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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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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鸟记 作者:356KB

    第4节

    “你这话说得真的有够恶心,”秦正语朝天笑笑,“你不就是想约炮吗?”

    “是啊,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你要是。”

    “我们这种人太多了,你也不算什么撞大运。”

    “谁说的,我喜欢过的直男能排成一个连,”那头的张胜浩也在笑,“你确实是我的好运气。”

    “行了,你要419也行吧,”秦正语揪着身下的床单,无意识地开口,“不过我是1,不想给人干。”

    “我都可以,不挑型号。”

    两人聊了几句约了个时间,就给挂了。秦正语看着立即黑掉的手机屏幕,突然想起高三的时候,丁满跟他说,这个圈子又乱又脏,没有所谓真爱。秦正语那时回他的是:他相信真爱。现在想来那句话实在说得太早了。他秦正语终归不是什么由心到身都专一的圣人,他非但不是,他还是个耽于肉欲的罪人。越得不到什么,越想从别处补偿些什么,一种维持表面圆满的无意识举措罢了……空气中有夏夜稍微凉下来的芬芳气息,他缓缓地睡了过去,松开了攥在手里的被角。

    20

    他和张胜浩隔天就在他学校附近的一间小旅馆里见了面。没什么情可谈,也没什么旧可叙,两人倒都选择了直奔主题。张胜浩大约比他熟练一些,一系列的清洁上油戴套做下来比较地顺畅。秦正语肏他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时大概才算是真正地破处了,前面那根玩意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坦白讲,确实很爽,有种被裹在温水里的快感,闪电一般窜上脑门。

    张胜浩长相干净,身材锻炼得恰到好处,叫得也好听,他低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脊背上形状漂亮的肌肉扭出流畅的曲线,上头布满了汗珠与战栗。他闭上眼,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办法把他想成秦正思,他现在的这种快感纯粹是生理性的,不具有什么黑暗的低迷的幻想,只是作为一个雄性生物,一种本能的反应而已。说到底,他应该没有什么做1的天赋,但偶尔试试还是不差的。又干了一会儿,他终于射在套子里,然后摘了下来,把它扔进垃圾桶里,起身去洗澡。

    张胜浩在外面抽烟,秦正语皱了皱眉,走过去把手里的烟拿过来,然后掐灭在烟灰缸里。张胜浩在背后轻悠悠地笑:“喂,你几岁了?”

    秦正语顿了一下,说:“你猜?”

    “唔,应该跟我差不多,二十?”

    秦正语笑笑,“你猜是多少就是多少吧。”他才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差一天才成年。

    张胜浩又在后边问,他说话的声音又慢又沉,“你不会有什么病吧,经常出来约?我可是当0的那个,风险比1大多了。”

    秦正语转过身去,靠着桌子,微微笑着看他,“还是那句话,你猜?”

    张胜浩盯着他,盯得很认真,“我觉得,不像。你挺生涩的,各方面的反应来说。”

    “你倒是很熟练,”秦正语哼了一声,“我还怕你有病传染给我呢。”

    “我说没有你信吗?”张胜浩哈哈笑起来,“真的,我有个绝症,只喜欢直男,或者双,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什么机会约到喜欢的人。”

    “哦,那我呢?”

    “你?”张胜浩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他,“你还真别说,我一开始对你感兴趣,还真的以为你是直男,没想到。”

    “我看起来哪儿像直男了?”秦正语有点想笑。

    “说不出来,一种青春期男孩子的感觉,没什么他们身上的那种骚气,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喜欢过太多直男了,所以都不敢抱任何希望了吧。”

    秦正语又被他逗笑了,“gay最悲哀的事情前三名,绝对可以加入这一条。”

    张胜浩懒懒地,翻身瘫在床上,“是啊是啊,别提了……不过还好老子比较博爱,不至于在一个身上投入过多心血,所以接连失败也不会特别伤心啦。”

    “你倒是很精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张胜浩笑笑,过了好一阵又问:“喂,小秦,我们能有下一次吗?”

    秦正语此时正在穿裤子,听他这么问,就思考了一下才说:“……我考虑考虑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好!”张胜浩很高兴似的,从那边的床跳到地上,跳到他身边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秦正语抹了一把,然后又用那抹过脸的手在他脸上轻扫了一下,“滚。”他说话语气也很轻飘飘,像种调情。张胜浩看着他不停地笑。

    那天两人分别后,秦正语发现自己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丝的羞惭与愧疚,对于这种事情,他从前还是抱着一些嫌恶与抗拒的心态,虽然跟丁满玩过,但一开始也是丁满半强迫的,他一边跟他发生性关系,一边心中还存着点痛苦自责的意思在里头。但现在就连这点东西都消逝了。他开始认识到自己也许跟那些普通的圈中人也没什么不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自己的爱非常纯净,是种高贵的禁忌,然而现在他发现不过都是错觉,究竟能以何作为清高的资本,以何作为真爱的凭据,他不过就是个对自己亲生哥哥产生病态依恋的普通男孩罢了,他跟那些心中毫无感情,在外花丛流连的男人们没有任何区别,如果要说区别,大概就是他还是个男孩,他还需要逐渐向他们过渡。

    那些因为苦恋不得而生出的痛苦似乎也在逐渐随他远去,他躺在床上突然惊喜地想,说不定他现在已经不爱秦正思了。这个念头犹如一道拯救他的圣光,他为这种可能性而感到一阵激动万分的释怀。他在房中转了好几圈,像个得了玩具的小男孩那般,那天晚上也睡得特别安稳,什么梦也没有做。

    隔天他刚醒来就要赶去上班,他正刷完牙洗完脸,准备穿上衣服的时候,就听见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他站在原地,看着秦正思进来了。他一愣,正穿到一半的裤子就滑了下去,他低下身去抓,把裤腰给拉上来,却踩在裤腿上,一个重心不稳,拌了个跤,于是他就这样慌乱地坐在地上穿裤子,一边看着他哥忍着笑走进来。他脸有些红,穿好了裤子就爬起来,抓了随身的背包就往外跑。

    秦正思在背后叫住他:“你去哪儿?”

    “去上班!”

    “今天周日你也上班?”

