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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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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8节

    宋昊然有些犹疑:“我会保持距离,至少我们可以做朋友。”

    程颐正要说“我从不和一夜情对象做朋友”,宋大少却神情一凛:“合作机会很多,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如果拒绝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僵。”

    说罢他不由分说拿起程颐手机,“给你我的私人号码。”程颐来不及收起屏幕上的对话信息,正是庄明诚。

    他本在埋头研究这些年蛛丝马迹,寻求死里逃生的可能性,看在宋昊然眼里是另一个意思。尽管教养令他拒绝偷窥别人对话,但戳屏幕的手势怎么看怎么气势汹汹。

    他本来内心以为的剧本是白毛女,现在看程颐,恐怕是斯德哥尔摩同芝加哥结合体。一出假戏真做的悲喜剧。

    程颐自我劝慰,大家忙起来天南海北,谁还顾得上谁。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宋大少之所以被叫做大少爷,毕竟是有原因的。

    看心情接戏,就算他多敬业,也比旁人清闲太多。拍摄结束后程颐一路奔波,下了飞机开机才发觉宋昊然发来的消息文辞并茂,且,又臭又长。

    小青探头看一眼,幸灾乐祸:“把在牛津划船写诗泡妞那一套用在你身上咯。”

    程颐捂住胃,戳了戳机场寡淡的炒菜:“现在谁能做一碗芝士蟹肉浓汤给我,我就爱他一辈子。”

    几次转机,终于回“家”。金主度假时程颐轻易不会动用别宅的帮佣们,他总适时保持距离,以便来得轻巧去得了无痕迹。

    习惯性地,他抽出书架深处的几本书擦拭。虽然每日有人打理,但总有死角。而庄明诚亦有些不足为人道的怪癖,譬如他最喜欢读的书,一定放在最难拿到的地方,他最喜欢的食材,一定最不常做。

    像怕谁抢了他的一样,看来弟弟留给他心理威胁还很大。

    程颐幸灾乐祸,却也免不了烦恼。联系得太热切会让人发现他心虚,一味端着架子又显得欲盖弥彰。落地了总该汇报一声,于是他瘫在金主的椅子里,矜矜持持地组织语言。

    他说忘了,太忙。庄明诚的回复来得很快,脾气很好的样子:怎么?工作计划排满的感觉如何啊。

    程颐心里喜滋滋,这么平和地谈论工作简直是理想相处模式,这足以说明老板对新欢十分满意,不耐烦找他麻烦。

    但他一贯谨慎,还是虚情假意地唏嘘,很好,颇为思念圣上。

    “嗯,那就接驾吧。”

    车库的灯刹那通明,程颐吓得摔了手机。天高皇帝远他才敢撩拨,不想片刻间金主便潇潇洒洒立在他面前。

    “大忙人,又是机场解决?”庄明诚随意地问了一句,程颐已冷汗涔涔,金主还是这样清楚他一举一动。他挂好老板外套,胃部忽然痉挛地抽痛。

    庄明诚看了看他,短促地笑了声。除了程颐,恐怕世间再无人分辨得出他是嘲讽抑或愉悦。

    他转身进了厨房,程颐帮他挽起袖子,动作熟稔于心。自有人送上夜宵材料,赫然是新鲜捕获的珍宝蟹。

    二十五

    程颐警惕地看着他,不禁后退几步,庄明诚利落地除下蟹钳,毛刺拂过手指仿似绒絮,三两下一只张牙舞爪的蟹便开膛破肚:“怕什么?”

    “你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是出卖公司机密,还是背后讲人坏话。”烹饪是种爱好,调剂身心,更有利调情。他举起一勺汤汁,程颐低头尝了尝:“万一我留下风流情史——”

    庄明诚只微笑看着他,程颐立刻噤声。

    如果金主也像普罗饮食男女,只用浓汤宝和罐头甜玉米,程颐尚可说服自己不要爱上他——的厨艺。虽然庄明诚认为太复杂的处理是对新鲜食材的亵渎,但他很了解程颐的爱好。

    秘诀是几滴酒,程颐从未看清楚过酒瓶上繁杂花体字,只知香浓醇厚,令舌头为止酥倒,甘愿将自己变作面包浸黄油。

    金主的冰箱,食材永远充足。应时节,庄明诚又捧一盘杏子大黄糖渍蛋饼,食材酸涩微妙之处平衡绝佳,运用一点日式调味,使口味更加清新甜美。程颐吞着口水吃完,开始肖想金主煮的黑砂糖羊羹。

