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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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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马金枪传 作者:左更白起

    第28节

    凌空闻言便是一皱眉,心道不好,刚想要说什么,就听二师兄金灯叹息一声:“唉我佛慈悲!杨施主,老衲此刻想来也是,若你真与我佛有缘,早留在大师兄的地藏古刹了,又何苦舍近求远,来我这药王寺出家呢!”

    金灯停顿半晌,又道:“杨施主,老衲留不住你,可又不能放你,你说如何是好?”

    杨延顺嘴角一动,道:“想必金灯大师早已想好出路,尽管说来便是,杨八郎洗耳恭听!”

    “杨施主乃一猛虎也,这猛虎需得真龙来降!老衲寻思,还是将杨施主送进城里,交给涪王千岁。涪王乃皇族贵胄,真龙之体,想必可以镇得住你这虎躯!”金灯说完紧盯着杨延顺,后者却是冷冷一笑,道:“金灯大师,不怕我这下山猛虎,拔了那龙筋,剥了那龙鳞?”

    “龙虎风云际会,谁胜谁负,是成是败,皆为天数,老衲不敢违也!”金灯说罢,点指凌空道:“师弟便送杨施主一程,即刻动身,不要耽误!”

    “不可!”凌空阻止道:“师兄,那涪王颁下悬赏,设了捉虎令,明明就是想置杨施主于死地,若是将他送去,岂不是送他去死!”

    金灯:“涪王若真是想要他死,便是天数,吾辈不可违,你尽管送去罢了。”

    凌空又向前一步,急道:“东来侄儿已回扬州找大师兄,若是大师兄得信前来要人,我等又该作何解释?”

    “解释甚来!大师兄若是来了,就让他去找涪王要人,老衲概不奉陪!”说罢金灯大袖一甩,便要退回后院禅房。杨延顺早就心中不爽,心道你个大水缸和尚,吹胡子瞪眼睛的,我看你就是装腔作势,都胖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功夫,八爷我早就忍得不耐烦了!老光头也算与我有恩,你这般说话,岂不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杨延顺就想出手拦住金灯,遂脚下一发力,瞬间跳了过来,双手握拳,使出太【祖】长拳第一式,佛子出世,直奔金灯后腰袭来。

    凌空和尚一看杨延顺出手,大叫不好“杨施主住手!”可还是晚了,话音未落,杨延顺双拳已到,正打在金灯后腰,金灯猛然顿住。杨延顺心中窃喜,以为得手,哪知金灯头也没回,一晃肩膀,迈步继续走。杨延顺就觉得双拳之处猛然传来一股巨力,绞住双臂,动弹不得。等到那股巨力由手臂传到四肢百骸,自己突然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像后弹射出去,眼看自己的脑袋就要撞到殿中的铜柱,不禁心如死灰,若是撞到铜柱之上,自己焉有存活之理!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凌空和尚赶到,杨延顺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面团之上,柔软中带着韧劲,紧接着又被人一把抱住,不禁头晕目眩,等了好久方才清醒过来。

    杨延顺睁眼一看,自己正被凌空和尚抱住,原来刚才自己撞在了凌空的身上,怪不得像是撞到了面团似的。等他挣扎着站起身,眼望着凌空和尚,满心的愧疚,这个大和尚对自己太好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自己,想到此处便双手抱拳,一躬到底:“延顺谢过大师救命之恩!自今日起,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论是功夫还是修为,更别提品德人性,延顺都自愧不如,大师乃真佛在世!”

    凌空和尚摆摆手,道:“杨施主,不要多礼了,倒是贫僧还要向你赔个不是。本来我抓你上山,是以为二师兄想要让你出家为僧,不曾想他却要将你献给涪王。贫僧有意相帮,却实在无能为力呀!方才你的确不该出手,二师兄功力深不可测,不要说你,便是大师兄来了,也未必能讨到便宜。唉杨施主,事到如今,贫僧只好奉命行事,将你送往王府,切莫责怪!”

    杨延顺明白事理,当然不会与凌空计较,答道:“凌空大师的心意,延顺领情了!此番前去王府,怕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者说杨八郎不怕死,战场上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只是等我去了王府,还望大师照拂臭豆腐冯渊,不要为难他!”

    凌空和尚点头道:“杨施主放心,等到过些时日,我自当禀明师兄,将他放了便是!”

    “如此说来,延顺还要感谢大师了!”说完又是一躬身,凌空也没阻拦,等到杨延顺起身之后,便带着杨延顺出了大殿,找来几名寺中弟子,一行人往金陵城中去了

    ☆、金陵

    金陵城外,古桥流水,蓝天大日,来往的行人不断,进进出出,城内外一派祥和气象。殊不知此乃假象,仔细看时,可见东边两三个小厮贼眉鼠眼,西边五六个大汉背负钢刀,南边一伙儿官兵察道,北边几家镖局押货。金陵城,汇集山南水北的三教九流,似是一张大网,笼络了三江五岳的俊杰英豪,流寇亡民,当真称得上是鱼龙混杂,虎穴龙潭!

    凌空与杨延顺来到金陵城下,抬眼望去,金陵城壮阔雄浑,凌空和尚问道:“杨施主,你看此城如何?”

    杨延顺看了半晌,面露忧色,答道:“若是涪王造反,此城非精兵五万不能下矣!还得说是在没有良将守城的情况下但凡守将有三分良才,此城都浑如天堑!想当年太【祖】爷南征李煜,我的两位师父率军数万之众,挥师过江,正遇南唐大将林虎子守此金陵,数月不破!若不是太【祖】施了反间计,离间李煜君臣,恐怕还真难以收复江南!”

    凌空和尚听的一愣,他本以为杨延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想问问他金陵城的繁华之景、富庶之邦较之大辽、西域如何?没想到杨延顺一门心思都在攻城略地、带兵打仗之上,眼中所看到的只有攻伐之景,毫无世间繁华之象,不禁暗自感概:此等将星魁元不让他去守城扼关、镇守国门,真是暴遣天物,浪费良材!可思来想去,此等红尘之事又和出家人何干?想罢便继续道:“前朝李白游历金陵时,曾作诗三首,一曰:‘晋家南渡日,次地旧长安。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醉客回桡去,吴歌且自欢。’二曰:‘地拥金陵势,城回江水流。当时百万户,夹道起朱楼。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空余后湖月,波上对江洲。”

    杨延顺听罢不置可否,凌空继续道:“其三曰‘六代兴亡国,三杯为尔歌。苑方秦地少,山似洛阳多。古殿吴花草,深宫晋绮罗。并随人事灭,东逝与沧波。”

    杨延顺这才道:“太白的诗乃世间佳作,咏此古都金陵,依旧豪放霸道。想当年后主李煜不战而降时,我还是个孩子,只记得他那首《虞美人》写的忒为酸楚,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令人垂泪。可如今见此金陵,我才知道,李煜那厮纯属活该!金陵城古韵非凡,帝王之气訇足,没能成就霸业,李煜真是枉为人君!”

    凌空和尚哑言失笑,一时竟不知如何搭话,寻思半刻,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话锋一转,说道:“杨施主,我奉主持师兄之命,将你交给涪王,现已到金陵城下,还是莫要耽搁,咱们进城去吧!”

    杨延顺见凌空如此说道,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他直奔城门而去。城门处有官兵盘查进出的行人,那官兵的首领一见来了一个胖大和尚,和尚身后还有一群小和尚,在和尚中间还站一个俗家人。仔细看了看,那首领哎呀一声,大呼道:“杨八郎!围起来,快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城门处的官兵们一听首领咋呼起来了,急忙掣刀执枪,将凌空一行人围了起来,圈在正中央。官兵们这一动作,吓了周围百姓一跳,紧接着百姓们聚拢过来,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

    凌空和尚不禁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再说那官兵首领,此时还算客气,来到凌空面前,打量一番之后,问道:“不知大师从哪里来呀?那又是何人?”说着一指杨延顺。

    凌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军爷,贫僧是钟山药王寺的和尚,身后这人正是天波府的杨家八郎!贫僧受主持所托,将此人送交给涪王爷,既然军爷在此,贫僧就将此人交付给您了,希望您将杨八郎送到王府!”说完,凌空又转回身来,在杨延顺身旁轻声道:“杨施主,贫僧这就走了,你随这军爷去王府便可倘若他看不住你,或是被你打死,想必也是天数了,杨施主好自为之,自求多福!”

    说罢凌空和尚带着手下的小和尚转身走了,杨延顺心中一动,他明白,凌空这是有意放自己逃呀!他把自己交给守城的官兵,官兵哪能看住自己呢?自己要想逃,除了凌空之外,怕也是没人能拦得住!可我该不该逃呢?能不能逃呢?

    杨延顺站在原地,兀自想着,那官兵的首领却是乐坏了,要是把这杨八郎送到王府,那自己岂不是立了大功一件?想罢便招呼手下的官兵,“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咱们去王府领赏去!”

