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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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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心侍人 作者:关风月

    第9节

    “……照你这么演,是演伯牙子期,还是梁祝?”程颐嫌腻歪,宋昊然觉得他对待感情不够真挚,两人各自气得吹胡子瞪眼。

    但宋大少还是照发不误:“晚安,今天月亮很圆。”

    “——我希望你在梦里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绝对是最正确的。”

    程颐一律用敬语称呼剧中人物,宋昊然却不讲究,每每你你我我,你难道真爱不是我?你最爱的绝对是我,只有我才能懂你,全城都在狐疑,杨老板排的这是什么新戏,时装戏、文明戏?只有我我一听就听通了你的七窍,所以这是心有灵犀。

    ——你读过李义山吗?他的格局不大,但情味是浓的。顾随说,好的情诗像流感,分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青没收了他的手机:“再聊,你们会顶着两个黑眼圈上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俩谈了一场‘倾城之恋’。”

    ——一语成谶,此刻她连着吃了三个什锦味的“倾城之恋”果冻,才攒足力气把程颐晃醒:“叶嘉的电话。”

    程颐一惊,凑到耳边,果然是报喜:“恭喜杀青,我有偷偷探班,真的很了不起。”

    叶嘉的话很官方,语气却很迷弟,程颐没理他,满心忧虑,最后慎重道:“不要和庄明诚对着干,太危险了。”

    叶嘉噗嗤笑出声,隔着电子仪器的温度,程颐看不清他的眼神:“这叫什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前辈,你用心想想,我怎么敢撬老板的墙角。”

    闻惜惜就没有程颐这样笨,她不过是同叶嘉私下吃饭,交流交流后援会运营,谈谈八卦。两人自如相处已久了,何解这次特地被曝光?

    这次连“心情不好,转发抽一万,任性”,也不能拯救闻小姐。虽然她隐隐约约料到这结局,还是忍不住给叶嘉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叶嘉,我要真情实感地说一句废话:我真傻,真的,怎么会以为同样喜欢一个人、一件事,两个个体就能彼此了解呢?”

    “再见。”她叹了口气。

    后来程颐的粉丝阵容就变得十分齐整,行动力极强。据说是有金主雇了专业团队宣传组织,直接同华胜男交涉。叶嘉配合地向大老板泄露自己行踪,得利不少,损失也不过是失去一个普通朋友。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做错过选择。

    程颐想了想这整件事,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杀了青,金主也没理他,而他和宋昊然的事已见了报。一切好像又回到起始点,他该自觉回去负荆请罪。

    现在拈花惹草的人变成他了,庄老板一定理直气壮得很。

    程颐想,不行,这行不通。他焦躁地踱步,只想去山林里做野人,躲开庄明诚。老板又冷处理他,完成一部作品的满足感顿时消失无踪。面对庄明诚,他永远像大考后估分的学子,每道题都细细确定,能答对的、会答对的。临入睡前,仍是惶惶不可终日:万一、万一满盘皆输——

    他拖着不肯让小青订机票,幼稚地装鸵鸟。

    “哈啰,你好吗?是不是很想去山里做野人。”庄二少爷久违致电,玩世不恭语气下尽是幸灾乐祸:“来,神农架野外生存一定能满足你的愿望。”

    “我还缺一个能往死里折腾的野人,目前只有三十七线小明星肯来,大明星若赏光,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程颐嘲讽他:“庄二少彻底破产了?要做野人放飞自我?”

    “是啊,被我大哥挤兑得一败涂地。但要说真情尽展嘛,我一定不如他。老头喊他回家给个解释,他已经直接把老头气中风了。”庄明珏正蹲在沙漠戈壁里拍纪录片,裹着防沙的厚重头巾,打着很贵的长途。

    “他可是宣称不结婚,反正老头其实早就管不到他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这层脸他也要撕破,你说,他会是为了谁?”

    庄明珏酷似大哥,却更加秀逸的眉眼笑得弯弯,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豪门恩怨,一边狠狠地啃掉了酥得流油的肉串:“庄老板这个人我也是很了解的,他多黑啊,对亲弟弟都能打发到这种没人烟的地方来受苦……再撒点辣椒面!……他送你一颗鸡蛋,就要你还他一头骆驼。”

    “你可以来躲躲,测试一下他的反应。我也很好奇这是不是真爱。”庄明珏晒得黝黑,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仰首喝干了一碗热烫烫的马油奶茶。

    程颐心动,神农架信号不好,一定也不用听宋大少的讲座:“二少,你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你来就知道了嘛——”

    庄明珏语气诚恳:“说不定我会杀了你,是不是很刺激,很兴奋?”