    “这是断头饭还是散伙饭?”得到肉骨头的宠物犬也会得意忘形,程颐的百无禁忌得到一记威胁似地爆栗。

    从前亦有好时光,程颐陶醉在他围裙下大喊现在做香辣炒蟹就爱他一辈子,一为口腹之欲二为大胆表白。

    佛说勿造口孽。

    每一句爱语,犹如执炬逆风而行,烧得他满面尘灰。

    “你也不必费心试探,从前怎样,往后仍是怎样。”金主淡淡一句话断了生机,程颐刚吞落的杏肉立刻梗在喉头,甜蜜如尖刺。

    其实这句话对庄明诚来说已算大发慈悲,他提示得很分明。程颐跟了他七年,往后也只会有更多七年,他会愈来愈厌倦,愈来愈绝望,但,他总会习惯的。

    庄明诚若有似无地敲着桌面,程颐食不知味地撕下一片蒜蓉面包,翻覆涂抹着虾肉罗勒酱,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烦躁时的体征。

    于是他看着金主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拿过他的手机一板一眼地给自己发了条晚安,想了想还写上:夜宵很美味。

    习惯,习惯,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事。

    共他看过一出爱情戏,程颐便不再去影院,并厌恶奶油爆米花的味道,这是软弱的迁怒;陪他演过一幕荒诞剧,庄明诚便要听程颐早晚问候,一刻不拴在掌心便不甘休——

    旁人看来好似天生一对,再不合上大幕便属浪费观众时间。然而喜欢的烟烫了手,钟意的人转了头,又如何演得出欲语还休。

    程颐自觉进主卧睡,赌气一样删了那条自吹自擂,改发“心肠多么恶毒才会在半夜一点用卡路里引诱别人”。

    这心肠恶毒的人推了推眼镜,温和地道:“你进来干什么?”

    不蒙宣召,程颐还是喜欢睡客房,但这样尴尬还是第一次。

    他立在原地手足无措,满心诅咒老板精力不济,金主却像没看到他的窘迫:“你是来找我谈人生,还是谈事业?”

    程颐气笑了:“就谈谈事业,我要加薪。”

    “你还不值这么高的价。”

    火辣辣的一巴掌扇在面颊上,程颐失败的俏皮话引来买主诚恳的客观评价,毕竟,他甚至不会看气氛。

    庄明诚调暗床头灯,向他摆了摆手。程颐是想离开的,但双足钉死在地上,眼睛直直看着他,喘气如拉动破旧风箱。

    他又在犯倔,庄明诚应付新欢,疲于奔命,不耐烦炮制他,只得无奈而温柔地拥了他一下:“你明天不要拍戏?”

    “既然落力捧你,我当然要珍惜商品。”

    程颐刚得到满足的胃又开始绞痛了,这痛苦把他打回人世。他惨白着脸,很矫情地笑:“多谢抬举。”

    他虚脱地掩上门,庄明诚关了灯,皆大欢喜。

    程颐在书房枯坐了一晚,差点没忍住烧了庄明诚最喜欢的孤本书。他遇到庄明诚时太年轻了,这令他永远对来自这个男人的感情饥渴。

    也许他只是想要对方真心实意的一句肯定,也许无论那时遇到的是谁,都会变成他投射感情的镜子。

    也许庄明诚是对的,他的爱情,自始至终十分卑下。

    庄明诚发现他时他坐得脊背僵硬,不待对方开口,程颐便疲倦地抬了抬手:“今天的工作我推了。”

    庄明诚顺势扶了他一把,无可无不可地赞许:“适应工作日程确实要调整。”

    程颐抬头看他:“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这样……稍微变好一点,你就会——”

    他迅速地低下了头,庄明诚想他控制眼泪应该是很娴熟了。

    “就会破坏一切,再折磨你?”庄明诚好笑,抽走程颐手中的书:“多谢你帮我保养,你也很聪明,最终没敢撕了他们。”

    他将程颐放在桌上,捧起他的头:“我永远都是这样,你宣称爱我,难道可以只爱一半的我?”

