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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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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小地主 作者:八爷党

    第20节

    赖瑾回到家中,赖瑜也已经回来了。正在厅上给赖嬷嬷和赖大等人背书。清脆的童音响彻在大堂内外,朗朗书声侃侃而谈,赖瑜小小年纪负手而立,已然有了读书人的风骨和气度。举止间甚至还有三分肖似林如海。

    赖瑾见了不觉会心一笑。赖瑜小包子立刻停了背书声,迈着小短腿扑上来嚷道:“哥哥,哥哥,我都想你了。”

    赖瑾顺势弯腰,照着赖瑜光洁的额头亲了一口,展颜笑道:“哥哥也想瑜儿了。瑜儿今天在林伯父府上乖不乖?”

    “瑜儿很乖。”赖瑜得意洋洋的说道:“师傅说瑜儿的书念得很好,明年下场定然能一举通过。”

    赖嬷嬷听到这里,有些忧心忡忡的叹道:“按理说,瑜儿有林姑老爷的调教,学问方面我是不担心的。可是瑜儿年纪这么小,却要在童试考场里呆那么长时间,我总是不放心的。”

    赖瑜闻言,皱眉说道:“太祖母放心就是了。瑜儿自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沈大哥练武,并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区区童试,难不倒我的。”

    小小人儿,故意模仿大人的说话举止。玉团可爱的模样愣是装的老气横秋的。众人看在眼中,俱都露出忍俊不住的笑容。

    赖瑾蹲下身子,拍拍赖瑜的肩膀,一脸老怀大慰的说道:“瑜儿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哥哥很是欣慰啊!”

    赖瑜闻言,越发得意的扬起小脑袋,接口说道:“那当然。瑜儿年纪虽小,可却是正正经经的男子汉。比不得荣国府上的宝二爷,一把年纪了还做小儿女扭捏之态。整日流连内帷,一点子爷儿们的刚性责任都没有。”

    赖家众人闻言,俱都敛了脸上笑容。赖嬷嬷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沉声问道:“瑜儿平日里并不同宝玉来往,你也不熟悉宝玉的为人,这话是从何说起?”

    赖瑜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开口回道:“是我在师傅府上念书的时候,偶尔听见师傅同林姐姐说的。他说宝玉一把年纪了,还成日小儿家模样,平白生了一副男儿身。不思精忠报国,不懂光耀门楣,只依靠着祖上余荫得过且过。还沾沾自喜引以为荣。这样的男子,谁嫁了他谁倒霉。”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因为当年“金玉良缘”以及“木石姻缘”之事,林如海对贾宝玉的偏见很大。只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林如海居然依旧耿耿于怀。

    赖嬷嬷叹了口气,伸手招过赖瑜到跟前儿,一脸郑重的吩咐道:“瑜儿已经是大人了,当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能说。这样的话,今后是再也不许提的。”

    赖瑜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开口应道:“瑜儿明白。其实师父这话也都说了好一阵子了,瑜儿谁都没提过。今日也只是闲聊说到这里,因家中没有外人我才多说了两句。今后再也不提了。”

    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还懂得为自己辩解。众人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又嘱咐他几句,方丢开手不提。

    至晚间赖瑾照例哄赖瑜上床睡觉,装作不在意的问道:“才刚你同太祖母他们说的,林伯父说的那番话,是他什么时候说的?”

    赖瑜细细想了一会子,开口说道:“大抵是七八月份的时候吧。具体什么日子,我也记不清了。”

    赖瑾对照一番,大概是林黛玉刚刚定亲,贾宝玉闹得正厉害那会儿。不觉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其实那宝二爷为人倒也不坏,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只是——”

    “只是太没担当了一些嘛!”赖瑜接口说道:“哥哥同宝二爷交好,自然不觉得他有什么坏处。可是于七尺男儿而言,没有担当便是天大的过错了。就连我这个六七岁的小娃娃都知道家中爷儿们要努力进学,光宗耀祖。宝二爷如今都十六七岁的年纪了,他又岂会不知自己的富贵荣华从而何来?一面瞧不起周身的富贵,一面又离不开。哥哥可知道这样的人在我们眼中是何等模样?”

    赖瑾听着赖瑜稍有的长篇大论,不免起了两分兴致,开口问道:“是什么模样?”

    赖瑜道:“矫情。”

    第62章 湘云心思鬼蜮莫测

    湘云心思鬼蜮莫测,琪官被救性命垂危

    展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家家户户都换了门神、联对,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外头下了整整一夜的鹅毛大雪。且又是年节已近,赖瑾倒是比往常越发懒怠了一些。

    这日,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大丫鬟锦香服侍过洗漱,冠带已毕。赖瑾施施然的行至赖嬷嬷房中请安。

    彼时府中大大小小的管事婆子亦都在房内商量年事,赖嬷嬷斜斜歪在榻上,由着丫头拿着美人拳捶腿。笑眯眯的看着赖大家的在地上吩咐各管事婆子。瞧见赖瑾过来,不免展颜笑道:“你今年没带着瑜儿去江南陪你父亲,也不知道他们小夫妻两个今年如何了。”

    赖瑾微微一笑。今年年后的事情有些多:林黛玉成婚,薛宝钗嫁人,赖瑜科考,桩桩件件都是不能疏忽的大事。因此他在腊月的时候已经去信向赖尚荣告罪,明说今年过年不能南下。

    赖尚荣虽然惋惜一家四口不能团聚,但赖瑜科考的事情更为重要,他为人父亲,自然不能因一己之私,耽误了瑜儿的前程。

    赖嬷嬷也了然的点了点头,叹息道:“你父亲一去江南就是好几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合家团聚。”

    赖瑾默然不语,也是有些想念的。

    不过细细想来,赖尚荣如今在江南平衡几方势力,身兼重任自然无人会起歪心思。可一旦将江南一地全部理顺,恐怕也就是他功成回京之时。毕竟以乾元帝的掌控欲望,不会任由赖尚荣在江南做大。且换句话说,赖尚荣在江南一地劳苦功高,接连几年之后也应该挪动挪动位置。一来可以让利益于人,二来于自己官途有利。毕竟赖尚荣当年科考之时点的可是庶吉士,大业朝“非翰林不能入阁”,也就是说以赖尚荣如今的功绩和资历,回京之后担任一阁辅相也是够格的。届时赖尚荣恐怕就是内阁最年轻的辅相,那可真可谓是前途无量了。连带赖家一族,也终于算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契机。

    不过这种话赖瑾也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想,倘或说出口来未免有矜功自伐的嫌疑。赖瑾如今在圣上跟前儿历练数年,虽然城府不敢说多有增广,但这眼界儿却也比早先开阔许多。自然晓得什么话好说,什么话还是闷在心里自己意淫就好。

    他这厢暗自想入非非,赖嬷嬷看着赖瑾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随意说道:“今儿宝二爷不是下了帖子叫你们入园子开诗社嘛。前几次叫你你都推脱朝政繁忙没功夫去,可如今都到了腊月二十九,以前的借口可是用不了了。再者今日林姑娘和薛姑娘也都过去,你要是没什么事儿,不妨也跟过去凑凑热闹就是了。”

    赖瑾微微皱眉,转口说道:“怎么不见瑜儿,难不成还没起床?”