    于是秦正思就看见他弟弟在门外踌躇了几秒,终于还是转身回家,把背包给甩回了沙发上。

    “靠,我忘了,早知就睡得晚一点。”

    秦正思看着他弟弟挠着后脑勺,气冲冲地回了屋里。他忍不住又要叫住他:“……秦正语,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秦正语脑中似有一道闪电炸开,“啊,我生日……”

    秦正思冲他笑笑,“我今天本来要加班,特地回来就是为了你这事。你去换件衣服咱们待会出去吃吧。”

    秦正语看到他那种平常而温和的笑,仿佛之前的矛盾都不存在过一般,不觉心头有些酸涩。他嗯了一声,然后说:“谢谢哥。”

    秦正语十八岁了。他是个完全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

    秦正语想,以后无论他做什么事,他哥都不能管着他,他哥也都不需要管着他。想到这里,他情绪竟有些低迷。秦正思点菜的时候不停地瞄他,就看见他埋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秦正语抬头看他:“哦,没什么,就在想以后未成年人保护法对我来说没用了。”

    秦正思笑了,“你还想着去犯法啊。”

    “没,就是有点惆怅嘛。”

    秦正思点了一桌子的菜,两人绝对是吃不完的,秦正语觉得他哥纯粹就是为了一种没有意义的仪式感。秦正思甚至还点了瓶白的,故意跟他碰杯,然后看秦正语被酒呛得满脸通红,然后止不住哈哈大笑:“男人就是要学会喝白的,现在不喝以后也得喝……”

    秦正语看他像逗小孩一样逗自己玩,登时就有些不忿,他拿起那瓶酒,又给自己满了一整杯,然后仰头一口闷了。这一口下去登时喉头就有如火烧一般,整个人都懵了,秦正语咬咬牙,定了定神,把那小酒杯攥得死紧,往桌上一磕:“谁说我不能喝的。”

    他强装出的这幅样子倒还真唬住了秦正思,他看他镇定自若地夹菜,还又连灌了几杯酒,以为他真的天赋异禀酒品好,哪知这人还没再吃上几口呢,就有些酒劲上头,力不能支了。秦正思看着他吃到最后终于是一句话也接不上,更别提接着吃下去了,他干脆直接把筷子给扔了,脸颊通红地趴在了桌上,嘴里直喘气。秦正思就有些后悔刚才要哄他喝酒,这么大个人,待会儿怎么抗回去才好。

    最终还是秦正思亲自扛了他回去,搀扶着他回房的时候他发现这人比起先前又是长了一些身量了,只是依旧还是瘦,这点大概还是像他们的妈,她就是一个瘦高纤细的美人。秦正思又想起小的时候,秦正语总要以各种姿势缠着他,或是挂在他背上,或是抱着他脖子,总之,把自己当做个袋鼠似的,离不了他,然而现今,他俩皆以成年,从前之事想起来都遥远得很。有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没法将那个爱哭顽皮的小不点跟现在这个跟他越来越疏远的大男孩联系在一起。

    秦正语的呼吸很热,打在他的脖子上,阵阵的发痒。他突然听见秦正语叫了一声:“哥……”

    “嗯?”

    “哥……”

    “什么事?”

    秦正思就听见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啜泣,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转头一看,他似乎果真在哭。他心头疑虑顿生,这家伙哭什么呢?

    “秦正语?你怎么了?”

    那个斜摆在他肩膀上的脑袋摇了摇,然后就不曾再言语了。

    秦正思把他放在床上,帮他脱了鞋,打算让他就此睡上一会,正要走的时候,就听见他又说话了:“哥,你过来……”

    秦正思走过去,蹲在床头看他半睁半闭着眼睛,嘴唇也微微张着,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秦正思再凑过去一听,就听见他笑了一声——这笑声倒是清晰得很了。秦正思想,这人又哭又笑的,是不是酒喝多了,发酒疯来着?

    秦正语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哎……哥,我他妈就这么成年了。”

    “嗯,是啊。”秦正思过去坐在他的床沿,看着他的弟弟。

    “哥……其实我觉得我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成年了……”

    “为什么?”

    他的弟弟又笑起来,嘴角露出一点顽皮的弧度,“……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秦正思嘁了一声,“随便你说不说吧。”

    “……哥。”

    “嗯?”

    “我都这么大了,以后我的事你也就管不着了吧……?”

    “谁说的,只要你靠我养你一天,那我就得管你一天。”

    秦正语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清醒了似的,他翻身爬过来,用双手揽住了秦正思的腰,然后抬起脸来看他。秦正思跟他对视了两秒,被他眼神中的某种光亮震慑得有些心惊,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又动不了身。

    秦正语低下头去,把脸贴在他的大腿上,温度滚烫。秦正思听见他的声音,“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秦正思想了一下,“过多两三年吧,也许。”

    “嗯……哥,你结婚以后,就不再只有我一个家人了,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也许吧,”秦正思摸他剃得短短的鬓角,“那你呢?”

    秦正语分明冷笑了一下,他推开秦正思的手,“我才不会结婚生子……”

    “你喝醉了,”秦正思语气镇定,“快睡吧。”

    他将秦正语放倒在了床上,然后就要走人。出门前却听见秦正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些怒意,“我才不会结婚生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怎么能结婚生子呢,我喜欢男的,又不喜欢女的……!”

    “不结就不结吧,”秦正思口气淡淡的,“哥也只是随口说说,你还是赶紧睡吧,我先出去了。”

    21.

    秦正语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下午,接近傍晚才醒。他起来以后口干舌燥,在客厅里倒水喝,发现他哥已经出去了。他端着杯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想起睡前跟他哥说的那番昏话。他不禁暗自懊恼,但懊恼完以后又觉出了一股子舒畅——对,他就是要这样,坚决地表明态度。就算他清醒的时候,秦正思来问这种问题,他同样是要这样回答他的。

    晚上的时候秦正思回来了,他们吃过了饭,秦正思才突然问他:“跟我出去走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秦正语心中有块地方猛跳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去哪儿啊?”

    秦正思朝他扯了扯嘴角,“去了你就知道。”

    现如今他们有了车,秦正思就这么开着车带他往城外开,一路夜色平静而幽深。秦正语看着他哥的侧脸在窗外路灯的照射下,时亮时暗,轮廓清晰。他歪着头一直看他,秦正思察觉到了,就问:“一直看我干什么?”

    “没,就是懒得动弹。”

    秦正语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得眼皮酸涩,直打起架来,然后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前方的路他已经不大认得,应该是某处遥远的郊外,四周已经没了楼房和人影,树木葱茏,在黑夜中暗影起起伏伏。他打了个哈欠,“哥,这是哪儿啊,你不会要把我杀了然后抛尸荒野吧……”

    秦正思空出一只手来拍他的脑袋,“你不认得这条路?”

    “嗯?不认得啊,”秦正语直起身来,仔细辨认着路边在灯光照射下发出绿色荧光的路牌,“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条路通到山上去的,”秦正思叹了口气,“千禧年的时候,我们一家就来过,不过,从这回去的时候,咱们家就只剩我跟你两个人了。”

    秦正语立刻就明白了,他猛地躺回座椅上去,有些沉闷,“……来这儿干嘛?”