    手下人闻言便一起上前,拿绳子将杨延顺五花大绑,押着进了金陵城。杨延顺却是没有反抗,因为他已经想好了,不逃!那王府就算真是龙潭虎穴,杨八郎也要走上一遭!

    再说金陵城内的街道上,此时挤满了人群,百姓们一听杨八郎抓住了,都涌上街头前来观瞧,开路的官兵不停嚷嚷道:让开让开!你他娘的给我滚远点!还有你,滚蛋!把路闪开!”

    人群当中有两个人,也踮脚向街道上看着,就见其中一人低声说道:“五哥,真是杨老弟唉!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快去救他吧!”说着伸手就去摸腰间的走线链子锤,却被身旁的五哥一把按住,“六弟,不要莽撞,此刻不能动手,金陵城内可不是你我兄弟能够造次的地方。而且你看,杨老弟步伐沉稳,面无惧色,成竹在胸,我估摸着他是有意被人抓到的!否则以他的身手,若是想要逃,这几个官兵是拦不住他的!”

    “五哥,那咱们怎么办?”“六弟,你速回秦家老店,将这事告诉众人,再由大哥和蒋四爷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嘛,跟在杨老弟身后,在暗中保护于他!”

    那人也不犹豫,应和一声便钻入人群不见,剩下的这人则紧盯着街道正中的杨延顺。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枪镖局的五太保常天庆和六太保常天灰。原来,自那日蒋平回到秦家老店,左等,杨延顺不回,右等,杨八郎不见,直到日头西落,明月东升,蒋平两眼一黑,险些背过气去。不用说,杨八郎一定是出事了!一想到金陵城内外,高手遍布,宵小无数,杨八郎时刻都有性命危险,蒋平就哀声连连,就差抹脖子自杀了。

    金枪太保于台文也心急如焚,与蒋平一商议,马上派遣众人出去分头寻找杨八郎,而常家两兄弟便来到了金陵城内。兄弟俩白天夜里的打听,也不见杨八郎的消息,终于这一天,二人正在城中一家饭馆吃饭,忽听大街上人声鼎沸,来到街上一看,这才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杨八郎!常天灰年轻气盛,便想跳到街上抢人,常天庆却是经验老道,按住了自己的兄弟,交代一番之后,常天庆回去搬救兵,自己则暗中保护着杨八郎。

    再说此时的街道另一头,也有两个人正在低声嘀咕着,分别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年。就听那少年在老者身边低声说道:“爷爷你看,那不是咱们在安元县遇到的强人吗?原来他是杨八郎啊!”

    老者眉目低垂,拉着少年挤出了人群,来到偏僻处,道:“唉别看了,咱们本来是押镖送到王府的,可王爷收了镖也给了赏钱,却硬是不放咱们走,非要让咱们留在金陵城几日。我看这金陵城乃是非之地,如今这杨八郎又被捉来了,怕是金陵城眼前就要有一场大乱。咱爷们还是处处小心为妙,千万不要招惹了谁,等到风头过了,咱们马上禀明王爷,求他放咱们走,明白吗娃子?”

    那少年也满面愁容,听罢之后点点头,道:“知道了爷爷,我定会谨慎行事,天色不早,咱们回店房吧。”说完搀着老者,二人东拐西拐,隐进城中小巷

    ☆、不弃不离

    杨延顺被推搡着走街过巷,来到金陵城中央大街的尽头时,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突然散去,即便是有那胆子大的人,也是远远地看着,不敢再紧随其后。杨延顺心中疑惑,抬头仔细看看四周,这才发现街前立了一座衮龙碑,碑上刻了字,乃是“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杨延顺这才明白,想必眼前就到了涪王的府邸了。想那金陵涪王乃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是大宋朝太【祖】皇帝的亲兄弟,也是当今圣上赵休元的亲皇叔,自然身份非凡!从辈分上来讲,他比东京汴梁南清宫的八贤王还要高出一截,八王赵德芳见了他都要叫一声三皇叔,乃是大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王爷!涪王在野不在朝,盘踞江南,着实令人生畏!

    再说众人绕过衮龙碑,便见一处宽广之地,乃是王府门前的广场。这个广场大的出奇,较之军营的教军场还要大上一倍,尽皆是青龙石铺盖,甚是平坦。一眼望去,广场的后面,便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说是府邸,其规模早就超过了一般王爷的宅院,称为宫殿也不为过,毕竟以涪王的身份,理应像八王赵德芳一样,住在宫中。再看原本飞扬跋扈的官兵们此时也小心翼翼起来,低头低眉低声,生怕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如同夹着尾巴的看门狗。杨延顺却是不以为然,依旧昂首挺胸,这便是豪杰与常人的不同之处,当即显露出来!

    等到走近王府,离大门还有数十步远,那官兵首领便小跑来到府门前,对着看门的守卫一躬到底,未曾说话先赔笑。别看都是看门的,这看守王府大门的人可比那看守城门的身份高多了。不要说他小小的城门守卫,便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文官武将,见了这王府守卫都要礼让三分,正所谓王侯门前矮三级!

    再看王府门前的守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撇着嘴,酝酿了半天,才拉着长音,来了一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守城门的周四儿,你不好好看门,来王府干什么呀?”这端腔儿拿字儿的气派活像知州老爷一般。

    被唤作周四的首领却是满面笑容,答道:“好事,天大的好事!”说着便凑上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守卫这才把眼睛睁开,伸着脖子看了杨延顺一眼,撇着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替你向里面通禀一声!你们看住他,别让他跑了!”说完一指杨延顺,随后便转身往王府里走。

    就在此时,恰巧王府中也有一队人往外出,为首的一人也走得匆忙,二人一个不小心便撞在了一起,那守卫偷眼一看,当即双腿一软,跪倒便磕头,口中嚷道:“白都统饶命,白都统饶命呀!”

    那白都统把眉头一皱,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急什么!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小的知罪!”守卫忙解释道:“白都统,看守城门的周老四带来了一个人,说是钟山药王寺的和尚抓住了杨八郎,此时送到王府,交给王爷!”

    白都统闻言身子一震,“你说杨八郎被抓住了?在哪儿呢?”

    守卫忙答道:“就在门外!”

    ‘外’字还没落地,白都统已经迈步踏出府门,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向下看。杨延顺见府门内冲出一人,也抬眼去看,四目相对,尽皆在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随后又变柔情。当然旁人却是没有看出来,那白都统看了片刻,随即吩咐道:“来人啊,把杨八郎押进门房,我要亲自看管!”说罢一甩袍袖,又走进了府内。手下人立即过来,将杨延顺拉进了府内门房。

    白都统坐在门房内,先派手下人去禀报王爷,随后道:“其余人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手下人领命出了门房,等到房门关闭之后,杨延顺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抱住白都统,勾起嘴角的笑意,道:“子路,可曾想我?”

    原来这白都统正是白山白子路!自从白玉堂血溅婚堂,斩了张明檀,白子路等人便逃回张府,涪王大怒,训斥他一顿之后,便让他带着张明檀之子张封锦先回了金陵,自此之后白子路便再也没有与杨延顺见过面。此间二人相见,满肚情话竟不知从何说起,听到杨延顺问话,白子路却是反问道:“你怎么被抓来了?”

    “为夫想你呀!这不来看你来了嘛。如果不被他们抓住,我又怎么能堂堂正正与你相见呢!”杨延顺嬉笑道。

    白子路却是不吃这一套,道:“你少拿鬼话狂骗我!说正经的,涪王下了悬赏捉拿你,其心定是想置你于死地,你此刻被擒,怕是命在旦夕,这这可如何是好?”说着白子路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杨延顺见状知道白子路对自己乃是真情,不禁心中倍感温暖,便安慰道:“娘子放心,为夫不是傻子,怎么会前来送死呢?我想,涪王片刻之间不会要我性命,虽然想不明白为何倒是你,没有保护好张明檀,回来之后涪王有没有为难你呀?不知娘子是否受苦了?”

    白子路闻言鼻子一酸,双手握拳,拍打在杨延顺肩头,嗔道:“你这冤家,就会说些不正经的话来骗人!”

    杨延顺银笑一阵,抱紧白子路,二人相拥良久,杨延顺用手刮刮白子路鼻尖,正色道:“娘子,我问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白子路见杨延顺少有的正经,便道:“你问。”

    “我二师父潘美可还活着?”杨延顺说着话,瞬间神情冷如冰霜。

    白子路吓得一怔,急忙道:“活着!只不过他被涪王抓了,此时,正关在一处极其凶险的地方!”