    他是真的不解,连带着程颐也迷惑了。庄明诚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如果是你偏执,那么搞砸一切的就是你。”

    当然,他一向奖罚分明。工作勤劳,值得亲自下厨,疏忽嘘寒问暖,便礼貌地拒之门外。

    真的,从头到尾是自己无理取闹。

    程颐忍不住近乎快乐地笑了。

    “为了证明你做得来,去给叶嘉颁奖吧。”本来这个消息不必庄明诚亲自讲的,他的机会被一笔勾销,揭晓在即的金翼奖换了人。

    然而他偏偏要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一字一句笑着说出来。

    两人笑得累了,对看一眼,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再一勺勺生吞下去。

    程颐眨眨眼,双腿勾上他的腰,贴近金主耳廓以唇舌勾勒:“你是不是不行了?”

    ——庄明诚撕开他衬衣时,程颐牙齿狠狠一磕,尝到满口血腥气。

    他的胃痛忽然奇迹般地痊愈。

    二十六

    两人亲密拥吻,舌尖相抵时程颐一拳击在庄明诚腹部。闪避时被他咬破下唇,庄老板笑了笑,退后一个身位,以膝撞将他压制在冰冷桌面上。

    再次视线交接,口中腥涩的血锈味点燃在眼神中。

    程颐早非昔日,不会再那样彻底绝望,更不会对他容情,不甘休地挣扎,指节分明地擦过庄明诚的脸,在他颧骨处刮下一道青痕。

    庄明诚倒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来者不拒,也一如既往地残忍地对待他。

    程颐负伤更多,两人嗬嗬喘着气,碰撞了尖锐的桌角,践踏了柔软的地毯。庄明诚显得一脸兴味,程颐冷淡地回应他一记飞踢。

    然而力量上的压制是绝对的,庄明诚到底还是揍服了他,尽管自己一张脸也青青紫紫。他恶意地将程颐按在桌边棱角最突出的地方,坚硬地刺激着对方腰间的伤口,程颐呼吸急促,抬手试图再给他来一下,却在半途变成软绵绵的一巴掌。

    庄明诚大笑了起来,甚至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乌青的眼眶边:“来,照这儿打。连手都挥不动了,嗯?”

    程颐额头涔涔渗出冷汗:“打架斗殴,谁计较姿势好看。”接着从善如流地试图再给他眼睛来一拳。

    不待他积聚起气力,便被庄明诚翻过身,像案板上开膛破肚的鱼:“说得很好,可惜你输了。”

    庄明诚生平从未如此狼狈过,一笑,唇边裂伤便隐隐发痛。这可能是他拥有的最接近痛觉的感知了,这令他感到新奇。

    并同时性欲高涨。

    庄明诚毫不顾忌地射在他身体里时,程颐阖了阖眼,从头到尾一声不发。尽管这纯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发泄。

    在最兴奋也最脆弱的时刻,老板也不能免俗,指尖犹疑地摸上他肩头,程颐忽然睁开眼,反身撤出,迅疾地踢在对方薄弱器官上。

    接着他掐着庄明诚的脖子,骑跨在对方腰间,两条腿光光溜溜。

    庄明诚的确是疼得极了,眼神泛起狠戾。程颐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觉得对方欠揍。

    他耸耸肩,放开手,庄明诚还黑着脸。

    老板爱惜商品,没有动他的脸,程颐很高兴,因为以己度人,他对老板这张开了酱油铺子的脸实在提不起兴趣。

    除非换个姿势。

    他一动,下身便暧昧地流淌出黏腻液体,斑斑点点溅在庄明诚的长裤上,程颐舔了舔唇角:“让我去颁奖,可以啊。”

    “——上你一次,勉强够报酬。”

    庄明诚有些啼笑皆非,第一反应竟是小狗换新牙了,还是连磨牙都不会。程颐跃跃欲试,他却摇了摇头:“你很没有追求。”

    “要追求干什么,不能打死你只能换个方法了。”程颐自嘲地笑了笑,拍拍庄明诚的脸:“第一次,技术一定很差,你就忍着吧。”

    庄明诚很真诚地挽住他的手:“你现在是我的产品,要爱惜身体,要敬业。”

    “今天也闹得差不多了。”他气定神闲地扬臂,一击劈晕了程颐。

    程颐睁眼后有点纳罕自己居然还没死,身上的伤口还被处理了。

    庄明诚只给他送了张旷工警告,他请了一天的假,却睡了两天。倒没有借对老板人身伤害为由把他的内脏拆了零卖。

    其实庄明诚是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面对程颐时他经常觉得危险。尽管一切尽在掌握中,他还是本能地觉得程颐是个危险因素。