    这是他们爸妈丧命的地方,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们兄弟俩再也没回来过这个案件发生的地点,大概是一种本能的回避。秦正语看着他哥一直往山上开,盘山公路在夜里像条沉睡的巨蟒。秦正思没有再和他说话,秦正语不知为何就觉得气氛特别压抑,也不知道他哥此举意欲何为。

    山顶有个观景台,从前的时候,这里经常有市民爬上山来,或野餐,或拍照,端的是热热闹闹的一副景象。秦正思把车停了,带着他弟弟下车,然后往观景台处走。秦正语往山下看,看见城市灯火在远处就像一群飞舞的萤火虫。他又转过头来,看着秦正思在前面不停地走,就叫住他:“哥,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秦正思停了下来,站在高他两级的台阶上,转过身来低头看着他。

    秦正语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乱。

    “你知道吗,有这么个说法,人死了以后,他们的灵魂会一直徘徊在丧生的地点,”他说着,又转头看向远处的灯火,“我就觉得,爸妈的灵魂会不会一直在这儿。我以前,老想着回来这地方看看,却也总是鼓不起什么勇气。”

    秦正思继续朝前走,坐在了一把长椅上。秦正语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这么多年来,我总是逼迫自己尽量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我基本上也都成功了,”秦正思语气还是平稳而淡然的,“我甚至都想不起来十二岁时候的那种感受,就好像父母双全这种事其实只是人生的一场幻梦。时间大概真的过去太久了,你当年才刚上小学,现在都已经成年了,如果他们真的还在这里,看到你长这么大了,大概也会很欣慰吧。”

    秦正语攥着裤腿,笑笑,“要真这样,你带我去他俩的墓地不就好了。”

    “每年清明我们都去给他们俩扫墓上香,可是我总会怀疑,那其实只不过是人死后烧成的一把灰,并不觉得他们的灵魂被关在那里面。反正冥冥之中,我就觉得他们还在这山上,”秦正思抬头看满天的星星,“在这里也好,空气新鲜,花草树木都有,比关在小匣子里强多了。”

    秦正语看着他抬头的样子,嘴唇抿着,下颌被隐隐的微光照亮,有些孤苦而寂寞的神情。他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挠了一把似的,疼得厉害。他说:“哥,你在伤心吗?”

    秦正思把脸转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没见过你伤心的样子,”秦正语不自觉地凑得越来越近,“所以我也不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伤感,时间太快了。”

    秦正语看他这样,真想吻他。但他没能这样做,他只是用指甲抠进了身下长椅的缝隙里,抑制住心头涌起的波澜。旁边的草丛里有很多的虫子在吱吱叫,它们混成一种背景音,钻到人的大脑里,大脑就变得空白了一般。秦正语感激这些个虫鸣,他的脑子现在就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敢想,他真怕自己一旦想了,就要去做。

    秦正思看他,“怎么都不说话?”

    “……哦,没什么,你说得对,时间太快了,”他无可奈何,笑了一下,“你说,爸妈看到现在的我们会觉得高兴吗?”

    他本意只是找个借口来转移注意力,秦正思确实很认真的,“他们应该会高兴我把你成功地带这么大了,他们以前就比较疼你这个小的,老是叫我要照顾好你。”

    “那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喜欢男孩也会高兴吗?”秦正语突然开口问,问完了就觉得自己的话很唐突。

    秦正思果不其然又愣住了,他有些尴尬,“这个……其实爸妈只要看到你开心就好,其他都没所谓吧。”

    “那你也是这样的吗?”

    “……是吧,你健康开心就好。”

    “哥,之前跟你闹脾气都是我不对,”秦正语脑子一热就开始忙不迭地表明心迹,“我其实……”

    秦正语还要接着说话,就听见秦正思的手机响了。秦正思摆摆手,接了起来,也没避他,就直接开始讲电话。秦正语察觉到他的语气和措辞中有一种特殊的温柔,也听见了手机里传来细微的声音是个女孩子的。秦正语顿时心就冷了半截。

    其实他们的对话也很平常,秦正思就是嘱咐了一些事情,又指点了对方一些问题,然后就给挂了。但是秦正语到底对他抱着的是一种特殊的心思,所以格外地敏感,能察觉到他态度的不寻常。秦正语心头乱糟糟的,一会儿冷得像扔进了冰窖里,一会儿又烫得如同在滚油里翻,总之,当秦正思问他:“你怎么不接着说了?”的时候,他只能咬咬牙,“没什么,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嗯,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还太小了,自尊心又强,遇上这种问题会迷茫也是正常的……”

    秦正语忽地打断他,“哥,咱们回去吧。”

    “怎么这就想回去了?”

    “山上有点冷,而且好多虫子咬。”

    “好吧,那就走吧。”

    回去的路上秦正语忍不住还是问了,他故意笑了笑,然后不经意地提起似的,“对了,哥,刚才那个给你打电话的是谁啊?”

    “哦,我同事,怎么了?”

    “怎么听声音是个女的?”秦正语嘴角弯弯的,“你终于又找到第二春了?”

    秦正思呵呵笑了两声,“别瞎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哈,听你这意思不就是快成了吗?”

    “鬼知道呢,再说吧,这事看的就是缘分。”

    “也是,你也这么久没交女朋友了,”秦正语把视线转向窗外,黑夜中的树影在不停地闪过,退到车后去,“还是得抓紧时间,对吧。”

    “是,我打算二十五六就结了,早点结婚也好有动力拼事业。”

    “嗯,那你得加油了,早点让我抱上侄子。”

    “我比较喜欢女儿,哈哈。”

    “好,那就是侄女。”

    秦正思说,也许他们爸妈的灵魂还在此处飘荡,秦正语觉得,他们的爸妈要是知道了他对秦正思的那种臆想,怕是要夜夜入他梦来教育他了。但他又想到,如果他爸妈没有离世,依然健在,那现在的他还会像这样地爱秦正思吗?他仔细地思考了一番,一边思考一边看秦正思开车时候认真专注的脸,他发现,他应该还是会的。

    他爱的是秦正思这个人,而不是他兄长的这个身份。秦正思身上有一种值得依靠的气味,他对谁都好,体贴而稳重,那么爱上他的人那么多也很正常了。秦正语就觉得,方才那个给他打电话的女同事,一定是先对他有意思的那个。他一方面为他哥的魅力值感到骄傲,一方面又觉得很悲观绝望。这世界上,无论是哪个女人,老的丑的矮的胖的,性情恶劣的,身染疾病的,都有可能成为他哥的另一半,无非是这个可能性有大与小之分罢了,而他,可能性是百分之零。这个零,是一道环形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他的脖子上。

    秦正语为自己昨晚的那种错觉而感到疲软无力,他以为自己铁定是不爱秦正思了,起码这种病态的爱在逐渐消减,但他哥根本不用使出什么力气来,只接了一通暧昧对象的电话,就足以将他之前建立起来的自信与喜悦打得粉碎。从那废墟当中,妒忌、不甘、仇恨又重新爬了起来,像鬼一样缠着他。

