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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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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过渡期 作者:苍梧宾白

    第9节

    “改天来公司办交接手续。”

    言嘉顿时松了一口气,虽极力压抑,脸上仍不免流露出一丝不正常的兴奋,甚至使那张精雕细琢的英俊面容显得微微扭曲。然而叶峥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闪而过的疯狂神情。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手搭上黄铜把手之际,突然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听说秦宫的杨凯跟我长得很像?”

    言嘉愕然。

    叶峥仿佛是自说自话,没等他回答,便关上门走了。

    言嘉怔怔地盯着暗红雕花的木门,突然伸手捂住脸,笑声不断从指缝溢出,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

    杨凯……为什么是杨凯?

    当他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走上更高处、享受万人瞩目的成功时,嫉妒与痛恨的藤蔓在内心遮天蔽日地疯长。他是如此讨厌那个占据了叶峥身边位置的男人,乃至于用刀划烂所有偷拍的照片,甚至不止一次躲在角落里窥探,幻想着把他按进尘埃里、踩烂那张清水一样的脸。

    这种病态的关注持续了将近一年。刘准每一次带来叶峥在公寓留宿的消息,他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平静——他在叶峥身边这么久,却从没机会踏进过他家里一步。

    杨凯的出现缓解了这种过分炽热的焦躁,却带来了更加深不见底的空虚。渴念迅速变质,成为磨牙吮血的妒火。

    终于,他借助杨凯提供的某些便利,第一次大着胆子算计了叶峥。

    言嘉清楚“登堂入室”是叶峥的一块逆鳞。他原本只是想让叶峥由此厌恶江可舟,可在借机与宋婕套近乎时,意外发现对方也可以作为计划里的一环,于是双方顺水推舟,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哦,原来那两人之间的关系远不如看上去那么严丝合缝。

    言嘉就像个善于揣度上意的弄权之臣,尝到甜头后一发不可收拾,处心积虑地在叶峥眼皮子底下筹谋算计。野心仿佛吸饱了鲜血的昆虫,越发膨胀。他甚至不再满足于只针对江可舟,带给他痛苦的人那么多,甚至叶峥也是其中一个。

    然而别人的痛苦并不能抚平他的痛苦。

    纵然拥有黑暗崎岖的外壳,这份压抑扭曲甚至近似邪恶的感情本质上依旧是爱情。

    那些“胜绩”同时也是抽在他脸上的大耳刮子,提醒他纵然他算计了全世界,也仍旧是个爱情里的失败者。

    言嘉无数次设想过摊牌这一刻,叶峥会不会注意到杨凯?如果他注意到了,会有什么表示?是震惊还是恍然大悟……或者哪怕是厌恶呢?

    叶峥注意到了,但他没有任何表示。他说起这件事的口吻,平静得就像是在说“桌上有一杯水”。

    自始至终,言嘉都不在叶峥眼里——无论是他幽微迂回的爱意、还是歇斯底里的情状,他唯一一次正视言嘉,是因为这个人碰了他的心头肉江可舟。

    这就是他汲汲以求的结局。

    多好啊,如愿以偿。

    门口传来咚咚两声,助理提醒道:“言哥,该准备入场了。”

    外面传来音乐与喧哗,像热闹的风,席卷过一切不见天日的秘密与伤口。

    万众瞩目,那里才是他的舞台。

    言嘉理了理衣领和头发,指尖重新在脸上描出风度翩翩的微笑。他打开门走出去,顺手把一支白色手机递给助理。

    他温和地说:“晚会结束的时候,把这个给叶总送过去。”

    叶峥在晚会进行到一半时就坐不住了。可能是被言嘉扰乱心神的缘故,他总有种不安的预感,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心烦,连带着已经空了的胃一起隐隐作痛。

    他起身避开摄像机,快步走出了会场。

    叶峥站在消防通道里舒了口气,扯松领带,摸出手机给江可舟打了个电话。

    也许是上次出事时被吓怕了,如今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往江可舟身上联想,整个一草木皆兵。

    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叶峥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也有可能是在洗澡没听到铃声。

    他反身朝通道另一端走去,打算先在外面等一会儿,五分钟后再打。

    明星嘉宾们在内场,随行的工作人员被主办方安排在外围,方便随时进出和沟通。叶峥胸闷气短,所以绕得远了点,正巧来到会场出口外面。严知行坐得离出口近,看见他立刻起身:“叶总,您怎么出来了?”

    叶峥示意没事。

    言嘉找的助理是个刚入行几年的小姑娘,虽然叶峥长得帅,但她还是有点犯怵,不敢单独去找他。此时正见严知行和叶峥站在一块,她探头探脑片刻,断定两个人比一个人危险性小,便鼓起勇气迈着小碎步凑过去,低着头蚊子似地哼了一声:“叶总好。”

    “什么?”叶峥没听清。

    大概他的脸色不好看,口气也很不耐烦,小助理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哆嗦了。

    严知行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你有什么事吗?”