    二十九

    庄明珏时机挑得刁钻,离《玉堂春》的一系列宣传活动尚有时间,程颐手头所有工作又奇迹般地一片均匀,少一分缝隙都不能成事。

    个中意味令人心惊,程颐普通工作已交由小青打理,早不必华胜男事必躬亲。庄明珏仿佛在诱骗他:“趁没人监察,快钻过我的圈套”。

    程颐觉得危险,却也冥冥中感受到一点天翻地覆的意味。他对生活中变迁的感知,就像闻到将腐尸体的血腥,海啸前夜的冰冷。

    于是他沉吟对小青下了个命令:“不要跟我去了,你新带的那几个年轻人呢?派一个就行。”

    程颐是硬着头皮说的,出乎意料,小青竟然没有跟他争执:“嗯,我明白。我会找个最机灵的给你。”

    她叹了口气:“别怨我不跟你去哦,山里毕竟收不到零食。”说着她背过头,深深地低着,干脆不再讲话。

    程颐伸出双臂:“来,抱一下。别哭丧着脸,又不是一去不回。”

    庄二少是有点癫的,小青留在华胜男的视线里,会安全很多。

    程颐把二少每一句话掰碎了细细琢磨,末了抚了抚小青的头:“……长大啦。”

    小青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忽而眉峰一转:“那我这么可靠你还要一个人去!”

    “继续磨练,不要骄傲。”

    “能帮你瞒住两次,还要磨练?”

    程颐脸上一阵通红一阵青白,宋昊然这三个字成了他避不过的索命咒。

    ——没错,他们又上床了。

    时间就在宋大少哼哼着“月亮很圆”的不久之后,他们又在为了剧本争执。当天月亮又圆又软,但宋大少房间的空调坏了,他的心情立刻变得很尖锐。

    于是他敲响了程颐房间的门,迎面第一句是:“我今天一定得把这个道理给你讲明白。”

    程颐刚脱下长裤,面面相觑几秒,自觉并没有道理和他讲,于是果决地推他到门边——

    一回生二回熟,宋昊然一气呵成地又锁了门。

    小青正在挖一只新出炉的熔岩黑松露蛋糕,垂涎地看着可可浆缓缓流溢,忽然牙疼得想哭。

    她没有吃到蛋糕,也没有敲开程颐的门。

    程颐身手利落地套上自己的牛仔裤:“我相信全剧组的人都乐意和你分享房间。”

    “除了你。”

    程颐严肃地点一点头,双手防卫地环在胸前,宋昊然有些着恼:“谁脑子里只剩下那种事!”

    程颐警惕地看着他,连丝假笑都没有,步步为营地后退。宋昊然是真的想和他讲讲道理,看,天上的月亮多好,你为什么像个刺猬?

    于是宋大少伸手去拍程颐的肩,错身中落力太重,不巧正响亮地拍在程颐屁股上。

    程颐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宋昊然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表情,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像拆开一包怪味豆,有好的,也有坏的,却永远令人好奇。

    他看了看门锁,看了看月亮,也就不再迟疑,捞住程颐的脖子将他甩上床,摆成了一个跪趴的姿势。

    有那么一秒他是想道个歉的,但话说出口却变成:“……反正做都做过了。”

    程颐也不是不能挣脱,但宋二少的一身肌肉也不是花架子,脱了衣服颇能令小姑娘尖叫。若他太用力,打伤小少爷,恐怕会被宋老太填了月饼馅。

    宋昊然舔了舔唇角,他知道自己露出一点坏坏的小虎牙很是性感,可惜程颐看不到。为了这份遗憾,他又不解气地抽了程颐几下。

    程颐的臭讲究害了他,牛仔裤包得太紧,圆鼓鼓的屁股翘在手里,一捏就是饱满的肉感,宋昊然摩挲着,竟捏出了门道,包饺子褶一样,留下一道又一道红彤彤的痕迹。

    程颐本是尴尬,慢慢却觉得有蒲公英绒毛拂过鼻端,痒得令人想哭,又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荡漾。

    他是被老板玩得熟透了的,近来公事繁忙,忽而被人这么一弄,卡在宋昊然手里的脖颈便渐渐垂了下去,腰也不住地拱着,把自己朝人家手里送。

    宋昊然很讶异,程颐拉过他接了个吻:“你说得很对。”

    做都做过了,还装什么纯。程颐提了几个条件:“你技术如果还那么差,就换我上你。就当单纯地互相解决,做不做得到?”