    杨延顺:“没死就好。白川之前找过我,说二师父在金陵危难,叫我快来搭救,可我我太不孝,耽搁了这么久才来。若是二师父真有不测,我真不该如何面对他老人家。”说罢,杨延顺满面愁容,硬眉紧锁,似是能挤出水来。

    白子路刚想再说什么,忽听门房外有手下人说道:“白都统,王爷请杨将军去敬清宫。”

    “敬清宫?”白子路面色一变,看看杨延顺,欲言又止。

    杨延顺察觉怀中人变化,便问道:“有何不妥吗?”

    白子路重重地点头,道:“敬清宫,那是涪王的寝宫王爷怎会叫你去寝宫呢?”

    杨延顺闻言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王爷的寝宫嘛?萧太后的寝宫我都去过,何惧之有!”

    白子路见杨延顺毫无惧色,便也不再过多担心,便带着杨延顺出了门房,直奔王府最深的那一进院子走去。一路之上,白子路给杨延顺讲说涪王的脾气秉性,叫他小心应对,可杨延顺的心思却都在王府的景色上,一会看东,一会看西,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气得白子路直跺脚。

    走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终于来到敬清宫前,白子路本想随着一起进去,却被门前的宫女拦住,“白都统留步,王爷吩咐,只召杨将军觐见,其他人等,一概不见。”

    白子路倒抽一口冷气,只觉眼前发黑,扯住杨延顺衣角不肯撒手。杨延顺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娘子可还记得那夜在洞香春,你临走之前对我说的话?”

    白子路失声道:“郎君心如明月,子路当不易不移!”

    杨延顺拉过白子路的手,伸出食指在他手心中写了几笔,随后大步一迈,进了敬清宫。

    “君心似我心,不弃不离!”

    ☆、游宫观画

    杨延顺一脚踏进敬清宫,不禁暗自赞叹,人都说金陵涪王的宫中景致好,话不虚传,果然强于一般王公大臣家中的景色许多。眼前只见一片瑞气当空,庭院成荫,花草芳香,目光所及之处,忽见面前刻写一副楹联,杨延顺看罢上联瞧下章,上联‘雨过琴书润’,下联‘风来翰墨香’,正当中没有横披挂块匾,端写三个金字“敬清宫”!

    杨延顺读罢暗自忖道:想不到涪王竟是风雅之人,与太【祖】皇爷以及太宗皇帝大不相同。他一边想着一边进了大门,走上甬路,脚下皆是金石铺砌,走过时不发一丝响动。等他转过影壁,就见书房,书房门上也有一副楹联,看罢上联瞧下章,上一联书‘庭有余香谢草郑兰燕桂树’,下一联‘家无别物唐诗晋字汉文章’。

    “好一句谢草郑兰燕桂树,唐诗晋字汉文章!”杨延顺本是饱读诗书之人,但多年征战,世人只知其统军将兵的能力,竟是没人知晓他的文采!其实杨延顺能文能武,较之沙场点兵,更擅属文调琴。此时一见涪王的书房楹联,眼见身旁没有别人,杨延顺便自顾自的赏析起来,就见他思虑片刻,讲道:“南北朝的谢灵运有诗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故有‘谢草’之说。想那谢灵运,其人自恃门第高贵,又才华横溢,非常高傲,曾说,天下才学共有一石,建安诗人曹植独得八斗,我得一斗,余下一斗天下人共分。就连前朝的李太白都对谢灵运颇为推崇,曾有‘吾人咏歌,独惭康乐’之句。可在杨某人看来,都是放屁!若天下人共分一斗,又哪来我杨延顺的才高七斗!”

    说罢,杨延顺拍手大笑,自觉得意!但他定然未曾料想到,此时身旁尚有两人隐匿在暗处,此二人皆有听声辩位的功夫,将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不过也因这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杨延顺身上,竟是谁都没有察觉到对方也在。而杨延顺没有这等功夫,自然更是察觉不到,故而三人皆是不知对方所在,也实属可笑。

    再说杨延顺,笑着笑着突然停住了,一拍脑袋,又兀自讲道:“或许我错了,这‘谢草’之说未必就是指那恃才自傲的谢灵运东晋谢安以草书出名,仅次王羲之,‘谢草’之说指谢安草书也未可知啊!一会儿若是见了涪王,一定要问个清楚!”

    杨延顺下定决心之后又继续品读楹联,讲道:“春秋时期郑国的国君郑穆公,他的一生,因兰而生、因兰而死,充满遐想的人生,像兰花一般。自古赏兰、爱兰、品行如兰的例子难以计数,却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出生、入死,都归结于兰花。想必这‘郑兰’之说便是此意了!而这‘燕桂树’嘛五代时燕山的窦禹钧生了五个儿子,相继成材。长乐老冯道曾赠诗曰:‘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枝老,丹桂五枝芳’。《三字经》也录史实有‘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读罢上联,又看下联,就听他高声道:“这下联便容易了,‘唐诗’想必是指太白之诗,终唐一世,唯有太白独领风骚!‘晋字’定指书圣王羲之;‘汉文章’乃是指两司马,一曰太史公司马迁,二曰司马相如,天下文章,莫出其右!”

    看罢两联,杨延顺这才抬头去看横披,上写四个字:文射斗牛。杨延顺嘴一咧,笑道:“涪王爷真乃豪气之人比我还豪气!”说罢之后突然想到,既然已来到书房的门前了,我何不进去瞧瞧呢?

    杨延顺想什么就要做什么,根本没在意什么君臣之礼,一挑门帘便走进去,只见书房雅致又亮堂,明珠盖顶,金砖镶地,八仙桌子带着靠椅,文房四宝摆在桌案,儒经墨典,还有一张藤子凉床,床靠在山墙,墙上挂满丹青画。

    一见丹青,杨延顺顿时被吸引过去,先看这墙丹青十张,头一张画的是一代圣贤孔夫子,第二张画的是二郎担山赶太阳,继续看下去,乃是三气周瑜诸葛亮,四姐临凡配夫郎,伍子胥打马过沙江,吞并六国秦始皇!再往下间,七夕牛郎会织女,八仙过海笑脸扬,九里山前数韩信,十面埋伏楚霸王!

    观罢这墙,再观那墙,那墙横挂丹青三张。头一张有男有女有一匹高头大马,乃是薛丁山征战西凉,中途路上遇见樊梨花,二人动刀枪,寒江关上最终薛丁山收妻樊梨花。

    第二张,画的也是一男一女一匹高头大马,乃是小罗璋初上战场,中途路上遇见红月娥,二人动刀枪,最终对松关上罗璋收妻洪月娥。

    再看第三张,杨延顺不禁笑出声来,上面画的还是一男一女一匹高头大马。不过,这画中人,自己却是认得,不是别人,正是高琼高君保!这高君保乃是东平王高怀德的儿子。大宋朝军中最有威望的四家王爷便是“呼杨高郑”,分别是铁鞭王呼延赞,义父火山王杨继业以及子承父业的东平王高君保和汝南王郑印郑昭明!高君保虽然和自己平辈,但却比自己年纪大的许多,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高君保就已经报号下南唐,救驾太【祖】皇爷于危难之间!后来又在阵前遇见了刘金定,二人一动刀枪,便产生了情愫,最终双锁山上高君保收妻刘金定,传为一代佳话!

    观罢这墙,再观那墙,那墙挂着四张丹青。有一个红脸将军骑红马,乃是武圣关羽关云长!有一个黄脸将军骑黄马,老将黄忠出南阳!有一个白脸将军骑白马,长坂坡上武艺强,怀抱幼主赵子龙!有一个黑脸将军骑黑马,黑袍黑甲黑头盔,黑胡茬子脸面黑,丈八蛇矛猛张飞!

    看罢武将,杨延顺叹息一声,想到自己怕是此生都难以再上战场,只觉酸苦,刚想转身出去,却瞥见这扇墙上开了一个门。他仔细一看,原来书房是两进的,自己此时所在之处是第一间,门后还有一间。“既然来了,自然要看个仔细”,杨延顺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进了第二间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一面影壁,上面刻着六幅画!与外面不同,这六幅画都是女子,杨延顺驻足观瞧,第一张画着一个女子在劝酒,自己却是不知这画的是何典故,思索之时,无意间看到画的一旁还刻着字,字体苍劲,上书‘西施擎杯醉吴王’!

    “原来如此!”杨延顺立马去看第二张,有一个女子立在书案前,乃是蔡文姬赋诗,下笔成章!往下看时,就见一个女子策马草原,王昭君出塞赴北疆!有个女子奔长城,孟姜千里寻夫郎!有个女子骑战马,花木兰从军保家邦!

    看到最后一张时,杨延顺咦了一声,就见上面画着貌美女子,腾空而起,等他看到刻字时,才恍然大悟,此乃嫦娥奔月!

