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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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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自己转让了 作者:流年忆月

    第13节

    “我给你打个死结怎么样?”时陌很开心地说,“或者你喜欢中国结,蝴蝶结?”说是这么说,却很细心地帮谢锦程打好了领带。

    “早餐做好了,洗漱后换衣服,早点过去。”

    “噢。”时陌冲谢锦程做了个鬼脸,趁他回头时,遛出去洗漱去了。他拿出了成人礼的那套西服换上,平时懒懒散散的气质顿时收了回去,整个人焕发出不逊于谢锦程的魅力,谢锦程贴心地帮他打领带,他拿着一面小镜子,臭美地撩了撩头发,挤眉弄眼,“怎么这么帅,我要被自己迷倒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被我比下去了?我告诉你,我庭审时更帅,你做好心理准备,要是庭审时被我帅瞎,我是不会赔偿的,当然,如果你打退堂鼓,我也不介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好似潘多拉的魔盒,一打开就不可收拾一样,然而看似轻松,他僵硬的表情却暴露了一切。

    时陌在紧张,他只是在用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心情而已。

    谢锦程握住时陌的手,在他手背落了一个轻若棉絮的吻:“胜利就在你手中,握紧了。”

    时陌被逗笑了:“要是没握紧怎么办?”

    “那就握紧我,”谢锦程柔情似水,无比情深,“我就是你的胜利吉祥物,有我在,你必胜。”

    ☆、57

    时陌开过那么多次庭,头一次感受到这么剑拔弩张的气氛。

    从被上诉方进来开始,整个审判庭就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空气因子就像被置身于外太空一样,稀薄得让呼吸都觉得困难。

    被上诉方来的是政治部主任,时陌只能说他不愧是政府部门人员,他往位置上一坐,感觉灯光都向他靠拢过去了,幸好他不是律师,不然光凭这气场就能让人为之一震。谢文大概是身体还没调理好,脸色有点苍白,少了几分当初的凌厉,可气势还摆在那儿,像尊大佛一样震慑全场。

    谢锦程轻轻拍了拍时陌的手,暗示他不要紧张,时陌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表示自己没事。

    庭审在审判长的一声法槌下开始了。

    审判长道:“现在核对当事人身份,请各方当事人陈述个人信息。”

    谢锦程先拿着上诉状念了国的个人信息,再说到自己信息:“我是中辰律师事务所律师谢锦程,代理权限是特别授权,旁边这位是钟源律师事务所律师时陌,代理权限也是特别授权。”

    审判长对着新提交的授权委托书,一一核对:“上诉人原代理律师蒋敬,是否已经确认撤销委托?”

    国点了点头:“确认撤销,改成委托谢锦程律师和时陌律师。”

    审判长“嗯”了一声,让被上诉人陈述个人信息。

    谢文跟着念出被上诉人的信息,再道:“我是锦天律师事务所律师谢文,代理权限是特别授权。”

    审判长问:“各方当事人对对方当事人及诉讼参与人参加本案诉讼有无异议?”

    谢文与谢锦程同时抬头,仿佛有火光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迸射出来,就像置身于战场之上,剑拔弩张得连空气都凝滞了。

    其实他们是最该提出异议之人,一父一子,偏巧处于对立的位置,按照常态来说,是需要回避的,但两人均答:“无异议。”

    “各方当事人及诉讼参与人符合法律规定,可以参加本案诉讼活动。”审判长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四条的规定,本庭今天在这里公开审理上诉人国诉被上诉人武成市人民政府企业租赁经营合同纠纷一案……”接着他释明了本案的合议庭组成人员,及各方当事人的权利义务,确定当事双方没有异议后,正式进入法庭审理阶段。

    “下面进行法庭调查。先由上诉人简要陈述请求事项及理由。”

    时陌拿起蒋敬写的上诉状,念了重要的诉请和观点:“具体的事实和理由,详见《民事上诉状》,我当庭就不再详细阐述。另外补充一点意见,本案化建厂与国签订的租赁合同中第十一条明确约定,‘甲方委派的职工,在完成乙方企业下达的合理生产任务后,乙方按国家规定支付该职工的各项保险及保险费用,’也即是说,上诉人承担职工各项保险及保险费用是附条件的条款,只有在委派职工完成水泥厂的生产任务后,我方才承担职工的保险费用,然而本案中的50名职工并未参加相应工作与劳动,亦未完成我方企业的生产任务,故上诉人承担这50名职工保险金的前提条件不成立,我方无需承担。”

    审判长记下时陌的补充观点,再问道:“上诉人的另一位代理律师,是否有另外的补充意见?”

    谢锦程不怀好意地瞥了时陌一眼,带着胜利的口吻道:“一审认定事实有误,程序违法。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企业法人执照被吊销后,其民事诉讼地位如何确定的复函》之规定,企业法人被吊销营业执照后,应当依法进行清算,清算程序结束并办理工商注销登记后,该企业法人才归于消灭。因此,企业法人被吊销营业执照后至被注销登记前,该企业法人仍应视为存续,可以自己的名义进行诉讼活动。本案中,根据我方到工商部门调查的电脑咨询单来看,化建厂只是被吊销了营业执照,至今并未注销,仍视为存续,市政府承接化建厂的债权债务并无依据,本案的债权债务应由现存的化建厂承接,亦即是说,本案应由化建厂作为原告起诉,市政府的诉讼主体资格不适格,其起诉应当被驳回。这份电脑咨询单的证据,到质证阶段我方再提交。”

    哇靠,这比他说的不用承担保险金缴纳义务还狠啊!时陌瞠目结舌,驳回起诉,就是说市政府没有诉权,不具备诉讼的主体资格,这个案压根就不能立,更不用说审理了,一审判再多都是错判。既然案都不能立,那所谓诉讼要求国的承担义务就纯粹是一纸空谈。

    谢文的脸上像打翻了酱油瓶,有点不太美妙,驳回起诉的大招一放,说再多都是废话,要是法院采用了谢锦程的主张,这个案件他铁定败诉。

    他毕竟是老油条,处事波澜不惊,面色不松动一分一毫,淡定地陈述自己的观点:“我方认为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程序合法,判决无误,请二审法院驳回上诉人的诉请,维持一审判决。”这是最保险的说法,既不会被人拿捏到错处,也不会挖坑给自己跳。

    审判长继续主持庭审:“根据双方的诉辩理由,本庭归纳的争议焦点为:第一,本案案由如何确定?第二,一审程序是否违法?武成市人民政府是否是原审适格原告?第三,国应否承担50名不在岗工人的养老保险金和失业保险金的缴付义务?各方当事人对本庭归纳的争议焦点有无异议?”

    双方均答:“无异议。”

    审判长:“下面请主审法官对本案事实进行调查。”

    主审法官提问:“请各方当事人查看判决书一审查明事实部分,对该部分的表述有何异议?请上诉人发表意见。”

    谢锦程与时陌对看一眼,两人同时默契地摇了摇头,谢锦程答道:“无异议。”

    谢文这边也无异议。

    主审法官:“上诉人在二审中是否有新证据提交?”