    宋昊然立刻不高兴,脸拉得牛长。程颐却有些馋了,摸了摸他光滑而肌理分明的胸膛,心想露出痴态,浪一点,贱一点,是不是能绝了宋大少的非非之想?

    宋昊然久久不动,程颐却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兄弟正在见色“起”意。他笑着低头,叼住宋昊然一侧乳头温柔地啃啮:“看来换个姿势,也不是不可以。”

    自从揍了老板一次,程颐忽而气焰高涨,看见谁都敢顶一顶,大约是觉得新鲜。况且,宋昊然的技术实在不值得恭维。

    “……你喜欢这样?”宋二少任他动作,忽而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眼睛里有气,语气却像谁辜负了他。

    他咬牙偏过头:“回答我,我要听实话。”

    程颐的动作僵住了,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点头,宋昊然真会屈服。但要怎么对一个倔强地扬着下巴,好像随时会哭出来,又好像随时会挠他一脸花的大少爷下手?

    程颐不确定是不是该哄哄他,毕竟、毕竟——

    自己的确是辜负了他的月亮。

    于是程颐亲了亲大少爷的脸颊:“唉,你来吧。”

    宋昊然眼睛一亮,忽而一抬他屈起的双腿,荡秋千一样轻巧地将程颐仰面摔下,自己牢牢地卡在他两腿之间。

    他的亲吻来得太频繁了,程颐下意识地反手攀住床头,扭着腰挣扎。他的动作适得其反,宋昊然立刻将他的t恤褪至胸口,程颐不得不揪着堆叠的衣物,任一条滚烫的舌头在自己胸膛间作乱。

    宋昊然想必是开了窍,这次又很清醒。他以牙齿雕刻着程颐胸膛的轮廓,整个身体亲密地将人压在身下,就可以手口并用地玩弄对方敏感的奶头。

    宋昊然托着程颐薄薄的胸肌,摊平了手掌揉捏着,待对方忍耐不住地松了手,便贴着掉落的t恤边缘亲吻,轻透的夏衣分明鼓起暧昧的轮廓。敏感的乳首自然被重点照顾,沿着硬挺的殷红推捏着,一揪一放之间,指甲又掐在已经湿润的小孔处,细细地令他刺痛。

    程颐身上被他玩着,嘴里堵着他一条热情的舌头,气喘得合不拢唇齿,唾液淫靡地点点滴落。随着他放弃抵抗,耸动间便被宋昊然托住了臀部。

    程颐被亲得只觉腮帮子都要肿了,宋昊然才乐意换个姿势弄他后面。程颐眯着眼,攀在床头弓起了脊背。他的t恤还在身上,一半堆在锁骨处,一半要掉不掉地摩擦着红肿的奶头。

    宋昊然近乎膜拜地舔吮他流畅的腰线,程颐脊背生得漂亮,被他搂在手里,像标本簿上钉死的蝶翼。

    他的热情吓到了程颐,程颐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软了腰。他的脊背到臀部有着清晰的凹陷,这样一挺,更是将挺翘的屁股直接弹进了宋昊然手心。

    宋昊然忽而慢条斯理了,这才第二次,虽然一句交流都不再有,程颐却分明感受到他逐渐强大的控制力。

    然而他还来不及后悔,就被人剥了裤子。

    宋昊然脱了他的长裤,却只肯将黑色三角内裤褪至大腿内侧,堪堪拦住程颐急切地抬头的小兄弟。他就这样捧着程颐的屁股,五指时而分开时而并拢,将充满弹性的肉体满满握在手中,狠狠地揉捏着。揉着揉着,程颐便不由自主地张开了腿,早已馋透了的小穴不争气地渗下几滴湿润。

    挺起的前端被内裤的布料束缚着,摩擦得很痛苦。程颐却并不打算自己解决,他甚至自主发现了快意。

    宋昊然也发觉了这点,在他一塌糊涂的脑子里深深刻进一句话:“是庄明诚把你变成这样的?”