    一一看过之后,杨延顺觉得无趣,便绕过影壁,走进内阁。等他四处打量一番之后,不禁双膝一软,紧接着竟是落下泪来

    ☆、赵廷美

    涪王的书房内,第二进内阁要比第一进大了许多,当真是洞中有乾坤,芥子纳须弥。只见杨延顺跪在正中央,左右两边分别是两根金石玉柱,上刻有字。左边这根上刻‘撑天擘玉柱’;右边那根上刻‘架海紫金梁’,而杨延顺头顶则是一块横匾,上书‘大宋栋梁’四个大字。再看那匾额之下,便是靠山墙壁,璧上面挂着九张画像,画像前头则是一条香案。香案之上,供着香炉,青烟黛香,徐徐飘散。

    杨延顺泪眼婆娑,深深望着那九张画像,头一张,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波杨府老令公,自己的义父高堂,杨继业!再往下看,第二张,杨泰杨延平!第三张,杨正杨延定!第四张,杨高杨延光!第五张,杨贵杨延辉!第六张,杨春杨延德!第七张,杨景杨延昭!第八张,杨希杨延嗣!

    杨延顺每看一张,便三拜九叩,直至看到第九张时,不禁站起身来,就见最后一张画上,一人头戴束发乌金冠,体挂天河寒江甲,肩披驼龙阴风袍,足踏虎头佛母靴,掌中一口九耳八环银面抹月刀,座下一匹绝影千鬃揽月驹!不是自己,还会是谁!就见画中的自己身后还有一座黑城,若是猜的不错,当是幽州城!杨延顺看罢擦了擦眼中泪水,暗自思忖:这涪王的书房里怎么还会供奉着我杨家父子九人的画像?涪王所作所为,到底是何意?

    他正兀自想着,忽听书房帐帘挑动,有一人缓步走进,边走边颂着诗句,但闻一首《西江月》,曰道:“滚滚龙争虎斗,匆匆兔走乌飞。席前花影坐间移,百岁光阴有几。说古谈今话本,图王霸业兵机。要知成败是和非,都在渔樵话里。”

    杨延顺听得心中激动,也没转身去看来人,而是眼望义父与七位长兄的画像,也作一首《西江月》应答:“天上乌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多少是非成败。富贵歌楼舞榭,凄凉废冢荒台。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

    话音一落,便听身后那人拍手叫好,“好一句‘万般回首化尘埃,只有青山不改’!八将军,你莫非从画中来?”

    杨延顺闻言虎躯一震,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抬眼望去,只见面前之人年岁在四十上下,身长八尺有余,身着沧海龙腾袍,头戴闹海云龙冠,腰横玉带,脚踩龙靴。往脸上看时,但见日角龙颜,龙睛凤目,奇骨贯顶,雄姿杰貌,任谁都不敢直视,就连自己也不自觉地低下头来。

    杨延顺心中忐忑,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叩拜行礼,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涪王却是龙口一开,如天外来音,长音贯耳,“八将军,今日你我君臣终于得以相见,廷美倍感欣慰啊!”

    杨延顺闻言再也不敢站立,当即叩拜,答道:“罪臣杨延顺,参见涪王!”

    赵廷美急忙上前,搀扶起杨延顺,龙颜大悦,道:“八将军不要多礼,快快请起!”

    杨延顺站起身来,不敢抬头,仍旧低首垂目,赵廷美见状便道:“八将军可否抬起头来,让廷美看个仔细?”

    杨延顺不敢不听,小心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却又觉得不妥,慌忙低下头去。赵廷美淡淡一笑,道:“八将军虎威赫赫,当真大宋柱石,世间良材也!”

    杨延顺:“延顺惭愧,萤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王爷天威龙颜,罪臣拜服!”

    赵廷美摇摇头,说道:“八将军,你我不要如此客套了,倒显得君臣生分,来,与廷美坐下说话!”

    杨延顺连连摆手,“王爷面前哪有罪臣的座位。”

    赵廷美见状便拉起杨延顺的手,直把他推到书房内的椅子上,道:“既然如此,廷美只好以王命令八将军坐下!”

    杨延顺无奈,只好顺从。赵廷美则坐在一旁,抬起龙目又打量一番杨延顺,竟是突然叹息一声,说道:“八将军,宋家王朝对不起你们杨家啊!”杨延顺心头一动,却也没敢说什么,就听赵廷美继续说道:“自我大哥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之后下南唐、攻北汉,以铜锤换玉带,收了杨家将,乃是我朝幸事!杨老令公战功赫赫,跨马抡刀保了一辈子大宋,人称‘杨无敌’,廷美甚是感激、钦佩!可惜人到暮年,没能在京颐养天年,却因金沙滩一战,为国尽忠,七郎八虎更是所剩无几,每当念此,廷美甚是心痛!之后便找来画工,画了你们父子九人的画像,供奉于此。杨家之苦,错在赵氏!”说完赵廷美站起身来,对着墙上的杨家将躬身一拜,吓得杨延顺急忙跪倒在赵廷美之后,眼圈一红,又落下泪来,心道:若是太宗皇帝有涪王一半英明,我杨家都不会落难至此。

    赵廷美转身扶起杨延顺,再次以君臣之礼落座,赵廷美话锋一转,低沉道:“八将军,廷美若是起兵造反,你可愿意为帅呀?”

    杨延顺惊得一身冷汗,虽然早知涪王有反意,但是没想到他却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还想让自己为帅,带兵去打汴京的赵休元!“这这”。

    赵廷美:“八将军不必惊讶,廷美之心,路人皆知。多年以来,我苦心经营,盘踞江南,实力雄厚,足以与汴京的皇帝一争高下。只是可惜,军中无有可以为帅者。纵观天下,唯有八将军堪当此职!廷美对八将军之爱,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杨延顺:“多谢王爷厚爱!可是延顺曾在北国发过毒誓,此生再不为宋臣!况且王爷若是刀兵一起,届时定当生灵涂炭,大宋江山怕是岌岌可危王爷三思啊!”

    赵廷美:“八将军所言之事,廷美也听说了。当初致使你和四将军杨延辉落难北国,实乃潘章之错,太宗之责!想必八将军心中所恨是我那二哥赵光义吧?你所言不为宋臣,其实也仅仅是指不做赵光义之臣,对吗?”

    杨延顺虎目一转,心知这是涪王在为自己推脱,他所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但是自己真的能做他赵廷美的臣子吗?答案还是不能,便道:“即便如此,王爷就忍心看着大宋江山陷入危难吗?北国辽邦虎视眈眈,王爷一起兵,辽邦定然生乱,到时候恐怕让大辽坐收渔翁之利!”

    赵廷美高声大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若八将军为帅,廷美何惧天下群寇!我有将军在侧,安枕无忧也!北国辽邦,不过尔尔!将军,廷美说的可对?”一番话说的豪气冲天,霸气十足,杨延顺听了也难免心中豪气耸增,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喷涌而出,却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二师父潘美那句话‘千万不要造反’。

    良久,杨延顺才缓缓答道:“延顺天资驽钝,恐难以担负大任。王爷,延顺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赵廷美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又温润如玉,笑道:“八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王爷,我二师父潘美现在何处?”

    ☆、宫闱秘史

    杨延顺提及通武王潘美,赵廷美龙颜一变,沉默半晌才道:“八将军,你二师父此刻就关押在府中。”

    杨延顺一听,急忙问道:“那我可与他见上一面?”

    赵廷美冷冷一笑,“将军,此时不是谈论他的时候,咱们还是继续说说你为帅之事吧。”

    涪王言语之中颇有愠色,但杨延顺却是没有察觉,急道:“王爷,还是不要再提那起兵造反之事了,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到时候不知多少家园被毁,多少娇妻失去丈夫,多少孩童失去父亲王爷怎能忍心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安危?延顺背国投敌,已经是大宋的罪臣了,现在更不会再领不义之师,毁家灭国!”

    赵廷美龙目一眯,沉吟片刻,笑道:“将军,你征战多年,怎会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者说,胜者王侯败者寇,待到廷美登基八宝金殿之时,谁人还敢说什么生灵涂炭,毁家灭国?”

    杨延顺硬眉一皱,“王爷,此话欠思量啊!”

    赵廷美摆摆手,道:“八将军年纪尚轻,还不知这世事的道理。当年陈桥驿兵变,大哥赵匡胤黄袍加身,趁人之危,威逼孤儿寡母,此事难道就不人神共愤、遗臭万年吗?当然不会!因为大哥不但夺了柴氏江山,还夺了天下江山!终成一代帝王,开国太【祖】!他成功了!”

    “此事年代久远,八将军或许难以感同身受,廷美就再说一个近的。”赵廷美继续道:“那一年冬,廷美还住在东京汴梁,二哥赵光义还是晋王,倒坐开封南衙。忽一日,大哥召二哥和我进宫赴宴,却只教二哥入席,命我于殿前等候。席间天气突变,霾起四野,雪雹骤降。两位哥哥酌酒对饮,我则站在万岁殿前,立于雪中。”

    杨延顺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涪王接下来恐怕就要讲“烛影斧声”之事,此等宫闱秘史,讲给我这个外人来听,岂不荒唐!