    不不不,当然不是因为小狗偶尔磨牙。满身狼藉的庄老板扶着墙起身,绕开昏迷的程颐,牙龈都是酸涩的,像埋了一根金属雷管。

    早晚有一天,有一个节点,他们的情绪会过载,整条人生的轨道都爆炸。

    庄明诚并非没有冒险的兴致,如果这种刺激对他来说勉强代表“爱”,也不是不可体验。

    但他不愿想象余烬里还能剩下什么。

    所以他扶着门,挥手让保镖们退下。认真思考了一分钟是就这样把程颐裹进黑塑胶袋扔到海里喂鱼,还是——

    他揉了揉剧痛的头颅:“叫医生。”

    于是两周后,程颐还是笑吟吟地站在了颁奖台前。

    星光璀璨,却少了大老板。程颐同小青打趣:“说不定是被捆麻袋,打花了脸,羞于见人。”

    “这种事,真的有人敢吗?”小青一愣一愣。

    华胜男特地同他面谈:“该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现在接了这个任务,就当它是工作,尽心地完成。”

    她顿了顿:“你等到了现在,不管和他有什么纠纷,都很难彻底影响事业了。”庄明诚从来不和钱过不去,也未能一手遮天。

    程颐的经纪人平淡地翻了翻文件:“拿一个奖有什么趣味,同一年,大满贯,才算有点话题性。”

    程颐笑了:“我从来相信华姐。”

    离开时,华胜男到底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颐也觉得自己做的不错,已需要彻底伪装才能出街。奖项花落他人,亦会有不少惋惜之声。

    他倒也分得了些安慰性质的奖项,摆在家里满足虚荣心,十分满意。

    叶嘉听到自己名字时不惊讶,气定神闲地挂上完美笑容挥手致意。看了看台上念出名字的程颐,却还是犹疑了一瞬。

    他从程颐手里接过水晶制成的奖杯,冰冷触感滑进手心一刹,他碰到程颐温暖的指尖。

    对方低声飞快地道:“祝贺你,继续加油。”

    程颐一样堆了满脸营业专用的笑容,一边鼓掌一边隐入黑暗中。留他一人同发言致辞的话筒。

    鬼使神差地,叶嘉对着台下眩目的灯光,撕碎了脑海中的讲稿:“其实今天,我很想听一个人亲口对我说,能拿到这个奖是实至名归的,我的演技也令他认同。”

    “不用太多掌声,甚至不用奖杯——”

    他的话顿住了,余光里,程颐已走下了舞台。

    二十七

    典礼结束后是惯例晚宴,星光熠熠,人人忙于周旋,冷落佳肴珍馐。程颐往年尚有时间填饱肚子,今年却只空着饥肠辘辘地抿了几口酒。

    宋大少仍然不屑出席,嘱托友人代领奖。拿到提名是一回事,奖项花落谁家却要勾心斗角地博弈。他同程颐一样陪跑,事先却懵然不知,还在抒情散文间隙发来一条简短消息:“我猜你会得奖。”

    停顿了片刻更有下文:“如果要庆祝……我请你喝酒。”

    这句话隐含的期待太浓了,程颐摇了摇头:“好啊,等我真拿到的那天。”

    宋昊然是真不在意奖项的,他只在意寥寥几人的评价,演戏更是为了追求爱好。程颐也羡慕他洒脱,一口饮尽了气泡消散的白葡萄酒。

    叶嘉本该欢庆一整晚,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百忙中脱身同他咬耳朵:“可否邀请你——”程颐立刻警觉,叶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去吃夜宵。”

    程颐立刻放下了酒,虽然真切地感到饥肠辘辘,却不敢贸然答应。

    不待组织好婉拒的言辞,叶嘉便闪亮地眨眼:“前辈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他这么可爱。

    程颐叹了口气:“你的确是个很好的饭友。”

    优质的饭友表现在小细节上,叶嘉不挑食,并主动分担程颐不敢尝试的食物,并且食欲旺盛,可以一次点尽招牌菜来尝试。

    他还喜欢请客,程颐握着筷子忽然走神,这个饭友是不是好得过分。

    “不合口味?”叶嘉自如地夹走了程颐碗里的菠菜:“还剩下点菠菜没用完,忘了你不爱吃。”

    程颐可不信他会忘,只无奈地看着叶嘉又伸筷在他面前,分他一颗饱满金黄的溏心蛋:“当做赔罪。”

