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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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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君 作者:沦陷

    第7节

    沈湛对自己的魅力当然有信心,他十分肯定自己在陆正则心中的重要性,但他也同样肯定,陆正则不会为了他出卖国家利益。

    他看上的男人,定不会为了个人私情而罔顾大义。

    沈湛此时想到的是《铁冠图》中的《刺虎》一折。

    《刺虎》讲的是明亡后,宫女费贞娥假扮亡国公主意图行刺李自成,却被李自成赐予“一只虎”李固,新婚之夜,费贞娥将李固刺杀后自刎的故事。

    倘若不能从田中司郎手中全身而退,也决不能窝囊地死去。

    沈湛下了决心,定下心闭目养神。田中司郎见始终无法引沈湛开口,目光阴鸷地盯了他一会,才恢复常色。人已经落在手中,不急于这一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火车突然紧急刹车,沈湛受到惯性扑到了桌上,肚子撞得生疼,两名站着的日本特务也没能稳住身形。

    火车停下后,沈湛从窗户看见火车被手执火把的士兵包围了,田中司郎向特务下了命令,特务得令后立即出了包厢,稍后回到包厢向田中司郎汇报外面的状况。

    他们使用日语交谈,沈湛听不懂,但田中司郎听完特务的回话,原本阴沉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看向沈湛的目光都燃起了怒火。

    “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魅力,陆慎初为你炸了铁路,还栽赃给我们日本人。”

    说话间,其他车厢的乘客陆续下车接受士兵的排查,过不了多时就要轮到他们包厢。

    田中司郎的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但他没有慌乱,用日语对着特务吩咐了几句后,一名特务出了包厢,一名特务走到沈湛面前,用手帕堵住他的嘴,打开靠在墙边的行李箱将他推了进去。

    行李箱的体积不小,刚好能容下一个成年人的体型,来往火车站的人大都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这样一只行李箱丝毫不引人注目。

    沈湛算是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上火车的了。

    他双手被拷,被塞进行李箱后动弹不得,眼前漆黑一片,只听见车厢外传来零星的几声枪声,紧接着凌乱的枪声响起,伴随着人们的叫喊声。

    枪声响起后,沈湛感觉到自己被人提了起来,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外头有多乱。不断有人撞上行李箱,他的脑袋不时地磕到行李箱,撞得头昏眼花。

    方才先一步离开的那名特务应是用自身做诱饵,开枪制造混乱,转移士兵的注意。

    士兵被枪声引走,人群受到惊吓四处奔跑,余下的兵力不足以应付混乱的场面,田中司郎就可趁机混入人群逃跑。

    起初枪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行李箱颠簸,渐渐地,枪声与尖叫声远去,箱子稳当起来。等外界彻底安静下来,沈湛从被特务从箱中放了出来,只见四周树木丛生,道路崎岖。

    他们已经进山。

    田中司郎解开沈湛的手铐,用枪顶着他上山,另一名特务负责开路。

    夜幕早已降临,山中枝叶茂盛,遮住了高悬的明月,没有照明的工具,加之山路陡峭,行路十分凶险。

    沈湛不愿与田中司郎有肢体接触,勉力爬至半山腰,直至筋疲力尽,才听田中司郎下令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夜里的山林温度骤降,沈湛躲在山洞中,又冷又累,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

    田中司郎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倘若火车顺利到达目的地,就会有人接应他们出省,一旦进入日军的势力范围,纵使陆正则有心,也回天乏术。谁料陆正则另辟蹊径炸了铁路,田中司郎不但折损了一名下属,还被迫逃进山林。

    处境艰难,谁都没法安心睡下,天迹隐隐泛白的时候,田中司郎就命令身边的特务下山查探情形。

    特务回报,山下已被包围,士兵开始搜山。

    对方像是料准了他们的逃跑路线,来了个瓮中捉鳖。

    田中司郎此时除了狼狈,还有被逼至绝境的疯狂:“半晚的时间,足够陆慎初赶到此地了,那么让我看看,你在陆慎初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他用中文对着身边的特务道:“下山告诉陆慎初,想要香君安然无恙,立刻撤兵安排车辆送我们出省。否则,他会收到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

    第三十二章

    特务领命下山后,山洞内恢复寂静,沈湛不可能主动与田中司郎说话,田中司郎也没了挑拨沈湛的心情。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洞外传来两道脚步声,田中司郎神色一凛,突然用手臂勒住沈湛的脖子,拔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沈湛的后背紧紧贴着田中司郎的胸膛,这个姿势引起他的反感,他毫不忌惮顶在脑袋上的手枪,手肘用力后击,试图摆脱田中司郎的控制。

    田中司郎被激怒了,手中枪柄重重地砸上沈湛的额头:“别动!”