    果不其然,赵廷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酒过三巡,夜幕深邃,我命人燃起宫灯,随后屏退殿内所有宦官婢女,至此万岁殿中只有我兄弟三人。遥见烛影下,二哥时或避席,有不胜惶恐之状。直至三更,殿前积雪已逾数寸,二哥突然冲出殿内,大哥紧随其后,手执柱斧击地,锵锵有声。二哥跑到我的身后,抖如筛糠。大哥看了看我,随后对二哥说:‘好做,好做!’遂返回殿内,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那一晚,我与二哥留宿宫内,鼓打五更,大哥崩矣!二哥奉遗诏于灵前继位,改国号‘太平兴国’!八将军,我二哥此等弑兄夺位之人,岂不该遗臭万年?当然也不会!因为他成功了!”

    杨延顺额头渗出冷汗,支吾道:“王爷,莫不是以为,此时起兵造反,也会成功?”

    “哈哈!我赵廷美行事,岂有不成之理!你可知为何二哥可以入殿与大哥对饮,我却只能立于殿前雪中?因为陈桥驿兵变,乃是我一手策划,并非出自大哥真心!大哥忠厚之人,始终觉得愧对柴氏,但他自己却已经做了皇帝,又能向谁解释呢?所以他耿耿于怀,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再说二哥,他胆小怕事,性本软弱,又怎敢冒出弑兄夺位之心?其实也是在我的怂恿之下,才策划出那烛影斧声之事!大宋朝从开国到改朝换代,这两件大事都是出自廷美之手,你说我这第三次行事,又怎会不成?”

    杨延顺重叹一声,缓缓道:“王爷,你将此等宫闱秘史都讲给我听,倘若我还是不愿与你共事,怕是应该和二师父潘美一个下场吧?”

    “不错!将军若不能为我所用,廷美只好忍痛割爱了。”赵廷美猛然站起身,一双龙目紧盯杨延顺,后者却是摇摇头,跪倒在他面前,道:“请王爷送我去见二师父吧!”

    赵廷美咬牙切齿,龙袖一甩,剑眉倒竖,“八将军,不要逼我!”

    “延顺不敢,还望王爷成全!”杨延顺以头碰地。

    赵廷美忽地一转身,戾气暴增,一掌拍向影壁,只听龟裂之声噼啪作响,“出来吧,你已经藏得够久了!”

    话音一落,影壁瞬间碎成数片,从残壁之后走出一人,赵廷美看了一眼,也不禁咦了一声,“本王还当是谁,想不到是你呀!”

    杨延顺闻言一惊,心中害怕,难不成是白子路担心自己,偷偷潜了进来?若是这样可就惨了,涪王正在气头上,自己尚且自身难保,白子路岂不是必死无疑!想到这他急忙抬头去看,却见那人并不是白山白子路,而是金枪镖局的五太保常天庆!

    就见常天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良久才道:“想不到涪王爷武艺精湛,深不可测,竟能发现在下小人自以为不是王爷的对手,更不敢在王爷面前动武,请王爷动手吧!”

    赵廷美杀意一起,瞬间来到常天庆跟前,猛然出手扼住其喉咙,臂膀一教力,竟将常天庆举了起来,冷冰冰道:“本王杀你易如反掌,但看在于台文的面上,饶你一命!”说完甩手将常天庆扔出,正砸在墙上。常天庆吐了一口鲜血,挣扎着站起身来,“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你是来救杨八郎的?回去告诉于台文,除非他亲自出马,否则谁来都没用!”赵廷美说罢摆摆手,不再去看他。

    常天庆点点头,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杨延顺,这才起身出了书房,飞身跳出王府,隐入城中不见。

    再说赵廷美,放走了常天庆之后,叹息一声,道:“八将军可知在你之前我还找过谁来担任军中统帅之职?”

    杨延顺没有言语,赵廷美兀自说道:“我最先找的就是金枪太保于台文。实话讲,于台文的统兵之力,不在将军之下。不过,他和将军一样,同样不肯为廷美效力。随后将军之师通武王来到金陵,被我请进王府,以同样的话劝说,结果你也知道潘美的脾气,不但拒绝了我,还将我大骂一顿。我本想杀了他,但念及他为大宋朝立下汗马功劳,并且从始至终都忠心于大哥,这样的忠臣杀一个少一个,我还是没能下手,遂将他囚禁于冲霄楼,你想见他,就去吧!”

    说完赵廷美一甩龙袖,转过身去,迈步离开书房,却又停顿了一下,道:“谢草之说是指谢安草书。将军之才,不止七斗,足谓八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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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狼欺虎,群虎屠龙

    自涪王走后,片刻便有三十余名甲士冲进书房,驾起杨延顺,又在头上蒙了黑布,令其双目不能视物,紧接着便被推搡着走了起来。约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杨延顺被人拉住,尚未听清到了何处,就被人抬了起来,不觉得心中担忧。耳边只听得门开的声音,然后身边的人脚步尽皆放的很轻,看样子他们走得非常小心谨慎。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隐约听到抬自己的人像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被人放下,双脚踏地,终于感到踏实。

    杨延顺侧耳听着,想要辨别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可头上的黑布突然被人揭开,眼前瞬间射来光亮。杨延顺眯着眼睛,待到疼痛减缓之后,这才缓缓张开一双虎目,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监牢不这是一座阁楼!杨延顺猛然想到三个字“冲霄楼”!涪王曾说二师父潘美囚禁在冲霄楼,并且答应自己来见潘美。

    杨延顺想到这环顾一周,却是并没见到什么人,便喊道:“师父!徒儿来了!师父你在哪儿啊!”喊过之后还是没人应答,杨延顺想找找看,哪知刚迈了一步,脚还没落地,就听突然有人叫道:“别动!一步都不要动!”

    杨延顺一听这声音正是潘美的,可是却看不见人在哪里,虽然心中疑惑,杨延顺却也不敢乱来,只得把脚收回,站在原地。“师父,你”。

    没等他说完话,就见从铜柱之后走出一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衣着却是规整,白的清澈,没沾染一丝灰尘。只不过,身上却锁着四根鹅卵粗细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挂在四根铜柱的金环上。

    “八郎,不要乱动,此地遍布埋伏,一步一暗器,三步一翻板,稍有不慎,小命交代。不信你走走看。”那人说完不知为何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不过杨延顺却是没有看到。听见潘美这样说话,杨延顺就是一愣,既然容易送命,为何还要让我试试看?师父莫不是老糊涂了?这人到底是不是我的二师父?

    就在杨延顺发愣的时候,潘美又转回铜柱之后,杨延顺急于来到潘美的身边,也没多想,迈步就追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刚走到第三步,就听脚下‘咔咔’两声响动。杨延顺咦了一声,低头一看,正踩在翻板上,还没等作出反应,就觉得脚下一空,身子由于重力直直地坠了下去。

    不要说杨延顺根本不会轻功,便是会轻功,没有地方落脚借力,在这种情况下也得死于非命。再看翻板之下一张铜网,铜网上尽是银光闪闪的刀尖,杨延顺心道不好,两眼一闭,只好等死。

    哪知这时,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杨延顺胳膊,“快点上来,为师坚持不了多久。”

    杨延顺睁眼一看,头上一人正抓着自己的胳膊向上拽,那人头发散落下来,透过发丝,那张脸看的清晰,剑眉英目,唇薄鼻耸,颌下无须,两耳如刀。普天之下长着这般狠毒之相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耶律休哥,另一个便是潘美了!

    潘美用力一拉杨延顺,杨延顺手脚并用,这才爬上翻板,倒在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潘美摆摆手,依靠着铜柱坐了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袍带袖,开口问道:“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杨延顺:“徒儿是来找师父您的!数月未见,不知师父安危如何,只好深入虎穴龙潭,一探究竟。”

    潘美眉目一紧,随后马上恢复平常,问道:“那你也见过涪王了?”

    杨延顺点点头,道:“涪王爷王者之风,贵胄之姿,有幸目睹,令人折服。只是在他面前,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

    潘美咯咯一乐,道:“这就对了,涪王岂是凡人可比,普天之下,能出其右的只有一人。”

    “还有人能超过涪王、那人是谁?”杨延顺脱口问道,可是出口之后心中便已知道了答案。果不其然,潘美答道:“太【祖】爷,赵匡胤!”