    赖大媳妇好容易将该吩咐的琐事吩咐完毕,将一干管事婆子打发出去。听见赖瑾如此说,不由好笑道:“瑜儿虽然年纪小,可比你这个哥哥用功多了。天刚大亮的时候就去书房读书了。哪里像你,日上三竿才舍得起床。”

    顿了顿,又笑道:“并不是我说你,自从你入了翰林院之后,可是比先是懒怠多了。”

    赖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随口笑道:“该努力的光景都已经过了,如今翰林清闲,谁不知道呢!大家都是这么懒懒散散的,倘或就我一个整日忙碌,也未免太打眼了一些。”

    赖大媳妇瞪了赖瑾一眼,口内佯怒道:“说你两句,你总有对付的。”

    赖瑾嘻嘻一笑,上前又逗赖大媳妇开心。赖大媳妇也并不是真的生气,被赖瑾巧言令色的哄了几句,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赖瑾又道:“既然都过年了,也该让瑜儿散淡散淡。其实学习温书这种事儿,也不过是循序渐进罢了。童试临近,太紧张了也不好。左右宝玉也给我下了帖子,我这就去叫瑜儿跟我一起入园子,也算是放松放松心情。”

    这一点倒是引来赖嬷嬷和赖大媳妇的一致认同。赖瑾施礼告退,转去书房瞧赖瑜去了。

    刚刚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从厨房过来的赖升媳妇并两位婶子。赖升媳妇瞧见赖瑾冠带整齐要出门的样子,不免问道:“这会子都晌午了,你也吃了饭再出去吧?”

    赖瑾摇头道:“不了。今儿宝玉几个起诗社,有酒有肉的,我带着瑜儿去园子里吃。”

    赖升媳妇也不再劝,带着两个小辈媳妇进屋给赖嬷嬷请安去了。

    这厢赖瑾顺着抄手游廊逶迤行至内院书房,果然听见真真清朗的读书声。赖瑾推门而入,瞧着刻苦念书的赖瑜开口笑道:“年节已近,你还这么用功读书,别是心里没底气吧?”

    赖瑜抬眼撇着赖瑾,摇头叹道:“好浅白的激将法。哥哥这是又想着带我去哪儿玩了吧?”

    赖瑾莞尔一笑,上前弹了赖瑜一个爆栗。口内说道:“别成日间老夫子似的,小小年纪老气横秋,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了。”

    赖瑜翻了翻白眼,顺手将手中书卷放在桌案上,口内反驳道:“怪也只怪哥哥的手段太直白了,连我这六岁孩童都能一眼看穿。哥哥还是想法子从自己身上改进才是。”

    赖瑾摇头苦笑。真不知道林如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白白嫩嫩绵绵软软的好弟弟,落到他手上不过一年的功夫,竟然变成白皮芝麻馅儿的小腹黑。赖瑾看着比从前机灵百倍的弟弟,怅然所失的叹了口气。

    赖瑜小包子立刻凑上来搂住赖瑾的腰肢,满脸堆笑道:“我最喜欢哥哥了。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哥哥,绝对不让沈大哥欺负哥哥的。”

    赖瑾脸上一红,又弹了赖瑜一个爆栗,略有不自在的说道:“口没遮拦的,不许乱说话。”

    赖瑜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赖瑾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古灵精怪的话来,立刻转口说道:“回房穿衣服,哥哥带你去园子里玩儿。”

    赖瑜一听要带他去荣国府,有些不乐意的皱了皱眉。受林如海的影响,他如今对荣宁二府的观感并不是太好。

    赖瑾故作不知,开口催促道:“行动快些个,我们还能赶上吃中饭。况且你还没入园子逛逛。里头又大又漂亮,你定然喜欢的。”

    赖瑜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从来不会反驳哥哥的话。当下回了房间换过外出的衣裳,跟赖瑾坐车一道去了荣国府。

    照例先往荣庆堂醒过贾母。贾母约有一年的功夫没见赖瑜,如今见他长得越发精致,举止也越发伶俐,不免心中喜欢。将人招到身边说了好些话。大抵也都是今年几岁了,读过什么书,识得几个字之类的。

    赖瑜乖乖答道:“如今蒙学已过,师傅说让我明年下场去考童试,权当历练历练。”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赖瑜。尤其是下首端坐的王夫人,更是一脸的复杂。

    贾母却很是欣喜的赞道:“我记得当年瑾儿下场的时候才十岁,都已经被大家誉为神童。如今瑜儿倒是比哥哥还早了三年,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赖瑜十分谦逊的勾了勾嘴角,小大人似的说道:“不过是下场历练历练罢了,师傅说主要是感受一下考场的气氛。至于能不能通过童试,那还得以后再说。”

    只是言语间的自得与自信表露无遗。

    王夫人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贾母身旁的贾宝玉。如今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了,虽然这个年纪的秀才也很少见,但是同年少便有神童之名的赖家兄弟比起来,差距真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赖瑜扭头看了看四下,开口问道:“怎么不见林姐姐和薛姐姐,不是说她们今天也过来,大家凑到一起开诗社吗?”

    贾母闻言,开口笑道:“你林姐姐和你薛姐姐都是女孩儿,行动间自然不比男儿利落,恐怕要等到午饭过后也未可知呢!”

    赖瑜回头看了赖瑾一眼,神色有些小委屈。

    邢夫人在旁留意到,不觉开口问道:“瑜儿这是怎么了?”

    赖瑾莞尔一笑,摇头说道:“我还说着要带弟弟过来府上蹭顿好吃的来。结果林姑娘和薛姑娘都没到,独我们两个空着肚子巴巴儿地赶过来了。人家恐怕还以为我们是多馋嘴的。”

    贾母闻言,哈哈朗笑,口中言道:“我还当是个什么要紧的事儿。你们也太过仔细了,不过一顿饭罢了,你们喜欢来吃,我才高兴呢。人多热闹。”

    言毕,立刻吩咐鸳鸯去厨房传饭,口内还不忘调侃道:“叫他们多做些小孩子喜欢的饭食来。要吃的我们的小神童高兴了,来年下场也考出个好成绩来。”

    说的众人不觉笑出声来。

    一时间欣然饭毕。喝茶的功夫,门人来传林姑娘和两位薛姑娘到了。贾母久未见过林黛玉,闻言不免有些激动。立刻扶着鸳鸯的手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儿上眺望。

    不过片刻,只见三位绝色风华的姑娘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过来。天上飘飘洒洒下着鹅毛大雪,林黛玉穿着一身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脚下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一应的娇俏妍丽,配上乌黑如缎的一头秀发,越发衬出人似嫦娥,身姿袅娜。薛宝钗珠圆玉润,依旧如先前一般低调的披着一身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拔丝的鹤氅。边儿上薛宝琴则穿了一件儿孔雀翎的大氅,炫彩辉煌。

    三个姑娘并肩而立,燕瘦环肥,俱都是仙人之姿。又衬着天上纷纷扬扬的大雪,看得人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贾母隔着一道门槛儿就已经喊开了。

    “玉儿,我的玉儿。”

    林黛玉脚步微促,走上前来见礼道:“黛玉见过外祖母。”

    贾母将人一把搂入怀中,口中连连说道:“好,好。”

    薛宝钗和薛宝钗姊妹两个随后而来,欠身行礼道:“给您请安。”

    贾母也笑着说道:“快些起来,快些起来。这么大冷的天儿,千万别冻着,快些进屋来说话。”