    回去的路上,秦正思找他说了几句话,但他都没应,装作睡着了,头轻轻地靠在了一旁。他从车窗上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死寂的眼神。

    22

    生日过后,秦正语隔天又回去他的店里上班。暑气袭人,每每外出一次都要把皮肤给晒得滚烫。秦正语在这种天气里,却也没什么怨言,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便宜好用的员工,老板笑着说你这小孩其实还是挺耐得住性子的。只有秦正语自己知道,他只是越来越懒得去表露情绪了而已,私下里其实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脏话。如今他无论是烦躁,愤怒,还是伤心,基本上都难以浮在表面,好让人一眼读懂。他觉得这他妈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张胜浩又点了几次餐,每次都点一样的,秦正语都快背下来他点的菜品了,他也奇怪,这人如果想找自己,那打个电话就是,何必每次都点一样的外卖?他就这么问张胜浩了,张胜浩只跟他笑:“哎,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这人很奇怪。”

    “我只是觉得这种方式——我跟你见面的这种方式,挺有意思的。”

    “哈?有什么意思?”

    “就是,不像那种平常的见了面就脱裤子的炮友关系,倒像是拍电影一样的,有种刻意而为的浪漫感觉。”

    “……你学什么专业的?”

    “哦,我学金融管理的。”

    “嘁,我还以为你学中文的呢。”

    “嘿嘿,其实我也觉得我应该去学这些。”

    “什么浪漫不浪漫的,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可能吧,我这人博爱,见谁好看就爱谁,我也没办法阻止我自己。”

    “拉倒吧,谁信你。”

    秦正语是真不信他,他甚至觉得这人看起来不像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温厚可亲,反而有些世故老道,而他其实不喜欢这种气质。另外其实是秦正语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地方,性情多变而冷酷,拧巴得跟一根麻绳似的,好处大概也就剩皮相了,但皮相这种东西,且不说死了以后就是一把污糟烂泥,就单说活着的时候,也看不了几年,就要变得衰老而丑陋,兴许他会变成街上走着的那种秃顶的肥胖大叔,到那时候,谁给他的这种爱,对他来说都是路边看面相的摊子、性爱用品店里卖的催情药——纯粹骗人的东西罢了。

    人生实在太短了,而老了以后,人们会选择去回忆的,基本上还是自己最青春的那些时日。就好像什么呢,就好像你活了七八十岁,人生所有的意义都堆积在那几年了一样。良辰美景易逝,而断壁残垣才会长留。秦正语在这点上想的越开,他就越按捺不住,想要去触摸另一个鲜活肉体的心情。

    张胜浩说:“喂,你不想再来一次吗,我看你上次挺爽的。”

    秦正语在电话里,语气平常,“行啊,你这么欠干,主动送上门来我也没法说什么吧。”

    “那……在上次的那间?”

    “别了,我周末懒得出去,你来我家吧。”

    张胜浩为他所能接受到的这个待遇而感到受宠若惊,在他眼里,秦正语这种人,看起来简直冷得像块冰,将来真的融入这个圈子里,也注定会是个惹了无数小0伤心落泪的渣男,然而这个人居然邀自己上门,看来他也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冷漠无情。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送上门去求肏是件丢人的事,人生得意须尽欢,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秦正语大概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折腾他的时候格外不留情面。张胜浩上次还能察觉出他的生涩与不安,这次基本上是没了,他这人学习能力怎么这么快?拿自己练手还挺得意是吧?张胜浩一边疼得嘶嘶直喊,一边咬紧牙关,没说什么。秦正语肏他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睫毛又黑又长,微微颤抖着,脸颊红得像一团彤云,光滑的皮肤散发出一股健康而年轻的气息。干净而漂亮的肉体,是一剂麻醉药,可以缓解一切的不适与疼痛。

    张胜浩跟他来了几次以后,就歇了下来,实在是两人都没多余的力气了。张胜浩想抽烟,被他拍掉了,说是不喜欢那股味道,张胜浩也就作罢。他看着这个男孩趴在一旁,眼神迷茫,他就过去逗他:“喂,你把我带家里来,不怕你家里人看见?”

    “没所谓。”

    “真的?你爸妈呢?”

    “……”秦正语不想说自己没爸妈,他只是呵呵笑了一声,表示拒绝回答。

    “不说就算了。”张胜浩也学着他趴下来,“我只是好奇你的事情而已。”

    “我不想说。”

    “好吧,那就不说吧。”

    张胜浩躺在一边,好容易安静了一会,又觉得无聊,于是重新开口找话说,“喂,你想不想听我以前喜欢那些直男的故事啊?”

    “……你这么花心博爱,估计这种故事不会有什么意思吧。”

    “那倒也不能这么武断,我以前也专情过的好吧。”

    “好,你说。”秦正语微微笑了一下。

    张胜浩沉吟了片刻,然后开口:“以前高中的时候,喜欢我同桌,喜欢了整整两年,那两年简直就跟做梦似的。他是个练体育的,又高又壮,长得挺帅,脾气却很不好,每次都很粗鲁,经常霸占我的书啊笔啊什么的,偶然还要打我两下,但人嘛,不贱那就不叫人,总要去喜欢一些不该喜欢的人,就跟玩枪吸毒一样的,有瘾头。总之吧,我就是喜欢他,栽他身上了。”

    张胜浩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那个时候,我怎么敢跟他表白呢,什么也不能说,就变了法儿地对他好,给他带早餐,买饮料,抄笔记,考试作弊,甚至还帮他追妹子。他那两年换了四个女朋友,其中两个有我的功劳。每次看着他跟女朋友说说笑笑搂搂抱抱,我真是想一刀捅了他,再捅了我自己,当然,只是想想,哈哈哈。”

    “那个时候,我跟他关系很好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对他实在太好了,单方面倒贴。他有时候也会回馈一下我,无非就是吃饭叫上我,生日送句祝福这一种,我他妈都高兴得跟条狗似的,我操,真他妈毛病大发了,你说对不对?”

    秦正语无话可说,就嗯了一声,听他接着叨叨,“其实我那时候,真的没想过和他在一起,甚至连占点便宜揩个油什么的都不敢,这条路这么难,就算他可以,我也不想他来。别说我装圣人,那个时候还很单纯,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想对他好,想让他记得,他生命中曾经有这么一个朋友,兄弟,对他这么好过,能让他记得我,这就够了。他高兴,我就高兴。只是,我没想到结局会搞得那么难看而已。”

    秦正语偏过头来看他,张胜浩表情淡淡的,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了,估计你也猜得到。想也是嘛,有哪个男的会对自己兄弟露出那种眼神,会体贴到那种程度,谁他妈察觉不出来啊。离高考就剩两天的时候,他的一个兄弟估计是按捺不住看热闹的心情,给我发了他和他的聊天记录,妈的,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我的……啊,算了,估计你还是猜得到,反正,他那种人,嘴脏没个限度。你知道我那时候什么感觉吗?”