    时陌没有找到新证据,一脸不愉快地瞪大蛙儿似的眼,龇牙咧嘴地看着谢锦程提交了一份电脑咨询单。

    “我方提交一份电脑咨询单,该证据是我方到武成市工商部门调取,上面盖有工商部门的印章,以此证明化建厂只是被吊销营业执照,至今未注销,应当视为存续。”

    主审法官将材料交给了谢文:“请被上诉人针对上诉人提交的该份证据发表质证意见。”

    谢文低声与政治部主任沟通后,正视着谢锦程的目光道:“对该证据的真实性、合法性并无异议,但对关联性有异议。化建厂是否在工商登记上注销,并不影响上诉人承担缴付保险的义务,这两者是不同的法律关系,化建厂未注销,并不等同于上诉人没有给50名职工缴付保险的义务。”

    时陌立刻道:“我方补充说明三点。第一,涉案50名职工是与化建厂签订的劳动合同,属于化建厂职工,在职工与化建厂的劳动合同关系解除前,是由化建厂承担其保险缴付义务。化建厂委派职工到我方水泥厂工作后,就改由我方承担这50名职工工作期间的各项费用,实际上我方只是帮化建厂代付费用而已。第二,基于涉案50名职工擅自离岗,或不到岗,根据租赁合同约定,我方无需承担其保险费用。第三,化建厂未注销,被上诉人承担其权利义务便无依据,且我方从始至终都没看到过市政府承接化建厂权利义务的相关文件,我方对市政府的主体资格有异议。如果仍要主张我方承担保险缴付义务,理应由化建厂主张,政府并非适格诉讼主体。我补充完毕,看看谢律师还有没有补充。”他笑嘻嘻地转头面向谢锦程,自得得嘴角都扬了起来,就差在脸上挂一张横幅,写上“你补充啊、补充啊,我把话说完了,看你还能补充什么”了。

    谢锦程无奈地扶着额头,叹道:“我没有补充,以时律师的意见为准。”

    主审法官问被上诉人:“你方还有什么补充意见?”

    谢文头顶仿佛悬着一朵乌云,脸色阴阴沉沉的,这场庭审,他们比的不是心理战术,而是口才和能力,那些姿态、表情等干扰对方心理的都是多余动作,他们需要的是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展现最高的水平,只有辩论得对方哑口无言,才是胜者。

    时陌说得很有条理,表达非常清晰,重点突出,没有一点累赘的用词,上次另案调解时,他还当时陌是行为散漫之人,小瞧了时陌,现在正正经经地面对面庭审,才发现时陌的口才和临场发挥的能力一点也不逊色于经验老道的他。

    谢文沉声道:“我方已将职工委派到上诉人的水泥厂工作,合同约定工作期间,由上诉人缴付职工的保险费用,若职工擅自离岗等拒不工作,属于上诉人的管理问题,上诉人不能因此而拒不缴付职工应享有的保险费用。”

    “委派职工是与化建厂签订的劳动合同,属于化建厂的职工,并非水泥厂职工,上诉人对其没有管理的权利和义务。”谢锦程这话是对被上诉方说的,目光却停留在时陌身上,一副你能说、我也会说的模样。

    时陌偷偷冲他龇出一口白牙,翻了个白眼,谢锦程没有什么表情,就是不安分的手放到桌子底下,悄悄摸了摸时陌的大腿,登时把时陌吓得一激灵,表情都僵住了,恰好摄像头转到他的脸上,那狰狞的面孔没把盯着摄像系统的书记员,吓得心跳加速。

    “嗯咳。”谢文瞪了打情骂俏的两人一眼,提醒他们注意这是严肃的法庭。

    谢锦程意犹未尽地再摸了一把,才收手,时陌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小声嘟囔谢锦程不要脸,诅咒他下一轮辩论输给自己。

    在合议庭就案件事实进行调查,详细询问了事实细节后,庭审进入到最激烈的辩论阶段。按照约定,这一轮是要让谢锦程先发表意见,时陌在不重复谢锦程观点的基础上,另行补充,这看起来对时陌相当不利,不过他们都被蒋敬坑了一点,蒋敬提交的上诉状中有一个观点他们都不认同。

    蒋敬认为,本案属于劳动争议纠纷,争议标的是养老保险金和失业保险金,这都属于劳动争议范畴,案由不应定为企业租赁合同纠纷,而应定为劳动争议纠纷。正因为如此,合议庭才会将“本案案由如何确定”定为争议焦点。

    实际上,如果将案件定为为劳动争议,那么争议主体应是这50名职工,而非化建厂或政府,一审应由这50位职工提起诉讼,这不就前后矛盾了么?就好比你同时向个人借款和向银行贷款,银行来催款,你却声称这是个人借款而非银行贷款,那性质从根本上就错了。

    但上诉状是上诉人为了争一口气的脸皮,除非错得不可救药,不然随便变更,不但自打自脸,还会给归纳争议焦点的合议庭和进行答辩的被上诉人带来麻烦。支持不支持有错误的诉请是法院的事,而当事人自己,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坚持自己提出的主张,自圆其说。

    时陌承认自己脑洞太小,压根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帮蒋敬填补这无敌大脑洞,因此他很想看看谢锦程,要怎么帮蒋敬填补破洞。

    谢锦程其实也头疼,看到上诉状的理由时,他也挺想把蒋敬的脑袋瓜子撬开来,看看这脑回路是哪根线搭错了,竟然提出这种明显错误的观点。他都不敢想象,他花在想办法自圆其说的时间上,竟然比花费在案件上的还多了一倍。

    谢锦程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放于桌面,神色说不清的高深莫测:“第一,本案应属于劳动争议纠纷,按照法律规定,劳动争议纠纷应先申请劳动仲裁部门仲裁,对仲裁结果不服,可向人民法院起诉,本案中50名职工也曾向劳动仲裁委提出劳动仲裁,但因时隔两年多,已超过时效而被驳回。本案涉及的争议标的是养老保险金和失业保险金,争议当事人是50名职工与上诉人及用工单位水泥厂,这都属于劳动法约束范畴。我方认为,一审法院理应审查50名职工的劳动合同履行情况是否符合支付保险金的条件,据此情况再作出判决,但一审法院并未审查,仅凭劳动保险所出具的保险金数额,便下判我方补偿这50名职工的保险金,缺乏依据。”

    时陌心里蹦出一个大写的“服”,这避重就轻、胡扯瞎诌的本事也是没谁了,错误的观点一句话带过,理由都没说明,反而扯到别的观点上,果然是老狐狸,够不要脸。

    时陌用力撞了谢锦程的腿一下,立刻装没事地抬头望天花板,一副“不管你信不信,是你的腿撞过来”的无辜模样,谢锦程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把这笔账狠狠记上了,等着庭审后加倍奉还。

    谢锦程继续发表观点:“第二,刚才我方提交的证据表明,化建厂目前仍存,并未注销,故本案的权利义务应由现存的化建厂承接,被上诉人不具备诉讼主体资格,应驳回起诉。”他停顿了一下,见时陌还装无辜地东张西望,他也不留情面了,“第三,根据租赁合同第十一条的规定,我方承担职工保险金的前提是其完成企业合理的生产任务,而事实上,涉案50名职工擅自离岗,或拒不到岗工作,并未完成生产任务,因此我方无需承担涉案50名不在岗职工的保险金。”

    哇靠,竟然抢他的观点,过分!时陌瞪大了眼,这老狐狸的脸皮是不是钛合金合成的,是不是,是不是,怎么这么厚!这是他刚才发表的观点,老狐狸竟然抢走了!