    实在是太久没做了,程颐甚至懒得分辨他的语气,伸臂环上他肩头,主动献吻:“现在别提别人。”

    宋昊然弄得他很舒服,待要向后穴插入第三根手指时,程颐却不放心地按住了他:“别、别进来……你那玩意太大了,会疼得我明天开不了工。”

    这当然是欺骗纯情小男生,他只是被玩得尽了兴,却又想躲懒。

    宋昊然眼神一暗,倒也没阻止,任由程颐勉强地尝试合拢双腿,黑色内裤仍然卡在大腿内侧,却早被他自己摇摇晃晃的阴茎滴下的白浊沾湿。他的屁股正对着宋昊然的胯下,每次晃动,那明晃晃的翕张的穴口都无异于一次挑逗。

    宋昊然再也忍不住,握住他脚踝紧紧并拢他的大腿,便从腿间昂扬地插了进去。他插得很有技巧,并不急于发泄,却次次以沉甸甸的囊袋刮过程颐渴求的后穴,程颐被他逼得喘不过气,连他将阴茎抵在自己胸膛上恶意地滑动也不介意了,连连哭叫着绷紧了脚趾。

    他身体里很疼,又很痒。只有宋昊然能令他更疼,痛得昏迷之极忘却灵魂悸动的瘙痒。宋昊然的额头滴落汗珠,沉着一张俊脸问他:“要我干你吗?”

    “干到你里面合都合不拢,看,就像你上面这张嘴一样。”他轻蔑地笑了笑,气音却是愉悦的。被他叼着唇瓣的程颐连话也说不出,只急急地点头,口水不争气地沿着脖颈流下去。

    宋昊然漠然地射在他胸膛上:“晚了。”

    程颐疲惫的眼睛里忽而泛起笑意:“技术见长嘛,连dirty talk也学会了。”

    宋昊然认真地看着他:“比起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的演技也见长不少。”

    看来装模作样的痴态还是瞒不过他,程颐叹了口气:“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你看,我就是这样,随便一弄就躺平了等人操的货色,玩都要被玩滥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探究的?”

    他的语气平和,还带着几分惯有的对后辈的温柔。宋昊然低狺一声,像是有着说不出的愤怒和不解。

    最终他硬邦邦地憋出一句:“我回去过了。”

    程颐想了一想才明白,他是去predator观摩学习了一番。这个发现让程颐乐不可支,多用功啊。他被玩得整个身体都大敞着,仅剩的力气只来得及拂一拂年轻人汗湿的头发:“你要实验吗?”

    ——宋昊然用力地插入了他。

    被钉死的一刹程颐几乎窒息,这纯乎是原始的交媾。年轻人的腰力真是不可小觑,反观庄老板,近来做到最后已经有点交公粮的敷衍意味。

    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宋昊然深深抱着他的两条长腿,将人仰倒着悬在自己肩头,程颐连五脏六腑都被他对折成一个小方块,颤抖着伸手去扶,宋昊然却抽插得更加猛烈。最后还是程颐连连求饶,他才将程颐的手臂引上了自己肩头,施舍他一个支力点。

    程颐惶恐地觉得自己被他捅穿了,干得像一块湿答答的棉花,下面又松又痛,却挡不住剧烈的快意。臀瓣在冲撞下已被撞击得酸痛,如果从后面看,完全看不到程颐的人影,只能看到他被压在宋昊然阴茎下操着的屁股。

    宋昊然的阴囊贴在他的会阴处,硬刺的毛发刮擦着。宋大少果然高材,学习能力奇佳,也不再大入打出地蛮干,只堵死了程颐的肉穴,一下一下绞着有力的腰,旋着向他身体最深处顶弄。程颐的肚皮鼓胀地被他顶出一小块,每次凸起都象征着阴茎干进了令人战栗的深处。

    他的阳具暖烘烘的,又狠毒,又生气勃勃,程颐很久没有被干得这样透彻,哭起来自然格外给面子,连“好哥哥饶了我”也叫出来了,却不是装样子。

    宋大少学有所成,格外满意。考试结束后便将一腔精诚都灌给了老师,程颐叹息着,空茫地张着眼睛,只在他的阴茎从体内退出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刹。

