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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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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泪 作者:羽大娘

    第7节

    赵央诡计得逞,乐得清閒,随便挑了块地方便坐了下来,斥斥喝喝指挥著可怜的大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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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泪(25)正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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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驻守军营的长风被紧急召至小屋,看过脉象後确认纪敏只是兼程奔波导致体虚气弱,身子底倒是无啥大碍。听了长风的话後,列丹弓悬在心头的情绪这才松缓,也才发现纪敏衣襟下似乎藏有一物。

    列丹弓伸手探入纪敏衣内,摸出个油布包,解开包裹上紧系的绳结,打开後竟看见一纸火漆密封的信函。

    「这……」楚云溪站在一旁,瞧见此物当下一愣。

    一屋子的人除了楚列二人外,只有长风惊讶下小小地啊了一声,其馀人等皆是不明所以,只感觉屋内骤然间被一股沉重的气氛所笼罩。

    信函甚是普通,是一般常见的样式,不普通的是信函上头的那枚火漆印,印记的图腾是皇帝赐给列辰所用,当年下赐此印时,皇上甚至表明了无论是否为军国大事,只要老将军用上了此印,那麽纵使千里关外,各地驿站均须视同皇令,百里加急不论昼夜地直送至帝王手中,违令者斩。且不管信上所求所告者为何人何事,皇帝无不允诺,绝不质疑。

    这枚火漆印,列辰至今只用了三回。

    十五年前承武一战,主领大军的是已故太后的亲儿,在京城内,他是嚣张跋扈的尊贵王爷,就连当年的皇上看著太后的脸面,也得容著这异母兄弟三分。那年,王爷自缨请命,愿往承武与敌人一战,硬是夺了列辰在三日前皇帝钦令授予的帅位。不单如此,行兵出征後刚愎自用,治兵领将乱无章法,明明只需数月便可结束的仗,硬生生拖成了一年。一年之中因为王爷决策错误,枉死的将士、无辜的百姓,在其军权之下,却成了一笔又一笔的捷报战功。若非有列辰苦苦劝谏,甚至不惜忤逆王爷无数次鲁莽之举,承武一战,怕是不仅仅只是多拖了一年,或许因而成为朝廷边防上的一个破洞,以致堤溃水崩也不一定。

    然而无论列辰如何相劝,都只是一时甘露,最终的问题还是出在王爷握在手上的军权。於是,那一年,列辰第一次动用了这枚火漆印,修书上奏天听,二十日内拔了王爷的军权,而信上款款罪状,最终夺了一个王爷的性命……与太后悲伤欲绝的骤逝。

    第二次,火漆印悖逆了圣上的旨意,将一个无名无姓,被深囚禁宫内的青年,从御赐毒酒中救了下来,贬谪远地。没有人知道这个青年是谁,而列辰……也从未跟任何人提及个中缘由。

    第三次,则是三关之危,奏请朝廷急调兵马立即赴援。却没料想到自己的么子竟混入军旅,行了奇险之招意外救了三关之急。

    而这一次,火漆印送交之人,并非皇上,而是自己的亲儿。用上了火漆印,只为让列丹弓知道,情势是多麽危急与险恶,无论是否愿照著列辰信上所书的办法行事,都需尽速做决断,不可片刻耽搁。