    时陌的眼镜鼓得像灯泡那么大,还很滑稽地做了一个斗鸡眼,要不是在法庭上,谢锦程真想把吻住那双眼,看它还怎么使坏。

    “上诉人另一位代理律师,还有什么补充吗?”审判长问道。

    时陌咬牙切齿,幸好他还有准备,他鄙视地斜视谢锦程一眼,清了清嗓子发表自己准备好的观点:“第一,化建厂与水泥厂签订合同时间为2011年2月,而上诉人于2011年11月就已通过书面形式发通知告知化建厂,因有50名职工未上岗或擅自离岗,上诉人将不再承担这50名职工的各项保险金,显然此时化建厂已知道上诉人停止缴纳这50名职工的保险金。根据我国民诉法的规定,诉讼时效是从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权利受侵害时起算,故化建厂理应在收到通知的两年内追讨上诉人欠付的保险金,但直到2014年才提起诉讼,早已超过了诉讼时效。第二,涉案50名职工是与化建厂签订的劳动关系合同,与水泥厂并非直接的劳动关系,水泥厂对该职工不负监管义务,当我方将职工的违纪行为,及停发保险金的措施通知化建厂后,我方就已尽了告知义务,化建厂知情后,并未对该职工进行处置,由此产生的后果应由化建厂承担,与我方无关。综上,请二审法院支持我方的诉讼请求,依法改判。我方补充意见完毕,有新的观点到下一轮辩论再补充。”

    审判长道:“下面由被上诉人发表辩论意见。”

    谢文目光迸射出锐利的光,仿佛能让所有虚伪谎言无所遁形,他的声音特别浑厚,有如钟声敲响般荡气回肠,一开口的气势就把全场震住了:“针对上诉人的诉请,代理人发表如下代理意见。第一,本案是基于租赁合同约定的保险金缴付义务而提起的诉讼,是由合同引起的纠纷,并非劳动争议纠纷。若将案由定为劳动争议纠纷,那应当由50名职工个人作为诉讼主体分别起诉,然后法院根据起诉事实合并审理。因此,一审法院将案由定为企业租赁合同纠纷,并无不当,上诉人的主张并无依据。

    第二,化建厂收到上诉人书面通知的时间,并不等同于上诉人停发50名职工保险金的时间,更不等同于这50名职工知道其权益受到侵害的时间。化建厂知道上诉人停发后,曾多次与上诉人协商,协商未果,出于社会效果考虑,化建厂并未告知这50名职工停发保险金的相关事宜,但已口头警告、训诫,要求其到岗工作,化建厂并非如上诉人所说对职工没有处置,化建厂也曾做过努力。上诉人发书面通知时,并未停发保险金,我方在一审时也提交了职工的证人证言以及工资单予以佐证,具体上诉人何时停发保险金,化建厂并不清楚,50名职工也是及至2014年起诉前不久,才知保险金被停发,因此本案的诉讼时效,应从2014年1月,即50名职工知情起算,而本案是2014年4月提起的诉讼,并未超过法律规定的两年诉讼时效,应是合法有效的诉讼。

    第三,涉案租赁合同是在当事双方平等自愿的原则下签订,合同内容并未违反相关法律规定,合同应依法认定合法有效。根据合同约定,上诉人作为租赁合同的主体,必须承担220名职工工作期间的保险费用,上诉人应当按照合同约定履行该项义务,上诉人以50名职工不在岗为由,拒不履行缴付义务,并无合同依据。综上,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请二审驳回上诉人上诉,维持一审判决。”

    来了来了,就知道谢文会揪着劳动争议这个错误的观点不放,时陌的心就像乘在一架在空中飞行的飞机上,一会儿失重,一会儿颠簸不停,安分不下来,但一听谢文说完所有观点,心里的飞机顿时像碰上了稳定的气流,平平稳稳地在自由自在的空中翱翔。

    谢文没有针对谢锦程的“政府并非诉讼主体”的观点提出答辩意见,仅仅针对其他次要观点答辩。如果政府并非适格的诉讼主体,那么整个案件都不存在,被上诉人理所当然败诉,上诉人被执行款向也将会全部回款,谢文竟然没对此发表意见,究竟是他疏漏,还是他有意避开这个敏感观点?

    其实谢文不是漏了这个观点,而是他已针对劳动争议这个矛盾阐明了关于诉讼主体的异议,如果他自己还针对谢锦程提出的诉讼主体观点提出异议,那就会落入谢锦程的套,被谢锦程逮着错处更深层次地打击——你说别人的诉讼主体不对,那你自己呢?你连诉讼主体的资格都没有,还好意思说别人。

    审判长继续发问:“各方当事人是否还有新的意见?”

    按照约定,这一次是由谢锦程先发表,时陌后补充。谢锦程看了一眼刚才庭上做的笔记道:“本代理人只补充一点,余下的看时律师有没有补充。合同中并未约定无论职工是否到岗,我方都承担保险费用,只约定了完成企业下达的生产任务后才承担缴付保险费用,若职工不到岗,工作任务肯定无法完成,那么我方支付保险费的前提条件就无法成就。本代理人补充意见完毕。”

    怎么才发表一个观点,明明有很多观点可以补充,噢,谢锦程肯定是故意放水,瞧不起我!时陌翘高了鼻头,挑衅地给谢锦程丢了一个鄙视的眼神,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敏锐的目光直逼对面两人,话一出口便成了章:“第一,我方在2011年12月真正停发涉案职工的保险金时,曾通过es快递给化建厂寄送书面通知,在一审提交的证据中已经证明化建厂已于2011年12月3日签收该通知,理应从这天起,知道了我方停发保险金的相关事宜。根据民诉法‘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我方已完成相应的举证义务,那么被上诉人主张化建厂对具体的停发保险金时间毫不知情,应举证证明其主张。况且,化建厂出于社会效果考虑,对职工被停发的事宜有所隐瞒,导致职工时隔两年多才知情,化建厂理应承担对职工隐瞒的后果,而不应将其转嫁到我方身上。第二,一审程序违法,其一,在没调查化建厂是否真正注销并清算的前提下,就根据市政府单方面出具的文件,认定市政府承接化建厂的权利义务,市政府具备诉讼主体资格,并不妥当,本案诉讼主体应是仍未注销的化建厂,其二……”

    时陌翻开证据本,指着租赁合同上的签字,一字一句道:“请合议庭注意本案的租赁合同,合同首部虽然明确承租方为国,但最后落款是水泥厂,国以法定代表人的身份签字,从政府的文件来看,承租方也是水泥厂,到2014年与化建厂签订的解除租赁合同的《协议书》乙方也是水泥厂。由此可见,本案既然是基于租赁合同关系才提起的诉讼,那么被告理应是水泥厂,而非国,被告主体不适格,理应驳回起诉。我方发表意见完毕,具体的意见,我方会在庭后提交书面代理词补充,以书面代理词为准。”

    审判庭骤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时陌的观点就像一颗□□轰地爆炸,带着不可预防的穿透力直刺所有人心脏,纵使话已说尽,但爆炸引发的硝烟仍造成了轰动全场的影响力。

    谢锦程一脸意外地看着时陌,谢文吃惊地睁大眼,两个人的神情都是说不出的复杂。从头到尾,他们都在争辩市政府是否有资格提起诉讼,国应否缴付保险金,却没有发现,这个案件被告错了!因为合同首部明确承租方是国,加上水泥厂是没有人格的公司,保险金理应就由国这个法定代表人的人来承担,因此他们脑海里都将水泥厂与国划上了约等号,却没想到,从各种证据上来说,保险金应当向水泥厂主张,而非向国本人主张。

    既然被告错,那么站在国的立场上,这个案件就跟国他本人就无任何关联,日后再另案起诉,那也应当是起诉水泥厂。比起谢锦程的驳回起诉观点,时陌的观点更对被上诉人有利——市政府即使被驳回起诉,但也可换成化建厂来起诉,但如果我国不是适格被告的话,那么原告换成谁,都跟我国本人没有关系,水泥厂虽然是我国的,可如果我将水泥厂转让,那告什么都跟我无关。

    谢文抓笔的手隐隐颤抖,谢锦程主张原告错误,时陌主张被告错误,如果法院支持了这两人的观点,那么整个案都是无效的,那些什么被上诉人应缴付保险费等观点,压根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大前提一错,法院都不用伤脑筋去考虑诉辩双方的观点应否采纳,证据是否扎实,直接驳回起诉就完事。