    小助理用捧圣旨的姿势,低着头弓着腰,战战兢兢地伸长胳膊,把手机呈到叶峥眼前:“这这这是言哥、不是、言嘉老师让我交给您的。”

    叶峥接过来:“他什么意思?”

    “没没、没意思,”小助理腿肚子直转筋,“他只让我把这个给您。”

    叶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掉毛鹌鹑怂得都可疑了。

    他随手按开ho键,手机没设密码,也没装什么软件,连桌面壁纸都是系统自带的。叶峥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遍机身,也不像藏着炸弹的样子,见找不到什么有用信息,便点开了通讯记录。

    看到第一行他就定住了。

    小助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渐转严峻,冷得能刮下二两霜来。嗓音压得又低又沉,含着一股惊心动魄的意味:“这是言嘉的手机?”

    “是……吧?”小助理筛糠似地说,“他亲手给我的……”

    江可舟的号码明晃晃地挂在首页顶端,本机呼出,时间是今晚七点零五分,通话时长十三分钟。

    他都听到了。

    几个星期以来叶峥费心掩藏的一切,以及他最终做出的选择。

    所谓晴天霹雳,不外如此。

    叶峥把手机抛给严知行,毫不迟疑地转身直奔正门,一边往江可舟手机上打电话:“去开车,马上回酒店。”

    忙音。

    始终是忙音,这样的音调让叶峥想起去年圣诞节的夜晚。哪怕窗外春风如熏,吹在他身上依然是刻骨的寒意。无处着落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密不透风地一匝一匝缠绕成茧,将仅存的一点微弱侥幸围困至气绝身亡。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了再来一次。

    严知行担忧地从后视镜中看着他。春夜里灯火辉煌,整座城市到处都是暖意,只有车里冷得像一座冰窟,叶峥静静地坐着,上半张脸完全隐没在黑暗里,紧绷的脸颊连着瘦削下颌,苍白得令人心惊。

    严知行什么都不敢问,怕多说一句都会令近乎凝固的空气崩塌。

    汽车呼啸着冲进西华盛景酒店的庭院中,脚步和衣角带起一阵风,冷飕飕地卷过电梯走廊,骤然停驻在一扇厚重门板之前。

    叶峥没有敲门,直接刷卡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窗帘拉着,熏香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挂在衣架上的外衣不见踪影,放在墙角的行李箱转了个方向。

    叶峥沉默着走过客厅、卧室、卫生间,仔细看过每个无人的角落。他明明知道自己会一无所获,却好像仍然期待着什么。

    书桌显眼处放着一张匆匆撕下来的便签。写字的人大概是太匆忙了,笔迹抖得厉害,显得不那么工整。

    “有急事先回。勿念。”

    严知行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叶峥。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在书桌站了很久,手腕稳如泰山,几乎营造出某种从容不迫的假象来。

    可严助理却突然毫无来由地一阵心慌:“叶总……”

    话音未落,只见叶峥身体微微一晃,脚步似乎是踉跄了一下,上半身笔直地向前栽倒,他用手在书桌上撑了一下作为缓冲,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严知行魂飞魄散:“叶总!!!”

    叶峥眼前一阵阵发黑,尖锐的刺痛搅动着五脏六腑,嘴里鼻尖都是浓烈的血腥味。严知行手忙脚乱地冲上来扶住他,叶峥睁大眼睛,对不准焦距的目光落在书桌边缘不断滴落的鲜红液体上,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血。

    清晰意识正在飞快地离他而去,叶峥下死劲攥着严知行的胳膊,用力到手背上青筋突兀,几欲破皮而出。

    他用微弱到近似耳语的气音说:“封锁消息……别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断气……

    哈哈哈上次谁说被言嘉气吐血来着?

    这章的bg是莫文蔚的《爱》

    ☆、chapter38

    自s市出发的钢铁长龙刺穿夜色,呼啸而去。

    江可舟坐在窗边,出神地注视着窗外一掠而过的灯火,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心里早已是打翻了超市调料架。

    “有事”是真的有事,只是不急;“先回”也不过是心乱如麻之下自找的逃跑借口。手机唱累了似的不再响,想来是叶峥终于放弃了寻找。

    这样也好。他在酸涩之余,不免有了一丝解脱般的释然。几个月来两人竭力维持的温情表象终于没端住,咔嚓一下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说不疼是骗人的,可端着时候的心累也是真的。

    不管叶峥对他的不告而别是一头雾水还是心中有数,各自分开冷静一段时间是最好的选择。这段感情从建立之初就是浮在水上的城墙,靠一时冲动、荷尔蒙与习惯成自然黏合,模样堂皇,内里却是砖瓦飘零。两人成天拆了东墙补西墙,狼狈得捉襟见肘,可湖面突如其来一阵妖风,这不牢靠的城墙顿如豆腐渣工程,登时便轰然崩塌。