    于是众人又全部退回了屋内。有小丫头子上前为林黛玉三人退下鹤氅。林黛玉等又见过邢王二夫人和众位姊妹,因并不认得后来的邢岫烟和李纹、李绮几位姑娘,贾母少不得又是含笑介绍一番。

    众人厮见已毕,客客气气的说了些场面话,方才各自落座。有小丫头们按照个人的喜好上了茶水。因并不熟悉薛宝琴的口味,只见她年岁尚小,贾母便吩咐给上了一碗糖蒸酥酪。薛宝琴十分欣喜的谢过。

    贾宝玉自黛玉婚事已定,就再没见过林黛玉的面儿。如今好不容易得以相见,又是欢喜又是悲伤,这一喜一悲在五内交融,一时间只顾呆呆的看着林黛玉,反倒不会说话了。

    探春见状,生怕宝玉一时油蒙了心又说出什么不好的来。率先开口笑道:“有些日子没见,我都想念几位姐姐了。还有这位琴妹妹,虽然前几日只见过一回,但姐姐见你小小年纪,从容大度,竟不似寻常女儿的气度,越发起了亲近之心,竟无时无刻都盼着能再相见。”

    林黛玉和薛宝钗相视一笑,轻声说道:“许久没见,也很想妹妹们。”

    薛宝琴则欠身说道:“姐姐谬赞,妹妹愧不敢当。姐姐们才是真正的神仙人物,妹妹见了也十分亲敬。”

    迎春看着坐在下对面的林黛玉三人,不觉想到了当年同住在一起的热闹景象,不觉开口说道:“今儿难得一聚,姊姊妹妹们都能像从前一般,在一起做些诗词,说些笑话儿,也算热闹。”

    下头惜春接口笑道:“是啊!等转过年来林姐姐嫁了林姐夫,再像如今这般悠闲自在也是难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哄堂而笑。林黛玉猝不及防被人打趣,不由得羞红了脸面,恼怒的啐道:“四妹妹真是越发刁缠了。满口姐夫姐夫的,恐怕是你年岁大了,想着什么时候能嫁个四妹夫吧!”

    惜春闻言大囧,立刻凑上前来挠着林黛玉的咯吱窝,恼羞成怒的说道:“让姐姐说胡话,看我怎么饶你。”

    林黛玉哈哈一笑,立刻起身避到薛宝钗身后。惜春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两姊妹围着薛宝钗正闹得难分难解。陡然听外头小丫鬟又来禀报道:“史大姑娘过来了。”

    林黛玉几个一听,立刻回到位子上坐好。片刻,史湘云走入门来,身形还未站定,口中却连声喊道:“你们瞧瞧我今天穿的好看吗?”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史湘云穿着一件贾母旧年赏她的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的风领。黛玉首先笑道:“好好儿地,你打扮成个小骚达子的模样来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去西边儿打仗去?”

    史湘云看了贾母一眼,口内亲亲热热的说道:“这是老太太赏我的,这东西可不常见,寻常人都没有的,我也爱的跟什么似的。平日里都舍不得穿,要不是今儿得知要过这边来玩耍,我还不肯上身呢!”

    说着众人会心一笑。

    史湘云又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嘴道:“你们再看看我里头穿的。”

    说着,命人给她脱了外头的褂子。露出里面穿的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彩绣龙窄裉小袖掩襟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妆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众人都笑道:“年岁越大,越发促狭。偏爱打扮成个小子模样。从小就爱穿着宝玉的衣裳唬的老太太经常分不清,冲着湘云就叫宝玉。如今大了,扮起小子来倒是越发比姑娘还俏丽了些。”

    薛宝钗突然说道:“这衣裳我瞧着也有些眼熟。好像见谁穿过似的。”

    薛宝琴不知世事,见薛宝钗这么问了,不觉开口笑道:“我记得府中的宝二爷就有一件差不多的衣裳。当日我和哥哥来给老太太请安,瞧见宝二爷穿过的。只是宝二爷身上那件儿绣的是双龙抢珠,史姐姐这件儿是五彩绣龙,底下又纹了花开并蒂的暗纹。所以又显出别个不同来。”

    史湘云满口赞道:“还是琴妹妹细心。我这件儿衣裳可不就是比照着二哥哥那件儿做的。”

    又在原地转了一圈,开口问薛宝琴道:“妹妹瞧着我穿这身儿好看吗?”

    薛宝琴含笑应道:“好看。姐姐天生丽质,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史湘云闻言,越发高兴的勾了勾嘴角。向贾宝玉笑道:“二哥哥你看呢,我穿这个是不是比你穿着要好看。”

    贾宝玉搔了搔脑袋,嘿嘿笑道:“妹妹穿着,自是好看的。”

    史湘云闻言,笑的眼波流转,颇为娇媚。又拉着贾宝玉说了好一会子话,一派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样子。

    王夫人定定看了好一会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满面笑容。

    贾母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间,挥手笑道:“你们不是还商议着要去园子里赏雪作诗嘛,这会子便过去吧。我年岁大了,精神不济,就不陪你们玩闹了,我且回屋去歇歇才是。”

    众人闻言,立刻起身告退。

    贾母又道:“晚上有鹿肉吃,你们玩过了之后,且留在府中吃过晚膳再走。”

    史湘云闻言,悄悄拽了拽宝玉的衣袖,想要一块进园子里赏雪的时候吃。贾宝玉遂开口提了。贾母漫不经心地看了众人一眼,摆手说道:“一块肉罢了,倒也不值什么。你喜欢,等会子吩咐个婆子往园子里送一块就是了。”

    贾宝玉和史湘云两个自然高兴的谢了。一时间众人出了荣庆堂往园子里走,赖瑾和赖瑜落在人后头。赖瑜借口天冷地滑非要赖瑾抱着,自己则一双手臂圈在赖瑾的脖颈上,将嘴巴凑到赖瑾的耳朵旁边,轻声说道:“我怎么瞧着这位史姐姐行事轻浮的很,倒不像是之前见过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赖瑾看了赖瑜一眼,轻声斥道:“君子尔雅,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赖瑜暗自撇嘴不吭声了。

    赖瑜落在众人身后,冷眼瞧着史湘云缠着贾宝玉并肩而行的模样,微微一笑。

    就连六岁孩童都瞧出来史大姑娘的心思有些浮动,府中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精,又有几个是没看出来的呢?