    与此同时,两道脚步声停在洞口,特务的声音在洞内响起:“中佐,山下的士兵现已全部撤退,只剩下一辆车送我们出省,他要求马上见到香君。

    沈湛眼前发黑,灼热的液体从伤口流下,他努力眨了一下眼睛,驱散眼前的黑暗,看向洞口背光而立的人。即使看不清面容,他也能一眼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慎初。”

    陆正则的目光紧锁在沈湛身上,道:“田中先生的要求我已照办,你的承诺却未兑现,我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田中司郎神情无奈道:“你知道,香君的脾气不太好,我一不留神就失控了。”

    陆正则并未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转而道:“我希望同田中司郎做笔交易。”

    田中司郎饶有兴致道:“哦?什么交易?”

    陆正则道:“交换人质。我对田中先生的价值,远胜于香君。”

    田中司郎挑了挑眉,正欲开口,却被沈湛抢先道:“我不同意!”

    田中司郎用枪顶了顶沈湛的脑袋,道:“安静,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再失控。”说完,他看向陆正则道,“我完全可以不答应这笔交易,现在你们俩个都在我手里,我可以将利益最大化。”

    陆正则镇定自若道:“你可以这么做,我担保你无法踏出省内一步。”

    田中司郎眯着眼盯着陆正则,正如陆正则所说,倘若没有陆正则点头,他很难带着两个人安全出省。田中司郎绑架甚沈湛的最大原因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并非真的指望从沈湛身上获得巨大利益,但陆正则不一样,他的身份很有可能影响省内最高决策者的决定。各种固然有风险,然风险越大,利益就越诱人。

    田中司郎斟酌了会,道:“我同意这笔交易。”他示意特务解开沈湛的手铐,将这幅手铐铐上了陆正则的双手。

    田中司郎对付沈湛用的是前铐,他认为以沈湛的能力翻不出什么浪花,对象换成陆正则就截然不同了。

    特务将陆正则的双手反铐后,抵在沈湛头上的冰凉枪口就移开了,田中司郎将他推了出去。

    沈湛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站在陆正则面前,陆正则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柔声道:“交给我。”

    冰凉的枪口顶在了陆正则的头上。

    田中司郎唯恐再生变故,虽然将沈湛放了,但在下山途中并非放松警惕。沈湛走在前头,他落后几步盯着,随后是被特务挟持的陆正则。

    沈湛走得很慢,不时回过头看陆正则,田中司郎催促道:“快走!”

    沈湛的心中乱成一团,他不知道陆正则是真用自己作为交换,还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每一回他身陷险境,陆正则总有法子救他,可当身陷险境的人成了陆正则自己,他是否也能化险为夷?

    沈湛不知道。

    他不能赌。

    沈湛一边下山,一边留神观察四周的景物,这条路他们上山时已经走过一回,尽管是夜晚,却也有几分熟悉。

    在经过一条转弯的斜坡时,沈湛突然脚下一滑,往下摔去。他的左手边是灌木丛生的斜坡,摔下去不知是什么情况,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

    沈湛试图站起来,然而他刚撑起身子,脚裸就一阵刺痛。他重新坐回地上,捂着脚裸道:“我好像扭了脚。”

    田中司郎问:“还能站起来么?”

    沈湛道:“不能。”

    田中司郎故意问道:“难道要我背你下山?”

    沈湛道:“我想要陆慎初背我。”

    田中司郎讥讽道:“你认为我会同意?既然你站不起来,就在这等人来救你吧。”

    沈湛此时的模样十分狼狈,面上抹得漆黑,额上的伤口结成了血痂,身上沾着尘土,丝毫无法惹起田中司郎的怜惜之情。

    田中司郎说罢,略过沈湛就走,陆正则被特务挟持着从沈湛身边经过,沈湛拉住了陆正则的手臂,红着眼眶,委屈地叫了一声:“慎初。”

    陆正则顿住身形,对着特务道:“我说句话就走。”

    陆正则向着沈湛微微倾身,尚未开口,沈湛握住他的手突然发力,拉住他往斜坡下滚去。田中司郎离两人有几步之遥,来不及作何应对,特务虽然抓住了陆正则的肩膀,然而两人重力太大,特务不仅没能挽回局面,反而连着自己一道带了下去。