    走到现在,太辛苦了。

    给他打电话的是舅妈蒋林英,唠唠叨叨地哭诉说舅舅前几天出了场车祸,言语含糊地问他有没有时间回来一趟。江可舟与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这是缺钱来打秋风了。

    毕竟当年舅舅给的一百块钱让他缓过一口气,虽说双方中间生过龃龉,但到底是一份恩情。舅舅他们不知道他与叶峥的关系,江可舟也不可能用叶峥的钱去接济他们。他工资有限,哪怕不自谦地说,也只能是略尽微薄之力。

    高铁到站时是凌晨两点,他短时间还不想跟叶峥有各种形式的联系,所以没回别墅也没回公寓,而是找了个快捷酒店住下。

    江可舟心中装着事,又过了困劲,当然不可能再睡着,只在床上闭目养神。一直熬到太阳升起,周边小巷子里腾起早点出锅时热腾腾的白雾,他才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坐起来,去洗手间里把自己拾掇出个人样,下楼吃早饭。

    江可舟快两年没来过舅舅家了,放眼望去全是陌生建筑。他拎着水果和牛奶,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单元门。据蒋林英说,舅舅王义开的出租车在高速上强行追尾大货车,直接钻进了人家底盘下面,被卡住拖行了上百米。司机手臂腿骨骨折,车上坐着的两个乘客重伤,眼下还在医院躺着。王义负事故全责,出租车公司和伤者家属都追着他要赔偿,蒋林英为了省钱,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就让他挪回家。

    江可舟还没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药味。跟叶峥待久了,他的鼻子居然也娇贵起来,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女人扯着嗓子的抱怨隔着一层门板,机关枪似地突突着听觉神经。

    “你还朝我瞪眼?我说错你了吗?要不是你咱家现在能成现在这样?有药给你用就不错了,怎么没直接撞死你呢!医院就是个无底洞……砸锅卖铁,你说的倒容易,感情你就只用躺在床上吊着腿使唤人,一家子吃喝不用钱?一轩念书不用钱?家里穷得只剩西北风,我那什么砸锅卖铁去?!”

    王义不知说了些什么,蒋林英顿时嚎啕起来:“王八蛋!那是你亲生儿子!一轩才多大你就让他去干活打工?你还是不是人啊!”

    “就你外甥好,你他妈让他给你还债去吧!”

    江可舟实在不好再听下去,抬手敲了敲门。

    蒋林英不耐烦地抬高嗓门:“谁啊?”

    江可舟:“是我,舅妈。”

    屋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地叮咣乱响,过了一会蒋林英蓬着头发,双眼通红地来开门,一见他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下来:“小舟啊,你可算回来了。你舅舅天天念叨你呢,”

    江可舟放下东西,蒋林英一边道客气一边将他迎进屋里。这种九十年代的老楼格局窄小,房顶也低,人走进去仿佛都要弯着腰,再加上药气和异味混杂的污浊空气,简直如同闷热的牢笼,怪不得蒋林英脾气这么大。

    王义躺在床上,手臂和腿上都打着厚厚的石膏,干瘪瘦弱的身子陷在被褥里,仿佛一夕之间苍老得行将腐朽。江可舟眼睛有点发酸,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舅舅。”

    “哎,哎,”王义身子动不了,只能在枕上点头,“你来了就好……”

    江可舟温声道:“情况我听舅妈说了。您先把身体养好,再慢慢计划赔偿这事。我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这点钱您收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王义枕边。王义眼里似乎有泪光,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信封被蒋林英一把抢过去塞进柜子里:“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舅妈多谢你了。”

    “……”江可舟,“您见外了。”

    蒋林英哭眼抹泪地道:“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主张,一轩年纪又小……真是走投无路了,小舟,你可千万得多帮衬帮衬你舅舅,他是你亲舅舅啊。”

    “是,能帮的我一定帮。”江可舟虚应着,被她哭得心烦,只希望她赶紧住嘴,打算再坐一坐就告辞走人。

    “舅妈现在就有一桩事求你……”

    “闭嘴!”王义突然喝止她,“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糊涂话!”

    蒋林英瞪眼:“你闭嘴!你当我愿意?这不是没办法吗?!”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江可舟赶紧打岔:“别激动,没事,您慢慢说。”

    蒋林英剜了王义一眼,方对江可舟说:“你是不知道,因为车祸,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赔进来了,可是还有好几十万的窟窿……出租车公司和家属天天上门来找我们要钱,可是我们老两口哪还有余钱啊!你舅舅不让我说,可舅妈除了拉下这张老脸来求你,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江可舟有点蒙:“您……说什么?”

    “小舟,”蒋林英抓着他的袖子问,“你能不能帮帮忙,借钱把这窟窿补上?”