    耗资三十多万修建一年方才告竣的大观园在冬日雪景的映照下,依旧是绮丽万千。众人早已经定了在芦雪庵赏雪作诗。可是林黛玉和薛宝钗两个多日未来过园子,瞧见此等美景,不由得见猎心喜。薛宝琴又是个天真烂漫喜爱凑热闹的性子,也是东瞧瞧西看看的好奇模样。

    李纨与众位姑娘们见状,只好笑道:“也有日子没瞧过园子内的雪景了。不如大家一起走动走动,多观览一番,等会子作诗也好下笔。”

    众人自然纷纷同意。就连故作老成的赖瑜都有些禁不住的叫赖瑾放下他,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原地上,瞧着远处的青松翠竹,琉璃世界,满眼惊喜。

    一路逶迤而行,走至山坡之下,顺着山脚,刚转过去,便摇摇看到几十株红梅探出墙头悄然绽放。簇簇红梅映着纷纷洒洒的雪花,红的触目,白的晶戒,好一番冬日雪景。

    林黛玉掩口笑道:“好久没见过这样精神的梅花了,开的真好。”

    贾宝玉立刻说道:“林妹妹若喜欢,我即刻去栊翠庵找妙玉求几枝来,送与妹妹赏玩。”

    史湘云在旁,有些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口内却满不在乎的笑道:“我和二哥哥一起去。”

    李纨摇头说道:“这个不好。栊翠庵里的妙玉生性孤僻乖张,并不是个很随和的人。平日里也只对宝玉还礼让三分。至于旁人去了,恐怕也是要受冷眼的。”

    林黛玉闻言,不免狐疑问道:“这位妙玉是何等人物,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李纨微微一笑,遂将妙玉的来历身世告知黛玉。黛玉微微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强求。我们自去芦雪庵赏雪也就是了。”

    于是众人鱼贯行至芦雪庵,但见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皆是芦苇掩覆。如今大雪纷纷,铺天盖地一场琉璃世界,实业开阔,极目而望。端的静谧怡人。林黛玉几人见了,越发欣喜的笑道:“好地方,果然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几位姑娘们在屋中坐下热热闹闹的说话,赖瑾却抱着赖瑜在窗边的椅子上坐好。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子看向外面,但见瑞雪纷纷,触目皆白,虽说景色瑰丽,但看久了也不免觉得乏味。

    少顷,得了吩咐的婆子们拿着铁炉、铁叉、铁丝蒙来为大家烤鹿肉。众姊妹叽叽喳喳的围成一团,贾宝玉笑着招手道:“瑾弟弟、瑜儿弟弟,你们也过来吃啊!”

    赖瑾开口笑道:“我不爱吃鹿肉。麻烦婆婆去厨房弄些菜串以及牛羊肉和鸡翅膀来。”

    贾宝玉接口说道:“鹿肉虽香甜,但不好克化。林妹妹也是不惯吃的,且只有一味鹿肉太过单调,反不如瑾弟弟这般想法,果然是周全的很。”

    赖瑾勾嘴轻笑,随口说道:“不过是在家的时候总爱吃罢了。也算是熟能生巧。”

    言毕,就搂着赖瑜靠后坐下。众人刚刚说笑两句,外头就有小丫头子过来传话。

    “薛府的蟠大爷过来了,言说有紧要的事同瑾小爷商议,正在外面荣府外厅上等着呢!”

    赖瑾一听,立刻放下怀中的瑜儿,起身笑道:“不知这会子薛大哥哥找我何事,我出去看看。”

    众人不好拦阻,只得笑看赖瑾踱步而出。

    到了荣府外厅的时候,薛蟠不知怎么弄得满头大汗,正在厅上急的团团转。瞧见赖瑾缓缓踱来,一把抓住赖瑾的胳膊,口中急道:“我的好弟弟,你可算过来了。哥哥如今就等着你救命,快跟我去吧!”

    赖瑾听的满头雾水,连忙拽住薛蟠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瞧你急的满头大汗,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来。”

    “哎呦,人命关天我,我还怎么慢慢说来。”薛蟠随口说了一句,又颇为顾忌的看着贾府的下人,凑上前来低声说道:“这会子人多眼杂,我不方便多说什么。你就跟我过去就是了。”

    赖瑾见状,只得忍下心中狐疑,随着薛蟠出了荣国府。

    两人打马一路到了柳湘莲家,径自推门而入进了内院,薛蟠没等进门就满口嚷嚷道:“我把瑾儿带过来了。有什么事情求他就是了。”

    说着,两人掀帘而入。柳湘莲正在内室坐着,边上立着一位郎中,床榻上还躺着一个身穿里衣,昏迷不醒的男子。

    赖瑾走上前去,细细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说道:“这不是蒋玉菡吗?”

    柳湘莲点头应道:“可不正是琪官儿。”

    赖瑾忍不住问道:“这琪官儿不是离了京城好久了吗,怎么这会子竟然出现在柳二哥的府上?”

    柳湘莲叹息一声,摇头说道:“一言难尽。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我且有一件事情求你。”

    赖瑾立刻说道:“柳二哥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柳湘莲开口说道:“我捡到琪官儿的时候,他就已经病的不省人事。我这边给他请了几个郎中,都说他不中用了。可是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只好到处寻医问药。原本还想着去冯大哥那求张先生过来。岂料年节已近,张先生带着儿子回家过年去了。冯大哥倒是也荐了一位太医,只是琪官儿病的很厉害,那太医说倘或真要救人,他的医术是不能够的。目下也唯有求求哪位御医来诊治诊治。我也不认识旁的御医,只好请瑾儿帮我这个忙。”

    赖瑾闻言,颇有为难的皱了皱眉。

    所谓御医,和太医不同,那是专门给皇上以及皇上指定的王公朝臣诊脉的。当年皇恩浩荡,于为难之时派了两位御医去瞧林如海的病,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泽。极致后来他在途中遇刺,两位御医也是顺水推舟给诊了一诊,不过是看在他圣眷优容,且是钦差的份儿上。倘或他要死在江南,同行诸位都落不了好,两位御医这才出手诊治。

    如今没有皇命吩咐,况又是腊月二十九的,哪里还能请了御医来为蒋玉菡诊治。赖瑾这么一想,一双剑眉蹙的越发紧了。

    柳湘莲两人见了,也只能默默叹息。要是赖瑾都没有办法,恐怕他们两个更无计可施。

    想了片刻,赖瑾眼前一亮,开口说道:“我们不能请御医来为琪官儿诊治,可是有人可以。我记得忠顺亲王颇受陛下信任,当年陛下就钦赐了一位御医长住忠顺王府。想必我们去求求忠顺亲王,他若是肯看在主仆一场的份儿上,兴许琪官儿还有活路。”

    柳湘莲和薛蟠闻言,面面相觑。

    半日,柳湘莲讪讪说道:“琪官儿当日怒而离开王府,兴许就是不想再同这些人有牵扯瓜葛——”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然性命要紧。”赖瑾言毕,起身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忠顺王府拜访王爷。能不能救琪官儿一命,就看此时了。”

    柳湘莲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只有吩咐下人备了车马,方便赖瑾用最快的速度赶至忠顺王府。

    彼时忠顺王府的人也都忙着过年事宜。忠顺亲王正捧着茶盏在后花园子里听戏,听见门房来报向来并无往来的翰林侍读赖瑾突兀造访,不由的心下狐疑,挑眉问道:“这会子不年不节的,事先也没个拜帖,他说没说来找本王究竟何事?”

    来人躬身说道:“小赖大人并未言明,只说有要事请求王爷。”

    “要事?求我?”忠顺亲王越发狐疑,顺手将茶盏放到案几上,随意说道:“叫长史官先招呼着,本王即刻就到。”

    来人应了,转身退下。

    赖瑾则被让到王府偏厅喝茶。少顷,一阵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冠带已毕的忠顺亲王负手而来。开门见山的问道:“本王记得与小赖大人从未有过瓜葛,你有什么事儿能求到本王头上?”

    赖瑾放下茶盏,躬身说道:“请王爷救命。”

    忠顺亲王挑眉,问道:“救谁的命?”