    列丹弓揭了火漆封印,抖开书信匆匆一览……

    「天哪!这──」

    骤然丕变的表情、掩饰不住的错愕,竟在列丹弓的脸上交错。

    屋内挤满了一堆人,却一个个都秉住了呼吸,空气中凝重的氛围更加深沉,一群人全都静静看著列丹弓的神情,和他的反应。

    列丹弓浏览完信上内容後,痛苦地闭上眼,努力平稳自己的气息,双手捧著列辰捎来的信函,恭敬地递予楚云溪。他的手,在抖……书满墨字的白纸,也在颤抖……

    「父亲说,待你看完此信後,一切事情由你决定。」

    列老将军没派部将送信,却要个随行军医衔命奔波、信上豔红的火漆印、列丹弓迥异的反应……

    楚云溪的心中,似乎早有觉悟。他没有接过列辰的信,而是带著不知该让人如何形容的表情,淡淡地问了一句:「信上可有说,宫里的人……何时会到?」

    「你──」列丹弓倒抽冷气,把夹在指尖的信纸一角揪抓得几乎要破损。

    「这种结局,并不意外,不是吗?」一如楚云溪镇定的外表下,他的内心,连自己都意外地平静。

    无怨、无恨、无悲,或许……有那麽一些些叹息……

    叹史册中载了无数皇子的命运,真落到自己头上的这一天,竟只觉一丝无奈。无奈这仿若无形绳索的宿命,竟也将他牢牢栓缚、收紧,最终夺去他的性命。

    「大哥?将军?你们到底在搞啥鬼……耶耶耶?小心!」

    巴铁一拳擂在列丹弓肩头,本只是要讨个答覆,没料到自个儿稀松平常的一拳,按往例早给将军轻松闪去,却将列丹弓推弹而出,连退数步都没能稳住身形,直往地上倒去。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巴铁错愕,伸手要把向後倒去的列丹弓抓回,却因惊讶而失了平素的敏捷,连个衣角也没搆著。

    一屋子的人,眼睁睁瞧著列丹弓跌在地上,先前因为两位主子异常的态度而涌起的不安,因为这一幕,化成了不详之感。

    火漆封信的纸,飞脱列丹弓的指尖,摇曳於屋内浮动的气流,飘呀飘地,落到了长风面前。

    长风伸手一接,老将军劲笔疾书力透纸背,许多笔划几乎分不开地纠结在一团,潦草得就连自幼长於将军府上的长风,都快要认不出老将军的字迹,不难想像,这封信是在多麽匆促的状况下急笔而成。再仔细瞧纸上内容,却竟然、竟然是……是……

    「天啊!皇上他……他……」

    「他什麽啊他?你再不快说老子揍死你。」巴铁提肘威吓,不识字的他只觉得那张纸上东一团黑西一团黑,更是急得不得了。

    长风偷看了眼楚云溪,得了允诺後这才开口道:「皇上下令,近日内派使臣赐毒酒给流放南疆的前太子,命其自尽。」

    「什麽?」巴铁眦目欲裂声如洪钟,恨不得夺走长风手上的信函踩个粉碎。

    「这皇帝老儿是疯子吗?大哥是谁?是他自己的儿子,父亲杀儿子?这哪们子的鬼道理?」

    长风听了这话,不禁苦笑。

    是啊!亲父杀儿,岂不违逆天伦?常言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何况人乎?

    只不过这再寻常不过的道理,是平民百姓们的道理,却不是皇家的道理。

    生在皇家,再荒诞的事,也都不那麽荒诞。只要撞上的是「权」这个字,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权字当头,父子不再只是父子,更是君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若不死,便是大罪、是违逆之罪。

    沉默,萦绕在欢乐惯了的小屋之中,直到楚云溪开了口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丹弓谈谈。还有,长风你去找朴晋来,让他在屋外候著,我有些事情要吩咐他去办。」

    「遵命。」

    长风躬身而去,不忘把仍在忿忿不平的大个子也推到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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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泪(26)正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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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所有人接退出屋外,楚云溪走到列丹弓面前,半跪在他的面前。

    「老将军信上怎麽说?」

    「……」

    不见列丹弓有所回应,楚云溪勾起他的下颚抬起那张垂首深埋的容颜。「丹弓?」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列丹弓的眼眶滚落。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丹弓……」

    「都已经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为什麽还要夺你性命?为什麽?」

    楚云溪抿唇苦笑:「你这问题,我还真不知该如何答覆。」

    要让问题永远地从世上消失的办法只有一个──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楚吕向来把这当作信条,所以他杀皇族、削封藩、克北疆、盪南乱。在他眼中,敌人就彷佛是那野地里蔓生的杂草,只要留其一线生机,纵然是千顷良田,也都将为杂草所丛聚──哪怕这株草,是他的亲生儿子。

    两人相对无言,鼻尖呼出的气息拍打在彼此脸上,楚云溪墨黑的眸子沉了沉,带著歉意闭上了眼帘。

    「怎麽了?」列丹弓问。

    「我……」咬咬牙,骤然睁眼,将列丹弓紧紧抱入怀中。「我舍不下你……舍不下……」

    换作遇上列丹弓以前的自己,或许能默默接受这违逆不了的皇子宿命。可如今,他贪生了、他害怕死亡了。多麽想延续这段日子以来,与这人相处的美好,就算并非两情相愿,可至少能以一个挚友的身分,与他切磋武艺、与他把酒言欢,与他并肩仰躺漫天星子下,静看星辰推移的欢喜。

    他……不想死……

    若能与这人相伴,他可以不要太子之位,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可为何,父皇连这小小的希望都要将它熄灭?自己究竟碍著了父皇什麽?竟连一条命也吝啬施予自己的亲儿?