    秦正语叹了口气,“什么感受?”

    “我那时候觉得真是天昏地暗,长这么大,也算爹疼娘爱的,头一次遭到这么大的屈辱,真是想一死了之,哈哈哈哈,现在想想真是很好笑……不过那个时候确实觉得很痛苦,有种要呕血的感觉,那种屈辱随便来自哪个人,估计都没那么难受。他和他兄弟私底下原来是那么糟践人的,表面上又舍不得我给他的那点好处,真他妈是个烂人,操,痴心错付啊。”

    “高考完以后,我们同学聚了一次,我那次实在是受不了了,找他单独出来谈。我一开口就哭了,真鸡巴丢人啊现在想想……他倒是挺自在,就说他的确早就知道了,只是为了面子没有揭穿我,让我断了这种念头。我说我他妈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他说没所谓了,反正大家都各奔东西了,你也快忘了我吧。我说你怎么能跟那谁谁私底下那么说我,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他脸有点红,看起来生气了,我怕他打我,但又觉得凭什么啊,他要是敢打我我就绝对跟他拼了。当然他后来还是没打我,他只是没说话。我又问他,你真的是那么想我的吗?他沉默了半天,然后说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以后再也不对谁认真了。”

    张胜浩说完这段长长的话,然后从胸腔中叹出一口长气,“说真的,有些时候,我反而感激他的那个多嘴多舌的兄弟。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比起什么虚假的美好回忆,很多时候丑恶的现实反而能让你清醒地走下去。”

    “你说……”秦正语缓缓地开口,“你再也不要对谁认真了,那你跟我说这么一番话,不是一种认真吗?”他朝张胜浩露齿一笑,有点狡黠。

    张胜浩平板地笑了两声,“你想太多了,之所以能说出来,证明我根本就不care这件事了。真正的伤心事,你才不会选择跟炮友说呢。”

    “你说得对,”秦正语赞同他,“不过你的故事确实没什么意思,太老套了,你现在打开同志论坛,一百个故事里有八十个跟你的差不多。”

    “你这人怎么这么毒舌?操……你保证得罪了不少人。”

    “没办法,就这样。”秦正语哈哈笑起来。

    “我觉得你这人肯定心里也有很多事。”

    “没有,我心里什么事也没有。”

    “滚吧,不说就算。”张胜浩说着,打个哈欠,爬起身来穿衣服。“喂,下次还能来你家吗?”他问。

    秦正语懒懒地闭上眼,“看情况吧。”

    “那咱俩能固定……吗?”

    “什么?”

    “就是,固定炮友。”

    “哦,你之前最多同时有过几个?”

    “没有,在你之前就一个,我还是当1的。”

    “哦……所以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的第一次?我才不信呢。”

    张胜浩低笑了一声,没说话,终于还是推门出去了。秦正语躺在床上听见大门锁上的声音。

    秦正语在床头发现了他遗留下来的烟盒,里边还有一支没抽过的,秦正语不抽烟,于是也不知道这烟到底是贵还是便宜,他看了两眼,然后把烟盒随手一抛,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在这几次相处之中,时常觉得张胜浩这人说话半真半假,偶尔还要开些油滑俏皮的玩笑,所以他从来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连张胜浩刚才给他说的那个情史,他也觉得多半有编纂的成分在,但都无所谓,毕竟也与他无关。不过他还是觉得“再也不认真了”这种气话当真非常搞笑,看来张胜浩就算比他大个两三岁,看起来很老道,其实依然是个幼稚的人。

    23

    秦正语拿到了他的录取通知书,既遂了他哥的愿,也算完成他人生中的一个目标。他把它掂在手中,看着那烫金的红色封皮,发觉这本东西轻得很,一点也匹配不起它所代表的意义。他把它塞进了抽屉里,动作有些粗鲁。

    这个城市的夏天晚上夜风很有些凉爽,有一天他去找张胜浩,在他们的校园里走着,他还是跟他说了:“我九月份就去上大学了。”

    “嗯?”张胜浩想了一下,“等一下,你的意思是……靠,你不会是刚高中毕业吧?”

    秦正语点点头,“我跟你第一次上床的那时候,隔天就是我十八岁生日。”

    “你……你骗得我好惨,我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呢,”张胜浩哭笑不得,“没想到我还约了个未成年。”

    “我现在成年了啊。”

    “小屁孩,不早说。”张胜浩愤愤不平,“妈的,居然被一个未成年上了,这叫我颜面何存……”

    “那你又不是没爽到。”

    “不是,我就觉得有点怪怪的,还是喜欢年纪比我大一点点的。”

    秦正语走到他前面去,然后转过身来,倒着走,一边走一边跟张胜浩说话,“你看,事实就是这么奇妙,我没跟你说之前,你没觉得奇怪,跟你说了以后,你就觉得有点排斥。但是其实快感是真的,为什么要因为年龄这种事情产生排斥反应呢?”

    “你说得也对,”张胜浩笑笑,“我们要擅长掌握本质,只要爽到就够了。”

    聊了一会儿天,秦正语带他打了车,往家里走。张胜浩在他开门的时候就问:“你真的不想做0?”秦正语把门推开了,“不想。”

    “为什么啊?”

    “怕疼。”

    “放心吧,我不会弄疼你的。”

    “不。”

    张胜浩只能跟这个刚成年的男孩妥协,他看着他面对着自己,把衣服给脱下来,脸上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表情,就只是冷冷淡淡的。好像他脱衣服是为了应对医生的什么检查,不是为了做爱。他就想,这人估计真的很适合混圈,花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枉顾他人的爱恨嗔痴,反正他自己就是这么无情,爱咋咋地。他只是奇怪,秦正语年龄还这么小,怎么就练出了这副形态来?要知道他自己十八岁的时候,那还是个非常纯情的少年,轻易就会对人动心,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敢主动,反正,秦正语在他心中又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因为知道了他的年龄,所以张胜浩观察他的时候,就格外地在意那些细节,他发现,秦正语的确还是个没有成熟的少年,于是他被他压着进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羞辱与怪异,以至于都没有什么性致。他想,秦正语果然还是不该告诉他真相。虽然人得把握住本质,但要忽视一些障碍因素,也着实是非常困难的,他张胜浩就是喜欢比他大的,再不济也得跟他差不多,这一点变不了。

    秦正语射了两次以后,给他俩都擦了擦下身,然后让张胜浩去浴室洗澡。张胜浩一边往里走,一边又被他叫住了:“等等,你穿这个吧,新的。”张胜浩回头,就见他手里拿了一条新的平角底裤,他笑笑,然后接过来。

    在他洗澡的时候,秦正语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刑侦剧,警察开了一枪的时候,家里的大门突然也响起了声音——是有人在用钥匙开门。秦正语一下子就惊了,他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往浴室那边走,就看见秦正思出现在门口。秦正语有些呆滞,半天才问:“哥……今天不是不回来吗?”

