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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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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自己转让了 作者:流年忆月

    第10节

    他要跟谢锦程分开,然后带上防狼喷剂,一旦谢锦程使坏,他就一个过肩摔、再一个回旋腿、再再……还有什么招式来着,对再来一个降龙十八掌,把谢锦程轰到火星去!

    他气冲冲地抓起公文包,收拾今天要用的材料,转身就要出门,突然想起昨晚跟李嘉茹聊的案件,好像这案件跟谢锦程有点关系,不打声招呼又不太好,于是他又咬牙切齿地踢开房门,把刚被吵醒的谢锦程拽起来,拎着衣领大声嚷嚷:“你弟提的那个案件我接了,先说,那是别人找我代理的,不是我主动的,所以你别误会,以后也请称呼我一声‘时大律师’,不用谢。”然后甩开一脸懵的谢锦程,走到房门口,头也不回地道,“桌上放的糖水是馊的,你最好吃多点,多拉几次肚子!”

    时陌满脸怒气地摔门出去,谢锦程无神地凝视了房门很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无奈地扶额,走下楼看所谓的发馊糖水,只见一锅新鲜的绿豆糖水散发阵阵清香,热得烫手,根本就是新做的。

    明明贴心地为他准备了早餐,还死不承认,真是口是心非的。

    桌上还放着案件的起诉状,恰好是谢展宏提到的那个案件,谢锦程拿起大致看了一遍,倏然目光凝重地握紧了诉状。

    东信资产管理公司常鸣分公司诉长南省文城房地产有限公司、长西省文城房地产有限公司,金融借款合同纠纷。两个文城因要做房地产项目,向银行贷款18亿元用于资金周转,但到了还款日期后,两公司并未还款,银行多次追讨债务,公司置之不理,银行便将债权债务转让给东信资产公司,东信资产公司遂提起诉讼。

    案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时陌的心。

    标的额18亿……这是什么概念?按照本省的律师费计算标准,律师费税前能拿到18千万,税后12千万。有了这笔钱,时陌就能偿还所有欠款,从此远离老狐狸,买房买车,走上人生巅峰。

    时陌昨晚就是被这笔金钱吓傻了,他仿佛看到了印钞机,不停地翻滚一张张赤红的人民币,看得眼花缭乱。巧的是,这个就是谢展宏提的案件,他既能拿到巨额律师费,又能在某一程度上让谢锦程父亲刮目相看,一举两得。他想到了幸福美妙的未来生活,不用干家务,不用伺候谢大少,不用担心上洗手间会疼……多么惬意、舒适。

    时陌走路都跟要飘起来似的,心情特别愉悦,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律所,对着手机计算器按个不停,把未来的账目规划算得仔仔细细。刚算完,李嘉茹便来了,签订合同后,李嘉茹一边收拾合同,一边道:“我一会就要去机场了,申请财产保全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们副总经理。”

    “放心吧,我肯定会办好的。话说回来,你们有意向要找哪个保险公司作担保吗?”

    “这倒没有,我们都是由律师来定。你有什么好的保险公司推荐吗?”

    时陌想到昨天刚好收到华泰公司案的材料,今天正好要送过去,趁这机会卖杨萍一个人情也不错,他笑着推荐:“华泰保险公司怎么样?”

    “没问题,你来决定,”李嘉茹非常放心,她看了眼手表,讶异道,“不好,都这个时间了,我得去机场了,有什么再电话联系吧。”

    “好,我送你到门口。”时陌送李嘉茹到律所门口,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贴心地帮她放行李,打开门,“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谢谢,我走啦。”李嘉茹隔着一扇紧闭的车窗,与时陌挥手作别。车子缓缓启动了,李嘉茹视线却始终停驻在时陌身上,看着他走回律所,看着他消失在目所能及的地方,然后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少女的春心一旦萌动,就再难停止,好像整个世界都因此变得绚烂多彩起来,心脏只为他而怦然跳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时陌开朗的笑容,好像没了时陌,阳光都变得灰暗了。

    喜悦的心情控制不住地从脸上溢出,她忍不住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欣喜地说着:“爸,事情办好了,合同也跟时陌签了,谢谢你。”

    “哎哟不得了,闺女,你这是谢什么?”她父亲乐呵呵地调侃起来,“是不是谢老爸给你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爸你胡说什么呢?”李嘉茹满是嗔怨,却掩不住喜悦而上扬的语调。

    “我胡说?听听,咱家闺女都帮外人不帮老爸了,要是哪天把你嫁出去,你不得胳膊肘往外拐?”

    “爸……”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你多跟人家好好相处,把那些坏习惯改改,给人家好印象。这案件可是给你们拉红绳用的,要好好做,多沟通沟通。”

    “嗯……”李嘉茹羞涩地低下头,揪了揪衣角,低声窃笑,“爸我知道了。”

    时陌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暗恋上了,他现在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律师费、律师费”,让他生出无限动力,从所未有地将精力投入到这个一审案件当中。

    到了华泰公司,时陌将材料递给杨萍,并提出了华信资产公司案的财产保全。这么大数额的财产保全,对华泰公司来说,是很大一笔收入,杨萍非常高兴地答应了,还对时陌表示了感谢。

    办完财产保全手续,再到法院递交申请书,跑完这些事情,一天的忙碌也悄然落幕。

    傍晚时分,火红的夕阳映得时陌笑脸格外灿烂,办完事后心情特别爽快,他开着洗得干净的小电驴拐进小巷,这里有一家芝麻糊做得非常美味,是老字号了。他母亲在世时,常常带着他来这里,从小时候母亲抱着他来,到长大后他带着母亲来,店铺逐渐老旧的一砖一瓦都铭刻着他们的光阴。

    停好小电驴,时陌走进店里,熟络地向店长打招呼,时间磨去了店长的黑发,曾经健壮的青年也佝偻了身躯,打杂的员工也变成了他儿子,年轻不再,风华老去。时陌恍惚想到自己的未来,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儿孙满堂,亲爱的孩子带着他来吃他喜爱的芝麻糊,还是……只有那个人搀扶着他来?

    心思百回千转,回过神时,手机响起了。

    “在哪?”谢锦程慵懒的嗓音隔着听筒沙沙传来,不知是不是时陌错觉,谢锦程声音有点疲惫。

    “在买芝麻糊,放心我不会买你那份。”时陌嘴上说得难听,却在老板问他要几碗芝麻糊时,伸出两指示意要两份。

    “还多久回来?”