    咸咸的泪,溃堤似地在楚云溪脸上纵横。

    两个对泣无语,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对彼此的不舍,与浓浓的情。

    唇,一分一厘地拉近了距离,似乎从相见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在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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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临幸列丹弓後的某一天──

    「你便是列家么子?」

    「微臣不才,正是列家末子,列丹弓。微臣列丹弓,见过太子。」

    「不愧是列老将军的儿子。」

    「什麽意思?」

    「之前我也曾误会你,直到方才见了你,才知道自己错了,你不是传言中的佞幸之流。」

    大殿之上,为救重臣他不惜孤注一掷,将自己当成了牲口,献祭给贪婪的王──

    「大人们得罪了,晚辈只想的出这法子来保你们性命暂时无忧,待会无论有多痛都请各位尽量放软筋骨,还有切记保持身躯舒展勿扭曲移动,晚辈才能避开致命处下手。如有万一……还请黄泉路上不要忘记我的脸,化做厉鬼或投胎报仇,晚辈绝无分毫怨言……」

    那白衣轻动犹如天仙下凡,剑身银光闪动,像条银带随风飞舞,比那倾国花魁的舞姿多了十分的艳丽、添了百分绝尘未染的纯,仿若传说中瑶池的蟠桃仙酒,连仙人都要醉倒。

    可自己只看到一个少年,扛著宴席群臣不齿讥讽的目光、扛著帝王贪婪掠夺的凝视,用薄如秋之枯叶的身躯,战战兢兢地舞著。

    舞著那柄长剑、舞著醉人身姿,舞著……枯叶坠地身不由己的轻叹。

    那一晚,宫柱暗处,楚云溪抛去礼法束缚,等著少年,只为了一句劝阻,却被少年当头浇了桶冷水。

    「你有什麽能力与他抗衡?你又能改变什麽?连万民你都能闭眼不闻不救,区区一个列丹弓又算得了什麽?

    你可知道,今日鸿门宴席,木桩上的老臣们不过是提味的小菜,背後真正的利刃,指向的是树大招风的列家军、指向的是边关戌守的无辜将士与边民百姓。丹弓若是不服、若是不救,死的不仅仅只有你看得见的那些老臣,王上不仅要彻咱们列家的权,还要夺列家的兵。一但到了那种地步,边关无人能守。外敌虎视眈眈,倘若一朝边关被破,送命的将是无辜的黎民百姓。

    你一个太子,连自己的百姓都不顾,拿什麽来阻止我?」

    字字椎心,字字控诉,震得自己无法言语。伸了手,想要拉住那暗夜里显眼的黑,却连边也没能搆著,茫茫然看著那耀眼的黑离开冰冷的石板地,再次踏回柔软的兔毛地毯。

    英雄泪(27)

    (27)

    东宫殿内,少年翩然而至,说了一个足以颠覆二人命运的故事──

    「微臣有一事不明,恳请太子赐教。」

    「何事不明?」

    「微臣前些日子遇到一个坐拥万贯家产的富豪,他穿著最华丽的衣服配戴最精美的饰品,乘坐著最昂贵的画舫去游湖。游赏间替他撑船的舟夫失足落了水,这富豪明明水性不差,可却迟迟没伸手去救那名舟夫,任由他载浮载沉在水中挣扎。微臣恰巧也去那湖上游玩,救下了那名船夫,可微臣不禁觉得奇怪,倘若当日没有碰上微臣,那富豪失了舟夫谁来替他撑船?谁来把富豪安然地送回岸上?」

    「於是微臣便问了那名富豪,说是你这麽做可能连命都不保,毕竟这湖上也不是时时都有人经过来搭救你,倘若万一今日没遇上我,你难道就这麽任由那舟夫溺死,而你自己也飘浮在这湖面性命堪忧吗?」

    「说下去!」

    「结果那富豪回答微臣,说他确实想救那舟夫,也有能力救起他。但如此一来自己便不得不沾湿自己的衣裳,也会弄脏了这条精心打造出来的画舫,倘若万一中的万一,这画舫因此而受损,翻了、沉了,那他自打幼年起便梦想打造出最富丽堂皇的画舫便要毁在那舟夫的手中,到时候他又该如何是好?」

    「那麽……你是怎麽看待那不施援手的富豪?」

    「微臣以为,这个答案在微臣踏入太子殿的那一步时,便给了您答覆。」

    「微臣已经给您答覆,那麽殿下您呢?微臣,想亲耳听到您的答覆。」

    「那个富豪会这麽答覆你:『他会救!哪怕船翻溺水他也会救,用他的生命用他的一切,去救那落水的舟夫。』」

    於是,他反了!