    秦正思在玄关脱鞋,“对,但是我们部门的项目刚刚提前完成了,老板一高兴今天就没让我们加班。”他脱了鞋直起身来,然后说,“本来想带点东西回来吃,结果发现车开过头了,就没绕回去,你待会儿想出去吃饭吗?”

    秦正语感觉口干舌燥,他攥紧了手里的遥控器,没说话,看着秦正思往屋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问:“怎么不说话?想去哪儿吃饭……”然而话说到这,大约是看到了些什么,声音夏然而止。秦正语感觉自己脊背一阵阵发凉,屋里静得可怕,秦正思又走了出来,指着里间问:“浴室里有人?”

    秦正语没敢说话,只点点头。

    “谁?”秦正思的语气冷得可怕。

    秦正语还是没说话,他正飞速地考虑着说辞,就听见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张胜浩只穿了一条短裤,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出来了。他看着兄弟俩对峙的情形,突然感觉大脑一阵发昏,他尴尬地笑笑,“那个……什么情况?你是?”他这话自然是问的秦正思,秦正思却抬了下巴看他,“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我是他哥,你是哪位?”

    “我,我是……”

    秦正语飞快地接上去,“他是我朋友,来咱们家坐坐的。”

    “朋友?”秦正思狐疑地看着他。

    “对对对,朋友。”张胜浩又反应过来,一边说还一边点头,颇有些愚蠢的架势。直到秦正语开口让他进去把衣服穿上,他才获了赦一般,三两下窜进了屋里。

    秦正思显然是不信他的这番说辞,他冷冷地用那种眼神审视着秦正语,秦正语也没什么表情,就任由他这样看,然而心里却挣扎得厉害。他坐在了沙发上,低着头看手里的遥控器,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这寂静被从屋里出来的张胜浩打破了。他这人真是个能应付场面的,镇定自若地跟秦正语打了个招呼,甚至还能笑着说再见,秦正语真他妈服了。

    秦正思看着大门关上,然后就重新转过头来看秦正语,“真是你朋友?纯朋友,还是男朋友?”

    秦正语低着头,没说话,秦正思就接着逼问:“秦正语,给我说实话,我最讨厌你撒谎。”

    秦正语突然就卸下了那些装模作样的想法,他朝后仰去,靠在沙发背上,叹了口气,“都不对,是炮友。你猜到了吧其实?”

    秦正语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俯视着自己,秦正语看不清他的表情,没来由地就觉得有些轻松,他说:“你都知道我是同性恋了,这种事,不是很正……”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秦正思下手很重,把他的脸打得歪向一边去。他非常地生气,以至于没办法控制自己手下的力度。他看着自己这个任性的弟弟,觉得大脑一阵阵发疼,充血一般。他怎么可以轻松地说出“炮友”这种词,他应当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感到羞耻。他咬咬牙,说:“你他妈不止滥交,还把人带家里来?短短一个多月,你就长进成这副德性了?还是说你本来就这样?”

    秦正语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见沙发旁边的盆栽,细小的白花在开着。他感觉眼睛很干涩,喉咙也干涩,以至于他动了一番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没有滥交。”

    “没有?那你他妈跟我说他是炮友?还是说你理解的这个词跟我理解的有所偏差?”秦正思气得攥紧了双拳,“你是同性恋我也不能有什么意见,但是我跟你说过不要跟人乱搞,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可是我长大了啊……”秦正语说话语气很轻,“哥,我长这么大了,自然会有那方面的需要,丁满是,刚才那个男的也是,只不过是身体需要罢了。你也是个男的,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我可不像你,我都是正正经经地在交女朋友,除非真的没办法在一起了,我对她们都会负责任,”秦正思冷笑,“你才多大,私生活就这么混乱,以后得脏成什么样?”

    秦正语把脸转了回来,他直起身,双手放在膝盖上,声线有些飘,“是啊,哥,你是正人君子,好好先生,我呢,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乱搞的同性恋,我跟你又不一样,从来就不一样。”他感觉自己脸颊还在疼,有点麻木,他想,秦正思打他还真是没留情面。

    他又抬手摸了摸那边脸颊,“何必管我呢,我都这么大了。”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对得起爸妈吗?”秦正思被他激怒,说话越发没了控制,“你以为我想管你?如果你不是我亲生弟弟,我他妈犯得着生这种气?你如果只是我室友,我早把你给撵出去了。”

    秦正语笑了一声,“我也不想当你弟弟啊,你不是我哥该多好。”

    “行啊,秦正语,你可真是长进了,敢情整天想着和我断绝关系好出去浪呢吧?”

    “秦正思,何必这么生气呢……”秦正语叹气,“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只不过是没看清我罢了。”

    秦正思看着他满不在乎甚至于有些冷漠的表情,顿时觉得他非常陌生,“对,你说得对,我是没看清你,看着你长大这么多年,居然也没搞懂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这个哥哥当得确实失败。算了,你以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子不管你了!”

    秦正语听见他这话,抬起眼来,“秦正思,你说真的吗?那你别当我哥了好不好?咱俩尘是尘,土是土,血缘关系放一边,好不好?”

    秦正思冷冷地笑,“你才刚十八就想跟我断绝关系分家产?”

    “秦正思,你过来。”秦正语微微地笑了一下,冲他招招手。

    秦正思站在原地,没理他。秦正语只好自己起身过去,他拉住了秦正思的手腕,试着尽量诚恳地说:“我……我从来没想着和你分什么家产,我相信你也没有,我只是……我真的只是觉得,不想你当我哥哥。”他拉起那只宽大而瘦削的手,轻轻地摁在了胸口,“有的时候,我总在疑惑,你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我想了这么久,还是得不到答案。”

    “曾经,我觉得自己像陷在很深的井里,有一条绳子在上头晃荡,我本来可以抓住它的,但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后来,我时常觉得后悔,但又觉得沉在这里头也挺好……真的很矛盾……”

    “秦正思,”他轻轻地抚摸着那手背上的血管脉络,轻轻地说话,“秦正思,我好累啊……”

    24

    秦正思的手在秦正语的记忆当中,就是一种坚固而稳定的存在。很多的日子里,他看着这双手给他做饭,为他穿衣,牵着他去各种地方。这手宽厚而有力,掌心有点粗糙,像秋收时节的大地。秦正语以前也要偶尔挨它的揍,但都力气不大,只是他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挨上来自于它的两巴掌,刚才已经来了一次,现在还来一次,至于这后面这次,他也依旧没能避开。

    他的脸颊痛得有些麻木,脑袋里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脸颊肯定是肿了,秦正思这王八蛋居然也不挑另一边来抽,起码还能平衡一下。他直直地对上秦正思的眼睛,“怎么,我还以为你是真傻,没想到你还是懂的啊……对,秦正思,我不仅是个同性恋,而且我爱的人是你!”他放下了抚摸着那边脸颊的手,“我估计你早就知道了吧,弟弟从小被自己手把手地带大,长成了一个同性恋,做哥哥的怎么可能不生怀疑?你只是装着不知道而已吧?秦正思,你现在生气吗,恨我把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给挑明了?”