    “不回,我要搬家。”

    谢锦程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几乎风一吹就听不见了:“嗯,早点回来,想你。”

    时陌愣住了,谢锦程很少会这么温柔地说话,他一向喜欢霸道的命令式,这样子感觉不太对劲:“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对劲。”

    “早点回来。”声音比刚才更低了。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时陌猜测道,该不会真的被他诅咒成功,拉肚子了吧?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寂,时陌一度以为谢锦程睡着了,然后低沉的声音响了:“买点药回来,家里没药了。”

    时陌神色一变,拎起芝麻糊,匆匆赶去附近药店买药,然后火速奔回家。

    “谢锦程,你怎么样了?”时陌还在门口脱鞋,关心的声音已率先闯入房内。

    “嗯……”没有生气的嗓音显出谢锦程糟糕的身体状态,时陌进家,看到谢锦程躺在沙发上,盖着一床薄被,脸色不太好看。

    “早上出门前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生病了?该不会糖水真馊了吧。”时陌摸了摸谢锦程的额头,有点烫,他赶紧煮了壶开水,到房间柜子拿一床厚实点的被子给他盖上,再拿体温计让他量体温,“还有哪里不舒服?”电话里谢锦程只让他买退烧药,但看谢锦程脸色,似乎不仅是发烧的而已。

    “肚疼,我吃了药,还没奏效。”

    时陌心头一颤,完了,该不会他诅咒真灵验了吧?“先说,你肚疼不关我事,我可没打算害你。”

    谢锦程笑了,没有什么气力的胳膊一捞,将时陌锁在怀里,亲吻他的发顶:“如果跟你有关,怎么补偿我?”

    “给你吃多点发馊的食物,以毒攻毒,怎么样,我够义气吧?”嘴上说得难听,时陌却帮谢锦程掖好了被子,从他怀里出来,倒了杯热水,喂他喝下,“等会我放滚烫的热水给你泡。”

    “我在外省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毛病带回来了。跟你无关,”谢锦程拍拍时陌的头,“不用愧疚。”

    “谁愧疚了,”时陌指尖一僵,别扭地移开视线,喂谢锦程吃了颗药,“你昨晚不是还生龙活虎的么?”

    “见到你,药到病除。”谢锦程亲吻着时陌的手,展露出深情的神色,“你就是我最好的药。”

    ☆、42

    “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多话了,好好睡觉吧你。”时陌别扭地甩开他,跑去泡了一池浴缸的热水,让谢锦程进去泡,自己又煮了碗生姜汤水,给洗好澡的谢锦程喝。

    谢锦程被伺候得舒舒服服,裹着被子,靠在沙发椅上享受时陌喂来的热粥,粥里放了猪杂和葱花,还滴了一点麻油,热腾腾的散着香气,大概怕他嘴巴淡,粥里特意放多了盐和胡椒,加重了味道。

    忙前忙后照顾他的时陌,到现在都滴水未进,虽然话还是说得不留情面,但脸上的关心与担忧却清晰显露。谢锦程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时陌就像位体贴的妻子,照顾家庭、照顾自己。

    “我是早产儿,小时候体弱多病,大家都叫我药罐子。”神智缥缈到不知何处去了,谢锦程无神凝望着头顶的灯,难得地启开了话匣子,说出那些掩藏心底多年的知心话,“那时爸妈还很疼我,我一生病,他们便会像这样照顾我。那日子真令人怀念。”那时候母亲会舀起一勺白粥,哄闹别扭的他张开嘴,父亲谢文会骗他说,药其实是糖,味道很好,然后他总是会哭鼻子,大吵大闹,不想再吃药,不想再闻那些难闻的药味。

    可惜,岁月改变了父母,物是人已非。他现在纵是想听父母的话,乖乖地吃药,也没机会了。

    “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谢锦程吃下一口粥,粥香在唇齿间划开,明明是咸味的粥,却苦涩得如同黄莲,“我希望能再病一次,让父母再喂我吃药,哄我吃粥。我宁愿牺牲我的健康,换取这短暂的幸福。”

    时陌没有说话,沉默的聆听就是对谢锦程最好的帮助,他拿下谢锦程头顶的湿毛巾,打算换冰块,却突然被谢锦程抓住了手腕,力道不大,但让他挣脱不开。

    “你去哪?”灼热的体温烧得谢锦程神智都快丧失,他其实看不清眼前人是谁了,迷迷糊糊将眼前人与梦中的父母形象重叠起来,下意识地害怕他离开,害怕自己又独自一人,“别走……”

    “你烧糊涂了诶,我不是你爸妈。”时陌猜到谢锦程要说什么,摸了摸他的额头,比刚才更烫了,“我只是去换冰块。”

    “我知道你是谁……”谢锦程轻轻笑了,恍恍惚惚的视线凝聚起来,定格在时陌担忧的脸上,“你是我最爱的人。”说完,他咽下了最后一口粥,疲惫地放松眼皮,慢慢阖上双眼,迷糊之间他似乎听到时陌的低声细语。

    “其实你也是……”

    是什么?他听不到了,他只知道自己下意识握住了时陌的手,紧紧地、紧紧地,不愿放开。

    好……温暖。

    谢锦程病得快,好得也快,长年锻炼的体魄激发了自我修复因子,第二天一觉醒来就能生龙活虎地吻时陌了。

    时陌踹开了谢锦程,气愤地一巴掌拍开他的脑袋,下床热了昨晚的芝麻糊递给谢锦程,故意说这是馊的。谢锦程笑着喝下,搂住时陌不肯放手,时陌骂骂咧咧,吃完早餐就把谢锦程拖去了医院,美其名曰带谢锦程来看看脑子有没有病,实际上是担心谢锦程身体还没好。

    谁知道,两人竟然在医院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哥!”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谢锦程一回头,笑容顿时凝滞在脸上。

    是谢展宏和他父亲谢文。

    周围气氛诡异地冻结起来,时陌尴尬得拿手挡脸,怎么在这里撞上了谢文,这让他怎么面对这曾被自己臭骂的人?

    谢文脸部线条绷得很紧,眉宇间有火气攒动。

    谢锦程率先打破沉默:“展宏,你们怎么在这?”