    平生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违逆了自己的父亲,当今的皇帝──

    「平南乱、荡匪寇、夷东四郡之内乱,我朝近年来已被国内纷乱消耗许多气力,刻下呼延一族并未兴兵南下,倘若我朝先行攻伐,不正好给足了他们起兵对抗的理由吗?儿臣恳请父皇多疼惜我们的百姓,勿率意大兴兵戎啊!」

    「罔顾百姓生死率性而为、荒淫无道屡兴兵戎、纵容奸臣滥施刑责、强徵重赋逼死臣民……这一切的一切早已不是罪不容诛便可一言蔽之。而今,您却又想将百姓推上死路换取您那所谓的光荣战绩?还是想拿百姓的骨血来换城池的数量?您想得到的究竟是什麽?权势早已经将那个当年抱起儿臣,信誓旦旦要缔造强国的父亲吞噬。您现在究竟在做什麽您自己清楚吗?明白吗?您这麽做只是让更多的人民无辜送命、只是让一个个年轻的生命葬送在您那可耻的欲望之中。您这还算一国之君?还算天下黎民之父吗?您,早已不配做一国之君!」

    天牢内,少年怀搂著美酒与他被迫下厨做出的酒菜前来──

    「我被关到这,难道你不开心?」

    「我……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开心……」

    「前几天你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富豪如今因为救了舟夫而深陷狱中,别说你不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

    「你眼底的渴望,我已用自身安危做出了答覆,如何?这样的太子,是否值得你效命?」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一棒子打翻我琢磨了一辈子的计画……都是你……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知道有多平和。嗝……可是,不後悔遇到你,这可是真心话喔,太子殿下。」

    「我不管你是太子还是庶人,就算是罪人也无所谓,从今尔後我列丹弓就只认你一人为王。哪怕是要我下地狱杀万人,只要是你的希望,丹弓都会亲手替你完成;做你手中开疆辟土的剑,直抵敌人咽喉。不过你可得好好做……嗝……做一个让百姓称颂的圣君……约定了……」

    发配南疆,心情郁滞之时,也是这个少年,从郁积的心结中拯救了他──

    「当年,皇帝为此设宴庆功,领头功的不是带军征伐的将军,而是这一切事端幕後主导之人。此人睿智忠义,京城百姓无不景仰称赞,道是此人倘若登基,则天下太平、海晏河青。这个人虽然从未踏上南疆的土地,却凭著展於纸上地形图,精准无误地判别南蛮可能设陷攻击之地,就连对方兵败逃窜窝身之处,也判别得分毫无差。也因为我朝将领有了此人相助,方得以在半个月内攻克南蛮,取下贼人首级,光耀帝王威仪。」

    「这个人,皇族,高贵而聪慧,姓楚,名云溪。皇帝陛下的亲儿,我朝尊贵的前太子殿下。就是你──楚、云、溪!」

    「我这麽说,只是要你认清真相,不让你逃避。无论你自责也好、愧疚也罢,时光不能倒流,做过的事情确实无法挽回,但我们可以弥补。倘若往後你能还这片土地数十年不受战火波及,就是对枉死之人最大的安慰。因为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族人,都将受惠於你的德政,而拥有属於他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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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唇摩娑渴求著更浓烈的交缠,列丹弓混沌的脑中突然劈下一道银光,惊醒陷溺在这片温柔中的思绪。

    列丹弓红著脸推开楚云溪,两手捂著发烫的脸小小地叹了几声,小看了楚云溪对自己的影响,居然在这种急迫的状况下发什麽绮丽念头。

    「唔……」

    「丹弓……」试探的语气传来。

    昂起头,列丹弓脸上红潮未退,发窘地咬著下唇道:「都是你,这时候发什麽情?害我也跟著头昏。」

    「噗哧。」

    原以为列丹弓的反应是拒绝,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竟出乎意料。

    「笑什麽笑?都快没命的人了还笑?」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列丹弓呶呶嘴,脸颊的红晕又深了些。「怎麽可能不喜欢,我还怕你嫌我。」