    陆正则面向沈湛,滚落斜坡时被沈湛紧紧抱住了,而特务抓住陆正则的手不可避免地松开了。

    从斜坡滚落的速度很快,无数的枝桠从沈湛的脸上、身上划过,带出的伤口太多以至于痛觉麻木了。等两人撞在一颗树上,止住滚落的势头时,沈湛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像是被巨轮碾过一般,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名特务就落在两人不远处,滚落过程中他虽然松开了抓住陆正则的手,手中却紧紧握着枪。

    陆正趁着特务尚未恢复,踢走他手中的枪,向他的脖颈袭去。关键时刻,那特务竟然反应过来,向右翻滚躲过了一劫。

    特务发起反击,陆正则双手反铐,行动受到限制,虽不至于落下乘,却也难以制敌。

    沈湛看着不远处搏斗的两人,身上突然伸出一股力气,捡起被陆正则踢走的枪,将枪口指向了特务。他的手指紧扣扳机,整个人绷成了一根弦,扳机却迟迟不扣下。

    陆正则距离特务太近了,打斗过程中双方的身形不断移动,沈湛唯恐这一枪射出,射中的不是特务,而是陆正则。

    他紧张得两手冒汗,却依然不敢扣下扳机,最后自暴自弃地丢了手枪,搬起一块石头扑了上去。沈湛被逼得狠了,陆正则将特务绊倒后,他用尽全身地力气将石头砸向特务的脑袋。

    这一记下去,特务只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不等沈湛松口气,从斜坡上传来“簌簌”的声响,是田中司郎下来了。

    田中司郎有备而来,陆正则不可能故技重施夺走他手中的枪,双方正面对上,风险太大。陆正则道:“先躲起来。”

    沈湛迅速捡回方才丢弃的枪,随着陆正则躲到了一簇杂草后。

    田中司郎滑下斜坡,就见被沈湛砸得血肉模糊的特务,他的面部变得狰狞,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沈湛与陆正则的藏身处。

    这地方杂草丛生,半人高能藏身的地方却不多,沈湛与陆正则躲得匆忙,踩断了枝桠。

    田中司郎握着手枪一步步逼近:“出来,我知道你们躲在那里。”

    沈湛紧紧地同陆正则贴在一块,大气不敢出,田中司郎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这时候冒头一定会挨枪子,可是不冒头,等田中司郎走进他们还是得挨枪子。

    陆正则附在沈湛耳边道:“我引开,你开枪。”

    沈湛本能地想反对,“不”字尚未出口,就被陆正则压了回去。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可以!”说罢,就从藏身的草丛冲了出去。

    陆正则一现出身形,田中司郎的枪声紧随响起。

    沈湛的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不知如何应对。这一年间他并未懈怠射击,只要给他时间瞄准,他一定能够射中田中司郎。可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慢慢瞄准,他迟疑的每一秒,子弹都有可能从陆正则的身体穿过!

    沈湛霍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当田中司郎出现在他视野中的那一刻,紧握在手中的枪扣下了扳机,“嘭”地一声,子弹出膛,从田中司郎的侧脸擦过。

    这一枪并未射中田中司郎,反而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田中司郎将枪口指向了沈湛。沈湛不躲也不闪,迅速调整射击方向后,再次扣下扳机。

    子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向田中司郎,在田中司郎的食指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射入了他的眉心!

    田中司郎难以置信地睁大的眼睛,手中的枪落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胜负只在一息之间。

    沈湛眼看着田中司郎倒下,立即用目光搜寻陆正则的身影,他看见陆正则从不远处的草丛中现出身形,一步步向他走来。

    沈湛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当陆正则在他面前站定,他用干哑的嗓音告诉陆正则:“我可以。”

    陆正则微笑道:“是的,你可以。”

    沈湛心悬一松,体力透支的疲倦顷刻将他席卷,他安心地闭上双眼,倒在了陆正则怀中。

    第三十三章

    陆正则抱着沈湛下山处理完伤口,在当地休息了一夜,翌日便回了省城。田中司郎的问题虽已解决,但真正的战事刚刚开启。

    八月下旬,日军进犯省内,陆正则前往前线抗击日军,陆总司令赴边关指挥作战。然而错误的情敌判断,加之兵力不足,致使边关失守。日军兵分两路,直逼省城。

    陆总司令抽调前线部队回防省城,同时交代陆府家眷搬离省城,迁居重庆。陆正则托了赵三小姐,将沈湛一同带离省城。

    日军不时出动飞机轰炸省城,因此离省的火车安排在晚上七点。沈湛将收拾好的行李摆在门口,只等时辰到了,汽车接他和端午去火车站。

    此时距离沈湛与陆正则分离已有两月,前日陆正则率领的部队回防省城,只是省城告急,实难抽出时间相见。

    倘使今日不能见面,等沈湛离了省,再见不知要等到何时。

    二人分别的这两月,沈湛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他知道陆正则身为将官,不必亲自上场打仗,可战场上的事,哪里有个准。