    “您也太高看我了。”江可舟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我的工资水平您知道,几十万实在是……”

    蒋林英殷殷地望着他,眼里的光狂热得瘆人:“舅妈知道你有办法。当年你爸欠了赌债,不是你卖身帮他还上的吗?后来你爸出事,也是……那个人出钱处理的。听说那是个大老板,小舟,你再去求求他,几十万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啊?”

    江可舟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彻底愣在当场。

    他做梦也想不到蒋林英居然真敢在他面前说出这么荒谬的提议,甚至还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

    他嗓子干得厉害,喉咙处好像梗着一口血,只有死死地咬着牙才能让自己不喊出声来。江可舟后退一步,冷汗浸透的后背不管不顾地贴在发黄的墙面上,双颊肌肉绷得死紧,眼睑低垂着,没有温度的目光透过浓密睫毛,落在女人发黄憔悴的脸上。

    蒋林英有些畏惧地别开视线。

    他轻声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不可能,上次一轩还说看见你和他一起吃饭,”蒋林英突然质问道,“小舟,你不会是不想帮忙吧?”

    最初的震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脚底升起一股虚弱感,连愤怒都有气无力。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于是直截了当地道:“别说我现在跟他没关系。就算是有关系,我凭什么要拿钱帮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蒋林英叫起来,“你爸那个不是东西的你都肯救他,你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到这么大,现在她亲兄弟有难,你忍心杵在一旁干看着?你心里就一点亲情都没有吗?”

    “江宏伟是我亲生父亲,我是他亲儿子,”江可舟冷冷淡淡地说,“舅舅自己也有亲儿子,怎么不让一轩去救呢?”

    “一轩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干这种事?”

    “哦。”江可舟仗着身高优势,垂下目光注视着她,“我妈没了的那年我十五,一轩今年该有十七了吧?我能活下来活到现在,他怎么就不行?”

    他勾起唇角,眼里却没有丁点笑意。

    “又或者,你觉得卖身救父是条可行的路子——那更好了,反正你们都认识宋哥,让他给一轩介绍个好人家,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蒋林英气急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滚!你滚出去!别打我儿子的主意!”

    “怎么,心疼了?”江可舟满不在乎地拨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世界上就你儿子是人,别人都可以随便糟蹋?恕我直言,您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

    “留步,不用送了。”

    楼道里响起一声震耳欲聋地摔门声。

    江可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上下来的,直到天降一盆洗菜水,哗地溅在他脚边,才让他三魂七魄回归正位。

    “同性恋!精神病!”二楼窗口传来女人尖锐的叫骂,“不要脸的东西,对自己亲舅舅见死不救,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像你这种被男人包养还有脸站在街上,我都替你害臊!别把病毒带到我们家来,滚远点,死变态!”

    此刻是上午十点,正是小区里退休大爷大妈、家庭妇女和无业游民出场率最高的时候。

    因为有那鲜明的一滩水做标记,路边人纷纷驻足观赏这出骂街大戏。一时间无数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溅了一身水的男人身上,伴随着无数或惊奇或鄙夷的评论。“同性恋”、“脑子有病”、“变态”这几个词显得尤为鲜明。

    江可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说什么,也没看旁人,路线笔直地朝小区门口走去。

    他所到之处犹如摩西分海,人群呼啦一下让出大片空地,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触之即死的病毒,唯恐避之不及。

    那些视线盯得他背后灼热,倘若目光里真有能量,他恐怕已经被烧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江可舟面无表情地走出小区,走上人潮拥挤的街头。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从签下那份合同开始,这段包养关系将永远束缚于他以后的人生、爱情、家庭之上,哪怕有朝一日合同失效,它所留下的印记却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他曾以为那只是一段过去,但过去并不会过去。

    ——他终将背负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挺住,一定要挺住啊!

    ☆、chapter39

    北方城市没有电视剧里装逼造景专用、能望见大海或江水的那种大桥,只有纵横街道上空的行人过街天桥,人站在上面,两分钟之内准能被汽车尾气和扬尘糊一脸。

    江可舟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很想直接从天桥上跳下去。

    如果脚下是水面说不定他就真下去了,可惜底下全是飞速掠过的汽车,要是上面突然掉下个人,八成会引起连环车祸。江可舟没有自寻短见还要拉人垫背的爱好,他绕过一个手机贴膜的小摊子,找了个空地,用手肘撑着栏杆,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然而那种郁结在肺腑之间的窒息感觉依然在。

    栏杆不算高,迎着车流来的方向向下看总种要掉下去或被撞飞的错觉。然而也只有这样的刺激才能让心脏搏动速度加快,血液冲上头顶和四肢,在暮春暖风中一直僵硬冰凉的手脚终于有了活动自如的迹象。

    江可舟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翻出昨晚堆积的一堆未接来电,回拨过去。

    等待接通的过程仿佛被拉得无限长,单调的电子音响了七八声,对面终于接起了电话。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他们分明知道对方在听,听得见嘈杂的背景音,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言语的功能,听筒中只余各自的呼吸声。

    “到家了?”