    「嫌你?」

    「我可是上了你父皇龙床的人,如今又来对你说喜不喜欢的,你还要吗?」

    楚云溪撇过脸,不敢直视列丹弓的眼,嗫嗫道:「之前我说,不愿强迫你,可还记得?」

    列丹弓笑答:「自然记得,我也说了,若你觉得是在迫我,那麽掉个位置换我拥有你也并非不可。怎麽突然提起这个?你不是老逃避这个问题吗?」

    从天日起,这段对话再也没出现在两人之间,二人也没有什麽亲腻之举,标标准准的哥儿们相处,彷佛这段对话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我愿意……」

    「啊?」

    「笨小弓,什麽时候了居然还有閒情逸致谈情说爱?」微弱的讽刺声从床榻上发出,让楚云溪更加尴尬。

    「纪敏你就不会继续装晕吗?啧!」列丹弓啧了声,勾下楚云溪的脸,在他唇瓣印上一吻後,起身走向床边,查看纪敏的状况。

    纪敏纵使体虚气弱,仍不改毒辣本色,白了眼红晕未褪的列丹弓,哼道:「我若还继续昏下去,你的男人就要送命归西了。」

    「啧,嘴巴还是这麽毒,真不知三哥怎麽受得了你。」

    「哼!少拿丹颺开玩笑,否则我就让你眼睁睁看著喜欢的人死掉。」

    列丹弓换上讨饶的表情,笑著:「好啦,纪哥你最疼我了,快说,你有什麽好主意?」

    「扶我起来……」纪敏吃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就像是被卸了骨头似地,竟然一分力气也无法施出。

    「嗯。」

    列丹弓一言将纪敏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在他示意下,伸手探入腰袋内暗藏的小巧银盒,打开盖子一瞧,只看见两粒不起眼的药丸。

    「这是……」

    「断魂丹。」

    「毒药?」

    纪敏点头,「没错,是毒药。」

    列丹弓气得直跺脚,「爹跟哥让你没命地赶来,就只为了要让云溪吃这什麽狗屁断魂丹?」

    「直呼其名了吗?」纪敏浮露暧昧微笑。

    「该死,纪哥你别闹我。」瞪。

    纪敏没搭理闹脾气的列丹弓,眼眸一转,直视立於列丹弓背後的楚云溪。「太子殿下,太老爷的信,敢问您看过了吗?」

    「没有,不过大致上可以猜出。」

    「那好,草民纪敏,现在要转述老将军的一句话,还请您听完後给我个答覆。」

    「请直言。」

    「您是打算接受皇令一死?抑或吞下我研制的断魂丹讹死入军?」

    「讹死?」楚云溪凝视著纪敏的双眼,琢磨著此人话语间的可信度。

    「是的。」纪敏手指银盒,继续说道:「三五日後,京城来的使臣便会抵达此地,御赐的毒药我不知药性,加上这里地处偏远,若想及时救回你的性命是绝无可能,更何况随使臣而来的太医将会亲自验尸,确认殿下确实死亡後才会下令收尸入殓。再者时间紧迫,无法找到一具与你身形相仿的死囚来个偷天换日之计,所以我们只能走下下之策,兵行险著。」

    「纪大夫的意思是……」

    「我的想法很简单,使臣来後,你接下御赐毒药,在饮下毒药之前,让列丹弓想办法弄出一场混乱。在这混乱之中你便藏起毒药,然後将这断魂丹吞下,一来这中毒症状短时间内大同小异,太医在混乱之虞怕是也没那功夫判别真假,只要等他们认定太子已成死尸回程秉告朝廷之後,我再将你救醒,接下来这天下之大,便任您展翅翱翔。如何?愿意拿你的命,赌你自己的未来吗?」

    列丹弓悄悄靠到楚云溪身边,执起他的手合握於掌心,道:「如纪敏所言,现在有一个岔口,定下後便回不了头,云溪,你要选哪一条?一是你诈死入军,静待时机一举成功;一是你接下使者给你的毒药,你服下後,丹弓立即刎剑陪你上黄泉。」

    依著父亲在信中所书,讹死埋名等候机会,虽不光彩,却是躲过此劫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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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油灯摇曳著萤萤之光,虽然微弱,却依旧努力地在空气中燃烧跳动。