    “蒋玉菡。”赖瑾说着,便将之前在柳湘莲府中看见蒋玉菡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忠顺亲王紧锁眉头,立刻说道:“来人,备齐车马,命韩御医随小赖大人走一趟。”

    赖瑾躬身谢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爷大恩大德,子瑜谨记。”

    忠顺亲王有些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他如今也不过是而立之年,生的剑眉星目,很是威严。要不是一把络腮胡子显得老成一些,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这会子眉宇之间多了两分淡淡的关切,他在厅上坐了一会子,索性说道:“左右本王也无事,随你走一遭罢了。”

    赖瑾心中暗自惊愕,面上却滴水不漏的应道:“多谢王爷。王爷心慈仁厚,微臣等感激不尽。”

    忠顺亲王却没心思和赖瑾寒暄,这边韩御医准备妥当,忠顺亲王就立刻拽着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柳湘莲家。

    一路无话直接进了内宅,看见床上瘦的几乎脱形的蒋玉菡,忠顺亲王锁眉叹息,双唇抿的死死的。言简意赅的吩咐道:“快给人看病。”

    韩御医低低应了一声,立刻走上前去,请脉诊治。

    半日过后,转过身来,还没开口,忠顺亲王不耐烦的摆手说道:“别跟我掉书袋,你只说你能不能治就是了。”

    想来韩御医已经习惯忠顺亲王的举动,听闻此话立刻斩钉截铁的说道:“能治。”

    忠顺亲王大手一挥,开口说道:“快去写方子,无论什么珍惜药材你随便写,只要能把人救活,本王就算你一大功。”

    韩御医走到桌案旁边,提笔写方子。然后将方子递给忠顺亲王道:“大都是寻常药材,唯有一味千年老参的药引——”

    忠顺亲王摆手,不容分说的打断韩御医的话,径自吩咐道:“王府内库倒有一颗千年老参,是当年上皇赏给孤王的,你派人去取来就是了。”

    赖瑾等人在旁看的暗暗咋舌,怪道坊间传言这忠顺亲王对琪官儿喜爱异常,视如珍宝。如今看来,想是也有几分真心的。

    思索间,只听忠顺亲王又问道:“人什么时候能醒?”

    韩御医思量片刻,开口说道:“如无例外,服药三日后也就差不多了。”

    忠顺亲王沉吟片刻,突兀的说道:“来人。将琪官儿给孤王带回王府去。”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柳湘莲忍不住开口说道:“王爷三思,此事万万不可。”

    第63章 炙手可热王家攀交

    炙手可热王家攀交,定瑜前程王爷大闹

    忠顺亲王忍不住皱眉说道:“人在你这里,你既没有大夫又没有好药材,不是耽误事儿吗?”

    柳湘莲半步不让,接口说道:“琪官儿当年为什么走的,大家口上不说,心里也明白几分。他如今正是病入膏肓的时候,倘或睁开眼睛瞧见自己又回了王府,恐怕心里不舒坦。”

    忠顺亲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到底也不再坚持。转口叹道:“不过是一段时日不见,竟混得这么凄惨。本王早就同他说了,没有本王的庇佑,他一介小小戏子会过的很艰难。他就是不听。如今受苦又受罪,究竟是活不下去难堪还是心里不舒坦紧要?”

    不知怎么,看着忠顺亲王信誓旦旦的模样,赖瑾三人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都有些明白蒋玉菡为何会执意离开王府——

    不论这忠顺王爷究竟是不是真心疼爱蒋玉菡,单单这一份骄矜自傲,就没几个人能受得了。那蒋玉菡虽然平日扮的是生旦女儿,甚至于情、事上委身人下,但本质上也是个七尺男儿。是男儿总有男儿的自尊心,忠顺亲王倘或有事儿没事儿就在他面前叨咕这样的话……

    众人纷纷摇头,很不看好这位王爷和蒋玉菡的将来。

    忠顺亲王察觉到了屋子里很诡异的寂静,略不自在的干咳两声,开口问向柳湘莲道:“敢问柳公子遇见琪官儿的时候,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柳湘莲皱眉说道:“因到了年下,我同薛大呆子往城外庄子上办事。路过土地庙的时候正好下了暴风雪,我们就想着暂去庙里避避风雪。岂料就瞧见了昏倒在土地庙中不省人事的蒋玉菡。”

    忠顺亲王听的浓眉紧锁。迟疑半日,开口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有人欺负了琪官儿去?”

    众人面面相觑,柳湘莲开口说道:“并未真眼见过,无法推断。”

    也就是说柳湘莲等人也怀疑有人欺负了琪官儿喽?

    忠顺亲王有些恼怒的扬了扬眉,冷哼一声。

    不论怎么说,这琪官儿都是从忠顺王府走出去的人。竟然有人敢背地里欺负他,分明就是不给忠顺王府面子。

    忠顺亲王眼中闪过一抹冷厉,周身肃杀。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赖瑾摇头叹息。不论嘴上说的怎么好听,这忠顺亲王始终觉得琪官儿是他的所有物,就像平日里宠爱的波斯猫、贵嫔犬一般,只要老老实实在他身边听话就好。根本没有意识到蒋玉菡也是个男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和气节。

    怪不得蒋玉菡三番五次意欲脱离忠顺亲王的掌控。摊上这么一个主儿,只要稍有骨气的,恐怕都受不了。

    沉默间,派去王府区千年老参的小厮已经快马回来了。忠顺亲王立刻吩咐韩御医去厨房熬药。自己则一屁股坐在蒋玉菡的窗边,握着他枯瘦如柴的手默然不语。脸上神色一会儿担忧一会儿恼怒的,跟变色龙似的。

    赖瑾上前凑到柳湘莲和薛蟠身边,轻声说道:“既然没什么大事儿,我就先回去了。我弟弟还在荣国府上呢!”

    薛蟠听闻这话,也立刻想起来自己是从诗会上把人拽出来的。他虽然不喜欢荣国府的行事,但世家子弟该有的礼数也都明白。当即笑道:“那你快些回去。顺道儿替我向老太太和各位太太姑娘们陪个不是,倒扫了他们的兴致了。”

    赖瑾微微一笑,随口说道:“人命关天,自然是这边的事儿更紧要。只要说明白了,想必府上的太太和姑娘们也能理解。你放心就是。”

    薛蟠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那个……琪官儿的事儿,暂且别告诉给宝玉知道。我想琪官儿如今的情形,即便是醒过来,也未必想看见他。”

    毕竟究其缘由,也是贾宝玉性子绵软扛不住压力吐露了蒋玉菡的藏身之地,才害的蒋玉菡心灰意冷,执意出走的。何况如今还掺和着一位浑不记的王爷,他们可不想事情越弄越复杂。就让宝玉以为琪官儿再也找不到了,是最好的。

    赖瑾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我说不说都不要紧。关键是琪官儿回来的事儿,也未必就咱们几个知道。京城里最是人多眼杂,消息灵通。倘或宝玉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蒋玉菡的消息——”

    “他不会知道。”坐在床上的忠顺亲王突然开口说道:“荣国府那个娘儿们似的宝二公子,永远都不会知道琪官儿回来了。”

    赖瑾三人闻言,又是一阵叹息。赖瑾上前又是一阵告辞,忠顺亲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沉声嘱咐道:“小赖大人圣眷隆宠,自然是个最聪明不过的人。本王相信小赖大人能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赖瑾听着忠顺亲王隐隐带着威胁的话语,垂眸浅笑。