    “哥,前几天爸被检查出有糖尿病和高血压,今天来复查。”谢展宏反问,“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身体不舒服。”谢锦程皱了皱眉,不管父子关系怎么僵硬,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听到父亲有糖尿病和高血压,那被隐藏在心底的孝子情节多多少少也激发了出来,“爸……你情况怎样?”

    “哼,还没被你气死。”谢文不善的目光锁在时陌身上,嘴唇隐隐抽动,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

    “爸……”谢展宏劝道,“难得见哥,您就别计较了,计较多了您生气,哥也不好受啊,哥你也别计较那么多,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谢文冷冷地道,“帮助外人对付自己人的一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接了什么案件。”最后这句话是对时陌说的。

    气氛又尴尬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谢文指的是什么案件,谢锦程和谢展宏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倒是时陌挠挠脸,没心没肺地笑道:“谢先生,我这个小律师接什么案件都不由自主啊,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不知情的以为案件是律所分配,知情的以为别人私下找上他,总之不会有人认为他有能力主动拿到这种大案,那当然也不存在他故意跟谢锦程谢文作对的问题了。

    按照谢文对他的小看程度,也绝对不会往他有人脉关系方面想,谢文肯定会认为是律所给他分配的案件。

    谢文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谢展宏大松口气,背着谢文给时陌伸起了大拇指,谢锦程没有说话,暗中推了推时陌的后背:“展宏你带爸好好看病,我们有事先走了。”

    “噢好的。”谢展宏也知道时陌在场,谢文会更不高兴,他点点头,“爸我们走吧。”

    谢文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谢锦程的手搂在时陌腰上,两人姿势暧昧,他猛地一惊,意识到了什么,刚要走过去质问,却见时陌甩开了谢锦程的手,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无数种可怕的念头涌上脑海,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相伴离去的背影,脸上逐渐孕起雷霆。

    一周后,东信资产管理公司与两个文城公司的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件,法院同意了东信公司的申请,查封了两被告的财产,过后谢文代表两被告针对法院的查封提出了异议,法院就此组织当事双方到庭进行协调。

    这是时陌第三次在尴尬的情景下见到谢文,时陌很无奈,他友好地向谢文伸出手:“谢先生,你好。”

    谢文斜瞥了他一眼,当着当事人的面就不给他面子,把他的手晾在那里,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尴尬地笑笑,就放下手走开了,但时陌性格好,这种事情也碰得多了,知道怎么处理。他迈开一步,抢到谢文面前,主动握起谢文的手,笑嘻嘻地道:“谢先生,真不好意思,您是长辈,我应该主动跟您握手才对,让您伸手过来实在太失礼了,实在抱歉啊。”

    时陌灵机应变得太合适了,既化解了尴尬,又能稍稍为难了一下谢文——身为小辈的都主动行礼了,当长辈的反而忽视人家,摆架子,简直失礼。

    谢文脸色登时难看至极,偏偏有错的是他,又不能发作,他不得不握回时陌的手,以示礼节。

    各自坐上对应的席位,在法官组织下,谢文代表两公司针对查封提出了异议。

    谢文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语气十分有威慑力,威严油然而生:“首先,查封损害了我方利益,导致我方名下在建项目无法竣工、竣工项目无法售卖,资金损失巨大且无法流转,更无力偿还欠款。其次,法院查封的天河项目房地产已经竣工,部分房产已经对外售卖,如果不解封,将引起户主不满,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效果。最后,我方两公司是两省较大的企业,如被查封的消息流出去,将严重影响我方信誉,造成一系列的不良后果,更不利于我方偿还欠款!”

    他说得有条有理,观点明晰,充分展现了他清晰的思维能力,被告相关负责人赞赏地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充分自信。

    主办法官问:“原告方,请你们对被告的异议发表意见。”

    李嘉茹一脸愁容,她没见识过时陌的本事,非常担心他驾驭不了。

    时陌却不当一回事一样,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被告,这个案件的起因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们欠银行的钱不还,银行多次催债置之不理,银行不得不将债权转让给我们,由我们起诉要求你们还钱。基于此,你们怎么保证法院解封后,有了流动资金就还钱?并且保证不把这笔费用转移?”

    谢文拉长了脸,唇线抿得很紧,他是一位作风严谨、要求严格的人,时陌这像聊天一样的回答方式,令他很不喜欢:“如果没有流动资金,我方根本无法还钱。”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了,”时陌摊手道,“我们双方都互不信任,你们不还钱,我们又怕你们有钱后转移财产,继续不还钱,就只能查封,查封了你们又更没钱还,那这钱永远都牵扯不清了。”

    谢文越听时陌的语气越不顺耳,好像时陌说的话都带着刺,扎得他浑身都不舒服,忍不住跟时陌较真起来:“我方可出具具有法律效力的承诺函,承诺工程项目回款后,如果我方将财产转移,便双倍偿还欠款,具体详细的承诺函内容,可以再协商。”这是他和当事人多次商议后定下的解决方案,他也曾用过类似方法解决相似的查封问题。

    他以为像时陌这样随意的人,会答应他的条件,哪想到时陌偏偏不买他的账,兴致勃勃地纠正他:“借款合同也具有法律效力啊,可是你们还不是借钱不还?就算有承诺函也没用,万一你们得到钱后,将钱投入到工程后续建设怎么办?这不属于财产转移,那你们就没违反承诺函的约定,可以继续欠钱不还了。”

    谢文脸色不太好了,时陌竟能钻他言语中的漏洞反驳,还咄咄逼人,这跟他想象中的小律师完全不一样!

    ☆、43

    法官察觉到气氛尴尬,打圆场道:“被告的要求法庭听清了,原告方,基于被告的异议,如果要解封的话,你方有什么可实行的方案?”