    显然是个被玩坏了的模样。

    宋昊然哼哼:“现在你明白了,我的道理就是真理。”他犹不满足,彻底忘了自己有洁癖这回事,就着程颐体内汩汩溢出的精液,又挺身将自己的阴茎一寸寸插了进去,目的是让对方阵阵抽搐的内壁用一种很3d的方式感受他。

    他做得找到了关窍,两人下体交合处竟成了一道肉卷。程颐是酥软的外皮,裹缠着兜揽着他,他却是总要不安分地滑动的一根肉骨头。

    宋昊然一雪前耻,大获全胜,温温柔柔地亲吻着程颐的眼皮:“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

    程颐一失足成千古恨,被他侧放着抬高了一条腿肏干,毫无反抗之力。不由恨得红了眼圈,咬牙切齿道:“……偷情!”

    第二天,他果然没能开工。

    三十

    想起宋大少,程颐只觉腰疼,屁股疼,连头也疼。他是很明白自己的劣根性的,一旦发展到忧郁得快要感冒的程度,就覆水难收了。

    他特地去看了那句话,好的情诗就像流感,是要传染的。

    于是他风风火火地背着越野包找庄明珏报道,二少的迷彩裤褪到腿弯,露出的小腿黑得像炭,远看程颐还以为他整个人被扦插在地上。

    庄明珏露出一口白牙:“欢迎欢迎,欢迎程老师指导我们节目。”接着他挥了挥手:“多给程老师镜头啊!”

    正在休息的工作人员闻声停了手里的机器,黑黢黢的人脸齐刷刷对准过来,程颐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花果山,群猴嚷嚷,张牙舞爪地就把他踢进了镜头中央。

    二少既然做了山大王,自然是一言九鼎。多给他镜头等同往死里折腾他,程颐做过在景区打游击的无证导游,打零工,也替考察生态的科研人员背过工具,对这一套程序泰然处之:“别担心,我不挑食,不怕虫,身体健康。”

    接着他主动拍了拍二少的肩:“你如果背不动摄像机,我可以替你分担分担。”

    他录的第一期就是“万蛇坑”挑战,神农架关于蛇的神秘传说何其多,程颐也是无聊地会研究鸡冠蛇真假的人。剧组设置的障碍爬满了小蛇,不止女嘉宾,怕蛇的男嘉宾也连连尖叫起来。

    “神农架的蛇好讲卫生,牙刷得这么干净。”程颐对着镜头调侃,拾起两根木棍,压脖子压蛇身,迅捷地卡住颈部将小蛇的口腔对准镜头:“看看这牙膏,连牙都融化了!”

    庄明珏嘀咕:“拔了牙还有毒腺!”

    程颐不理他,晚餐时同大家坦然地合唱。为了娱乐效果,他故意跑调,山间传言烤蛇的火光会吸引低温的蛇,同为无稽之谈,庄明珏更乐意相信程颐的歌喉可以引蛇出洞,齐齐用毒腺淹没他。

    当然,这充满了个人偏见。

    剧组当然挑了无毒的养殖蛇,赶路劳累一天的嘉宾们却要自己动手烤蛇,程颐掏出小刀,庆幸还有现代工具可用,埋头吭哧吭哧给蛇剥皮。

    停手时才发觉同事们已经把他围成一个圈:“你太恐怖了!”

    “这段不能播出去!快!掐掉掐掉!”

    “程老师你还笑!这条血淋淋的蛇不可怕你笑起来就很可怕了!……啊啊啊快拿走拿走!”