    谢文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市政府没有诉讼主体资格,还可以换成化建厂来起诉,或者出具证据证明化建厂实际上已被注销,市政府还是适格原告,可要是国并非适格被告呢?他们这一方就要从头开始,起诉水泥厂,之前的工作,缴纳的起诉费、律师费都打水漂,这给他们造成的影响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谢文头一回失了策,以致审判长问他还有什么补充意见时,他都没听到,还是主任碰了碰他,才回过神来。

    然而话到嘴边,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反驳,说租赁合同上的签字是假的,水泥厂的盖章也是假的?那就等于说合同是无效的,既然合同无效,这诉讼的前提条件都不具备,还诉什么?那说国签字了,就认定他负有缴付义务?可合同及一系列证据表明,实际承租方是水泥厂,而非国,国并非合同相对人,本来就不负有缴付义务。就算不说告错国这件事吧,对于时陌的第一个观点,有证据证明化建厂签收了停发保险金的通知书,难不成反驳说化建厂没收到,打赖皮死不承认?简直丢脸。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谢文深吸一口气,叹恨地闭上眼:“我方没有补充意见。”

    这场庭审,他输了。

    不但输给了他的大儿子,还输给他以前一直小看的人。

    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纵横律师界那么多年,几乎没尝过败仗,以致心胸变得狭隘起来,认为自己便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巨山,撑起了律师界,然而却看不到天地之外,还有更多座高耸入云的山,以威不可当的气势,与天比高。

    这一战,他输得彻底,也输得……心服口服。

    未来,是该让给年轻人了。

    ☆、58

    “时律师,刚才你的表现太棒了,我记录时手都在抖呢。”这是庭审结束后,书记员微笑着说的话。

    时陌猛抬起头。

    “年轻人,这段时间我因为这个官司一直都睡不好吃不好,听到你这么帮我说话,突然感觉轻松很多,哪怕法院不支持你的主张,我也乐得心安。水泥厂不止我一个负责人,还有我的亲戚,要是被告换成了水泥厂,我就将水泥厂受让给亲戚,带着老婆小孩出外旅游,散散心。真是太感谢你了。”分别前,国拍着时陌的肩头,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如是说道。

    时陌挺起胸膛。

    “嗯,表现还可以。”晚上跟谢锦程一家吃饭时,好面子的谢文硬邦邦地挤出了这一句话。

    时陌笑掉了大牙。

    时律师、时律师,平时经常听当事人这么称呼他,但今天听来,特别有面子、特别洋气,好像“时律师”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受人顶礼膜拜一样。

    晚饭过后,谢锦程和时陌散步回家。时陌脚尖都按捺不住地蹦跶起来,像只活泼乱跳的野兔,蹦蹦跳跳地朝前方狂奔去。

    “你今天听到没有,别人都在夸我。你爸也是,虽然他不肯承认,但是他眼里都是光,特别闪亮,肯定心里在说‘时陌你很有本事,你很棒’!”时陌笑嘻嘻地在谢锦程面前摇头晃脑,“怎么样,是不是也觉得我今天很帅?有没有被我迷倒?”

    “我的心你早知道。”谢锦程将他揽入怀里,避免他撞上行人,目光里充满了宠溺。

    “我就知道我很帅。”时陌相当臭屁地撇了撇鼻头,要不是谢锦程比他高,只怕他都要用高扬的鼻头对着谢锦程说话了,“为了今天我可是做了很多准备,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谢锦程不以为意:“你最后才补充说被告诉讼主体不适格,太迟。”

    时陌咂了咂舌,一下子说不上话来,这个观点最好是在陈述上诉的理由时提出,可他直到要结束了才说,从程序上来说,存在了一点点的瑕疵。但从取得的效果来看,就像压轴好戏一样,精彩得让人赞不绝口。

    不过说老实话,他会想到国主体不适格的问题,是受谢锦程的观点影响,终究他还差了谢锦程一点,他胜过了谢文,却没胜过谢锦程。

    “你这是嫉妒我,你想不到这个观点。”时陌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比不上谢锦程,他想了想,忽然惊讶道,“你说,刚才庭审你是不是放水了?”

    “嗯?”谢锦程挑起了眉头,“怎么这么问?”

    时陌轻轻锤了谢锦程胳膊一拳:“还装,刚才发表最后一轮辩论意见时,你才发表了一个,明明还有好几个观点可以发表的。”

    谢锦程的脚步顿时僵住了。

    深秋的凉风卷起萧索凉意,头顶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落,萧萧瑟瑟地落在地上,成为行人足下的“垫脚石”。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东西,过去、未来,与时陌相伴的时光就像剪辑好的电影,一幕接一幕在脑海播放,他似乎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时陌脚下的那块垫脚石,帮助时陌走到了与他并肩而立的位置。

    还记得当初的时陌,不懂庭审艺术,纯粹以他的口才来展现实力,是他悉心教导,告诉时陌庭审时律师的动作与表情,是多么重要。也还记得那时候,时陌的诉状写得还不成熟,有不少观点不够丰富,是他一点一点地点出问题所在,一字一句地教会时陌。更记得时陌因为败诉而怀疑自己时,是他帮助时陌走出难关,准确定位律师这个职业,让时陌在将来笑着面对每一次败诉。

    时陌的成长,是他扶着时陌一步一步走来,现在时陌能在庭审时,面对不同性格的律师,展现个人风采,能以很独到、一针见血的见解写出行云流水的诉状,更能在面对败诉时,笑着将上诉状递交上一级法院,坚持地走自己的道路。

    时陌已经不需要他扶了,时陌甚至能走得比他更好,跑得比他更远。

    时陌问他是不是放水,他可以很肯定地回答,不是。他当时就只想到这一个观点,再无其他。相比之下,时陌却想到了两点,其中一点还是一记致命的毒药,原来不知不觉中,时陌的想法与见解已超过了他这个老师。

    这场庭审,谢文输了,他也输了。

    谢锦程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拉住时陌的手,紧紧地、紧紧地,仿佛一松手,这个人就会从指间的缝隙里遛走一样。

    然而时陌的光彩终归太耀眼了,他快要握不住了。

    精彩的庭审结束后,不到一周,时陌就得到了一个惊天好消息。

    “谢锦程,我要笑死了!”时陌兴奋地抓着手里的判决书,给谢锦程打电话,高扬的语调显示出他极大的喜悦,“我告诉你,我……我……我不行了,我得缓一下,我组织一下语言,再跟你说。”

    “什么好事?”谢锦程肩膀夹着手机,另一手在调制咖啡,他今天没什么事,就在家里办公,时陌喜欢喝冰咖啡,他正准备泡一杯。

    “我……”时陌深吸一口气,酝酿好了情绪,激动地大喊道,“我代理的东信公司和文城公司的案件,以及另案的案外人执行异议之诉胜诉了,法院支持了我们所有诉请!哈哈哈哈,我发财了,发财了,只要执行完毕,我就是土豪了!我算了一下,两个案件的律师费是……诶?喂喂喂,你听得到吗,怎么没声音了?”很久没听到谢锦程的回音,时陌还以为手机坏了,冲着手机瞎嚷嚷。

    “嗯,”谢锦程的声音就像沉到了水里一样,模糊不清,令人听不出悲喜欢乐,“祝贺你。”

    “我很大方的,今晚请你吃饭,想吃什么,你说!”时陌没听出谢锦程的不对劲,说完后突然惊悚地想到了什么,立刻加了一句,“不准说吃‘泥’。”