    忠顺亲王也觉察出自己的话太过生硬。他虽然身为亲王自觉贵重,但也不会真傻到得罪乾元帝跟前儿最受看中的心腹臣子。当即生硬的勾了勾嘴角,态度和软的说道:“本王是个粗人,不太会你们文官那样九曲十八弯的说话方式。本王的意思是说小赖大人既然救了人,就应该明白如何做才能对他最好——”

    说到这里,终究有些说不下去。想来他这辈子也没说过什么和软的话。

    赖瑾贵为圣上心腹,虽然不太在乎忠顺亲王这个整日里听戏吃酒的闲散王爷,但也犯不着得罪他。当即含笑说道:“王爷的心思子瑜明白。请王爷放心,此事微臣一定守口如瓶。无论京中他日会有什么风声,微臣自信,一定不是从微臣口中传出去的。”

    言下之意,倘或别人有心说闲话,他管不了也不会去管。

    忠顺亲王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只要小赖大人能守口如瓶,其余的人本王自会解决。”

    虽然他未必有能力让全京城的人都不说话,但以一介亲王的身份,禁止大家向某个人传话,忠顺亲王自信的认为这点小事他还是办得到的。

    既然双方已经取得共鸣,赖瑾也不想多说。当即躬身告辞。柳湘莲和薛蟠身为主人家,将赖瑾一直送到了门外。天上又飘起了小清雪,西北风呼呼的刮着,赖瑾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大氅,向柳湘莲二人笑道:“天儿这么冷,你们身上穿的太少了。快回去吧。别让忠顺王爷和蒋玉菡单独呆着,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柳湘莲和薛蟠两个点了点头,不忘拉着赖瑾的手说道:“这次的事儿真要多谢瑾弟弟了。”

    赖瑾不以为然的莞尔一笑,随口说道:“毕竟大家相识一场,我不过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情。总归我问心无愧,也就好了。”

    薛蟠冷哼一声,意有所指的说道:“是啊!七尺男儿活过一回,也不过是一句顶天立地,无愧于心。要对得起自己站着撒尿的身份才是。”

    众人都晓得他是隐隐指责宝玉,一时间倒也不好接话。赖瑾颔首笑道:“你们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说着,扳鞍上马,径自回了大观园。

    赖瑾回来的时候,众位姑娘们已经对过诗词,赏过梅花,正陪着贾母等人在芦雪庵外头赏雪说话。薛姨妈正说笑着改日也做东请老太太过去赏雪。瞧见赖瑾回来,不等贾母开口,径自问道:“你大哥哥找你什么事儿?他整日里跑野马似的没个踪影,如今好容易回来一趟,不说进来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请安,反而把你给拽出去了。整日里也没个正形的。”

    赖瑾闻言,开口笑道:“是西海沿子那边开铺子的事儿。因朝廷明年要有大举措,我当日先和薛大哥哥通了气。如今薛大哥哥就是问我这件事情。”

    贾母等人心中本来还有些怨怼,如今听赖瑾说明是外间爷儿们的大事情,竟然还牵扯出朝政私密来,遂了然释怀。倒也不便问细节,只开口笑道:“栊翠庵的妙玉师傅因知道众位姑娘小爷们来园子里赏雪作诗,特特给每人送了一枝梅花来。我们才说着你没福气欣赏,岂料你就回去了。快快拿了你的梅花,也同宝玉他们玩去罢。”

    说着,示意鸳鸯挑一枝开的含苞欲放的玉蕊檀心梅递给赖瑾。赖瑾凑到鼻端轻闻,直觉一阵淡香萦绕,沁人心脾。不觉开口笑道:“托老太太的福,大冬日里的我也沾沾香气。”

    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呆在家中久未走动,如今伴着一群细小吵嚷的姑娘小爷们玩闹,也起了两分兴致。尤氏凑趣说道:“既然老太太喜欢,不如让他们写些灯谜来猜。一来我们这些不懂作诗的也凑凑热闹,二来正月里猜花灯也有了现成的典。”

    贾母兴致正浓,自然点头应了。于是众小辈又陪着贾母玩过一回,一直闹到吃罢晚饭,方才各自散了归家不提。

    至次日五鼓,赖瑾冠带朝服乌纱,进宫朝贺。领宴回来,与家中长辈晚辈一起入祠堂拜过列祖列宗,方才换了家常衣裳出来热闹。

    因沈轩父母双亡,并无亲友,又从小和赖家是那样的关系,如今过年自然也是和赖瑾一起。又因赖家同荣宁二府的关系,上元之内少不得又是一阵走动来往。如此热热闹闹直过了正月十五,至十七日起便是薛家请吃年酒,十八十九两日赖家在府中请荣宁二府各位太太爷儿们过来玩耍。二十日拜会了林如海家,二十一日拜会了陆子明家,二十二日拜会了秦子野家……如此礼尚往来,展眼间正月已过。

    且说去岁年终之时王子腾回京叙职,贾府为表亲近便让宝玉登门拜访。岂料宝玉归来之后,竟说王子腾在家中提起了赖家父子,并言语中多有结交之意。

    贾母闻言,思忖片刻就寻了赖嬷嬷说话。于是赖瑾不得不在迎来送往的百忙之中又去王家拜访。贵为二品大员的王子腾屈尊降贵,亲自迎出正厅外,态度热切,言语和煦,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赖瑾秉持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心理里小心翼翼地周旋寒暄着。言谈间王子腾着重给赖瑾介绍了他的独子王仁。赖瑾对于这个红楼梦中狠心卖了侄女儿的王仁也有些好奇。只见他长得一脸清秀,气质刚正,风度翩翩,言谈举止很有儒家君子的风范。一点都不像是内心狡诈,心狠手辣之人。要不是从原著中知道了王仁后日的作为,连赖瑾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果然,这年头是忠是奸都无法从表面上看出来。就如当日逼迫沈轩给戴权当娈童的前吏部尚书里磨成,外表看去照样是温文尔雅,一派贤良。

    赖瑾越发叹息一声,心中警惕越深。

    王子腾果然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和赖瑾云山雾绕的说了约有两个时辰也没表明目的。中午还客客气气的请赖瑾吃一顿便饭,虽说是便饭,却是水陆八珍应有尽有。饭后的茶水竟然是武夷山大红袍母树上摘下的最鲜嫩的茶叶。这样的好东西因为产量不定,连宫中也只有上皇的乾阳宫和太后的寿康宫以及皇上的大明宫才有些许藏货。赖瑾这么受皇帝恩宠,也未曾喝过。如今见王子腾这般神情自若的用来待客,对于王家的富贵,赖瑾越发有了深刻认识,心下暗暗咋舌。

    欣然饭毕,赖瑾起身告退。王子腾依旧什么都没说,含笑将人送出厅外。赖瑾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归家不提。

    只等赖瑾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王家之后,王仁方才的儒雅温润骤然消失,满面矜傲的问道:“那赖子瑜不过是荣府的奴才罢了,饶是侥幸中举入朝,也不过是区区的五品闲官儿。像他这样的人在京中比比皆是,父亲缘何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还如此慎重?”

    王子腾瞥了王仁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京都人贵,五品官员自然比比皆是。但有能耐入大明宫伺候笔墨与圣上整日相对言传身教的五品闲官儿你见过多少?十六岁就官居五品的人你又见过多少?虽然官居五品但能左右一品、二品大员升迁的官员你又见过多少?能结交京都泰半人物,无论是功勋世家还是寒门清流都能交口称赞的五品闲官儿你又见过多少?”