    杨延顺叹息一声,道:“涪王若是真龙天子,我倒真想在拜在他门下,俯首称臣,可惜他始终不是正统,如今天子已是赵休元,若是再起兵造反,涂炭生灵,这样事情我是做不来。”

    “你能这样想才不愧是我潘美的徒儿,若是心中有一丝反意,我刚才都不会救你。”潘美甩甩衣袖,示意杨延顺过来。

    杨延顺暗抽冷气,惊魂未定,看了潘美动作,这才缓缓靠近,与潘美并肩而坐,靠在铜柱之上。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可知为何自己会生出臣服涪王之心?”潘美问道。

    杨延顺摇摇头,“徒儿驽钝,还望师父讲解。”

    潘美伸手一巴掌拍在杨延顺头上,手抬的很高,却是轻轻落下,倒也不疼。拍在杨延顺头上之后又轻轻抚着他的头,“少在我这扯闲皮,你如果真的驽钝,我会收你做徒弟?”话锋一转,潘美又温和起来,道:“你我师徒就别跳进世间的俗套里去了,为师向来待你如同亲子,这许多年来,对你可谓是倾尽心血当然了,为师性格怪诞,想必你也受了不少苦。”

    杨延顺眼圈一红,泪珠已在双目中打转,想要扑进潘美怀中,却还是忍住了,只是握紧潘美的手,口中不住叫着师父。可转念一想,潘美对自己这般好,恐怕是因为王子鸣吧?当年文颜台移花接木,这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二师父断然不会想到自己是文颜台之子,所以一直把自己当成王子鸣之子照料

    想到这,杨延顺顿时心中凉了半截,握着潘美的手也渐渐松开了,想要将这一切告诉师父,却觉得不合时宜,若是再问一问他与王子鸣到底有何关系,就更不合时宜了。杨延顺面色越来越难看,潘美却是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讲道:“你之所以能够横扫边关无敌手,那是因为你是将星魁元,猛虎也!而你面对的人都是豺狼之辈,就好比耶律休哥,他虽然凶狠毒辣,但终究是狼,压不住你这头猛虎,只落得猛虎欺狼的下场。”

    杨延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小声念叨:“虎狼?狼压不住虎,所以虎欺狼呃”,杨延顺面色一红,不知道师父这句话是不是另有所指。

    潘美倒是没多想,继续道:“可你这头猛虎南下之后,好日子便到头了。猛虎可欺狼,却压不住龙呀!稍有不慎,还会被真龙降服。”

    杨延顺咽了咽口水,“那涪王不就是真龙嘛!”

    潘美未置可否,半响之后又突然道:“八郎,若是宋辽边关的两国将帅一同对付你,你能打得过吗?”

    杨延顺当即摇头,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当然打不过!耶律休哥、韩延寿、六哥杨延昭、任堂惠、阿里铁牙再加上杨星和孟良,这些人不用全上,有两三个就能要我的命!”

    潘美点头称是,“所以你也不必害怕,群狼尚可欺虎那群虎亦可屠龙!”

    杨延顺听罢之后愣了愣神,潘美则是叹息一声,“说到你和涪王,倒也是可惜了一对明君良将。若是你再早生二三十年,得遇涪王,恐怕当年一统天下的就不是太【祖】爷而是涪王了。”

    杨延顺还在愣神,没听到潘美的后半段话,而这时,潘美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听,好像有人叫你”。

    ☆、锦毛鼠一探冲霄楼

    冲霄楼内,杨延顺和潘美尽皆不再说话,侧耳倾听,隐约听到有人声从下传来,好像在叫着“杨二哥”。

    杨延顺一听,猛然想到能叫自己二哥的除了颜查散不会是别人!想着就要迈步去看个究竟,却被潘美一把拽住,“不要乱动,你忘了此处都是机关陷阱?我能救你一次,却没那能力救你两次!”

    杨延顺也如梦初醒,可心中却是似火烧,自从三弟颜查散被涪王掳走,不知死活,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却不能相见,怎能不让人着急!潘美眼见杨延顺焦急的神色,便道:“你先别急,咱们现在身处冲霄楼,冲霄楼一共三层,除去楼顶,只有两层可以关押人。这是第二层,你那朋友想必是关在第一层。现在想和他见面怕是不可能了,你倒是能和他说说话。”

    杨延顺经潘美的提醒,这才清醒过来,急忙扯着嗓子喊道:“三弟!三弟是你吗?我是杨八郎啊!”

    “二哥,是我!是我!二哥”楼下的颜查散应和道,最后却是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哭了。

    杨延顺更是着急,“三弟不要怕,二哥来了,一切都好办!你有没有受伤?”

    颜查散:“没有受伤,涪王把我掳来,一直礼遇有加,待有上宾,只不过他让我做他幕僚,跟着他造反我我不敢,就被关在这里了。”

    杨延顺:“做得好!涪王虽然志在四海,但非良善,此等人不可追随!三弟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颜查散在楼下点点头,突然问道:“二哥,小妹书瑶可还好?”

    杨延顺一听这话,长叹一声,支吾半天也不知如何做答。颜查散见杨延顺不说话,更是焦急地叫道:“二哥!二哥?小妹出事了吗?”

    杨延顺不敢隐瞒,只好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颜查散听,从自己带着颜书瑶离开扬州开始,一直到睢隍道自己与众人分兵三路、自己被臭豆腐冯渊所缠、被凌空和尚擒住,最终被送进王府。从头到尾颜查散都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杨延顺讲完之后,颜查散已泪如雨下,却也没有哭出声来,害怕再被杨延顺听到。

    “三弟,是二哥对不起你们兄妹,我我哎!”杨延顺重叹一声,随后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额头砸的地板砰砰直响,鲜血留下,却也不停。

    潘美看着眼里,不住心疼,却也知道没法劝说,只得在一旁看着。楼下的颜查散听到响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喊道:“二哥!二哥不要这样,不必自责!小妹小妹自有造化,怨不得他人!只是不知道大哥现在何处?”

    杨延顺知道颜查散问的是大哥白玉堂,自己却也不知道白大哥现在何处,不禁落下泪来,哭诉道:“大哥大哥不知所踪,杳无音讯!”

    此时夜幕已深,冲霄楼外,立着一人,此人斜跨百宝囊,身着白衣飒飒,手拿宝刀闪闪,一脸的狰狞,满目的煞气,正是大五义中锦毛鼠白玉堂!白玉堂抬头看看冲霄楼,愤恨道:“赵廷美,等我救出二弟,定要杀进你的寝宫,血染王府,报仇雪恨!”说罢,抬脚便走向楼门。

    冲霄楼是一座机关楼,楼内机关遍布,埋伏重重,本就是一个杀人的战场,所以外面根本不用人把守。白玉堂推开楼门,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之后,借着烛光向内观瞧。但见楼内四方的石砖铺地,四根铜柱似是从楼底长出,直【插】进冲霄楼的第二层,仿佛通到楼顶一般。两边有两道楼梯,通向第二层,楼梯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再看第一层内的大厅中央,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有一尊腾龙,这条龙雕得栩栩如生,连龙鳞都雕得仔仔细细,龙目微张,龙首高抬,龙口之内吐出两条碗口粗细的铁链。铁链一头深【入】龙身,另一头挂着两个金环,耷拉在龙口之下。

    白玉堂看罢心中忖道:早就听说涪王在府中建了一座机关楼,名为冲霄,楼中尽是机关暗器,但凡有人进去都是有死无生!依我看,都是耸人听闻,想必死在此楼之中的都是那无能之辈,我白玉堂英明一世,怎会被一座冲霄楼吓住!这世间的机关暗器,没有我破不了的,那两个金环想必就是机关总闸,只要我拉开总闸,这冲霄楼就是死物!

    想到此处,白玉堂便迈步进了冲霄楼,环顾一周后,从百宝囊中掏出一颗石子,圆圆的石子甚是好看,也是白色的,正符合了白玉堂的性格。就见他投石问路,将石子掷出,石子打中第一块石砖之后又跳到第二块石砖上,紧接着没停,再次弹起,敲在第三块石砖上,这才旋转着停了下来。一颗石子可以连续打在三块石砖上,乃是白玉堂的绝技,也可以看出白玉堂的内功深厚。

    再看那三块石砖,前两块被石子击中之后,立即翻了过去,下面是悬空的,乃是翻板,只有第三块石砖是实心的。白玉堂冷笑一声,“雕虫小技”,说着便想跳到第三块石砖上去,哪知就在这时,只觉得肩头一沉,有人伸手按住了自己。

    白玉堂没能跳起来,身子却是一震,心中惊惧,心说坏了,身后有人!这人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自己居然没有发觉!一想到这就觉得头皮发麻,白玉堂伸手从腰间抽出大夏龙雀刀,没等回头,先甩一刀,这便是白玉堂的精明之处!若是常人,定然立马回身看看是谁,但如果身后是歹人,自己这一回身,正好不设防,有了空挡,歹人拿刀一捅,准死不活。可白玉堂却是不会犯这种错误,就见他把宝刀向后一划,感觉刀走空了,身后没人,这才小心转过身来。

    白玉堂抬眼仔细观瞧,目光所及之处,但见楼门外站着一个身影,也是一身白衣,果然有个人!那人影一晃,隐入园中不见冲下。白玉堂心中暗想,我已经被人发现了,自然不能再继续探那冲霄楼,需得追上前去抓住那人,管他是好是坏,先一刀咔嚓了,免得泄露自己行踪!这便是锦毛鼠白玉堂,翻脸便无情,瞪眼就杀人,又何况那人打扰他办正事救人呢!