    秦正思铁青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僵硬得像一块沙漠里的岩石。秦正语看着他,呼吸急促,“说话啊?你刚才不是教训得挺起劲的吗?对,我是同性恋,你要负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

    秦正语看着他向沙发走去,然后失了力一般坐在上头。屋里没有开灯,夏日的暮色从窗外慵懒地投射进来,在屋里照出了一方微亮的天地,灰尘在里头漫无目的地漂浮着,而楼下传来某户人家炒菜时候的声响,小孩跑来跑去,喊着要妈妈。

    秦正语低下头,没了什么气势。他觉得手指尖在不停地抽痛,心口也是。

    “……对不起,秦正思,我刚才那些话太无理取闹了。”他垂着脑袋,使劲儿地把指甲嵌进自己的肉里,“我说话不经大脑,你也知道……但是,我的心是真的,我从来……都没喜欢过别人,我的初恋是你,我是因为你才察觉到自己喜欢男孩子的,我跟别人上床,无非是因为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他发现,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小小的一团水渍,脸颊也湿湿的,因为这个发现,他的声线突发地就哽咽起来,“我……我太累了,这个秘密拖了三年,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特别难过,但是不见又伤心,你说我上了高中就变得越来越乖,其实我只是越来越沉闷孤僻了而已,你就没想过原因吗……我就知道你接受不了,我本来想永远都不告诉你,抱着这个秘密早早地去死,但是我还是憋不住了,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停地在这里头打转,凭什么你就可以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我忌妒小晴姐,你们分手的时候我高兴得要命,我还忌妒上次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女同事,我想,如果我是女孩,会不会我们有可能,后来又想,即便我是女孩,你也不会对自己妹妹下手,对啊,就是这么无望。为什么偏偏你要是我哥?如果你不是我哥该多好,如果我能重新投胎,跟你重新见面,该有多好?为什么,我不能是你的同学,是你的邻居,非要是你的弟弟呢……十五岁的时候,我刚知道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就给自己写了遗书,我知道你会觉得幼稚好笑,但是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真的很恐慌……”

    他朝秦正思走去。那人坐在暮色里,安静不语,沉默而冰冷。他坐在秦正思旁边的地板上,轻轻地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我真的怕,我真的怕从此就失去你,怕我们连兄弟也做不成。可是我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有时候我都怕我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秦正思,你知道吗,我和丁满在上床的时候,我都喊他哥哥……”

    秦正思终于开口了,他说:“停,别说了,秦正语,你错得太离谱了,别再说了……”他低头看着秦正语,声音越发地冷静,“也许,我真的是从小跟你太亲近了,所以才造成这种大错,但这种事情,是不会被道德伦理容许的……你还是该自己想想,悬崖勒马,早点放下吧。我先走了。”

    秦正语看着他起身,“你要去哪儿?”

    “我回市内去。”

    “秦正思!”

    秦正语眼见着他拿起钥匙开了门,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着那抗拒意味十足的坚硬的背影,顿时觉得这暮色暗得有些离谱,他都快看不清眼前的很多东西。他叫了一声,都快哭了,“哥……”

    秦正思转过身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哥?”

    “哥……”秦正语满脸都是眼泪,他朝他快步地走去,直直地投向他怀里,手臂静静地箍在对方的腰上,“哥,我求你了,别这样,别走,我其实不想的……我想见你,想和你待在一起……”

    秦正思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拉扯,“秦正语,听话,我不怪你,我只是觉得咱俩应该分开来冷静一下……”

    “我都这样了你还把我当小孩……”秦正语一边哭一边拉住他的衣领,“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就不能正视一下呢,你选择了逃避就有用吗?我他妈都逃避了三年了!结局还是一样的……”

    “那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呢?”秦正思咬咬牙,抓住他的手腕,“你想我和你在一起?你觉得有可能吗?你问问你自己有可能吗?!”

    秦正语抽噎着,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也不想你怎么样……我只是想你不要离开我,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我也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哥,你别走……”他用手揽住了他的脖颈,抬起头来,将嘴唇印在了对方的脸颊上,却被对方一巴掌推开。

    “秦正语你别发疯了!”秦正思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那个静静站在他面前的弟弟,觉得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或许他像一个手套,从前用那一面活着,现在终于翻出里子来了。但他又没法全然刻薄地去对待他,毕竟……毕竟他是小自己五岁的弟弟,他是自己父母亲冒了很大危险才生下来的,他哭得那么委屈,那么可怜,就像小时候丢了玩具汽车一样,叫人根本没法责怪。秦正思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有一万只虫子在钻,细微的疼痛聚起来要夺人性命。他靠在鞋柜上,看着秦正语逆着光的身影,一时之间,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出一词半句。

    过了许久,秦正语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算了……你走吧。”秦正语粗鲁地抹了一把脸颊,低低地开口,“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说,我们还可以在明面上做一对好兄弟。都怪我不知好歹硬是要说,搞得大家都尴尬。秦正思,你走吧。我自己反省一下。”

    秦正思看着他逐渐又变得冰冷而漠然的神情,就像看着他重新把一件衣服给穿上。他说:“其实,我不走也可以……”

    秦正语却伸手来推了他一把,“走吧,我现在真的觉得很丢脸,你要再不走,我就要杀人了。秦正思,你当我今天的话都在放屁好了。走吧。”

    “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秦正语,你……”

    “行了,别说了,我不会那么蠢去做傻事的,滚!”