    叶峥声音很轻,气息似乎不稳,但语气依旧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还在s市……”

    “叶峥。”

    江可舟突然打断他。比起叶峥的镇定自如,他的语调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一股巨大而无可名状的痛苦淹没了他的全部知觉,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拼凑成句。

    “放过我吧……”

    把这些年的纠缠连同爱意一并斩断,都还给你。

    求你放过我吧。

    “可舟,先别挂断,听我说,”叶峥嗓音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坚持,“除非亲自见到你,否则刚才那句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三天之后回家,回去后我们当面谈,好不好?现在先别做任何决定,等我回去。”

    江可舟发不出任何声音,沉默了半晌,率先挂断了电话。

    叶峥一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按着胃部,涔涔冷汗沿着鬓角淌到下巴,几绺汗湿的黑发黏在毫无血色的侧脸上,触目惊心地鲜明。他用了半天才从几近虚脱的疼痛中缓过劲来,示意严知行继续说:“还有什么?”

    严知行道:“医生说,您昨晚胃出血可能是由溃疡或胃穿孔导致的,今天需要做胃镜和其他检查进一步确认。另外昨晚的最佳男主并没有颁给言先生,得主是一个新晋小生。言先生今早向公司提出了解约要求。”

    “转给常副总,让他跟言嘉谈,”叶峥精神不济,眼睛半睁不睁,看样子随时可能睡过去,病恹恹地道,“不用强留,言嘉想走就让他走。”

    严知行急道:“可是……”

    “他已经找好下家了,”叶峥说,“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手机给我。”

    “您身体正虚,医生交代过要多休息,”严知行担忧地望着他的脸色,委婉劝道,“别的事先放一放,身体要紧。”

    叶峥有气无力地道:“少废话,拿过来。”

    这个电话并不如严知行所料是有关江可舟的,而是打给了王松声。叶峥也没刻意回避他,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计划一项项安排下去。

    严知行费了好大劲才控住制自己的表情,压低声音:“叶总,您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言嘉这个人,”叶峥微微睁开眼睛,“聪明,心比天高,也豁得出去。所以论起心狠手辣,你们未必比得上他。”

    “唯一缺点就是太过自以为是。觉得可舟不值得我大动干戈。他抱上乔高昌这条大腿,就以为自己安全了。”他中气不足,说几句就要歇一会儿,片刻后继续道,“我本来打算等过些日子腾出手来再收拾他,这一病来得不巧,只能尽快处理掉他。”

    严知行听出他话里的不祥意味,心中“咯噔”一下。

    叶峥觉察到他脸色突变,笑了笑,却没有急着否认:“下午把电脑带过来,我要看几份文件。”

    “您……”他茫然地站在床边,胸口被突如其来的悲意涨满,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叶峥神情平静,淡淡地说:“我母亲和外祖母都是因为胃癌去世。不瞒你说,这一次我感觉不太好。”

    下午一系列检查结束后,严知行被叶峥打发回去休息。许是白天用的药开始起效,傍晚时分隐痛不止的胃终于消停下来。叶峥披衣下床,打开电脑里的一份空白文档,开始敲字。

    这些字句像早就刻在他脑子里,下笔流畅地变成屏幕上工整的段落。叶峥一气呵成之后,又删改了几处,调整好格式,整篇文件告成。

    还有些遗憾的地方,倘若以后有机会,再慢慢修改吧。

    他把文件拖进一个加密的私人文件夹。那里面除了一些重要文件合同,居然还有当年严知行替他拟的包养合同的电子版。

    光标在文件上停了十几秒,双击打开了文档。

    叶峥眼睛盯着屏幕,思绪却慢悠悠地飘回很久之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叶峥在西京甲所的事情谈得不顺利,回到办公室还在发脾气。没过多久负责安顿江可舟的严知行也回到公司,叶峥随口问了一句,就听见严知行给他转述某人“我负全责”和“你真是个好人”的经典语录。

    叶峥本来一肚子火,听完笑了。

    他想起走进包厢时那浮光掠影的一瞥,真不是什么一眼惊艳的类型,但刹那黯然的表情却格外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能轻易勾起施/虐的欲望,但又意外地招人疼。令人忍不住想欺负他,却又舍不得欺负得太狠。

    他对严知行道:“去给我拟个包养合同。”

    严助理的眼珠子差点脱框而出。他堂堂一总裁助理,每天经手的都是标的上亿的合同文件,怎么突然沦落到要给人写卖身契的地步了?!

    严知行一边列合同条款一边道:“成交总价180万,时长是……”

    叶峥随口说:“五年。”

    严知行:“……”

    180万买人家五年,心黑得都能开个煤矿了!

    许是他内心os得太大声了,叶峥嗤笑道:“真当他是金刚钻,一颗永流传呢?也就是一两年的事,随便写个长点的期限逗他玩吧。”

    当年不屑一顾,如今反倒自己打脸。叶峥甚至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时间写得再久一些,十年二十年……或者索性一辈子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可他还有时间吗?