    时陌保持微笑:“没有,我方不同意解封,除非被告能拿出能说服我方的方案。”

    谢文搁在桌上的手指握成了拳头,时陌这话把主动权掌握在了原告自己手里,如果原告提出方案,就丧失了主动权,双方成为平等的协商关系,但现在原告不同意解封,被告这边就需要更换方案,直到原告满意为止,双方就依然是不平等的债权债务关系。而且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地方……

    试探。试探他们是否有诚意还款,这将决定原告是否同意解封。

    谢文是老油条了,时陌不信他不知道怎么解决当前的僵局——如果被告真有诚意还款,一定会提出将房产解封后,售卖房屋的回款打入法院账户,再由法院转给原告,这样才能更好地解决互不信任的双方之间的问题。

    谢文骑虎难下,绷紧的脸部流露出难堪之色,他当然知道最好的解决方式,但是被告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怎么能提?想不到时陌这人看似随意,却不是那么好下套对付的人。

    他试着为被告争取一点希望:“我方想到的方案就这一个,我方也有诚意还款,如果原告方认为我方方案不妥,可以提出你方要求,如果要求合理,我方也会积极实施。”

    时陌无奈地摊手,态度随意得很:“我们没有方案和要求,我们不同意解封。你们一直不还钱,我们对你们没有信任可言。”整一副你们不给方案我们就不解封,看谁耗得了的“嚣张”模样。

    谢文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这样僵持下去,我方根本无力还债,这对你方来说也是一笔损失。”

    时陌无辜地眨眨眼:“我们不信任你们,你们又拿不出合适的方案,那怎么办?”

    谢文顿时气结,差点就吹胡子瞪眼了,敢情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他们一点利益都没争取到,跟他而来的当事人也忒不高兴,毕竟他们始终不还款,法院可以强制执行,不论解封与否,原告只要胜诉都能拿这笔钱,但对他们来说,不解封,损失极其巨大。

    谢文与当事人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谢文征询道:“法官,我与当事人到外面商量一下。”得到法官准许后,他和当事人出外商量了十分钟,回来后提议,“我方想回去后与原告另行协商,达成一致调解意见后,再给法院反馈。”

    法官点了点头:“可以,那今天调解到此结束,如有调解方案,请于一周内答复我院,请各方当事人看笔录后签字。”

    签完笔录离开法院后,一直没说话的李嘉茹才开口,语气里充满紧张:“天,刚才真是紧张,我听说对方是经验十足的大律师,我真担心他会给我们下套。”

    “对方确实厉害,他也给我下了套,只是我态度坚决而已。”说实话,碰上谢文时,时陌还有点紧张,可真正交锋时发现谢文比谢锦程还差了点,不是说水平、气势不足,而是谢文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太容易让人琢磨透了,相反谢锦程就一张狐狸脸,你完全不知道他想什么,会说什么,但就是能让你觉得自己像被看透一样,不寒而栗。

    李嘉茹却以为时陌虚心,反而更钦佩地赞赏:“之前一直听说你厉害,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我真庆幸跟你一起代理这个案子,能亲眼看到你的本事。”

    “没有没有,你真的太抬高我了。”时陌尴尬地挠挠脸,“其实这都多亏了一个人,是他告诉我要怎么面对谢律师的。”

    回想昨晚“言传身教”的场景,时陌登时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浑身通红。这死不要脸的谢锦程,昨晚突然好心地说要教他怎么应付谢文,他当时正为此而担心,一听就高兴地入了谢锦程的套,非但被吃干抹净,还没学会一招半式,直到今早谢锦程才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教他一点实用的招数。

    不得不说,谢锦程这人虽然霸道无赖了一点,但教人时的耐心与认真却是蒋敬这自诩的北大才子老师所远不能及的。

    谢锦程经验太丰富了,他知道面对什么样的人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告诉时陌,对付向他父亲谢文这样严肃正经的人,不能硬碰硬,用同样严肃的作风对待,反而要有点漫不经心、随意的态度,以柔化刚,但态度不能太谦和,该强硬时还是要强硬,不能把自己姿态放得太低。他父亲就是因为在界内鼎鼎大名,人人巴结,把他捧得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如果时陌还向对待长辈一样礼貌和谦让,那绝对会被小看。

    谢锦程说完这些的时候,他向窗外看了一眼,目光幽然,空洞得没有色彩,他说:“如果他不是我父亲,或许他对我的看法会大不一样。”是的,正因为是父亲,所以他会低头、会妥协、会谦让。

    时陌后来给了谢锦程一个拥抱,他不知怎么安慰谢锦程,他只会用行动来说明自己的担心。

    在谢锦程的提醒下,他面对谢文时没有任何紧张,将其视为平等地位和身份的人看待,才有了今天精彩的结果。

    今天不过是一叠开胃小菜,到激烈的庭审时,才是真正的交锋,也才是发挥他全部实力,让谢文大跌眼镜的重要时刻。

    “不管是你朋友教得好,还是你做得好,”李嘉茹感慨道,“你们都很棒。介意今晚一起吃个饭么?关于这个案件的问题,我想跟你再商量一些细节。”顺便,多培养培养感情。这小小的心思,她藏在了心里,没好意思言明。

    “可以啊,正好我也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有话跟我说?李嘉茹脸颊飞速窜上红晕,脑海顿时闪过很多少女漫画里常出现的浪漫场景,比如男主突然深情表白,比如男主突然求婚……太多太多了,让她不禁心猿意马起来。算算,他们接触也好几次了,据说时陌平时也没跟哪个女孩子接触,就自己接触得最多,时陌要说的,会不会是自己想的那种话?

    时陌没有注意到李嘉茹的脸色,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谢锦程:“我今晚不回去吃啦,你自己解决吧……还好,你爸没说什么……我坚强伟大知不知道?你见过像我这么临危不乱的淡定美男子么?没见过就等下次庭审的时候擦亮了眼睛来看清楚!挂啦,自己乖乖在家打蚊子吧。”时陌按下挂机键,放下了手机,笑容灿烂地问李嘉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喜欢哪家餐厅,我们就去哪家。”

    “嗯,”李嘉茹抵唇想了想,有了想法,“不如去附近新开的那家牛排自助餐厅吧,据说味道不错。”

    时陌双眼腾地发出了亮光:“好啊,我也正想去尝尝呢,我最喜欢吃牛肉了。”

    “那走吧。”

    时陌高高兴兴地跟李嘉茹去吃饭了,却不知道,他刚才并没有按中挂机键,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直到他们上车开往目的地,通话才在对方的按键下结束。

    然后,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时陌所谓的有话说,其实只是说工作的事情而已,李嘉茹失望透顶,一餐饭后,心情不佳地回家了。

    时陌送李嘉茹上了出租车,也开小电炉回了家。他站在门外,看到家里没开灯,以为谢锦程出门了,就没在意,谁知开门时把他吓了一跳。

    门没锁!谢锦程是很谨慎的人,如果他出门,肯定会锁门。

    想到前次莫名其妙的“遭贼”意外,时陌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左顾右看,没什么声音,悄悄打开灯,猛地就见一个大活人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泡着没有香味的茶。

    “妈哦,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时陌被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一个人在这装逼啊?”