    难道小孩子都喜欢换着吃。

    程颐想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他还是坐在了叶嘉家中。散场时两人做贼一样遛出门外,躲过经纪人和长枪短炮摄像头的追杀,不由擦了擦额头冷汗。

    程颐建议撸串,想起凉爽夜风中一瓶冰镇啤酒,一串撒满辣椒和孜然的羊肉,他的肚子就很不好意思地咕咕叫了起来。

    叶嘉从善如流,却又被善变的前辈拉住。程颐苦笑:“我考虑不周,你这只当红炸子鸡今晚跑出去,不被撕了烤来吃才怪。”

    他伸手向叶嘉,对方比他稍高一点,正巧是一低头便能接吻的距离。叶嘉一愣,很听话地微弯下身,程颐摘下他发间一片青翠树叶,拿在手中向他示意。

    叶嘉专注地偏头,也不知到底是在看他,抑或手中树叶。程颐忍不住微笑,顺势拍了下他的头。

    “别拍,我还能长高。”叶嘉竟然一本正经。

    程颐机械地在面里倒了几滴醋,心想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忽然长矮了,才会跟着他走。

    有些事不能再发生了。

    有时候叶嘉的确和他很像,他们可以平平淡淡相处,不失愉快,也谈不上激情。

    叶嘉的筷子已经很久没动了,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沉。程颐叹了口气,交握双手,摆出一个聆听的姿势:“有什么话,说吧。”

    何必。

    他这样温和,叶嘉反倒有些束手无策。但新科影帝的演技是好的,他欲语还休地看了程颐一眼,飞快地低下头去。

    几分挣扎几分愧疚表露无遗,稍有点爱心的人类就该抱住他、原谅他,更甚者,为了他持久而明亮的注视——爱他。

    程颐拍了拍他的肩,轻轻一推,叶嘉仰起头来,看到对方平静的眼睛。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程颐开始觉得有些好笑了:“叶嘉,叶嘉。”他念了两遍,叶嘉近乎急切地想从中听到一点激烈的情绪。

    但那只是普通的喟叹,程颐尽量委婉地同他解释:“如果你是要我原谅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觉得我的表现可以百分百得奖。”

    “不过,如果你想要我反过来安慰你,对你说一句别内疚,你完全赢过了我,未免强人所难。”叶嘉欲张口,程颐食指抵在唇间:“嘘,别想了。公司的运筹你避不过,但你其实可以拒绝。”

    “所以收起苦肉计,我不是内心毫无芥蒂的圣人,我们也不必交浅言深。”程颐咽下那颗溏心蛋,口中流溢的甜美令他镇定:“就这样吃顿夜宵,不也很好。”

    叶嘉神情复杂:“……你平常不会说这么重的话。”更不会摆明了一点希望也不给他。

    程颐慢条斯理地以舌尖挤破多汁的西红柿:“因为我最近诸事不顺,正在考虑重新做人。”他自顾自倒了满杯酒,仰头喝干,持着酒杯时望到叶嘉有些失措的面庞,不由得笑出声:“觉得像是重新认识我?”

    年轻而英俊的影帝摇了摇头:“我看着你很久了,我猜,你也在重新认识你自己。”

    他随即微笑:“我为刚才的鲁莽道歉。”接着低头吃面,吃得无比专注,浑然忘我,再没有将筷子越过界限。

    叶嘉真是识情识趣,这不愧是程颐最喜欢他的一点,利益天平摆得直,便不会让大家难堪。

    叶嘉自觉地收拾碗筷,程颐又在心底赏识他。可惜他的前辈之爱还没有尽情表达,忽闻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的后辈大声地喊了一句:“庄明诚要结婚了!”

    他说完便玉树临风地倚在程颐面前发问:“你准备送什么贺礼?”

    程颐正偷叶嘉的芝士玉米片吃,一边看着包装袋上的成分表一边心虚地揉着肚子,闻言一震,简直不相信这是叶嘉会做的事。

    这样明显地来刺激他,无论好坏,只为搅动他的心绪——

    程颐无奈地想,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睚眦必报呀。

    叶嘉的招数虽然粗陋,却一针见血地有用。程颐拍了拍手上的玉米碎屑,他可一点也不想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更不想二次伤害倒霉嫁给庄明诚的姑娘。

    于是他摆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打个赌吧,婚礼不会成真的。”