    秦正语推着他,直到把那扇门给用力地关上,把那个人给关在了门外。他把额头靠在了冰冷的不锈钢门板上,感觉心脏像被掏空一样,无论是风还是水,都可以鱼贯而入,然后把心冲刷得冰凉,直到它不像一个脏器,而是一块石头了。如果真是石头,那倒又好办了,直把它扔了便是,但可惜人心终非顽石,是长在身体里头的命根。但凡有活着的一天,就只能教它折磨一天。

    秦正语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看窗外的落日,汩汩流淌,汇入地平线以下。天边的这条红河,在他的眼里逐渐熄灭了火光,然后被星辰代替。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什么感官也失去了。

    他闭上这双酸涩的眼,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他梦见了一张长椅静静地放在草坪的正中央,他走过去,坐了下来,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个声音在空中说:快抬头看,表演要开始了!他于是仰起头,不知什么时候,有无数的人们都飞舞起来,他们脸上戴着面具,身上都穿彩衣,脚下都踏高跷,他们周遭围绕着荷花形状的浮灯,嘴里在哼着一种熟悉的曲调,嘤嘤嗡嗡,他们一唱,就有许多尖嘴鸟儿飞过来,很多的鸟儿,把人们的身影都盖住了。他从长椅上起身,头转动起来,想要看清全况,却被那些鸟儿挡住了视线,他心中就恼:臭鸟,非要挡着这些人干什么,还不快点飞走。他的这话在心里一经浮现,那些鸟儿就突然听了口令一般,忽地都朝他飞下来了。好些个尖嘴鸟,把他牢牢地围住,拿它们那嘴来啄他,他一边挥舞手臂把它们都赶开,却被啄得满身是口子,他抬起手臂来看,发现那里头都透出冰冷冷的光亮来,好像他身体里有个什么发光的装置似的。他继续挥舞,有只鸟儿叼着他的手指飞走了,有只鸟儿叼着他的耳朵飞走了,他蹲了下来,终于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全身都被鸟儿啄走了,只剩了一对眼珠子躺在原地,静悄悄地看着这个静悄悄的世界,天空中什么也没有了,只有白灰在不停地飘下来,像雪一样。他看见远处走来两个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高大的那个牵着矮小的那个,朝这边走着。那小的忽然就走不动似的,蹲了下来,于是那大的就弯下身去,那小的爬上了他的背,然后一双手紧紧抱着前面人的脖颈。他试图去看那两个人的面目,却总也看不清楚,但无端端地就觉得熟悉。那两人继续走着,永远也走不近似的,那小的从另一个人身上跳将下来,忽而就大了,身量渐渐跟那另一人越来越接近,然后逐渐地,两人都变得微微膨胀,接而又佝偻起来,双双弯下腰去,最终一把白火燃了起来,把那两人都烧得通透,一点点地化成了飞灰。他突然就想,啊,莫不是这漫天飞舞的白灰都是人死后的灰烬吧,那可千万不能呼吸……但他又想起来,他现在只剩一双眼睛,哪里还能把这些灰给吸进肺里呢,着实好笑,他被自己逗笑了,然而又没有一张嘴去笑,只能把眼睛转动得飞快。

    天地间什么也没了,无论是唱歌跳舞的演员,还是嘁嘁喳喳的鸟儿,还是相互依偎的人们,统统都没了。只有白灰逐渐地落下,融进地里去。他才发现原来身下的草坪也没了,只剩一堆烂泥,他也在渐渐地陷进泥里,没有想过要挣扎,这一团泥土实在温暖可亲得很,不如就让它吞个完全,也算是一种归宿……

    秦正语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屋里的空调没开,他热得出了一头汗。汗水迷住了睫毛,揉弄的时候眼睛直发酸。他翻身起来,坐在床尾,一双裸足触在地面,没有目的地滑着。他还浸在那团泥土里,没法醒神。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他重新倒回那被子里,用它盖住了自己汗湿的脸庞。

    25

    屋里没开灯,也没关门,秦正思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他那倒在床上的弟弟。他开口说:“我带了东西回来,你出来吃吧。”

    他重新回到客厅,等了许久才听见房间里的响动。秦正语穿着拖鞋出来了,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旁,然后打开食物的盒子。他沉默无声地吃着,秦正思沉默无声地看着电视黑掉的屏幕。屋里静得可怕,秦正思是率先打破这难堪沉默的人,他说:“我待会就回市里。”

    秦正语没有应他,还是在吃自己的,秦正思又说:“……你还在那家店上班吗,赶紧去跟老板把工资结了吧。”

    秦正语过了半天才回一句,“嗯。”

    “过多半个月就要开学了,你想买新电脑吗,我……”

    “不用了,我自己买就是。”

    “……好。”

    于是气氛又凝重起来。秦正思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不由得心生疑惑,想刚才那个哭着求着告白的那个人,和现在这个人,真是同一个人吗,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

    其实要说秦正思今天收到了多大的惊吓与冲击,是并没有的。他得承认,自己早早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秦正语对他的想法不太单纯。诚如秦正语本人所说,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甚至在知道弟弟是同性恋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他有恋兄倾向了。只是,那个时候断然是想不到秦正语会错得如此离谱的。他以为,那不过是兄弟间友爱的进阶,哪曾想进得过了自然就会质变。

    但秦正思确实是烦恼得很,也痛苦得很。他宁肯秦正语这兔崽子什么都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地装腔作势,也不愿意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搞得如此僵硬尴尬。但他又了解秦正语这种性子,要他不说出来确实不可能,他想起秦正语那副伤心的神情,他说他已经憋得太久,快憋疯了,对自己的爱让他每日犹如受刑。秦正思有些心疼,就难免要去想,他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秦正语在上了高中以后,非常显然地安静乖巧起来,他那时没多想,以为是课业繁重,哪里能猜到会是这种原因。想来,秦正语那时必定每个夜晚都在考虑着这些东西,他年纪还处在容易陷入迷惑的青春期,这种病态的爱慕与依恋把他压得越来越孤僻,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自己跟他怎么可能呢?秦正思一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得头疼欲裂,怎么可能呢,他一想到他要和秦正语以那种方式在一起,并且还要做那种事,他就觉得脊背发寒,直打哆嗦。秦正语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迈出这一步。

    秦正思已经想了许久,他觉得唯有时间和空间能给出答案。正好,秦正语也要上大学了,他一想到这就不由得松一口气,他会让秦正语好好地准备去上大学,然后融入一个新的环境,认识新的伙伴,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很快地就能从这片自己无意中投下的阴影里走出去。他在刚开始知道秦正语是同性恋的时候,还妄想过秦正语也许还能喜欢女孩子,但他现在已经不抱这种奢望了,他想,秦正语如果能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好男孩,那么就最好不过。

    秦正思站起来身来,朝他走去,他站在秦正语的背后,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你以后还是别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见面。”

    “不用你管。”

    秦正思就有些恼,但还是抑制住了,他说:“我这是为你好,你可以生我气,但你最好记住这句忠告。”

    “我没有生你气,秦正思,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秦正思冷笑一声,“算了,那就算我想多了吧。”

    他正要走,迈了两步,终于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来。他伸出手来,按住了秦正语的肩膀,他弯下腰去,“我不知道该怎么挽回我们俩的关系,我没法给你想要的,但是我只想你知道,哥哥是爱你的……”他感觉心脏在胸膛里跳得相当用力。

    “但不是那种爱,对吗?”秦正语把食物的盖子合上,然后推到一旁去。

    “对。”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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