    谢锦程冷冷地瞥了时陌一眼,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不说话,目光强势得不容拒绝。

    时陌不情不愿地接过,喝了一口:“哇,茶都冷了。你喝冷茶,这么新鲜?”

    谢锦程还是保持沉默,将自己面前那杯茶喝了干净,站起来错过时陌到厨房去了。诡异的气氛凝滞起来,空气分子好像凝着冰晶,到处都透着寒意,谢锦程生气了,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时陌莫名其妙,挠挠头走进厨房,看到谢锦程在漫不经心地煮面,两眼无神得厉害,差点把酱油当油倒进锅里了,吓得他立刻拱开谢锦程,接过锅铲:“我来煮吧,你要吃什么面?”

    谢锦程突然抱住时陌,狠狠地咬他耳朵:“吃你。”

    ☆、44

    “等、等一下!”眼看谢锦程就要吻上来,抱着他来个厨房羞耻py,时陌及时关掉炉灶,捂住谢锦程的嘴,一脸惊悚地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一言不合就开车。”

    “无话可说。”谢锦程抓开时陌的手,抱紧他的腰,重重地吻下去。一别平日里的温柔霸道,这个吻充满掠夺性,野兽般疯狂的舌在时陌口腔内攻城略地,与其说这是吻,倒不如说是一逞兽欲。

    “别……这样……”时陌被吻得喘不上气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谢锦程的心理状态,比如谢锦程的吻,充满了不安,再比如谢锦程在他身上毫无章法乱摸的手,显示出谢锦程很烦躁……时陌抓住谢锦程欲解开他白皮带的手,用力推开谢锦程,“有话好好说啊,发生什么事了?”

    谢锦程一把捏住时陌下巴,冷声威胁道:“去煮面、洗澡。”

    一听洗澡,时陌整个人都不好了,敢情谢锦程这是要干定他了,可是谢锦程这莫名暴走的状态,真的没问题?要是明天他上不了厕所怎么办?

    怨念归怨念,时陌还是老老实实地给谢锦程煮了他最爱吃的猪肉面,一脸苦逼地洗澡去了。他太了解谢锦程了,谢锦程属于心里有话,但不喜欢说的人,很多时候发泄一下就好,他就当自己无私为社会主义和谐事业作贡献了。

    时陌把手机放在了大厅的桌上,进去洗澡后不久,手机就响了。谢锦程一脸阴鸷地倒掉冷茶,心烦气躁地夹面吃,看到手机来电人名——“爸爸”,想了想,没理,继续吃面。一分钟后,电话自动挂断,不久又再次响起,还是同样的人来电。

    谢锦程实在烦心得很,捞起电话一接,刚想说时陌在洗澡,对方就先一步说话了。

    “儿啊,今天见嘉茹怎么样,满不满意?我听李叔叔说,嘉茹对你评价很高啊,可中意你了,我看嘉茹是个聪明贤惠的孩子,你就别等了,赶紧跟人家交往,早点把喜事办了,生个孙子给我抱抱。”

    轰!有如晴天霹雳,有如天崩地坼,谢锦程感觉全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住了。聪明贤惠的女孩、交往、办喜事、生孙子……他猛然想起之前在电话里听到的女孩声,这嘉茹就是那个让时陌丢下他而陪同的女孩?真是好一对才子佳人啊。

    谢锦程握紧了手机,手背的青筋无法控制地暴露出来,他很愤怒,也很受伤。他打断了正滔滔不绝说着女孩好话的时陌父亲,冷冰冰地说:“不好意思,时陌在洗澡,我是他的朋友。”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让你笑话了。”明明是尴尬的情况,时陌父亲的笑声却没停下,“一会时陌洗完澡,麻烦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谢谢了。”

    “好。”谢锦程僵硬地道,“请问叔叔,你刚刚说的嘉茹,是时陌的女朋友吗?”

    “哈哈哈,那倒不是,不过我看这两人的发展状况,很快就是了。”

    目前还没交往是么?那就是说以后还是有可能交往。

    通话结束后,谢锦程握紧被他握得发烫的手机,双眼无神地凝望天花板上的吊灯,水晶般的装饰片在风中流转,滴溜溜地发出声响,明明当初选择这款吊灯,就是因为这声音像风铃一样悦耳动听,让人心情宁静,为什么现在听来,却觉得特别扰人心烦?

    他没有告诉时陌,就在时陌回来前,他父亲给他打了电话,恶声恶语地威胁他与时陌分开,断绝往来,他理所当然地与父亲吵了一架,然后……呵,他无情无义的父亲一气之下,竟然说再也不要见他,不认他这个儿子。

    原本还有丝丝联系的血缘关系,被父亲硬生生扯断了。谢锦程还有什么话可说,在父亲眼里,他始终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没有存在的价值。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为时陌一人而亮。

    当晚,可怜的时陌还是被谢锦程狠狠压榨了一番,不过不知是不是谢锦程心情变好的缘故,时陌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倒是还挺舒服的。

    谢锦程还是没说生气的原因,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看时陌的眼神,有点古里古怪的。

    “你干嘛这样看我,觉得对不起我想补偿我啊?我告诉你,我的补偿金很贵的,要价十万,你怕不怕!”时陌勇敢地伸出手,索要赔偿金。

    谢锦程握住他的手,就势一拉,在他脸颊上落了一个吻:“这就是补偿。”

    “小气!”