    纪敏和列丹弓二人,几乎是秉住了呼吸,在等另一个人开口,在等……他的抉择……

    就在灯油几乎要燃尽之时,楚云溪被列丹弓握在掌心的手,颤抖却也坚定地,定下了他的答案。

    「不,我们都要活著……都要活著……」

    英雄泪(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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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四天後,威平营扎营之处,由地方戍官带头,领来了一批来自皇城的队伍,为首的,竟是新太子楚勤的人马──成松。

    「唷!列将军。」一袭蓝金镶边的绿袍,象徵了此人位列一品的身分。

    成松抱拳拱手笑得客气,下颚一抬,立刻有随从侍卫机伶地捧来个盒子,揭开盒盖子後,里面满满的金元宝成色十足,果真重礼。

    列丹弓见这大礼,面带笑容作场面地将盒子推回成松面前,道:「成大人客气,只是这礼也忒是大了些,丹弓可不好收啊!」

    成松复又将盒子推回给列丹弓,捻须笑道:「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给将士们添菜打酒,希望将军别推却了。」

    「既是给将士们添菜打酒,那丹弓就代威平营下众将士们,谢成大人美意。」

    「呵,好说好说。」

    列丹弓一挥手,旁边小兵躬身收下那装满金元宝的盒子,向旁边退去。

    「这军营地处偏疆,还望成大人不嫌弃,请。」

    「多谢将军。」

    将成松迎入帐内,放下帘帐阻挡外边负责护卫的士兵、仆役,与随行医官。

    成松虽是楚勤的人,列丹弓也不过是个才二品的将军。

    论年纪,列丹弓比他儿子还小;论官阶,成松是上官,用不著对他如此客气。会这麽又送礼又客气,为的自然是列丹弓背後的列家军。

    若想自个儿拥戴的楚勤他日能顺利登上帝位,就不能不拉拢掌有军权的列家人。因此他这身负皇令之人,在执行诏令前必须场面上地先来这威平军营打声招呼。

    列丹弓斟了杯茶递予成松,满脸疑惑:「成大人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贵事?」

    成松接下茶杯却未饮下,捏在指尖转动把玩,压低声音道:「本官此行是奉皇上命令前来。」

    「喔?丹弓悉听尊教。」

    「赐死前太子楚云溪。」鹰般锐利的目光,牢牢钉在列丹弓的脸上,捕捉他的每一分反映。

    「什麽?」

    握著茶壶柄的手大大一震,片刻後震惊散去,颓败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久久无法言语。

    成松撤下警戒的目光,一抹果如预料的神色闪过他的脸。

    满意,非常满意,满意於列丹弓刻下藏不住的心意。

    早在皇令下诏後,太子楚勤便差派死士严守从前支持楚云溪的大臣们府外,将军府自然也在戒备之内,以防消息在成松抵达南疆前走漏,而让那些前太子的人马有任何偷天换日、暗度陈仓之机。

    然而成松毕竟长年在黑暗的朝堂上翻滚,虽明知太子做了严防理该是滴水不漏,却依然要试试列丹弓──这既是列家人,又是被皇上派来护送前太子流放的人──是否在自己开口前,已经知晓他此行之目的。

    试验的结果,成松大大地满意。

    列丹弓的错愕、震惊,与颓败,在在透露出对自己有心想追随之人,於历经废为庶人流放南疆,却仍躲不过皇子被赐死之命运的无力。

    列丹弓眼眸间有些失焦,转头看向成松,口乾欲裂声音嘶哑地问:「何时?」

    成松停下把玩酒杯的举动,仰头将那杯微凉的茶汤一饮而下,置杯於案。「就这两天。」

    「可否……容我些时辰,孝敬太子爷最後一膳?」

    成松面露为难,又佯装不好推却其要求,支支吾吾了好半会後方道:「明日卯时一刻,时辰一到便需行刑,不可再晚了。」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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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松前脚方踏离军营,列丹弓便被巴铁等人团团围住。

    「将军!」巴铁声如洪钟,吼得人人耳膜俱是一震。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难道就这麽眼睁睁地看著大哥死吗?」