    “呵,”电话那头响起低低的闷笑,谢锦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道,“回家吃吧,我做给你。”

    时陌回到家,一开门,只见谢锦程穿着睡袍,手指撑额,支着二郎腿坐在大厅看电视。

    “你今天没事做?”饭菜的香味热腾腾地从厨房里飘出来,时陌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厨房里摆满了一道道做工精美的菜,菜汁裹满了金色的黄油,光泽鲜亮,每一块肉都散发着阵阵清香,引得人嘴都馋了。菜品不但丰富,花式还多样,旁边锅里还热着新鲜热腾的糖水,清爽的气息扑鼻而来,时陌差点就要醉倒在菜香里,“好香啊,好久没尝你的手艺了。”

    谢锦程走进厨房,盛了两碗饭,将菜放入微波炉加热一下,不咸不淡,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喜欢就好。”

    “啊,要是你天天都煮饭做菜该多好。”时陌把菜端出去放好,拉开凳子坐下,“吃饭咯。”

    “多吃点。”谢锦程给时陌夹了一块牛肉,“辛苦。”

    牛肉盈满黄油的漂亮色泽,切得不厚不薄,口感一定很好,时陌却吃不下去,他总觉得谢锦程有点不对劲,一般这时候谢锦程都会坏笑着动手动脚,摸够了才让他吃饭,今天却安静得很。

    “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今天有点不对劲诶,你不开心吗?”时陌戳了戳谢锦程的胳膊。

    “有么?”谢锦程淡淡地没什么表情,夹了口饭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神色却迷离得跟什么似的,压根就没看到时陌。

    “有啊,你很不对劲诶。”时陌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了,“发生了什么?”

    谢锦程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时陌一杯:“没什么,祝贺你胜诉。干杯。”

    提到胜诉,时陌的嘴角又上扬了起来,特别地骄傲自豪:“对对对,我们干杯、干杯!”

    叮——清脆的玻璃杯两头相撞,激动的清响回荡着别墅每个角落。

    这别墅太大了,纵使将电视的音响放到最大,谢锦程还是觉得清寂得很,干杯的声音也孤零零的,风一吹就散了。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种声音,具有这么强的穿透力,让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喜悦,让人的心情都变得美妙起来。

    时陌在开心地朗声大笑,他笑着说他已经算好了,会得多少律师费,会有多少钱进账,他会成为怎样的土豪。

    絮絮叨叨,没有停歇。

    谢锦程目光紧紧凝注在时陌身上,一笑一动,举手投足,如果人有颜色,那么时陌就是赤红的,他就像天上的红日,用鲜艳的阳光普照大地,用彩色的笑容点缀每一个人,那么地耀眼,那么地让人沉醉。多少人受他笑容感染,多少人被他善良感动,不自觉地、没有理由地向他靠近,站在他的身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陌告别了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变得身材匀称起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也会打扮了,剪裁合身的衣服显示出他又高又瘦的身材,整个人焕发出帅气的色彩,走到街上能引来女孩子频繁回头,更不知什么时候起,他逐渐走到了自己旁边,地位、金钱,正在前途路上向他招手,曾经坏到顶点的运气也在向他靠拢——经常接到大案,得到重要人物赏识、帮助,还逢诉便赢。

    谢锦程发现,时陌的路越走越宽,离自己也越来越近了,或许哪一天,时陌就跑到自己前面去了。若是恋人还可抱在怀里,可是时陌不是他的任何人,而是难以捉摸的红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躲到云里去,隐藏踪迹,或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将气息留给冰冷的雨水。

    谢锦程快抓不住时陌了,时陌跑得太快、太快了。他曾拥有的金钱、名气,已经不能成为时陌逾越不了的鸿沟,时陌只要跑快几步,轻轻一跃,就能站在他的前面。曾经他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到达的高度,时陌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追上来了。正如他以前所说,时陌缺的不是才能,而是机遇与经验,如今时陌都有了,身为北大才子的时陌,会站得比他更高吧。

    今天他挂了电话后,他盯着调制到一半的咖啡,沉默了很久,时陌有了这笔律师费,就足以偿还他的一千万欠款,也足以到外面买房居住……从此,家里唯一的一张大床,会少了一个人的温度,沙发上,会少了一个盘腿坐着的身影,怀抱,也会空了。

    他真的真的,抓不住时陌了。

    他一直站在前面,等着时陌跑入自己怀里,可是时陌啊,只怕会错过他,跑到他前方,冲向终点吧。

    可要他放手,他没有勇气,也做不到。但时陌是属于天空的,理应享有自由,他用一纸借条束缚了时陌,用自己的霸道将时陌捆在身边,时陌的心却还是不属于他。

    时陌没有向他说出一句浓情密语,没有与他许下海誓山盟,他根本没有将时陌在禁锢怀里的权利,他只是无耻地用一张借条栓住了时陌而已。然而,当时陌展翅高飞,当时陌有足够的能力撕毁这张借条的时候,他们之间的一切就结束了。

    不甘心,也不舍得。不如再赌博一次,看看谁能收获谁的心……

    “时陌,我们来比赛吧。”谢锦程放下筷子,目光里闪烁飘忽不定的霞光,“我们代理同一个案件,胜诉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59

    “不要!”时陌想也不想就拒绝,双手在胸前摆了个“x”型,“我为什么要跟你比,而且当事人要委托谁,不是我决定的,你怎么保证我们能碰上?”

    “当事人委托的事情我会解决,”谢锦程给时陌夹了一根青菜,时陌爱吃肉,不吃青菜,营养不均衡,肤色都差了几分,“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担心得很!”时陌戳了戳那根鲜亮的青菜,油光满布,青得特别新鲜,看起来口感不错,但偏偏是他不喜欢的菠菜,他很纠结地挣扎,要把它吃下肚,还是丢回给谢锦程。

    “担心什么?”谢锦程命令道,“吃下去。”

    时陌冲谢锦程龇了龇牙,一点也不情愿地把菠菜吃了下去,还故意装作很难吃地摆出狰狞的表情,吐吐舌头:“我担心你输给我,没面子。我这人很好心的,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我绝对不做。”

    “你是怕输给我么?”谢锦程又往时陌碗里夹了数根菠菜。

    时陌夹回去:“时大律师百战百胜,我是怕你输给我。”

    谢锦程看着自己碗里的菠菜,笑得跟狐狸有得一比:“连菠菜都怕吃,还说不怕我。”

    “你夹的菜有毒,”时陌心里挣扎了一下,面子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他夹了一把菠菜,猛地塞进嘴里,“我喜欢吃我自己夹的。”

    “那就这么定了,”谢锦程把酒杯强塞进时陌手里,抓住它手腕,迫使他跟自己碰杯,叮地一声脆响,约定敲定,“祝你败给我。”

    “……哈?”

    时陌一脸懵逼。

    谢锦程雷厉风行,说比赛就比赛,压根不给时陌反对的机会。吃完饭,碗一丢,就把反抗的时陌抱上床,一边伺候他舒服得嗷嗷叫,一边诱惑他,失败的人要帮成功的人做一件事,时陌被吻得说不上话,只剩下喘息的份,支支吾吾地就应了。

    然后第二天……

    “谢锦程,我决定了,”时陌一脸兴奋,神清气爽地踹开厨房门,对着正在装豆浆的谢锦程道,“如果你败诉了,我要上你!”