    话说白玉堂飞身追了上去,眼前的身影越过几道院墙,突然停在了一块僻静之处。白玉堂赶到,不容分说,挥刀便砍,那人也急忙闪身,挥掌拍向白玉堂胸前背后。二人打了才几个回合,白玉堂脱口而出,“铁袖红莲掌!好呀,你就是当初打伤我二弟之人,我岂能留你!看刀!”

    ☆、美英雄二探冲霄楼

    锦毛鼠白玉堂一刀劈下,那人不敢大意,急忙闪身躲避,紧接着大喝一声道:“慢!我有话说!”

    白玉堂正准备抽刀再剁,一听那人喊叫,便收刀在手,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那人不敢耽搁,忙问道:“你可是锦毛鼠白五爷?”

    白玉堂点头,“是又如何?”

    那人躬身施礼,一拜到底,“白五爷莫要动刀,在下白山白子路,乃是涪王手下四品带刀都统,我与杨八郎关系密切,情义笃厚,咱们都是自己人。”

    白玉堂美目一转,道:“白子路?五百年前也算一家,不过你当初打伤我二弟杨八郎,险些让他丧命,可你却说与他关系密切,我怎能相信?”说着宝刀一抬,正搁在白子路脖颈上,只要他再敢胡说,定要他身首异处。

    白子路却是把脖子一伸,丝毫不惧,正色道:“我与郎君刎颈之交,生死相托,岂会骗你!”

    白玉堂听后仔细打量白子路一番,忖道:此人长得与那扬州绿池的白川倒有几分相似,刎颈之交刎颈吻颈?吻颈!哈哈,原来如此!

    一想到杨延顺往日的所作所为,白玉堂也就相信了白子路的话,不再怀疑,便把刀收回,问道:“既然如此,子路兄为何引我到此处?”

    白子路叹息一声,遥望冲霄楼,道:“自郎君被王爷关进冲霄楼,我便想来救他!可我不懂机关之术,只怕前脚刚踏进冲霄楼,后脚就已万箭攒心,所以只好守在楼前。方才我见白五爷前来探楼,想必也是来救人的,但我不忍见你白白送死,这才现身,将你引到此处。白五爷,你虽是真英雄,可也不能只身赴险!你可知这冲霄楼里关押的不仅仅是郎君杨八郎,还有大宋朝的通武王潘美潘人凤以及扬州的书生颜查散,涪王能将这么重要的人关押在此,还不派兵守卫,足见冲霄楼凶险莫测,难以攻破!还望白五爷三思,不可大意啊!”

    白子路不说还好,他一说颜查散也关在楼中,白玉堂就更要去探冲霄楼了!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别人不敢做的事他都敢做,别人越是不让做的事他越要做!恰巧此时王府中有人叫喊白都统,白子路只得辞别道:“白五爷,手下人寻我,怕是涪王找我有事,我要先去前院看看。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你的行踪,你也千万不要再去探那冲霄楼!依我看你赶快回去,多找人手,多找伙伴,一起来破冲霄楼!到时候我做内应,一同救出我的郎君!”

    说罢,白子路又对白玉堂一躬到底,随即转身离去。

    再说白玉堂,两眼眯成一条缝,冷笑道:“我就不信小小的冲霄楼能要我的命!”说完翻墙过院,又回到了冲霄楼,推开楼门,低声叫喊,“三弟!查散?二弟,你们在哪?大哥来救你们了!”

    白玉堂连叫了数声,这才有人搭言,“大哥,真的是你来了吗?我在这!”说话这人正是颜查散。刚才白玉堂一探冲霄楼的时候,颜查散因为哭累了,睡着了,加上白玉堂轻功极高,走路不带响动,并没有惊醒他。此时白玉堂二次回来,才把颜查散叫醒。

    再说白玉堂循声望去,就见铜柱之下站起一人,衣着破旧,一举一动都伴随着铁链的哗哗响声。拿出火折子仔细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三弟颜查散!就见颜查散泪流满面,眼窝深陷,一身斑斑血迹,说话都没力气了。

    原来颜查散被涪王掳走之后,涪王虽然气他们合伙杀了自己的心腹张明檀,但涪王也是招贤之人,他见颜查散品貌端庄,一定也是胸有文墨之人,便想招为己用,不曾想却被颜查散出言拒绝。颜查散不同于潘美和杨延顺,只是一介布衣,涪王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一怒之下,鞭打杖责,只留下一口【活】气,关进了冲霄楼。先前杨延顺问他是否受伤,颜查散不敢吐露实情,怕杨延顺为自己担忧,所以说谎骗杨延顺自己没事,此时一见白玉堂来了,满肚子的苦水再也憋不住了,这才哭道:“大哥,你终于来了!”

    白玉堂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是真的心疼自己三弟,好悬没疼的昏了过去,“三弟,都是大哥的错,才让你遭此劫难!别急,大哥这就来救你!”

    说完,白玉堂从百宝囊中掏出七颗石子,投石问路,等到把翻板一一探查出之后,便纵身跳了过去。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冲霄楼内的机关有明有暗,明的可以通过石子探出,暗的却是探不出来。等到白玉堂跳到一块石砖上之后,就听四周有机关绞动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破空之声,四根矛枪自左右分别射来。白玉堂急忙腾空跳起,躲过矛枪,身子刚落地,脚下机关又响,咔咔两声,翻板一翻,下面就是脏坑。坑内全是污水,白玉堂还偏偏不会水,一见脏坑便叫不好,身子向下坠的时候,他本能地伸手一抓,正好扣在石砖的边沿,借着这股巧劲,白玉堂脚下踩风,使了一招‘蜻蜓提纵术’,纵身一跃,跳出脏坑。

    片刻之间,便惊得白玉堂一身冷汗,哪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没等他站稳,脚下又是一块翻板,翻板一动,就见下面是一个净坑。净坑里面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白灰,也就是生石灰,只要有人掉下去,坠落的冲击力就会击起生石灰,糊住口鼻,烧瞎双眼,生不如死。白玉堂更不敢大意,在身子下落的时候急忙用左脚一踩右脚尖,上来三尺,右脚一踩左脚尖,又上来三尺,这一招叫‘燕子三抄水’!也就是美英雄白玉堂,旁人绝使不出来!

    再说白玉堂好容易从净坑中窜出来,站稳之后,不由得庆幸,现在脚底下踩着的不是翻板。他刚想抬步,猛然觉得自己腿上一痛,竟然跪了下去,仔细看时,小腿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水渗了出来。原来刚才的坑中墙壁上还嵌着刀,白玉堂向上窜的时候正好刀尖刮住了小腿,好在不算太严重,咬咬牙还可以挺过去。可是他这一跪不要紧,腰上还挂着大夏龙雀刀,刀背正磕在旁边的一块石砖上,就听‘咔咔’两声响,白玉堂叫苦不迭,此时早没有了力气,若是再掉下去可就真的上不来了!苦恼之际,也没那多时间给他想,白玉堂一掏百宝囊,摸出来链子飞爪,飞爪一扔,正抓在冲霄楼四根铜柱中离自己最近的一根上。白玉堂拉紧飞爪,紧接着施展轻功,借着抓力,跳到了铜柱之上,紧紧依附,如同壁虎一般。再回头看看自己方才所站的那个地方,从地上【插】出数十根铁剑,每根铁剑都锋利无比,锃明刷亮。

    白玉堂擦擦额头上的汗,不住喘息。颜查散在一旁看的更是心惊肉跳,看着还趴在铜柱上的白玉堂,关切道:“大哥小心!”