    列丹弓同样气愤难耐,震臂指著离去的大队人马。「你要如何与这些人相抗?」

    「大不了咱哥儿们劫囚。」纪平舞拳喝道。

    「劫囚?」列丹弓闻言冷笑。「就算你劫走了人,可人要往哪藏?你们要往哪躲?家人也将被诛连冤死你们可有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只需皇帝一道命令,除非你们躲到老死,否则终有被擒获的一天。就算你们运气,躲到老死也无人认出,可你们的志向、你们的抱负,难道甘愿这般被扼杀吗?」

    伍桂不服,推开前面的纪平跨步向前,「将军难道就没有法子救大哥吗?」

    「有。」

    「真有?」

    「太好了。」

    「就知道将军定有办法。」

    一个字,像是高烫的火焰,沸腾一颗颗鼓动著热血的心。

    列丹弓看著这群粗汉子藏不住的欢喜,心下一沉,提手制止了他们的鼓噪。

    「今晚亥时一到,你们便换装劫人。」

    巴铁拧眉反问:「可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劫囚?」

    列丹弓摇头苦笑,「所以要换装,换南疆蛮子的装。」

    「蛮子?这儿哪来的蛮子?不过就是些散居的部落罢了。」伍桂挠头,转头看看小狗小猪两兄弟,见他们也一头的雾水猛地摇头。

    这两兄弟一胎双生,相貌极为相似,若不是他二人刻意在言谈举止间做了些区隔,就算是伍桂这群朝夕相处的哥儿们,怕也是难以辨别究竟谁是狗儿?谁又是小猪?

    这二人本姓卫,哥哥叫「卫枸」、弟弟叫「卫洙」。本来这名字倒也平常,可败就败在他们姓卫,这连名带姓地叫起来,就成了「喂狗喂猪」。也因此他二人老为了名字的事情被旁人拿来取笑,不过这兄弟性子倒也开朗,非但没觉得名字被人讪笑有何不好,还说这名字好记又不易忘,回本哪!

    二人初编入威平军营,某天例行点兵时恰好列丹弓前来,听他二人名字时拍桌起身,大喝:「好!喂猪喂狗,就是不喂敌人,更不畏惧敌人,这名字太好了!」

    这句话,震得他二人胸口发麻,也从那天起,原本只打算用自己的命换些军晌安养爹娘的想法,被重重震碎。想成为够资格站在将军的人,这个念头让他们在未来成了让百姓赞佩的「二卫将军」,在多年後那悲壮惨烈的商山一役中,用他们的骨血拼出王朝长达六十多年的安和。

    不过在此时,他们还只是个十六七岁,被列丹弓等人小猪小狗喊来喊去的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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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来的蛮子?」伍桂得不到回应,耐不住性子又问了遍。

    「你们。」

    「我们?」

    伍桂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问:「难道你要我们装成南蛮,假意越界来犯然後藉机劫走大哥?」

    「正是。」

    此言一出,众人热血鼓噪,最先提出问题的巴铁却异常沉静,低头思索。

    「巴铁哥!」伍桂用肘子撞在巴铁的臂上,不耐烦地催促:「没时间了,咱们快去准备准备,晚上好把大哥给救出来。」

    「等等!将军呢?」

    巴铁抬头一看,哪还有半分列丹弓的影子?

    「将军说他不能参与,得按规矩给大哥送上最後一餐饭。」

    「规矩?送饭?」

    心中的疑惑越滚越大,搞不好……

    「快走,再不走大哥就要没命了!」

    搞不好什麽没容巴铁慢慢厘清,伍桂纪平等人领著一甘士兵等著他指挥。列丹弓又走得不见人影没得问,只能憋著满肚子的疑问开始打点起接下来的事情,比方该在哪拿南蛮族的衣裳、或是该在哪伏击等等。

    然而,心底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萦绕──

    佯装南疆人伏击朝官,岂不是更给足了朝廷血踏南疆的理由吗?这里并无外患更没有什麽残虐的蛮子,将军怎麽会狠心将这些无辜的百姓往刀子口送?这不是将军的作风,可是他怎麽会下这种决定?怎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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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泪(29)

    (29)