    谢锦程手一抖,碗里的豆浆差点洒出来。

    他想,他是不是得专挑时陌必败的案件下手才行。

    时陌心情像坐了宇宙飞船一样,一股脑地往天上蹿,高兴得都要手舞足蹈了。

    谢锦程那么喜欢做那种不要脸的事,肯定是比他还舒服,他也要体验一下,反正都是男人,谁上谁下都无所谓的,他被压了那么久,让他上一定也不要紧。

    他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关进书房,锁上门,禁止谢锦程进入,把他刚接手、还没立案受理的案件都一一整理出来,一看就会败诉的案件放到一堆,无法确定结果的放在一起,每类都整理得一丝不苟,把败诉的都放入铁皮柜里,想了想,他机智地把一张便签纸贴到无法确定结果的那堆材料上,写上“必败案”。哼哼,要是谢锦程从这些案件下手,那谢锦程就等着吃瘪吧。

    时陌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做完手头工作后,他就接到法院电话,要去法院领判决书。他收拾一下,走出书房,非常谨慎地锁上门,推了推,确定开不了后,故意把钥匙别在皮带上,两手扒在横栏上,冲楼下还在悠闲地看报纸、喝豆浆的谢锦程大喊:“我要出门了,不准偷看我的卷宗材料,我已经设置了防盗警报,要是你偷看,哼哼哼。”哼哼那么久,也没哼出什么玩意来,其实他压根就没设置什么,这家是谢锦程的,备用钥匙谢锦程肯定有,他哼再多也不过是逞一时能而已。

    谢锦程淡淡地没有表情,头也不太抬,继续喝豆浆,看报纸,好似娱乐板块那个年轻的天王巨星都比时陌好看。等到时陌出门了,他才牵动了一下眉头,用备用钥匙开了时陌的书房门,从柜子里找到时陌的材料,那张滑稽的便签纸就这么没有意外地闯入眼中。

    必败案?谢锦程好笑地拿出这堆材料,随便抽了几个案件看了一下,必败才有鬼了,这些案件要么争议大,要么案情复杂,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定义成败的。

    真是幼稚得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谢锦程舍弃这堆材料,转看向另一堆整理好的材料,随意拿起一份来看,顿时双眼一亮,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

    时陌去法院领了李家系列担保案的判决书,因为系列案件太多,审理周期较长,所以一直到现在才下判。案件无一不胜诉,李家将面临巨额赔款。

    自从第一个担保案胜诉后,时陌就没听过李家的消息了,到是有一次联系吴林时,听他提起李家已经倾家荡产,公司破产了,他找不到工作,处于完全失业状态,他的在建工程全部停工,又因为他的恶劣态度,导致很多亲朋好友跟他绝交,没人肯接济他,他现在一无所有。

    虽然李家落到这副田地也挺可怜,但时陌同情不起来,没有还款能力就不要欠那么多钱,谁也不知道过了今天,市场价格会不会发生变化。如果李家态度好点,估计还有人借钱给他,可惜他自作自受。

    这批系列案共四个,每个标的额都超过五千万,等他申请执行后,就能获得税后律师费将近两百万,加上其他案件的律师费,他就有三百万的存款了。

    一百万给律所,剩下两百万用来还谢锦程,算上他陆陆续续还的钱,真金白银还欠谢锦程六百五十万。看起来还很遥远,实际上等东信的两个一审案执行完毕,就有近两千万的税后律师费,还欠款绰绰有余,剩下的钱可以投资做房地产,以前他们家就是做房地产的,经验都在,不用担心不会做。

    一旦还清欠款,他和谢锦程就不是债权债务关系,而是恢复了平等关系,可是这也意味着,他有足够的金钱去买房住,可以离开那栋生活了一年的“家”,告别天天煮饭做菜的日子,没有继续留在谢锦程身边,死皮赖脸地留在那个家的理由了……

    天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灰蒙蒙的,好像被老天爷罩下了灰幕,心情都变得压抑起来。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离开法院,坐上小电驴,慢慢开回家。这条路突然变得短起来,平时总是堵得水泄不通,被岔道的汽车按着喇叭赶着跑,今天却畅通无阻,快得像跟时间赛跑一样。

    看到家门时,他脑袋还有点懵,半小时的车程,二十分钟就到了,为什么今天那么快回来,他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谢锦程就在家里,一定还坐在大厅看书,这是他的习惯,早上脑子最清楚的时候,会看上一本书,惬意地品尝早茶或香浓的咖啡,享受难得的日光浴。

    回家后,他要如何面对谢锦程,是否要告诉谢锦程还款日在每分每秒地倒退,是否要告诉谢锦程分别好像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他愣愣地站在门外,迷茫地东张西望,最后还是丧失了面对的勇气,转身走向小区的花园。

    突然,他冒出一个很疯狂又很幼稚的想法,不然,就先别还钱了,他依然能住在这里,依然能照顾谢锦程,还能跟谢锦程讨论案情,学习到更多的知识,一举多得。

    啊呸,他忍不住鄙视自己,自尊呢,面子呢,什么时候开始沾染上了谢锦程的坏习惯,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哦不对,他不是不还钱,是把钱用了,暂时还不了。对对对,老爸还没房子住呢,要给老爸买套房,让老爸下半生过得舒服点,哦对,他也也要买辆车,解决交通问题,这都是一大笔钱,哗啦啦就花光了。

    他欣喜地打开手机里的计算器,指尖飞快地盘算起来,买房支出多少,买车支出多少,买这买那,把能买的都买了。他忽然想起吴林上次跟他提起,他们有套即将竣工的房产,准备售卖,是江景房,环境清幽,附近还有江滨公园,空气清新,有不少健身器材,很适合中老年人养生居住。如果他想要,价格可以优惠一点。

    时陌喜上眉梢,算好了自己的开支后,立刻打电话联系了吴林。

    “吴总,您好……对,我想请问您,上次您说的江景房还有么?我想购买一套,最好的户型还有没有?”时陌“嗯嗯嗯”地不住点头,眼里大放异彩,“真的?那我现在马上过去看房,好,地址是……我记下了,现在就去。”他欣喜地挂断电话,江景房售价贵,一套220平方米的,要价近三百万,吴总给他打个折扣,起码也要两百多万,那暂时就没钱还,他也不得不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了。东信那个案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执行,律师费也没那么快到账,起码能拖上一阵子。

    他才不是故意不还,是某些重要原因导致他不能还,与他主观意愿无关!

    ☆、60

    时陌心情愉快地放好手机,一转身,就见谢锦程穿着家常服,站在他面前,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咦?你怎么出来了?”时陌好奇地挠挠头,“出来晒太阳啊?那你慢慢晒,我先走了。”

    “去哪里?”谢锦程抓住时陌的手腕,眼里好像沉淀着阴霾,晦涩不明。

    时陌还在为自己还不了钱而高兴呢,压根没注意谢锦程变了的脸色:“我去看房,准备买房!”

    霎时,晴天霹雳当头而下,谢锦程全身血液像被无情的针筒狠狠抽离,身体变得冰冷起来。时陌要买房,要离开了这个家……是的,时陌已不再是穷光蛋,他有足够的财力买房还款,有能力展翅翱翔,离开他的怀抱。

    不知不觉,握着时陌的手松了,一阵风悄无声息地从身边遛走,时陌头也不回地跑了,谢锦程背对着时陌,定定地、定定地望着地面,他怎么不知道,这条路有这么宽么?