    沈湛听说了前线的战况,日军比他们想的更强大,飞机,坦克,大炮狂轰滥炸,国军装备落后,工事简陋,伤亡惨重。

    再过不久,日本的主力部队就会兵临城下,敌我双方实力悬殊,陆正则留下来守城,实难令人安心。

    沈湛心中正焦躁,别墅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沈湛以为是接他上火车站的汽车,起身走到门口,却见院内停了一辆军车,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从车内走了出来。

    “慎初!

    沈湛惊喜地叫道,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陆正则看见沈湛,露出一个笑容,牵住他的手进了屋。

    两人一避开他人的视线,就紧紧地拥在了一起,沈湛道:“我还以为走之前见不到你了。”

    陆正则爱怜地亲了亲沈湛的额头,随后吻住了他的唇。这个吻与往日不同,炙热而霸道,如同一把火,将沈湛点燃起来。沈湛激烈地回应,不单单是为了亲吻,更是用唇确认对方的存在。

    两人亲到几近窒息才万般不舍地分开,双手仍然紧紧地抱着对方,沈湛问:“你能呆多久?”

    陆正则道:“很快就走。”

    沈湛越发难舍地抱紧了陆正则,道:“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陆正则一言不发地抱了沈湛一会,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道:“我要你好好的。”

    一句话,堵住了沈湛所有的话语。

    沈湛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可当这一天来临,却是如此令人难以承受。

    两人沉默地拥抱了一会,分别就已来临。沈湛送陆正则至门口,红着眼凝视着陆正则,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别离不让人那么难受。

    陆正则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交到沈湛的手中道:“等火车开了再打开。”说罢,给予沈湛最后一个拥抱,转身上车。

    汽车发动,沈湛看着车子渐渐从他身边驶离,不由自主地追着汽车跑了十余米,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不能追,不能追……

    陆正则要去完成他的使命,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令陆正则安心。

    一个小时后,接沈湛前往火车站的汽车到了,沈湛神情平静地看着卫兵将行李装进后备箱,与端午一同坐上了汽车。

    赶到火车站的时候,赵三小姐正盯着下人将行李装上火车,举家迁移,得花的工夫不少。沈湛在安排好的车厢内坐下,手中紧紧握着陆正则给的那封信。此刻,这封信已经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必须动用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不让自己提前打开这封信。

    火车发车前十分钟,赵三小姐盯着下人将所有行李装上车厢,进车厢倒了杯茶,总算是歇一口气。

    赵三小姐看着沈湛的面色,劝道:“你勿要太担心慎初,他一定会没事的。”

    沈湛强扯出一个笑容。

    随着火车发动的时间接近,沈湛的心就越难以平静,当火车发出“呜”的一声笛声时,他再也按捺不住,拆开了陆正则交给他的那封信。

    信上的抬头是沈湛的表字。

    信芳:

    民族已至危亡之秋,正则身为军人,义当血战沙场,以报国恩。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系,惟君尔。

    君为我毕生至爱,一息尚存,此情不变。然此次战争,生死难期,可另择良人,正则誓保国土,护君余生安乐。

    沈湛看完信上的内容,情绪突然就失控了。

    陆正则的这封信,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沈湛的仅剩的一丝希冀都打碎了。

    沈湛知道这场仗难打,可不论多难打,他的心中总存着一丝希冀,打这场仗的人是陆正则,是总有法子力挽狂澜的陆正则,他一定能打赢这场仗,平平安安地回来。

    可陆正则告诉他,此次战争,生死难期,他已做好以身殉国的准备,他甚至告诉沈湛,可另择良人。他将沈湛送离省城,不是为了安心抗敌,而是为了从容赴死!

    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将他拱手他人?