    王仁被父亲一句又一句的“见过多少”问的头昏眼花,最终讨饶似的说道:“那父亲的意思,这小子还算厉害,值得我们收揽喽?”

    王子腾越发失望的看了王仁一眼。“金麟岂是池中物。我们王家的池塘太小,容不下这条小龙的。况且有圣上这位真龙天子庇佑,你想收揽他,恐怕也不容易。”

    以乾元帝表面宽厚,实则睚眦必报无比记仇的心性,倘或觉察到王家竟敢把心思动到他看中的人身上,只怕收揽不成反生祸患啊!

    王仁闻言,越发狐疑的问道:“既然不能收揽,父亲又何必花这么大力气去讨好他?”

    王子腾有些无力的轻叹一声,摇头说道:“不能收揽,好生结交也是有用的。如今圣上对朝廷的控制每愈增加,我们王家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恐怕大不如前。你爹爹我又总在外省巡边,不能陪伴圣上左右,也怕有人会借此机会在圣上跟前儿谗言。倘或我们此次能结交下来赖子瑜,有他在圣上跟前儿时不时叨咕两句,今后我们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大凡做到顶峰的官员,每到任上能不能做出成绩来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乎圣心。摸爬滚打到了一定地位的人,其实论自身素质大家都已经差不多。可为何有人能顺风顺水的步步高升,而有人却只能止步不前甚至步步倒退。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失了圣心而已。

    虽然文武百官都每每吹嘘圣上万岁,不是凡人。但到底帝王也是肉体凡胎,眼睛就那么大,心也就那么大。他只能看见他想看见的,只会留意他能留意到的。对于太多纷繁杂乱,他看不见了也就慢慢忘了。而被圣上遗忘的……

    王子腾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自他被圣上恩典九省统制奉旨巡边,次后又生了九省都检点,如今辗转已过了五六年。五六年的时间没在圣上跟前儿请安,说说梯己话,诉诉衷肠,果然情分越发淡了。

    只举个例子,年前他在大明宫谒见的时候,圣上抬手他都不太明白圣上想要什么了。这对于自视天子近臣,左膀右臂的王子腾来说,是个十分不好的讯号。且他隐隐觉得,乾元帝对他虽然和煦依旧,但也不像当年那般重视他,认为有些事情非他不可。

    想到这里,王子腾不免惆怅的叹了口气。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他离开京都的时候,正是圣上刚刚即位,帝位不稳的时候。皇帝威严还没能确立,明有上皇忠臣的不屑一顾,暗有义忠亲王一脉的虎视眈眈。乾元帝手中无人,不得不倚重从潜邸就像他投诚的王子腾。

    可自西北大战以后,帝王威慑远播四野。冯唐一脉功勋世家趁势依附在帝翼之下,寒门子弟沈轩凭功封侯又笼络不少底层、中层的将士将领。圣上一举将大业朝泰半兵马牢牢握在手中,立时就不必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王子腾身上。

    此后查抄江南官场,又收拢了林如海,扶持了赖尚荣,顺道安插无数心腹之臣。自此文官一脉也掌握泰半。王子腾的作用又些许减少,此消彼长之下,也难怪王子腾忧心惶恐。

    因此这番屈尊降贵拉拢赖瑾,倒并不是王子腾生性就礼贤下士,谦和温润。也不过是形势逼迫,不得不为之罢了。

    只是这种心思,王子腾也不能跟王仁明说。自家这个儿子表面看来还好,实则心气浮躁,心胸狭隘,难登大雅之堂。王子腾生怕自己将王家如今的形式说给王仁后,这个愣头青似的儿子会做出什么荒唐失控的举动来。

    所谓伴君如伴虎,做到他们这个位子的人,哪怕浑身没有一点儿把柄,还架不住旁人栽赃陷害。如果自己一旦把持不住露出什么不满端倪,只怕还不用圣上动手,自然会有那些虎视眈眈许久的人替圣上效劳。

    想到此处,王子腾忍不住的又是一阵的唉声叹气。其子王仁看在眼中,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展眼元月已过。且说圣上以孝治天下,目下宫中有一位太妃欠安,故宫中所有妃嫔均得侍疾于床前。不独不能省亲,亦且将宴乐全免。在此等大环境下,秦牧和林黛玉的婚事也不得不就此拖延下来,赖瑾这位迎亲老爷想要旅行职责恐怕还得耐心等待。

    天入二月,春寒料峭。每年一度的童试如约而至。因今年家中有赖瑜要下场,赖府上下又忙活开来。只是先前有赖尚荣和赖瑾的经验,如今虽然忙乱倒也不至于慌张。该准备的特制考箱早已准备妥当,退了里子的大毛衣裳也都用玉色绸里的哆罗呢包袱包好。只等时日一到,立刻驾着马车送赖瑜入场。

    赖瑜虽然年岁尚小,但身体素质还算可以。连考五场下来,出考场的时候依旧活蹦乱跳,精神奕奕的。引来周围众人侧目而视。待探得赖瑜便是一门双探花的赖家幼子,不免又叹了几声家学渊源。

    两个月后,初次下场却蓄势待发的赖瑜很顺利的通过县试,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也都顺利通过。虽然名次并没有如赖尚荣和赖瑾那样非常靠前,但也领了第一等的“禀生”,说出去也是吃公家粮食的秀才老爷了。

    对于这样的成绩,赖家上下很是欣喜。消息传到荣宁二府的时候,贾母和诸位太太老爷也都送了庆贺的表礼过来。众人都是一团和乐,唯有赖瑜有些郁郁不安。这小子虽然平日不怎么显露,但向来眼高于顶,把师傅、父亲和哥哥作为自己的榜样。整日里想着的都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一朝下场就失了先机,小包子这两日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刻苦读书。准备来年会试一雪前耻。

    不过赖瑾在深思熟虑之后,却并不准备让弟弟高中太早。就如同他自己一般,虽然年少成名,高中探花,点入翰林,但这么多年得到的也仅仅是些虚名而已。要不是乾元帝要借重抬举自己而安抚远在江南拼杀的赖尚荣,以及自己恰好处在皇帝刚刚登基,急需拉拢功勋世家的紧要关头,恐怕圣上也不会默许自己周旋在世家与寒门当中,慢慢经营自己的人脉网络。

    所以少年神童的才名,给赖瑾带来的失意远远大过好处。毕竟不是所有年少成名的人都向赖瑾一般有一颗已经足够成熟的心灵。伤仲永的例子比比皆是,赖瑾可不希望自己器重的弟弟亦如同他一般,在翰林院这样的闲散衙门消耗了自己最美好最该进学的一段时光。

    所以在赖瑾的计划中,明年的会试不准备让瑜儿参加。而是想让他在林如海的身边多学几年,等到把书面文章和某些应对人事的技巧和思维学到手后,赖瑾希望接赖瑜去西海沿子瞧瞧。然后再派人保护他去游历天下。等三山五岳都走了个七八亭之后,估计赖瑜那时也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崭露头角,入朝为官的最好时机。

    心中有了这样的打算之后,赖瑾更不希望赖瑜因为应对考试而将自己逼的困苦不堪。于是一面言辞开导弟弟,告诉他纸面文章终究是小事,另一面也修书给远在江南的老爹赖尚荣,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给父亲听。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赖尚荣的回信送了回来。信中对于赖瑾的打算大加赞扬,还针对赖瑜目下的情况提出了不少具体的建议,让赖瑾看的深以为然。