    他疲惫地推开家门,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时陌书房,看着那一堆必败的案件材料,萌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时陌看了房子的设计蓝图,在吴林建议下,内部定购了一套风景最好,楼层适中,户型最优的房,吴林给他熟人价,房产竣工后,仅需一次性付清一百五十万便可。省下的钱,时陌打算存着,也不投资,也不还谢锦程。

    半个月后,时陌得到了李家系列案的律师费两百多万,其中一百万优先给了律所,剩下的存着等买房给父亲。他还没跟父亲说到买房的事,想等着以后给父亲一个惊喜。

    东信公司的一审案还没执行,被告两公司以及600位案外人就不服一审判决的数额,同时上诉。时陌得到上诉状后,去找了李嘉茹,李嘉茹与总公司对接后,决定二审继续委托时陌代理。

    由于这两个案件的一审,时陌都是风险代理,双方约定执行完毕后才给时陌全部律师费,但现在有二审卡在前面,执行完毕最起码要等到二审结案,那诉讼周期太长,时陌分毫不得太亏。总公司决定,先把一审律师费结了,二审继续签风险代理,但先给他三分之一的律师费,剩下三分之二等执行完毕后再支付。

    这么一来,短短半个月内,时陌账上就多了总计两千五百万的钱款,完全足够他偿还谢锦程的欠款了,等到东信公司两个二审案一审结,又是一千多万进账,下半辈子压根就不用愁。

    时陌没把得到这笔律师费的消息告诉谢锦程,反倒是有一天,谢锦程问起了。

    “东信公司的一审案,律师费给了么?”谢锦程正在摆弄摆放在客厅的富贵竹,大抵是见光少了,富贵竹的叶片有些枯黄,蔫蔫的好不难看。他想了想,拿了一把剪子和垃圾桶,细心地将枯叶剪掉,丢入垃圾桶里。

    时陌走过去,想接手他的工作:“我来吧。”自从他住进来后,照顾植物的重任就落到了他身上,然而谢锦程错开了他的手,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低头继续剪枝。

    时陌收回手,挠了挠头,谢锦程这是怎么了?很不对劲的样子:“呃,真不用我帮忙?”

    “不用。”谢锦程将剪好的枯叶处理完毕,双手环抱起花盆,将富贵竹放到了阳光丰盛的地方,洗了个手走回来,继续照顾下一株植物。分别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在此之前,他有义务学会照顾植物。

    诡异的气氛在厅内流荡开来,时陌见谢锦程半天不说话,只能先一步开口:“律师费等执行完毕后再给,现在两个案件被告都上诉了。”他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他安慰自己,这是在维护谢锦程的自尊心,不然谢锦程知道自己赚了那么多钱,一定会很伤心,他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那笔钱他要留着以后买房买车,不能那么快用来还款。

    谢锦程握紧了剪子,冲击在胸前的洪水,顿时如同开了闸般奔腾而出,他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嗯。”

    时陌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想想真是讽刺,曾经摧毁他人生的金钱,就像红线一样,让他与谢锦程紧密相连,然而现在这条幸运的红线,却成为了两人之间不可提及的存在。

    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空气散发着孤寂的气息,本来就空荡的别墅变得更凄清起来,时陌感觉胸口一阵闷,总想说些什么话来,比如问他今晚吃什么,今晚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散散心,但到这时候舌头却笨拙得厉害,竟然瞎蹦出一句:“我明早要开庭,早餐会早点做。”说完,他就想咬断舌头,真是哪壶水烫提哪壶,明知现在“工作”、“律师费”、“金钱”都是忌口词汇,还提什么提。

    谢锦程倒是一派自然,好似知道时陌没有得到律师费,就心安理得许多。他收起了剪子,洗干净手,微笑着将时陌拥入怀里:“正巧,我也是。”

    时陌习惯性地别扭挣扎一下:“那我明天送你去法院?”

    谢锦程逮住他的耳朵,轻轻咬出一片红痕:“当然。”

    “那你在哪个法院?”

    “巧,跟你一样。”

    “噢……”时陌也没在意,两人撞上同个法院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然而第二天一早,谢锦程跟着他走进同个法院,迈入同个楼层,同时进入相同的审判庭时,时陌整个人都不好了。

    “巧,时律师,又碰面了。”谢锦程笑容里充满了故意,这逼装得也是没谁了。

    “你你你……”

    谢锦程握住时陌指着他鼻头的手,假装握手地捏了捏他掌心,拇指暧昧地沿着他的掌纹游走:“时律师,庭下是朋友,庭审上就是敌人了,希望你能拿出百分百的实力,跟我来一场精彩的庭审对决。”

    谢锦程目光斜瞟到到场的当事人身上,时陌顿时把话硬生生吞了进去——要是他的当事人知道他们俩关系亲密,谁还敢委托他,就怕他跟谢锦程串通,让当事人败诉了。

    时陌凶巴巴地瞪了谢锦程一眼,跟当事人一起走向被告席位。

    这个案件是建设工程合同纠纷,标的额仅45万左右,谢锦程代理的是原告飞扬置地有限责任公司,时陌代理被告铝常电梯安装公司。案情很简单,原告要在其商场内部安装两部上下的扶手电梯,与被告签订合同,约定由被告负责安装电梯,原告先支付一半的款项,等电梯安装好,经质检部门验收合格后,原告再另付余款。合同内容真实有效,并未违反法律法规的规定,但问题出在电梯上。

    质检部门验收时,发现楼层间的高度与安装的电梯不匹配,楼层间高度太高,电梯倾斜角太大,安全系数太低,验收不合格。

    双方就此产生了分歧,原告认为被告安装的电梯不合格,理应负全责,退还已支付的一半款项,并赔偿他们拆除电梯等经济损失。被告却认为,电梯是由原告购置,被告只负责安装,楼层间高度过高,电梯的总长度不足,导致倾斜角不得不加大,进一步导致验收不合格,原告应对此负有全责,至于已支付的一半款项,是被告的人工费用,被告无理由退还。

    时陌接到这个案件时,也特别头疼,乍一看双方都很有道理,站在原告的角度,我付钱给你,你去做工,你做不成工,我要求你退钱是理所当然。但站在被告的角度,就是你的问题导致我做工不合格,辛苦白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按照正常的逻辑,这个案件将没完没了,谁都有责任,谁都该赔偿对方。可从法律的角度看,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时陌浑身汗毛一竖,抬头正撞上谢锦程不怀好意的视线,不好的预感就像藤蔓一样蜿蜒而上,紧紧包裹住他的心脏,让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感到相当不安。

    庭审时,谢锦程这方的观点简洁明了,一针见血。

    “第一,被告方是专业人员,如果被告认为电梯长度不足,应及时与我方沟通解决,然而直到验收不合格后,被告才提出电梯长度不足的主张。被告的隐瞒导致了后续工作无法进行,电梯处于烂尾状态,被告应当为自己的隐瞒行为负全责。第二,我方预先支付一半款项,是基于信任被告的基础上支付,然而实际工作中,被告原因导致电梯无法安装,后续问题解决困难,被告应承担责任,退还我方已支付的一半钱款。”

    时陌也不甘示弱,提起一口气,反驳道:“第一,电梯是原告购置,原告在购置后理应告知我方电梯相关数据,但及至今日,我方都未见过该电梯的相关材料,我方也曾多次电话联系原告,也曾亲自上门找过原告,但原告相关负责人都未出面。此事拖了两个月后,原告才主动联系我方,催我方尽快安装电梯,并告知我方购置电梯的相关材料因公司搬办公室缘故,已经弄丢,我方征询了原告意见,并告知了其风险后,才安装电梯,原告的不配合才是导致本案诉讼的根本原因。第二,原告支付的一半款项,是我方安装电梯的人工费用,电梯无法安装是原告导致,我方没有责任,我方不可能白做工,收取这一半的款项是理所应当。”

    两人都各执己见,各有各的道理,争论得不分上下,庭审气氛一度被他们激烈的辩论带入高潮,等到庭审走到最后,气氛刚散点热,冷静下来,审判长才问:“各方当事人是否愿意调解?”

    谢锦程表示:“我方愿意调解。”

    时陌一愣,询问了当事人意见后,也同样回答:“我方也愿意。”

    审判长再问:“原告有什么调解方案?”