    因为是小蛇,不必盘成一圈圈堆着烤,程颐串了蛇十分悠然自得:“有点大葱就更好了。”

    “……如果忽略你是怎么做的,还蛮香的诶。”

    “虽然程老师好贤惠,但别对着我这么笑啊哈哈哈,我会做噩梦的。”

    程颐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收工后庄明珏拉着他蹲在星星下抽烟:“你真是个禽兽,一笑就原形毕露。”

    程颐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他们离露营的帐篷有些距离,结束了近半年的苦行僧生活,他终于也敢点一根烟,舒坦地污染自然环境:“稀奇,好话歹话我都听得多了,禽兽这个评价倒是新鲜。”

    “你能掏动物的心,当然也能掏人心。”庄明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是藏不住的——”

    程颐迷惑,他悻悻地摆了摆手:“指错了,我是说你的眼睛。你眼睛里都是不干净的东西,又恨又愤怒。”

    “没指错,二少,你确实病得不轻。”

    “你知道吧,拔了毒牙的蛇还会再长,毒液永远蛰伏在血里。就像你。”程颐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心里存了什么心思,看我就是什么样子。”

    他抽尽了一根烟,细细捻熄了,以防引起山林大火:“直说吧,要我干什么。”

    庄明珏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嗯,宋昊然还托我多关照你,你说我要不要直接把你们俩的事上报?”他叼了根不知名的叶子,唏嘘地吹着根茎:“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没准立刻就能让我结束流放,直达人生巅峰。”

    庄明珏性格偏激,不着四六,讲起玄虚却是一套一套,很久以前就做了宋昊然的酒友,程颐是知道的。

    “你以为谁撺掇他把广告让给你?那块表,嗤。牌子太嫩了,他本来理都不屑理,为了你才肯周转一番。”

    这却是程颐不知道的。

    “我可是和你老板讲过,他要结婚,我送他礼物,‘送你上青云’。很可惜他没结婚,还是为了你不肯结婚,你说你该不该替他赔偿我?”庄明珏捂住了心口,满脸受伤。

    “看来直达人生巅峰也不是你的目的吧。”程颐若有所思,“二少是自认握住我的把柄了?”

    庄明珏把不知名植物一吐,偏过头来,暧昧地舔了舔嘴唇:“是啊,我看可怜的宋公子被你哄得心都要碎了。还说你不是生吃人心的禽兽?”

    程颐微笑着看他越靠越近:“那么二少现在是想做什么,睡我?”

    “有什么不可以嘛,反正我们绯闻都传过了……”庄明珏兴致勃勃,被他骂了半天禽兽的程颐却结结实实踢了他一脚:“别装了!”

    庄明珏反应很快,护住了要害部位,却还是狼狈地仰面跌落在地。程颐的脸庞在篝火中烈烈高昂着:“多可惜啊,庄明诚虽然不是个东西,却还没有兄弟乱伦的兴趣。”

    二少听了这话,立刻高兴起来,一骨碌翻身,蹭得程颐满身草芥:“那当然,我是有病的,但是我哥心理绝对健康。”他严肃地握住程颐的手:“你不要怀疑他是因为心理有创伤才对你这么变态,从小他就只会给我留下心理创伤。”

    “——他从前会对你这么狠,只是单纯不爱你而已。”

    程颐毫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都想不明白,我还怎么活到现在的?”

    庄明珏第一次注意到程颐,是几年前,他听到庄明诚换了一首铃声。二少一向是要对哥哥知根知底的,一听之下却很遗憾:“这可是首定情歌,怎么你连自己唱都不会。”

    “试过,调音师拯救不了我那时的音准。”程颐十分平和:“事实证明电影不怎样,好歹红了一首歌。”

    庄明珏一路关注他们恩怨情仇,越血肉模糊越兴奋,此刻同当事人撕破了脸皮,却又激动得不知如何开口了。

    程颐拿过他的手机,庄明诚的来电竟有二十余条:“哗,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是老板的真爱。”

    “你不是吗?”庄明珏口吻天真,吐息却像要活活剜了他:“他前阵子处处留情,再接着退婚,只推说万花丛中过,难道不是替你打掩护?你们冷战了多久,我可敬的好大哥就把老头子气得住了多久的院。”

    “他现在终于是要捧你了,自然容不得你在我手上出事。才发给他一张抓蛇的场照,嗬,这恐怕是从小到大他对我说过的人话的总量。”庄明珏如果表情哀伤一点,程颐或许还能同情他几分。

    但他的语气太飘忽了,笑声也令人头皮发麻,一时噗嗤噗嗤,一时嘻嘻嘻嘻。

    程颐忍不住地摸了摸胳膊:“别装疯卖傻,你这阵子搞东搞西,就是为了实验出你哥的真爱?”