    “那再来几个……”

    “猪嘴,”时陌捂住谢锦程的嘴,一脸嫌弃,“不要用你的唾液玷污了我高贵的脸。”

    “呵,”谢锦程逮准空隙,立刻在时陌唇上印了一吻,厚颜无耻地道,“我玷污你高贵的唇。”

    “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时陌故意凶巴巴地抹掉唇上的津液,再擦回到谢锦程脸上,“还你,我嫌弃。”

    谢锦程笑了,用力抱住时陌,给了他一个深情的吻,直把他吻到嚷嚷着要去上班了,才不舍地放开。

    “时陌,”谢锦程叫住要出门的人,颇有意味地提醒道,“按时回家吃饭,别在外鬼混。”

    “哈?”时陌莫名其妙,“我跟谁鬼混?每天睁眼、抬头看到的都是你,哦,你是说你是鬼啊?那正好,是你说的哈,别跟鬼混,以后你别靠近我。”

    谢锦程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笑容挂在了脸上:“我没说别在内鬼混,你昨晚明明舒服……”

    “再见!”时陌砰地一声甩门离去,谢锦程愣愣地注视着发震的房门,低声笑了起来。他的时陌,就是他的,谁都别想抢走,他也不准任何人抢走。

    他不仅要锁住时陌的时间,还要锁住时陌的身心、一切,让时陌永远只属于他。

    之后一段时间,时陌还真的老老实实准时回家做饭,需要加班的话,也会把材料带回家写,谢锦程最近也很少出差,除了工作外,就是在家陪时陌,或者教时陌一些实用技巧。

    时陌代理的华泰公司二审案开庭了,在庭审上他充分发挥了他的口才和临机应变能力,把蒋敬堵得话都说不上来,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句句要命。

    他采用的还是一审的观点,只是在事实和理由部分阐述得更为详细和细致而已,为此,庭审后他理所当然地又收到了蒋敬的不甘示弱冷嘲热讽。

    他理都不理蒋敬,签完笔录潇洒地转身就走,把蒋敬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时陌可算是明白了,对付这种嘚瑟的小人,不理他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没有听他嘚瑟的对象,他的牛逼吹得再好听,也没用。

    时陌的水平越来越高,在界内也闯出了一定名声,专门上门指定要他代理案件的当事人也越来越多,律所见他名气上来了,偶尔也会给他分配一些比较复杂又高标的额的案件,他忙得不可开交,当然相对的,还到谢锦程账上的款也变得多了起来。

    时陌算了下,除去坑蒙拐骗还的钱,目前真金白银还了谢锦程三百万,还差七百万,只要东信资产管理公司案结案,就够钱还了。上次调解不成后,对方一直没联系他们要求协商,估计是不想还款,不过这对他们原告方并没有影响,损失巨大的是被告方。

    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这个事情,又衍生出了另一个案。

    起因是法院根据原告方的申请,查封了其中一个被告名下的竣工房产,该房产已经对外销售,已有600多位住户购买,并与公司签订了购房合同,有的人支付了购房款,有的还只支付了一半,但所有人的房产证并没有办下来。

    现在这600多户住户提起了案外人执行异议之诉,认为该房产已经归他们所有,法院查封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请求法院解封。

    这个案件被告就是东信资产管理公司,时陌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该案的代理律师,案件诉讼标的额只有9亿,律师费也不过是金融借款合同纠纷案件的零头,但一口气代理两个东信资产管理公司的案件,有助于增长名气。

    时陌拿着案件材料,乐滋滋地回去跟谢锦程报喜,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又有了一个好案子,等那个案件庭审结束,他一定要请谢锦程大吃一顿。

    谢锦程沉默着把材料翻了一遍,无神的眼里泛起一丝挣扎的波澜。

    “我爸妈离婚了。”

    时陌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他坐到谢锦程旁边,把材料放到一旁,耐心地倾听,“你弟没劝住他们么?”

    谢锦程头枕在时陌颈窝,声音充满了疲惫:“他们吵了很多年,离婚是迟早的事。”

    谢锦程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面对时,才发觉那不过是嘴上说说的坚强罢了。他渴望父母之爱,更渴望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回到家,没有父母的争吵和谩骂,取而代之的是香喷喷的米饭和父亲亲切的问候,然后一家四口坐在桌前吃饭,聊着生活日常、工作趣事,再看看电视,喝喝茶,生活单调却温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父母一起正常聊天这种最简单不过的事情,成为了不可能实现的奢望,而且不仅仅是他,父母之间都不再有正常并愉快的聊天。

    他其实很矛盾,明明知道父亲已经不认他这个儿子,明明知道离婚是最好结局,可终究还是不舍,心底仍旧渴望有一丝希望,能回到从前的温馨。

    谢锦程不懂:“是不是夫妻之间常会争吵?”明明曾经那么相爱,为什么到后来却恨不得见不到对方。

    ☆、45

    “小吵小闹应该都有的吧,”时陌苦恼地挠挠头,“以前我爸妈偶尔也会吵,不过吵得不凶,第二天就没事了。不过吵多了肯定不好,其实你要这么想,离婚对他们来说是种解脱,他们不用天天生气,不用管对方,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生活。你爸妈年纪也上来了,总是伤心生气对他们身体也不好,分开了冷静一下,说不定还会思念对方呢?”

    谢锦程握起时陌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般,难得地温柔:“你怎么都不跟我吵架?”他明明强迫时陌做很多时陌不乐意的事情,但时陌从来没发过火,就是昨晚他生气,时陌也默默承受他怒火,不反抗不争吵。时陌就像个灭火器,走到哪,哪儿的火就被扑灭。

    “跟你吵架干什么?我没事找气生啊,”时陌莫名其妙,“你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连那种事都做了,还不叫过分?谢锦程玩味地一笑,看来时陌对他的感情果然不同。

    他心情变得非常美妙,果然有时陌在,就能感到心安。

    “我下周出差两周,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谢锦程在时陌发顶落了一个吻,最近时陌案件多,不懂的问题自然也多了。

    “谁要问你了,我自己懂。”时陌说着不愿意,却兴致勃勃地拿出一沓资料,整齐放在谢锦程面前,“刚才我花费十分钟安慰你,你要补偿我浪费的金钱知不知道?”在时陌的观念里,时间就是金钱,时间不是以分秒来计,而是以元角来计的。

    谢锦程无奈地拿起一份笔录,不巧的是,这是一个夫妻离婚分财产的案件,上面还贴着张打星号的便签,注明这是重点案件。

    时陌看到是离婚案的笔录,吓得立刻扯回来:“干什么,不经我允许,不准乱拿。”

    “你不是要问我么?”谢锦程指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白纸黑字列明了时陌对这个案件的疑问。