    谢锦程漫不经心地收拾材料:“原告相关负责人并未到庭,代理人需要回去向负责人反馈,有详细调解方案后,代理人会和对方联系,达成一致的调解意见后再联系法院。”

    时陌努了努嘴:“我方等原告的调解方案出来后,再做答复。”

    审判长:“如有新的调解方案,请于一周内答复我院。现在休庭。”

    ☆、61

    由于两人要回去同当事人商量调解方案,出了法院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直到晚上吃完饭后,两人才回家。

    洗过澡后,时陌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盘腿坐沙发上,谢锦程拿毛巾帮时陌擦发:“天凉,小心感冒。”

    “我身强体壮,才不会感……啊……”时陌鼻头一痒,跟着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啊嚏。”他揉揉鼻子,刚想说这是风惹的祸,又是一个喷嚏打出来。

    谢锦程无奈地张开双臂,将时陌拥入怀里,扯紧了他大敞着的睡袍:“时陌,你果然离不开我。”话一出口,他就笑了,他太了解时陌的脾性了,时陌肯定会说“谁说我离不开你”“你好自大”之类的话。

    然而时陌却不知哪根筋拨错了,下意识就道:“谁说我离得开你了?”两人同时一愣,时陌恍然发觉自己说出了真心话,立刻慌张改口,“不对,我说错了,都是风惹的祸,我说的是谁说我离不开你……啊唔……”

    吻,不期而至。谢锦程的吻还是像以前那样,霸道得无法抗拒,只是不知是否时陌敏感,今天的吻里多了许多柔情,似乎沉淀了不舍与眷恋的情感,温柔得快要让他融化了。

    明明他们是最舍不得对方的那个人,但却没人开口说要留下,谢锦程认为自己没有权利,时陌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于是两人的心越走越近、越贴越紧,生怕有一天一转身,对方就在长城的那头,看不见、摸不着了。

    长情的一吻不舍地结束了,时陌一如平常别扭地推开谢锦程:“干活干活,不准动手动脚。”

    谢锦程却不放手,他很了解时陌的脾性,嘴上死要面子逞强,其实心里乐着很,如果他放手,时陌心里一定很不舒坦。

    “说吧,你们的方案。”谢锦程把时陌放到沙发上,让他背靠着自己,自己依然给时陌擦发。

    “我们不赔钱,钱可以还一部分给你们,但不能全还,不然白打工我们不干。”时陌动了动身,调整了一个更舒服得姿势,两腿闲适地交叠一起。

    “理由?”

    “电梯是你们买的,长度就这么点,高度又那么高,要是采用合格的倾斜角的话,那怎么勉强也撑不到顶上,懂不懂?”

    谢锦程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嗯,好比洞就那么小,东西又那么大,再怎么用力也顶不进去……”

    “嗯嗯。”时陌闭着眼睛哼哼。

    “可我试了几次就顶进去了,没有阻碍,该说是你的功劳还是我的功劳?”

    时陌愣了一下,反应到谢锦程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登时臊红了脸嚷嚷:“你要不要脸,要不要?不要我帮你撕掉它。”说着,他就要捏谢锦程的脸,却被谢锦程抓住手,还被偷亲了一下手背。

    “别乱动,”谢锦程声音骤然变得嘶哑起来,他拥紧了时陌,某个部位的热度也顺势传到时陌身上,“后果自负。”

    时陌顿时僵住不动了,他很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年轻人,要节制一点,不要纵欲,对身体不好。”

    “心上人就在怀里,忍得住?”

    “忍不住就自己撸!”

    “呵,”谢锦程松开时陌,露出招牌式的狐狸微笑,“下次你抱着我说还想要时,你记得自己撸。”

    “……”时陌竟然无言以对!

    “说正事。”谢锦程把湿毛巾挂回洗手间,把自己记录的调解方案递给时陌,“我们只愿给五万,其他冲抵你们赔偿我们的损失费。”

    “哇靠,你们当事人比你还不要脸。五万人工费安装两台电梯,坑谁呢?”时陌祭出他的随身神器——计算器,娴熟地按下一连串数字,“两台电梯需要用工六人,安装包括调试、接电路、测试等等,总共花费半个月时间,正所谓时间就是金钱,你们好歹要给我这个数字。”

    计算器上明明白白写着一个六位数数字:十八万。

    “看清楚没有,十八万,”时陌故作高深莫测地扔出一张计算表格,“看,这就是市场价的成本费,不信可以去做市场调查,看看我们有没有夸大价格。十八万我们刚平本,一分不赚,还想要我们倒贴,没门。”

    谢锦程拿起时陌的计算表格,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不知道谁写的,看得眼花缭乱:“字丑,不看。”

    “你还嫌弃上了,”时陌鄙视地扯回表格,铺开一张纸,自己重新抄一遍,“让你看看本大律师飘逸的字体……好了,看清楚,看不懂我就教你认字。”

    “嗯。”谢锦程将这张纸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明天给我的当事人看。”

    “诶?你就不为你当事人说点什么?”时陌好奇地挠挠头,“你不是应该为你当事人跟我争辩的吗?”

    “没必要,”谢锦程拥住时陌,肆意地掠夺他腔内气息,“你是我老婆,我让着你。”

    后来,在谢锦程的沟通和时陌的努力下,当事双方达成了一致的调解方案,被告退回六万给原告,原告不再追偿,但被告要帮原告拆除作废的电梯。

    时陌与谢锦程针锋相对的第二个案件,以和平的调解结束,双方各有责任,表面看似时陌与谢锦程不分胜负,但时陌却捏了一把冷汗。

    幸好这是调解结案,不然时陌这边败诉几率很大很大。首先,被告拿了钱,没做成事,导致电梯无法正常使用,还害得原告不得不花钱拆除,原告非但没获利,还赔了本。其次,被告说在安装电梯前曾多次找原告协商,没联系上才自作主张地安装,这都是被告个人主张,并没有提供相应的比如通话记录等凭据,时陌问过当事人,当事人也支支吾吾,说什么通话记录已清除等等,语焉不详。最后,法院倾向于保护权益受损的一方当事人,这个案件很明显,权益受损最严重的是原告,不但花钱购买、安装了两台用不了的电梯,还得花钱拆除,重新设计安装,而被告最多亏一点人工费。

    要是败诉,他不得给谢锦程做牛做马?谢锦程肯定是偷看了他整理的材料,挑了他容易败诉的案件下手,真是无耻,不要脸。

    拿着调解书,时陌还想得意地炫耀自己调解了一个案,免于给谢锦程做牛做马的下场,结果调解书还没捂热,就被谢锦程甩了出去。

    “我的调解书——”时陌刚想扑上去英勇抢救,就被谢锦程拎着后颈提到了床上,“嗷,你干什么?”

    谢锦程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往时陌身上压去:“你说呢?”

    “节制、节制!”时陌手脚并用抵住谢锦程,“我们不是应该庆祝案件调解了吗?快乐的庆祝时光只有一晚,错过就没有了。”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谢锦程一手抓住时陌两只手,将其架在时陌头顶,指尖毫不客气地钻入时陌衣内,“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时陌吃惊地张大嘴:“我们是调解、调解,谁都没赢。”

    “我没说吗?”谢锦程握住时陌的下巴,轻轻嗫咬他的唇,“调解案件,先谦让者获胜。”言下之意,我迁就你的调解方案,所以我胜。

    “你没说……”时陌不服气地挣扎着,却被谢锦程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那我现在说了,时陌,你输了,”谢锦程把时陌抱起来,“按照约定,今晚你要主动坐。”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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