    翌日。

    由于没有家属陪同,叶峥又坚持要自己听,医生便直接将检查结果告诉了他:“内镜检查显示胃窦部有三乘三厘米肿块,疑似肿瘤。顶部粘膜有不规则溃疡,引起了上消化道出血。活检为阴性,但是由于取样时下钳较浅,只取到了粘膜部分,没有触及到肿瘤,所以目前的病理报告并不全面。我们还不能仅凭活检阴性就断定肿瘤是良性的。”

    叶峥垂在身侧的手反复攥紧又松开,直到呼吸平稳下来,才开口问:“有多大可能是胃癌?”

    医生难得见到这么镇定的患者,口气不免软和下来:“内镜下肉眼可见很像是恶性溃疡,而且你的母系家族又有胃癌病史,有一半可能是恶性肿瘤。不过活检呈阴性,那说明还有很大可能没有癌变。建议你尽快再做一次检查,准备手术。哪怕真是胃癌,只要尽早治疗,存活几率也很高。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叶峥听他的话里的意思,明白医生已是尽量往小里说,恐怕是胃癌的可能更大一些。眼下他的情绪还像冻住了似的没反应过来,叶峥趁着自己理智尚在,谢过医生起身离开诊室。严知行默默地扶着他走回病房,每走一步,心里的绝望就复苏一点。

    等到了病房门前,叶峥停住脚步,转头对严知行道:“三件事:订今晚回程的机票,联系医院——”

    “明天帮我约见周律师,让他过来替我做遗嘱公证。”

    虽然叶峥嘱咐过严知行封锁消息,但请律师做遗嘱公证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叶峻。叶峥在机场一落地就被大哥派来的人“请”上了车。然而叶家掌门人积攒了满腹的疑惑和怒火,在看到自家弟弟脸色时瞬间灰飞烟灭,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立刻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还是叶峥按住他:“没事,先回家,我把这些事处理完就去住院。”

    叶峻道:“别胡思乱想。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他,先顾身体要紧,往后的日子还长。”

    叶峥眼角微弯,带出一点寡淡的笑意来。衬着窗外的夜色,不觉喜悦,反倒令人心生凄恻。

    “但愿吧。”

    同样的夜晚,江可舟斜坐在窗台上,窗户四敞大开,脚下是米粒一样细碎的街灯。高层风大,夜风灌进房间,风里仿佛带了无数看不清的沙子,轻而易举地让人眼前一片灼痛。

    他找出曹晟一的号码打过去:“小曹,你上次说过的那位心理医生,把他号码和地址给我。”

    上一次离开这幢别墅还是五天前,不到一星期,再回来时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江可舟站在门廊前,伸手按下门铃,所有情绪仿佛都搁浅在了昨晚的风声里,他心中奇异地只有一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念头——

    花圃里的玫瑰花开了,夏天快要来了。

    谢姨打开大门,将他迎进大客厅。江可舟一眼看到坐在落地窗边的叶峥。他瘦了很多,像是刚刚回过神一样侧头望向门口。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遇。

    这一眼隔着重重隐瞒、纠缠不清的执念和难言的情愫,分毫不差地与多年前惊心动魄的一瞥重合。

    无端而合,无端而离。人海抟沙,分皆前定。

    “坐吧。”

    叶峥与他分坐于沙发两头,遥遥相对。江可舟习惯性地觉得这个距离怪异,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再是能够并肩而坐的关系。

    “那天晚上,言嘉给你打电话,让你听到了我和他的谈话。事后他让人把手机交给我,我才知道这件事。等我从会场赶回酒店时,你已经离开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挺拔的肩背上,在地面投下浓重的阴影。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言嘉有意策划的,我当时说出的话、做出的选择已成既定事实。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而伤害你,我很抱歉。”

    江可舟摇摇头,不愿多说,言简意赅地道:“不是因为这件事,是我的问题。”

    他一开口,叶峥的心脏就开始跟着疼。然而疼也得忍着,他隐瞒的事不能露出任何痕迹。叶峥不是个很看重的脸皮的人,但在一切尚未确证之前,他不敢就这么厚颜无耻地用自己的病情绑住江可舟——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在即将失去的巨大恐慌面前,江可舟会咽下一切委屈回到他身边。

    然后呢?

    万一真的不巧踩中了那百分之五十,让江可舟再尝一遍他已经尝够了的痛苦吗?

    当提着心吊着胆的那根线绷到极致、最终断裂,中间的巨大落差无法弥补,或许江可舟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的什么人了。

    他会永远把叶峥这个名字刻在心上,用最残忍的方式。

    但叶峥舍不得。

    从见第一面起他就不断地对这个人心软,底线一退再退,可还是让江可舟吃了很多苦。他总想对他更好一点,可上天却突然吝啬起成全。

    “不用替我开脱,”叶峥温声说,“我们是从包养开始的关系,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你一直对这段感情充满不信任,而我没有处理掉言嘉,导致你开始动摇、认为我们的关系无法长久,对不对?”