    “谁要问你,是你要补偿我。”时陌一边说话,一边快速把离婚案的材料都收起来,突然一只手伸来,抓住他的手,温柔的嗓音近在耳畔。

    “我没事。”谢锦程知道,时陌顾虑他感受,但他却不想耽误了时陌。他趁机抱住时陌的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问吧,你得陪我。”

    时陌拗不过谢锦程的坚持,嘟囔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警告道:“先说好,不想听就刹车,我很宽容,不会怪你的。”

    “你的话太多了。不然……”

    听到谢锦程上扬的尾音,时陌立刻条件反射,捂住谢锦程凑来的嘴:“不准接吻!认真干活,快点,帮我看看。”他递给谢锦程一张纸和笔,简单陈述案情。

    男方在2006年购买一套商品房,当时房屋价格25万元,他首付10万元,从银行贷款15万元,交付契税等其他费用2万元,婚前他还贷本息合计10万元。2009年男方与女方结婚,当时房屋价值52万元,产权登记在男方名下。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双方共同还贷15万元将贷款清偿完毕,其中本金10万元,利息5万元。到2014年两人离婚时,房屋现值135万元。

    双方对解除婚姻关系没有异议,但对房屋补偿款的数额有异议。男方认为婚后都是用他个人工资还贷,女方没出过一分钱还贷,他不应给女方房屋补偿款。时陌代理的是女方,他现在需要帮女方获得房屋补偿款。

    “你看看这样对不对?虽然婚后是男方个人还贷,但双方当事人并没有约定实行分别财产制,男方工资收入应当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婚后还贷属于夫妻共同还贷。所以女方应得的房屋补偿款是,”时陌把自己的计算结果递给谢锦程,拿计算器按了一遍,“先算诉争房产的升值率,就是诉争房产现价格除以(结婚时诉争房产价格+共同已还利息+其他费用)=135/(52+5+2)=229%,接着以共同还贷部分乘以不动产升值率,就是15万x229=34万,非产权所得方,就是女方能得一半,就是17万。”

    谢锦程捏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瞳孔没有焦点,眼前写满清秀字迹的纸张跟透明似的,都没映入眼瞳。

    “喂喂,回神了,是不是被我的计算方法帅呆了?”时陌推了推谢锦程,表面笑嘻嘻的,实际上眼里写满了担忧,他担心谢锦程受到案件影响,心情不佳。

    其实谢锦程没想那么多,九曲十八弯的花花肠子倒是转了几个弯,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嘴角都弯了起来。听到时陌的声音,他回过神来:“嗯?”

    “我知道你没我聪明,算不出来,不算了不算了。”

    谢锦程从时陌背后环抱他的腰,从他手中抽出资料,看了一遍:“你没算错。”

    两人姿势暧昧至极,时陌喜欢把腿放到沙发上,这样的姿势让他几乎靠躺在谢锦程怀里,背贴着谢锦程胸口。暖意从相贴的肌肤上蔓延,时陌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特别舒服,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拍了拍谢锦程的臂膀:“赏你个伺候本大爷的机会,好好服侍。”

    谢锦程无奈地坐上沙发,两腿架到时陌腿旁,继续拿下一份资料看。他还真的伺候起时陌来了,一边帮时陌看材料解答,一边给时陌端茶倒水,而时大爷则全程窝在谢锦程怀里,享受舒服的伺候。

    看完这些材料,都快到午夜十二点了。时陌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拍拍谢锦程的胳膊:“困了,睡觉吧,明天再说。”

    谢锦程亲了亲时陌发顶,恍然发觉在时陌陪伴下,心中不愉快的阴霾已经驱散,满脑海都是时陌淡淡的发香。

    上了床,时陌贴心地张开双臂,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准你抱抱一个晚上,抵扣一万块,说好,我才不是安慰你,我只是看你穷才赏你的。”

    谢锦程很好笑,哪个晚上他不是抱着时陌睡着的,区别只是他主动还是时陌主动而已。

    “穷?”谢锦程挑起眉头,毫不客气地把时陌拥入怀中,“我缺钱?”

    “你缺时间,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时间能抚平伤痛。”时陌别扭地转到背向谢锦程的位置,扯松谢锦程环得很紧的手臂,低下头黯然地道,“只要人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谢锦程蓦然收紧了手臂,陷入沉默。是的,人还在就比什么都好。

    他很庆幸,时陌一直都在。

    谢锦程出差去了,又扔下时陌孤零零一个人,家里顿时冷清到了极点。谢锦程非常贴心地买了两个等人高的熊抱枕,一个丢在床上,一个放在沙发上,美其名曰时陌想他了就把抱枕当成他,聊以安慰。

    时陌收到货时还一脸嫌弃,说这是小孩的玩意,现在谢锦程走了,他却宝贝地抱着它,看电视、玩电脑,一分钟都不愿丢开。

    此刻,时陌正翘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彩色的画面正播到男女主依依不舍分开的狗血桥段,满屏都是“我爱你、我离不开你”的雷人语句,他恶寒地看向怀里的抱枕,熊抱枕摆着一张亲吻的脸,极柔的面料显示出做工精致,看起来很欠揍很耐打的样子。

    坏心一起,就跟奔放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住,时陌抓起熊抱枕,往那张嚣张的亲吻脸上打了几拳,还恶意满满地用手机拍下犯罪过程,耀武扬威地发给谢锦程看。

    “看到没有,这就是流氓的下场!”

    然而奇怪的是,往常一发消息,不到十分钟就会回的谢锦程,这次竟然长达半小时没有音讯,时陌无聊地又把抱枕打了几下泄愤。

    这时候,90年代的旋律奏响,仿佛在暗示什么,手机在时陌拿起的一刻,突然滑落掌心,跌到沙发上,时陌顿时生起一丝不安,重新抓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从未联系过的谢展宏来电。

    他一接听,谢展宏急切的喊声震耳欲聋:“大嫂、嫂子,快来救命!我哥电话没人接,我找不到人,你快来帮我!”

    时陌心头一跳,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嫂,你快来省医院,我在住院部等你,来了再说!”

    电话匆匆挂断了,时陌立刻跳下沙发,冲进房间随意换了套衣服,抓起钥匙打的过去。

    医院好像出了什么事,门口人声嘈杂,许许多多的人筑成了人墙,把被车子挤满的狭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连个人都插不进去。

    时陌大吃一惊,附近竟然停着几辆警车,几位公安人员正快步走进医院,有秩序地疏散人群。

    他心惊胆战,该不会是谢展宏犯了什么事,要被公安抓了吧?

