之际,再度进犯。当战报传到玄宫之时,朝野反应不一,桓帝速召集文武大臣于正德殿内朝议。太尉杨秉出列陈道,“长沙武陵一带叛乱,陛下以冯绲为车骑将军讨贼,沉氐烧当等各羌为乱,皇甫规将军与校尉段颎已被牵制,张奂将军牵制匈奴各部,以防再生如永寿元年匈奴联合叛乱的祸端。如今之计,万兵易得,一将难求啊——”

    司隶校尉应奉出列道,“微臣举李溙李大人将兵以退鲜卑,李大人任度辽将军时,曾击退过鲜卑,一来可以震慑胡人,以定我方军心,再来李大人也会比较熟悉辽东云中一带地势,对鲜卑首领檀石淮的诡计也多有对策。”

    桓帝听得,不禁微微颔首,对着李溙说道,“不知李大人意见如何?”

    李溙出列向桓帝躬身行礼,“微臣愿将兵击退檀石淮。”

    桓帝暂任桓帝为度辽将军,河南尹职责移交予邓皇后叔父邓万世。却说河南尹辖治京畿重地,与司隶校尉一般,前者治民,后者治官,实属要职,曾梁冀势大时,梁冀之弟与其子梁胤皆相继任河南尹。不过也许正是外戚对河南尹一职的占据,所以桓帝才在除梁冀中倚仗司隶校尉,从而使得司隶校尉凸显出来一跃成为雄职。而司隶校尉则多由边关将军或平乱武将担任,多立有军功,现任司隶校尉应奉即是在武陵叛乱中声名远播。

    但实际上司隶校尉也可说是遏制武将军权的一种方式,一般将军功赫赫或声名威震的将军调入洛阳,实际上就是与盘踞在边关或镇守在各地的猛虎拴上了锁链。而司隶校尉监察京畿百官,天子脚下,能够混得一官半职,谁不是与名门显贵连着肉,带着筋,而哪个官员又不会有点猫腻,若不恪公执法,则是失职,若严秉其责,则摆明是得罪人的差事,所以实际上司隶校尉即是将猛虎变为了替天子守门的恶犬而已。不过这恶犬之凶猛,须上镇压公卿,下威吓纨绔,还真非沥血沙场的将军不能胜任。本来,军权与军功即是被君王所忌惮的事。

    李溙惟领数百精锐骑兵奔赴辽东,在幽州广阳郡郡治蓟县驻扎着护乌桓校尉营地,还有数万精兵,辽东等地也驻扎着数万,加起来共有十万左右。而度辽将军并非常设,而设置时一般营地在辽水以东。李溙也曾任护乌桓校尉,营中目前许多将领还是其曾经的属下,因而相对于别人来说,士兵与将领的协调性也更好。

    林脩与符明也随李溙左右,学中的时间并不是特别的拘束,实际上最主要是与书生提供一个任职的跳板,其中不乏饱读诗书的贤明之士,因而不会刻板地要求学生。

    却说幽州地势平坦,山脉连绵,虽不险峻,但东西围合,造势却很是大气。李溙于上谷郡沮阳、渔阳、辽东郡襄平三处靠北重地分兵驻防,并于险要出布置暗哨。鲜卑人源于大兴安岭长白山一带,后向西扩张至蒙古高原,习惯居于高地与草原之上。辽东郡西接高丽,出辽河平原,地产丰富,边境贸易发达,书东北海角难得富庶之地。鲜卑人欲染指中原,拿辽东试水却是最好的策略,从辽河上游而下,袭辽东,但若欲取辽东,必先经玄菟郡。不想玄菟民风彪悍,在太守公孙琙硬是成为檀石淮嘴下的硬骨头,而李溙则是亲率精兵驻守在玄菟郡高句丽处。

    太守公孙琙在得知消息后,亲率亲随在城门处迎接李溙一行人。高句丽城带着被战火燎过的痕迹,城墙还残留着乌黑色的血迹和损坏,不过防守功能却还完好。即使城内也还带着些战火过后的颓败,还是能一眼感受到鲜艳条纹式的冲击,如那城内来往行走的妇人许多穿着颜色鲜艳的长筒裙,鲜艳的条纹式的陶罐,还有店铺招牌或建筑的飞檐上,林脩只得感叹,真还蛮有异族特色。

    公孙琙对李溙很是敬重,也熟悉其身边的林脩与李溙,一时难免一番寒暄。林脩却被公孙琙身边的一少年吸引了模样,那少年生得虎背熊腰,怒目圆睁,倒八字眉,很是带着一股煞气。公孙太守自是瞧见了林脩的注意,解释道,“这是犬子公孙豹,年方十四”,脸上却不禁带着一股得意之色,林脩暗思这小子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让作为太守的父亲如此自豪。

    “才十四,瞧着体格健壮,都让人以为有十七八呢——”符明惊讶地叹道。

    林脩听得忍不住笑道,“你以为都像你家阿如与阿达那般,总像小孩子一样,阿达那么贪吃还是那么瘦弱。”

    公孙豹还真是人如其名,像头小豹子一样,也随父亲行了礼,但是瞧见那两人取笑他,一人生得那么好看,一人很是温和的模样,一时不禁倒有些脸红了,愣愣的,倒少了些天生的煞气,像个真正的毛头孩子般。

    一行人至太守府邸,便速于太守书房内讨论与鲜卑作战事宜,公孙琙先与李溙等人介绍情况,“五月鲜卑已进犯两次,第一次只是稍作试探,第二次是鲜卑首领檀石淮手下大将俟尼领兵攻击。”

    “那俟尼何许人也?”林脩好奇问道。

    不想公孙琙却露出些尴尬的神色,“那俟尼与一般的鲜卑将领有些不同,喜欢修饰,服饰的色彩与式样都有些特别,不像一般的鲜卑人那么粗野。”

    符明听得却不禁笑了起来,“长卿是想问这俟尼领兵打仗如何,你倒说起他的穿着了。”

    公孙琙不禁有些赧然,“这人虽看起来有些轻浮,但却是檀石淮手下智将一枚,带兵也颇为凶猛,上次若不是早做好准备并死守,在下险些就成为罪人了。”

    李溙脸色不禁肃穆起来,并安慰道,“公孙大人已做得很好,无须自责”

    公孙琙本就敬服李溙,听得此话倒脸上微微显出些红色,幸好公孙豹没有在跟前,否则今天他爸的样子,一定以后让他再也不会憷了。

    “下次檀石淮很可能不会再派俟尼了,以檀石淮的性格,不会以目标作为手下的箭靶,一次不中,还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他虽耐性好,也会蛰伏以待良机,但却喜欢蓄势一鼓作气,若一次不成则会审时度势再重新判断。”李溙分析道。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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