    白玉堂定了定神,看着离颜查散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又伸手摸出石子投石问路,推敲半天之后,确定了落脚的地点,从铜柱上飘身跳下,两脚各踩在一块石砖上。白玉堂暗自思忖,我踩着两块石砖,就算其中有一块是翻板,我也可以凭借着另一块石砖站稳,不至于掉下去。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白玉堂脚下的两块石砖都是翻板,并且毫无生息地翻转过去,白玉堂根本没反应过来,大头朝下就栽了进去。

    颜查散本来在一旁看着,突然间自己的大哥就消失不见了,看着那两块翻板,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他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放声大哭,“大哥,你可死的太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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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家事

    锦毛鼠白玉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脚下的翻板一动,便心知不好。此时他没了力气,再也跳不动,只好等死,哪知栽下去之后,双腿却碰到了石砖边沿。

    常言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见白玉堂双腿紧扣住石砖边沿,用了一招‘珍珠倒卷帘’挂着坑边。目光所及,坑内刀光闪烁,这是一个刀坑,里面【插】满了明晃晃的钢刀,白玉堂的脑袋只离刀尖一寸。眼看此时不是松气的时候,他低喝一声,舌尖一顶上牙膛,双腿用力,腹部肌肉一收,就像折叠一样,把头扣在了双腿当中,紧接着双手扣住双脚,浑身筋肉紧绷,竟从坑内翻滚出来!等他爬出刀坑之后,再看脸上已没有了人色,额头上一道刀伤醒目,鲜血流了出来,却也没有力气再去擦。

    再说颜查散,一见白玉堂突然从坑中冒出来,一惊一喜,好悬没昏了过去,急忙扶住铜柱,哭道:“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玉堂也是惊魂未定,突然楼上有人叫喊,“大哥!是你来了吗?大哥!”白玉堂仔细一听,正是二弟杨八郎的声音,急忙答道:“是我!我来救你们!”

    原来,刚才颜查散以为白玉堂掉下刀坑死了,所以哭的撕心裂肺,加上机关之声阵阵,惊动了二楼的杨延顺和潘美。杨延顺一听白玉堂来了,先是一喜,随后脸色一变,大叫道:“大哥,你快走!你一个人是救不出我们的!这冲霄楼太危险了,快回去,不要为我们以身犯险!”

    白玉堂听后直摇头,“不行,我一定要救你们出去!当初咱们结义金兰,我怎么能留下你们在这受苦!就算是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处!”说完就要迈步过来,颜查散一看,大叫一声“大哥!”

    白玉堂心中一惊,忙去看颜查散,就见颜查散跪在地上,对着自己不住磕头,以头碰地,磕的砰砰直响,“大哥,求你了,你快走吧!不要再过来了,太危险了!你快走啊!求你了,你快走啊!不要管我们!”

    “三弟!”白玉堂哽咽一声,泪珠滚滚而下,“大哥怎么能丢下你们不管呢?”

    颜查散猛然站起身,威胁道:“大哥,你若不走,我就一头撞死在铜柱之上!你就不必再来救我了!”

    杨延顺一听,也在楼上喊道:“大哥,你若再以身犯险,我也一头撞死!”

    白玉堂哀叹一声,只觉得肝胆俱裂,看着颜查散作势欲撞,急忙道:“三弟别动,大哥走大哥这就走!”

    杨延顺听罢,这才放下心来,喊道:“大哥快去秦家老店,蒋四哥在那里!还有小妹书瑶,她她被白莲花宴丰掳走,此时不知死活,你一定要找到她!”

    白玉堂点点头,含泪看着颜查散,道:“三弟、二弟,等大哥回来!大哥找回小妹,就立马回来救你们!”说罢,白玉堂飞身出了冲霄楼,甩下两行热泪,跳出王府,直奔城外而去。

    城外,秦家老店内,翻江鼠蒋平蒋则长只觉得右眼皮狂跳,自己寻思着一定没有好事,自从众家太保出门去寻杨八郎,一直都没有下落,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正唉声叹气,突然房门被人推开,正是三哥徐庆之子,白眼眉徐良。徐良进门就过来拉着蒋平往外走,边走边说:“四叔,杨八郎有下落了,你快去看看吧!”

    蒋平一听,急忙跟着徐良来到店门前,就见六太保常天灰正与众人说着什么,走进一听,原来他是回来报信的,说是看见杨八郎被押进了王府。蒋平一拍大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众人一商量,急忙翻身上马直奔金陵城。走到半路途中,就见路旁有四人混战,还有一人斜倚着大树,满脸的着急。金枪太保于台文一看,倚着树的那人正是五弟常天庆,不禁疑惑,他不是暗中保护杨八郎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呢!

    没等于台文想明白,常天庆也看到了众人,急忙跳起来招呼众人。“大哥!六弟!我在这,快过来!”

    众人赶到跟前,一看常天庆受了伤还没等问怎么回事,就听蒋平嗷唠一嗓子,拽出峨眉刺,加入四人混战。于台文回头一看,除了蒋平之外还认识三个人,分别是大五义中的大爷钻天鼠卢方,二爷彻地鼠韩彰,三爷穿山鼠徐庆!另一人长得十分英俊,一身官衣,手拿着宝剑,却不认得是谁。由于蒋平的加入,原来三打一变成了四打一,不过那人依然不落下风,于台文不禁暗自钦佩,真是好武艺!

    再说常天庆咳嗽了一声,道:“大哥,快让他们别打啦!都是自己人,误会啦!我这伤不是展兄弟打的,是被涪王打的!”

    于台文一听,更加疑惑,二太保凌松走过来,自怀中掏出一瓶药,递给常天庆,道:“先吃两粒药,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常天庆接过药,说道:“我跟着杨老弟潜进王府,被涪王发现,打伤了我。回来的路上,正遇到白五爷和这位展兄弟。白五爷问我怎么受伤了,我便说杨老弟被涪王抓了,白五爷便进城去救杨老弟,叫展兄弟送我回客店。不成想白五爷前脚刚走,卢大爷他们就赶来了,以为是展兄弟把我打伤的,这才打了起来!”

    于台文听得明白,刚要出手阻止面前混战的五人,却听穿山鼠徐庆叫道:“不只因为你,还因为这小子勾走了我们的小五,我们弟兄追了他一个多月了,他要是不把小五交出来,我们就得要他死!”

    于台文迟疑了一下,又问常天庆道:“这个展兄弟到底是何许人也?和白五爷又是什么关系?”

    “南侠展昭!”常天庆答道,“和白五爷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御猫展雄飞!”凌松闻言一惊,急忙来到于台文跟前,附耳说了什么,于台文听罢面色一惊,小声嘀咕道:“这应该算是家事吧,恐怕我这个外人不好插手。”

    凌松也点头应和道:“的确,咱们只好在旁看着,不过一时半刻也难分胜负。”

    白凤棠一听此言,便道:“大哥,我要上去帮忙!”

    于台文眉头一皱,五个打一个,怕是有违江湖道义,便把头一摇,“不行!南侠名号响彻大江南北,乃是正道之人,咱们不能落井下石、以多取胜!”

    白凤棠只好作罢,焦急地看着混战的五人,五人一直打到明月东升,还没分出胜负,蒋平等人一边打一边叫骂着,而那名叫展昭的侠客却是一直未发一言。于台文和凌松在一旁看得清楚,这展昭的武艺还在四鼠之上,只不过一直不下狠手,否则四鼠早就趴下了。就在这时,忽听道旁有人骂道:“你们干什么!不许欺负人!”

    四鼠一听这话,急忙放下手中的兵器,而那展昭也收回宝剑,面露喜色。于台文转头去看,也不禁面露笑容,心说可算不用再打了。

    再看说话那人由远及近,一身白衣,腰跨宝刀,正是五爷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来到近前,四鼠急忙上前问候,哪知白玉堂却是看都没看他们,而是直奔展昭,关切道:“你没事吧!怎么不还手?净被人欺负!”

    展昭笑了笑,刚想要答话,突然面色一惊,“你怎么受伤了?”

    四鼠一听,也急忙上前关心道,“怎么啦?谁打你啦?”“小五怎么能受伤呢?谁干的!”“小五没事吧,快来,大哥背你回去疗伤!”

    “哎呀,起开!”白玉堂赶走四鼠,气道:“死不了人的!”

    于台文见状这才上前道:“白五爷,好久不见!”

    白玉堂一见于台文,急忙道:“快!跟我去救二弟,他们被关在冲霄楼中!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凌松一见,铁扇一摇,阻拦道:“慢!白五爷,莫急!”

    白玉堂面色一寒,“你要干什么?”

    凌松笑道:“白五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阻止大家去救人,只是觉得此时救人,不是最佳时机!”

    “那你说何时是最佳时机?”白玉堂反问道。

    凌松答道:“五天之后,涪王大寿!到那时,我们不但要救人,还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问责

    秦家老店,屋内坐着一圈人,左边半圈是金枪镖局的八家太保和白凤棠,右边半圈坐着五鼠,最后一位是紧挨着白玉堂的展昭。在展昭的身后,还站着江夏三鬼和白眼眉徐良。众人正在商议如何去救杨八郎,就听锦毛鼠白玉堂率先问道:“凌太保,你方才所说涪王大寿之事,具体的情况还要说明,还有,到时候我们又该当如何救人?”说完众人将目光都落在凌松的身上。

    凌松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我等兄弟去打探杨老弟的下落,听闻江湖上的朋友说涪王大寿将近,五日之后,就会在王府举行宴会。这次宴会请来了很多江湖豪杰。说是豪杰,其实大多都是那些贪图荣华、献媚取宠之徒,而且,也是准备要跟着涪王造反的人。”

    第2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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