    “说实话,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要从中抽身,我其实没有理由拦你。”

    江可舟倏地睁大眼睛。

    “但是可舟,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叶峥注视着他的双眼,缓慢而清晰地说:“离合同结束还有一年。我给你一年时间,脱离我的控制,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你可以慢慢想能不能接受这段感情,算是一个过渡期。一年之后,如果你愿意继续下去,我等你回来。”

    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而后,那保持完好的平静神态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如果你仍然无法接受,那我们就……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虐完了!

    下一章大结局。

    关于结局:这还用问吗,必须he,人家不写be哒~

    ☆、chapter40

    一年后。j大经管学院大楼。

    “钟教授。”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有了高温的先兆,哪怕教室里开着空调,也不可避免地令人微微发汗。年轻男人却仍穿着长袖衬衫,手腕和领口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身上不见一点汗意,清爽干净地站在老教授面前。

    几个女生借着收拾书包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偷偷地一眼一眼瞄他。

    老教授注意到女孩子们的目光,笑着看向年轻男人,目光里带着善意的揶揄。年轻男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低头,露出个有点无奈的温和笑容。

    “感觉怎么样,还跟得上吗?”钟教授收拾起散落在讲台上的u盘和书本,闲聊似地道,“我看你以前成绩不错,把这些知识重新捡起来对你来说想必不难。”

    年轻男人替他拿起杯子,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沿着走廊慢慢朝办公室走:“脱离这一行太久了,开头有点吃力,现在刚找回了一点感觉。”

    “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偷懒,”钟教授笑着说,“你可比那帮小孩自觉多了。多读书,最好能接触一些实务。”

    “是。”

    钟教授又道:“我下半年有一门开给本科生的课,正好你要过来读研究生,有时间给我当助教吗?”

    年轻男人的眉梢讶异地一扬。与他惯以示人的温和沉静不同,这个细微表情带出一股明亮张扬的少年锐气来,犹如包裹在石皮中的美玉突然露出光华流转的一角,连钟教授都骤然被这种气质打动了。

    “有时间,”年轻男人点头,郑重地道谢,“我会好好干的,多谢老师费心了。”

    钟教授笑眯眯地摆手示意不用谢,一边走进办公室,状似不经意地问:“哎对了,小江,你有女朋友没有?”

    江可舟哑然,片刻后哭笑不得地道:“有了。”

    钟教授呵呵笑:“挺好,挺好。”

    江可舟从钟教授的办公室告辞,穿过长廊走向电梯。下课后楼中的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空无一人的走廊被下午三点的明亮的阳光照得一片堂皇,无端地令人心情愉悦。

    他等电梯时顺手按亮手机。通知栏跳出实时新闻,他一眼看见熟悉的名字,赫然是一则警情通报。

    根据群众举报,警方在某区某公寓内将涉嫌非法持有毒/品的三名嫌疑人宋某,谢某和言某抓获,并在现场起获少量毒/品和吸/毒工具。

    微博、天涯等各大社交媒体全炸了。

    “言”这个姓氏在娱乐圈里非常少见,立刻有知情人士披露:被抓获的正是著名演员言嘉,另外两人中,谢某是大秦影业旗下经纪人谢誉,宋某也与娱乐圈沾亲带故,关系匪浅。

    围观群众立刻展开了丰富的猜测与联想,尤其针对未被披露的宋某进行了好一番刨根问底,经过各种分析与扒皮,目前网上的猜测大多指向了某个嫁入豪门多年宋姓女明星的亲弟弟。

    江可舟被这出年度大戏惊得目瞪狗呆,直到走出了经管大楼还神思恍惚。一辆低调的黑色辉腾跟在他身后,连按了几下喇叭,这才让他在沉思中猛然回魂。

    他把手中的电脑包扔到后座,坐进前排副驾。习习凉风将车内和外面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江可舟松了一口气,松开袖口衣扣,将袖子卷起两折挽到手肘,毫不避讳地露出手腕上数十道交错纵横的伤痕。

    叶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那些旧伤上停顿了半秒,随后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漫不经心地问:“看新闻了吗?”