    赵三小姐见沈湛脸上突然都是泪水,吃了一惊,道:“怎么了?慎初信上说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沈湛捂住自己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身下的车轮开始滚动,窗外的景色从沈湛身边掠过,如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在逐渐离他远去。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倘若就这样离开陆正则,他一定会懊悔终生,他不能接受,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沈湛下了决心,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道:“赵姐,我想拜托你件事。”

    赵三小姐道:“你别哭,有什么事我们慢慢商量。”

    沈湛握住端午的双肩,将他面向赵三小姐,道:“我想请赵姐帮我照顾端午。”

    赵三小姐隐隐猜出了沈湛的用意,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湛斩钉截铁道:“我不走了。”

    赵三小姐当即道:“我不能同意,我答应了慎初,要平平安安地将你带到重庆。”

    沈湛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见赵三小姐不同意,直接往车厢门口走。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的端午抓住了沈湛的手臂,惊慌地哭了:“师父,你不要丢下我,我跟你一起走!”

    沈湛停下脚步看着端午,这个跟在他身边六年,陪着他度过人生最艰难岁月的徒弟。他可以为了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可端午的人生刚刚起步,他不能连累端午。

    沈湛弯下腰抹去端午脸上的眼泪,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师父不能你陪一辈子。”

    端午根本听不进去,紧紧抱住沈湛道:“我就要师父陪着我,其他人我谁都不要!”

    眼见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沈湛心中焦急,干脆用手掰端午的手,端午也是歇斯底里了,紧抱住沈湛不放,哭道:“师父,你别丢下我,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了……”

    沈湛掰开端午的动作一顿。

    他想到了陆正则,陆正则为他铺下了一条平坦的路,只要照着这条路走,他就能得到安逸的生活。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跟在陆正则的身后,即使遍布荆棘,也甘之如饴。

    谁都不能替别人拿主意。

    沈湛心一横,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将来不要后悔!”

    端午即将涌出的泪水止住了,只剩噙在眼眶里的几颗收不回去,他急忙点头道:“我不后悔,就是死我也不害怕!”生怕回答得晚了,沈湛就反悔了。

    沈湛拉着端午就要下车,这回是赵三小姐拉住了他:“你不能走!”

    沈湛道:“赵姐,当初是你点名了慎初的心意,是你给了我两条路让我走,现在我选择了这条路,求你成全。”

    赵三小姐怔了一下,红了眼眶,自暴自弃道:“我不管你了,叫慎初亲自教训你。”

    沈湛连忙向赵三小姐道谢,带着端午走到车厢门口,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火车已过站台,轨道边都是小石子,沈湛贸然往下跳免不了受皮肉之苦。身体疼痛,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沈湛缓了一会,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灰,吐出一口浊气,牵起端午的手往火车站外跑。

    火车站外正好有个剃头匠挑着一副担子经过,沈湛止住了步伐,叫住了剃头匠。

    剃头的家伙重新摆开,沈湛坐在一张杌子上,身前围了一条白布,剃头匠握着手中一把乌黑油亮的长发道:“先生,这么漂亮的头发,你确定要剪?我这一剪子下去,可么的反悔了。”

    沈湛道:“你只管剪,我不反悔。”

    长发一簇簇地掉落在地,等白布从沈湛身上撤下,他的一头长发已短短地贴着耳根。沈湛毫不心疼,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往军部的方向去。

    省城告急,陆正则这几日都宿在军部。沈湛到军部的时候,陆正则正与下属布置城防,赵副官见到沈湛吃了一惊,随即将他安排在了休息室,等陆正则开完会议,见到沈湛一眼就噤声了。

    “你……”

    沈湛顶着一头短发,道:“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陆正则蹙眉道:“胡闹,我即刻让人定下一班火车票。”

    沈湛不听,他道:“不论你送我去哪,我都会跑回来的。送枪的时候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保护,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可我们手中的枪,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住我们爱的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害怕,会退缩,只要你在我面前,我什么都可以做到。我不怕死,我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你要守着国,我就守着我们的家。”

    沈湛目光如炬,一字一板道:“愿与君共赴国难。”

    削去了长发的沈湛,露出了他早有的棱角。他既不是杜丽娘,也不是李香君,他就是沈湛,独一无二,无可比拟,这出人生大戏,必须由他亲自谱写。

    陆正则凝视了沈湛良久,喟叹一声,露出了妥协的笑容。

    沈湛也笑了,肆意而张扬。

    不需言语,无需拥抱,他们已将灵魂融为一体,不可分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天了噜,终于完结了!感动!感恩!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这篇文人设确定下来后,最先确定的就是这个结局,中途所有剧情都在跑偏,唯有最后共赴国难的剧情我一直坚定不移。

    终于写了出来,感觉我的脑洞是淘宝买家秀,写出来就成卖家秀了……

    我内心是拒绝的。

    过几天会做香君个志的印调,有兴趣的关注下微博:晋江沦陷。

    番外木有,我认为停在这里最美,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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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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