    ☆、46

    时陌吓得冷汗直冒,穿过人群到视线最好的地方一看,虚惊一场,原来是有人聚众闹事,公安来抓人。那谢展宏呢,他在哪?

    谢展宏又来电了,声音急得快要爆炸:“来了没有,来了没有?”

    时陌边拱开人群,边往医院侧门走:“门口出了事,我正在往侧门走,等一下马上到。”

    急匆匆地穿过人墙,时陌终于见到了望眼欲穿的谢展宏,他顾不上擦汗,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爸住院了,我、我不会处理啊,医院就给了我一张单,我要怎么弄啊!”

    “…………啥?”

    时陌大脑的cpu当机了很久,才恢复正常。仔细一问,原来谢文突发高血压和糖尿病,不得不住院,偏偏俩夫妻离婚后,谢展宏母亲就离了家,据说现正在旅游,而谢锦程不在,谢展宏又没怎么接触国内社会,以前有什么事都是大哥一手包办的,所以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心一急就联系时陌了。

    时陌头疼脑涨,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办理住院手续。据说谢文知道自己生病,心情很不好,脾气更加暴躁,这会正在病房里和劝他住院的医生、护士斗智斗勇,谢展宏担心谢文病情,自己又不懂处理,只能求救。

    “嫂……哦不,时大哥,我就全靠你了,我知道你跟我爸有点过节,但我真的除了你,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啊?”谢展宏苦苦哀求,脸皱得都成苦瓜样了。

    人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得帮这个忙。“帮你没问题,不过说好了,我不见你爸。”时陌无奈地说,“你知道我们不对盘的,你爸现在生病,需要静养,我去见他只会让他病上加病。”

    谢展宏猛地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帮我就好了。”

    然而站在交费窗口前,时陌才想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钱呢?”

    谢展宏莫名其妙:“什么钱?”

    “住院要押金和医保卡啊,没钱的话,总有医保卡吧?”

    “我没钱,医保卡我也没啊,”谢展宏表情难过得快哭了,“爸妈不让我花钱,控制我经济来源,说要培养我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平时都是我哥给我钱的,我哥跟爸妈翻脸后没回过家,我也不好意思开口问我哥要钱,爸妈这段时间也在吵着离婚,也没给我钱。”

    时陌额头青筋跳个不停:“那问你爸要,或者让你妈、你哥打钱过来。”

    谢展宏一拳敲击掌心:“对哦!”

    结果……时陌真想一头撞倒在墙上。谢锦程和其母亲的电话无人接,谢文不知是哪根筋错乱,坚持认为自己身强体壮不肯住院,当然也不愿意交住院押金,谢展宏劝不动,苦着脸央求时陌解决。

    时陌心疼地捂胸口,不得不代为垫付住院费,拿着缴费凭证,拍照留作证据,再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狠狠记上一笔账。

    谢展宏兴致勃勃地打包票:“时大哥,你放心,等我哥回来,我会让他连本带息还你的,要是他不肯还,我就给他系上蝴蝶结,打包送给你,让他以身还债!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时陌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怎么样。”办完手续后,时陌将相关票据的原件交给谢展宏,“我的任务结束了,是安慰还是把你爸敲晕了扛上病床,就由你自己解决了。”

    “啊?可是我什么都不懂啊。”

    时陌头疼地拍额头:“不懂就问护士,不会照顾你爸,就请个护工照顾他。”

    谢展宏蒙圈地点点头,突然扯住时陌的袖子,笑嘻嘻地道:“时大哥,你帮我请个护工吧?等我哥回来,我让他连本带息还你,要是他不还,我就把他系上……”

    “停停停,”时陌一脸黑线,“我帮你就是了。记得,要还钱啊,我计息很贵的。”

    “这是肯定的!”

    时陌又垫付钱,帮请了一位负责认真的护工,理所当然又记了笔账。

    头昏脑涨地交代后续事情,离开医院回家后,时陌接到了谢锦程的电话。

    “听说你要给自己系上蝴蝶结,打包送给我还债?”

    时陌正在猛灌开水,一听这话,顿时喷了一地的水,他擦干水渍,大声嚷嚷:“谁要送给你还债!要还债的是你!我看看今天消费多少……好,连本带息十万,就这么定了,一天不还多交一万,以此类推。”

    谢锦程轻声笑开:“从你欠款里抵扣。”

    “啊?你说什么,”时陌边用肩膀夹着电话,边拿抹布擦地板,“哦,你说你两周后才回来,要抵扣十四万?那好,总共抵扣二十四万,今天又帮你跑腿那么久,那就凑个整,抵扣三十万好了。”

    谢锦程忍俊不禁,这么斤斤计较,也就时陌这大抠门做得出来了,幸好现在时陌生活条件好了,不再抠几毛钱,不然这笔账绝对能精细到小数点后两位。

    “辛苦了。”

    “好说好说,只要给钱,一切都好说。”时陌很诚实地说。

    电话那头笑声还在继续,过不了多久,谢锦程笑声便化为了一声叹息:“他的情况怎么样?”再不济,也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啊,知道父亲严重到要住院的地步,那些恩恩怨怨都不得不放下了。

    “呃……”时陌把脏了的抹布丢进水槽,开小水冲洗,“我没见到,据说心情不好,抗拒住院,具体情况我也没问。”

    谢锦程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地道:“嗯。”

    “你……”时陌一顿,本来想问谢锦程回来后要不要去探望谢文,仔细想想,问了反而尴尬,谢锦程是成年人了,自己也会做决定,“没事了。”

    “放心,我会去医院。”仿佛心有灵犀,谢锦程给出了坚定的答案,“毕竟是我爸,但我不会见他。”

    时陌关上水龙头,定定凝视水槽里的污水,它旋转着流入漆黑洞口,自己的心也仿佛化为污水,沉入看不见底的黑暗。

    “多陪陪你爸,还有劝劝你妈,人生在世,能互相陪伴的日子不多,珍惜每一天。都是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

    谢锦程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音,时陌一度以为是信号不好,差点要挂了,突然那头响起了低沉的嗓音。

    “嗯。”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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