    去年在别墅最后一次见面,江可舟接受了叶峥的提议。他断了与叶峥的所有联系,辞了工作,从原来的住处搬走,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深居简出。

    所谓“想要的生活”,就是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自残、长时间的发呆、每天晚上睁着眼看天花板,以及点卯似地定期去拜访心理医生。

    江可舟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活不到再次见面的那一天。他对未来没有期待,也无法改变现状,每天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脑海里动不动就充满想自杀的念头。

    心理医生说他是抑郁障碍,建议他以心理疏导为主,配合药物治疗。治疗的办法是积极融入社会,培养兴趣爱好,或者有家人长时间的陪伴。

    清醒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忘记叶峥,甚至尝试着重新捡起大学学过的专业知识,准备读两年研究生再转行,然而每当抑郁症发作,他又被绝望与厌世打回谷底。忘不掉的不仅仅是痛苦,而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每个细节。回忆是那样温暖鲜活,映衬着现世的无能为力,漫长得如同刀割。

    他就像传说里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消耗生命,直至彻底坠入深渊。

    然而俗话说“否极泰来”,江可舟和叶峥走背字走到极致之后,运气这个翻脸如翻书的小妖精却去而复返,居然以非常“思密达”的方式,再度眷顾了两人。

    江可舟的心理医生霍青青是个成熟美艳、大脑和大脑兼具的海归美女。这位奇女子专业素质过硬,成天忽悠江可舟早睡早起健□□活,自己下了班就去泡吧通宵,第二天挂着俩跟江可舟同款的黑眼圈出来接诊。

    前一阵子霍青青不知怎么招惹了个富二代,本来应该一拍两散,结果大概没断干净。对方贼心不死,天天送花送口红送包包,还隔三差五地跑到工作室来堵她。霍青青烦不胜烦,于是想了个损招,准备拉江可舟给她挡烂桃花。

    江可舟正一脸生无可恋,索性随她去了。

    过了几天,霍青青给富二代编了个“痴情女苦恋冰山男”的感人故事,富二代不信,非要亲眼看看能在情场上压他老人家一头的究竟是什么天仙绝色。

    霍青青把他领到工作室。江可舟正等在客厅,一扭头,与门口进来的人来了个脸对脸。

    四目相对,空气死一般寂静。

    富二代爆出一声铿锵有力的“我操”。

    “二嫂?!”

    来人正是兰庭的老板方明辉。

    说起来简直巧得不可思议,江可舟与叶峥的朋友圈交集非常有限,两人共同认识的除了叶峥的家人,就只剩方明辉一个人。偏偏他俩合了分分了合合了又再分,这些弯弯绕方公子一概不知,以为两人还是当年中秋宴时的亲密关系,遂亲切熟络地与他拉起了家常。

    叶峥煞费苦心隐瞒的病情,被方明辉这个二百五一句话就给捅漏了。

    “二哥什么时候动手术?我改天去看看他。”

    江可舟愕然道:“什么手术?”

    两边互相交换情报,江可舟听方明辉说叶峥确诊胃部肿瘤,已经休长假住院。一时间,他延迟三天才返回的原因、别墅里那些话背后的隐情,甚至那个一年“过渡期”的提议……所有细节由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串成一线,突然都有了合理解释。

    方明辉唏嘘不已:“你说你们俩整的……这不是造孽么。”

    江可舟震惊得脑内一片空白,心中说不上是惊怒还是疼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甫一开口,嗓子已经哑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上回去看,听说胃镜检查没有癌变迹象,但话不能说死,可能性对半开吧。”方明辉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情况还是挺乐观的,吉人自有天相,别自己吓唬自己。你要不去看看他?”

    “我……不,先等等,”江可舟恍惚地伸手撑了下桌子,目光茫然,涣散得无处着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因为抑郁而麻木的心绪从某个时刻开始刺痛不已,他仿佛从一场经年大梦里惊醒,纵然不甚清醒,然而终于有了回视来路的勇气。

    他一旦找回了执念,此前的颓废立刻一扫而空,效果之立竿见影,连霍青青这个心理医生都有点发怵。方明辉受江可舟所托帮他注意叶峥的情况,时不时要往这边走一趟,同霍青青的关系倒比以前更近了一些,有回忍不住问:“这也忒平静了,该不会是受刺激受大发了吧?”

    霍青青叹气:“难说。他现在的心理状态看似稳定,其实全靠一个念头撑着。万一这个支撑倒了,恐怕他的心理会崩溃。但愿那位叶先生赶紧好起来,他一个人的身上可是吊着两个人的命啊。”

    手术安排在当天早上九点,叶峻一家和严知行方明辉等人都在手术室外等候。叶峥躺在病床上,冰凉的麻药注入血管,他在闭着眼等待着药效发作的间隙,分出一缕心神来想了想江可舟。

    死生亦大矣。叶峥再处变不惊,他也是个凡人,在未知的叵测命运罩顶之际,说不惶然恐惧那是骗人的。

    他硬着心肠送走江可舟,安排下对付言嘉的计划,在遗嘱中逐一交代各种事项……当一切都已安排妥帖,他再没什么可忧心的,方才敢偷偷地背过身,细数那些藏得很深的遗憾。

    从得知病情到上手术台,叶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强硬姿态,雷厉风行得不像个病人,给人一种相当坦然、看得很开的感觉。在他的影响下,身边人也大多很平静,没搞出什么抱头痛哭的局面。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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