    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之后,赖瑜下一步就是去同林如海商量。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林如海和赖瑜的关系也是非常亲密的。赖瑾有了这样关乎赖瑜一声的打算,论情论理都应该同林如海商议一番。

    赖瑾到了林府的时候,林黛玉正在后院儿房中绣针黹。林如海直接将人引入了书房,赖瑾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打算说给林如海听。

    林如海沉吟片刻,颔首说道:“其实这两日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毕竟瑜儿年岁太小,即便有了好成绩也只是纸面文章。哪怕三年之后能高中状元,圣上和朝廷大员都不会允许一个几岁的小娃娃去任一地官员。可要是在翰林院蹉跎几年,他毕竟不是你,也没有你如今的沉稳性子,恐怕时间长了会消磨掉他的雄心壮志。因此你说的这些话也是我如今考虑的。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同你们说,既然你们也是这样的想法,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赖瑾见林如海也赞同自己的提议,心下微微一松。就听林如海沉声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却同瑜儿的看法不同。”

    赖瑾闻言,肃容说道:“请林伯父赐教。”

    林如海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圣上有意派你去西海沿子重开市舶司,这件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增长见闻的机会。其实读书进学,书本上的知识要琢磨明白是很容易的。可自身的眼界学识,思维方式却靠自己的阅历积累。如今瑜儿年岁太小,呆在我的身边,我除了能教导他一些书本知识以外,因怕移了他的心性,旁的东西倒也不敢多提。还不如跟着你去外头看两年,等年岁稍大一些,心性也定了,再由我来教导不迟。”

    赖瑾觉得林如海这话也是老成之言。细细思量一番之后,有些迟疑的说道:“可是我的才学与伯父比起来,真是萤火之光与月辉相较,两者不可同日而语。我担心瑜儿跟在我的身边,我怕会耽误了他。”

    林如海摇了摇头,摆手说道:“子瑜过谦了。虽然你的心智城府未必如我,但你的思维方式却是连我也觉得惊诧的。比方说此次要重建的市舶司,你的条陈我也看过一回。只觉得当中某些细节实在新奇,是我想也想不到的。但细细考虑一回,这样的做法却比前朝的更为便捷通达。因此瑜儿跟在你的身边,只要能学了你的五分聪颖灵活,以后我来教导他更是事半功倍。”

    赖瑾被林如海赞扬的面色通红。他好歹也是多了几百年见识的穿越而来的后人,虽然城府学问未必能比得上这些在朝堂上浸淫了几十年的古人,但他也是有自己的优点和资本的。只是这种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优越感,被一位本身就可以算得上是巨人的前辈夸赞,怎么听都有种心虚的嫌疑。

    好在林如海并不理解赖瑾的心虚,瞧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也只是认为这孩子面子薄,不太禁夸罢了。当下又和他说了几句赖瑜今后教育上的事儿,又细细说了一回朝堂的局势。赖瑾还在林府上蹭了一顿中饭,方才施施然家去。

    赖瑾这厢刚刚到家,门房便来通报说薛府的大爷过来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赖瑾立刻吩咐先将人请到正堂上喝茶,自己也随后就赶了过去。

    他猜想薛蟠此番前来恐怕还是为了蒋玉菡的事儿。果然,薛蟠一见到他,就开口说道:“忠顺王爷又去我们家闹了。带了两三个膀大腰圆的小厮,非要把琪官儿带回王府。琪官儿死也不跟他回去,两人正在我们家园子里扛着呢!”

    赖瑾最先注意到的却是薛蟠说的“我们家”的字眼儿。心里细细琢磨一回,莞尔笑道:“我常日里在翰林院点卯,也见过同僚当中有修词典的。竟然不知道如今‘薛’字和‘柳’字竟然变成一个字了。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竟然明里暗里就说上‘我们家’了。究竟是谁家?是你家,还是他家?”

    说的薛蟠满面通红,心虚的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同你说正经事哩!”

    赖瑾嘿嘿一笑。不过对于忠顺亲王和蒋玉菡的事情,却觉得越发腻歪了。其实说句心里话,他对这两人都没什么好感。一个够三扯四还动不动就闹离家出走,一个又自说自话从来不懂得尊重人。两个人自腊月二十九相见到如今撕撕巴巴的好几个月了,依旧牵牵扯扯闹不清楚。他们不觉得烦腻,他这个外人都没耐心了。

    赖瑾想到此处,很是干脆的挑眉说道:“他们两个人的事儿,之前我们也不是不管。可是管到如今也没管出个黑白分明来,可见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就随他们去吧。”

    薛蟠闻言,很是不满的瞪圆了眼睛,粗声粗气的说道:“那怎么成。人好歹也是我们救回来的。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硬生生的拽进火坑吧?”

    赖瑾越发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一点儿也不想过去搀和他两人的事儿。

    薛蟠见状,只得生拉硬拽的求道:“你就过去一趟吧。那忠顺王爷狂的什么似的,也只对你忌惮三分。你过去瞧瞧,哪怕你一句话都不说也好。”

    赖瑾无奈,只得任由薛蟠拽着自己出了赖府。

    一路打马到了柳湘莲家。还没进门就听院子里一阵吵吵嚷嚷的,赖瑾叹息一声,推门而入。对站在院子当中的忠顺亲王见礼道:“微臣赖瑾见过忠顺王爷,王爷大安。”

    忠顺亲王闻言,脸上恼怒微微一收。有些尴尬的清咳两声,开口笑道:“原来是小赖大人,今儿下朝很早啊?”

    赖瑾面无表情的说道:“回王爷的话,微臣今儿沐休。”

    忠顺亲王一时无语。

    赖瑾目光又转到前头与两位王府家丁对峙的柳湘莲和蒋玉菡身上,轻叹一声。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王爷身份尊贵,王府中娇妻美妾无数,又何必一味纠缠着蒋玉菡不放手。传了出去,没的叫人笑话。只说王爷恃强凌弱,连个坏了嗓子的小戏儿都不放过。”

    忠顺亲王被赖瑾挤兑的一急,脱口说道:“琪官儿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戏子。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如今要抓我自己家的戏子回府,用不着小赖大人置喙吧?”

    一言既出,蒋玉菡脸上闪过一抹羞辱和难堪。苍白如纸的面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犹如上等的胭脂,越发瑰丽。他死死抵住双唇,却忍不住喉间的闷咳。忠顺亲王看在眼中,脸上闪过一丝关切。解释般的嘟囔道:“本王就不明白了。你在王府的时候,本王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也从来不让旁人欺负你,甚至都不许他们说一句轻狂的话。本王那点儿对不住你,你非得闹着要离府?你要是离了王府真能过好也还罢了,非得又弄得如此凄惨的模样回来了。可见没了本王的护翼,你区区一个戏子是活不下去的。既然如此,你乖乖跟本王回府就是了。你还闹腾什么?”

    蒋玉菡撇过脸去,一句话不说。惨白的脸面消瘦的身躯藏在柳湘莲的影子里,越发显得单薄可怜。

    赖瑾叹息一声,开口说道:“王爷既然喜欢蒋玉菡,就该让他选择他自己想过的日子。再者王爷家中妻妾无数,也并不缺蒋玉菡这么一个唱戏的——况且他如今也不能唱戏了。王爷何不行行好事,将人放了?”

    第2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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