    ——程颐只是随口一说,未曾想立刻便应验。

    二十八

    《玉堂春》的拍摄到了最紧张的时候,程颐和宋昊然每日捧着台本对戏,常常为一段细节激烈地争论,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淬着火星子。

    全剧组都传他们相处得不好。

    为了这“相处不来”的冤家,程颐满脑子都是剧本,小青用欲言又止眼神打量了他好几天,他也一无所知。

    杀青戏,还是初彩排的那折,程颐已能够潇洒不失风流地挥舞水袖,虽不是科班出身,却有他自身的魅力。戏装画得坏,眉梢眼角便僵滞,每个细节都不能错放。为了使眼睛有神,勒头是必须的。

    层层花钿加身,眼眉斜飞入鬓,一开始又热又涨,头疼得恶心。程颐很不争气,下了妆便开始呕吐。习惯这美丽的刑罚,才演得出戏如人生的凄切罢。

    何况他不过是见识了冰山一角呢。

    宋昊然依旧是台下听戏的文士,他也依旧是台上一缕绮艳的芳魂。同前次有别,两人没有对视过一眼,空气里却盈满眼波脉脉。他们就像两枚磁铁,镇住摄像机震荡的磁场,无比契合的引力在戏腔里,在折扇里,太极推手,运转融合。

    执行导演大喊了一声好,两人也没回过头来,兀自演他们的戏。全片场掌声雷动,一向矜于言语的江导,也推了推眼镜,对他们露出微笑:“辛苦了。”

    小青这次准备了硕大的捧花,程颐来不及下妆,便被花影人声淹没,不住地鞠躬道谢。宋昊然向他走来,程颐微笑着伸出手:“合作愉快。”

    宋昊然挑了挑眉,围观者众,都担心他会不给程颐这个面子——

    “合作愉快。”宋昊然握住程颐的手,忽而倾身吻了他。不在面颊,不在额头,连激动时的贴面礼这样的解释都糊弄不过大众,程颐震惊地后退,唇间触感滚烫又异样。

    人人静默,闪光灯声此起彼伏,程颐不能让彼此失了面子,只有友好地拥抱他,打趣:“宋少看来是太感动了,可千万别哭啊。”

    当天他们就上了头条,宋昊然这样洁身自好爱答不理的异类,媒体偏偏宠爱他,一点边角料能谈十年,何况这样实打实的猛料。

    粉丝翻出了两人历次合作,从每个细节开始刨根究底,公司则主导舆论引向剧情,宋大少是太入戏了,因为戏里的杨昆华同他有高山流水之情。既摘开绯闻,也暧昧地炒作电影。

    小青等他心绪平复,才敢告诉他:“你这几天过得简直像穿越回民国,天大的事也不知道。”

    “——大老板的婚约作废了。”

    这件事说来滑稽,起因是女方传出花边新闻。闻惜惜同某当红小生亲密私会,庄明诚拿了证据,温和地表示希望尊重闻小姐的选择。闻惜惜只沉吟了片刻,看了看这完美男人得体而冷漠的举动,便从善如流:“嗯,我们不适合。”

    虽然事情没敢闹大,但知情人都津津乐道,叶嘉难道要入赘?

    程颐呆滞了半个小时,也没想明白前因后果。宋昊然和他一样,山中不知世事,天真以为庄明诚结婚,他们分手分定了,才十分动情一吻。

    听了消息,恼得连抒情散文都没有发。

    其实宋大少有些地方是可爱的,他会和程颐为一段剧情里该无声地哭还是嚎啕大哭吵足整天,气得摔门而去,晚上还是写文笔很好看了很想睡觉的告白,从尼采谈到瓦尔特,力求用知识的力量说服程颐。

    程颐几乎以为他是华姐喊来义务补课的,为了能看懂他中英夹杂的话,开始回问他问题。两人毫无营养的暧昧游戏,竟然渐渐变成严肃讨论了。

    “杨先生是一位很内敛的人,他经历得很多,很苦,所以他不会随便许诺什么,但对于重视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顾白山去香港,日军又马上进北平,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他握一握手,就转身,因为即刻还要上戏。北平的戏台才是他的戏台,有这一握,尽够了。”

    “就是要你看着我走,车站轰隆隆地报钟点,再遽然转身去戏台,才能出效果。凭什么生离死别的时候你还这么冷酷,太冷酷了,很多人看不出来你握得真挚不真挚的,江导如果不切个抒情长镜头补足气势,他们只会觉得你转头就走,冷酷,残忍!”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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