    夜,缓缓推移,茅草屋外以百步为距,满满绕了一圈士兵。名义上是守卫,实际上则是防乱防逃,防人生乱滋事、防罪人趁机潜逃。

    屋内,纪敏手持书卷端坐在角落,藉著烛台微弱的火光翻看。

    「要不要我把房子让给你们好办事?」

    「咳咳咳……」楚云溪冷不防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噎著。

    「怎麽,难道你们还没?」这会儿换纪敏愣了。

    置卷於案,纪敏愣愣地看著楚云溪,「真得还没?」

    「没……咳咳。」楚云溪假咳两声,掩饰尴尬。

    「太珍惜了所以没有下手吗?还是……因为小弓上过龙床所以有疙瘩?」纪敏的语气变得尖锐寒冷。

    楚云溪笑笑,心道这纪大夫果然如列丹弓曾经描述过的一样,宠他宠得比列家哥哥们还凶。「不,是怕!」

    「怕?」

    「怕放不了手……而我,却是没有明天的人……」

    太子被废庶人流放远地,只有两种命运,一是死;一是在流放地过完下半生。倘若跨过了他与列丹弓之间相隔的那条线,他确实可以得到慰藉与幸福,但这种爱却很自私。依列丹弓的性子,自己被赐而亡定不独活,那麽他这本来就没有明天的人,却拉著另一人陪葬;若是後者,平淡渡完此生,有伊人相伴情深意浓,然而列丹弓有的是壮志凌云的气魄、有的是挥军万里的能力,他不能这麽自私地拴住一只本该展翅飞腾千里九霄的大鹏,当他一个人观赏用的宠物。

    楚云溪未出口的话,纪敏懂了,叹道:「你是真的爱他。」

    倘若连本质是自私的爱都能够割舍,愿用自己性命换对方一身自由,将自私化为无私。那麽即使未来这男人登了帝位,也不会将小弓置於佞幸之流,让他背负一身骂名。

    「有你这话,我便不用再担心了。」

    其实,列家上下对於丹弓追随楚云溪反对最凶的,正是纪敏。若仅只是君臣相随,他不会置喙,但纪敏反对的是两人间无意滋生的情愫,无论楚云溪是太子是罪人是皇帝,世人不敢对他泼的脏水,通通都会往列丹弓的身上泼,一如小弓委身入宫街坊巷议的下流言语。

    不同的是列丹弓舍给皇上的只是身子,舍给眼前这男人的,却是赤诚的心。而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辜负列丹弓的心。

    看著楚云溪,纪敏不再怀疑,这男人定会护小弓一生,哪怕用他的命。

    「我出去帮他,省得你没被毒药毒死,却给小弓的烂手艺弄死。」纪敏带著笑推门出去。

    「多谢!」楚云溪苦笑点头。

    再过几刻,便要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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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蹲在灶前又是忙著添火又是忙著翻动锅铲,还乱无章法地指挥朴晋等人切菜炖汤。

    一会儿唉唷一会儿喊烫,掌厨的人尖叫连连,行军打阵也没见这人如此乱过,想来「行大事如烹小鲜」这话说得不对,该说这厨房之事难过打仗,要不然这指挥若定的将军,怎麽会连切个菜都险些把自个儿的手指头给剁了?

    纪敏见著这幕笑得不可遏抑,挥挥手让朴晋等人通通退了出去,挽起袖子用菜刀把那些被大将军肆虐过烂菜全都扫到一边,抓了把洗好的青菜俐落地切成了段。然後夺走列丹弓的锅铲把锅子里乌漆嘛黑不晓得是在烧什麽的鬼东西勺起来,放了些菜油後将青菜下锅翻炒几回,没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已然上桌。

    甕里放了水养著的鲜鱼也在纪敏的巧手下刮鳞烹煮,甜中带酸的口感衬著鲜嫩的鱼肉,就连负责掌厨料理的成玉等人也不得不佩服纪大夫的好手艺。

    但凡被列大将军肆虐得惨不忍睹的菜肴,全给纪敏扔在一旁全部重做,唯独乾巴巴黑焦焦的一盘鱼乾被留了下来。

    列丹弓垂著头指著那盘鱼乾,「纪哥,这个留不留?」

    「留著吧!」

    列丹弓两眼一亮,大喜:「所以说我的手艺也不太差嘛!」

    纪敏白了眼,冷冷道:「因为只吃这盘还死不了人,而且我累了,懒得多帮你再做一道。」

    「嘴巴真坏,亏三哥受得了……」捧著那唯一一盘他自己弄出来的东西,瘪著嘴委屈低念。

    「你说什麽,嗯?」

    浓浓的威胁声从前方传来,列丹弓打了个冷颤,堆了满脸的微笑讨好道:「我说三哥真是了得,有纪哥这麽个贤会的好媳妇,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大床,三哥真幸福,喔呵呵喔呵呵。」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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