    庄明诚托着下巴,又严肃起来:“对啊,我实验出来了,他就是爱你。他表白了吧?你肯定也早就明白了。但他越发觉自己爱你,越不能让你脱出控制。”二少吹了声口哨,手臂一扬,扣下发令枪:“一旦松了绑,你会跑得离他越远越好。”

    程颐添了一把柴火,诧异于自己心绪的平静。他想他是明白的,庄明诚那么多次试探性地纵容、低诉,再熬下去,他甚至觉得老板会求着他给个回应。

    但,不会的。

    “老板只会逼迫这一种手段,我不爱他了,还要逼着我给他爱,凭什么?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他应当先向我道歉,再给我尊重和自由。”程颐忍无可忍,这些话身旁没人能讲,以至于他竟要和一个疯子倾诉。

    “给了你这些,你就会重新接受他?”

    “不会,道歉是他的事,原谅是我的事。”程颐斩钉截铁。

    庄明珏啪啪鼓掌:“所以这样做一点效率也没有嘛。他当然要选比较有用的做法,磨到你干瘪了,自然会认命地接受他的爱。”

    “你看,大哥目的至上的准则从来没有变过呀。”

    程颐不想和他讲理,尤其这个疯子明明清楚所有道理:“我看你对他疯魔的心情也没有变过,我早该猜到的。”

    “我们不可能,我还想多活几年,也不想大哥去死。”庄明珏悻悻地低下头:“太遗憾了,本来我想上了你,保不齐他会再次囚禁你。不管是你被他搞到崩溃,还是他再也谈不了恋爱,我稳赚不赔诶。”

    他点了点屏幕:“既然你不上当,只能退而求其次。你的小助理活干得不错,没想到检查微型摄像头也不要扣她工资哦。”

    程颐忽而笑出了声:“发完了?”

    “嗯?”饶是庄明珏,也为他的平静而迷惑。

    程颐起身,抖了抖满身夜露:“所以你偷窥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真心觉得你的大哥、顶头上司,要知情还用等你通知?”

    三十一

    神农架连日暴雨,阴翳同雷电交织,有人建议暂时撤出,以防近期频发的山林灾害,敬业的庄二少一口回绝。大多人无异议,只是抬头望天,乌云沉沉中透出一线惨白来,夜晚森林的声音听来更加凄惶。

    骚动的空气一样流转在风和日丽里,庄明诚收到了消息。一秘亲自来向他报告,这是很不寻常的。公器他从不私用,除非一件事甚至可混淆他的原则。

    二少的通风报信来得晚了点,庄明诚只对一秘笑了笑,点下删除:“辛苦了。”他甚至还来得及向属下挥一挥手,再从容地阖上门。

    程颐背着越野包淌行在泥泞里,他想庄明诚一定会懂,毕竟背道而驰的预示鲜明得就像此时厚重的乌云。

    老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看出上一秒是否同旁人谈情。相处到他们这个地步,已可凭借直觉将彼此狩猎。

    他又踏前一步,陪踩点的执行导演检视一处悬崖边的地势。

    庄明诚在门内退后一步,又一步。他扶住额头,近乎唏嘘地笑起了这份默契。程颐对旁人点一点头,他便可读懂空气中微妙情绪。早在撞破他共宋昊然接吻,庄明诚便觉得有趣。

    但程颐的眼里一片干涸,哪有余温回春呢。

    虽然并不担心,但他没有看那段视频,也是给彼此留了余地。如果他真的看下去——

    庄明诚摩挲着指间的素戒,亲自推了所有日程。程颐接过庄明珏的望远镜:“这块悬崖不能攀,除非你想吃人命官司。雨水积得太狠,你看,那棵树藤马上就要挂不住了。”

    庄明珏没有看他担忧的侧脸,推开了屏幕忽而大笑:“他要亲自来找你,你可不要死在这里,让我的剧组摊上人命官司。”

    庄明诚对着阳光,慢条斯理地吹拂着一只蓝丝绒盒子上的微尘。他将盒子放在怀中,接着擦亮了一把枪。程颐在罩顶乌云中放下了望远镜,微笑着摇头。

    他自嘲般地对庄明珏开了口,庄明诚给枪上了膛,在心底沉吟:

    “要养好一只宠物——”

    “——总要放它磨牙。”

    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随着一声响雷划破天际。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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