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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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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鸟记 作者:356KB

    第6节

    “那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呢?”

    “……你是说,我和我姐,那个?”

    秦正语点点头。

    周梓平作势要呕,“想到就恶心,不能接受。”

    秦正语冷了一下脸,然后又笑笑起来,“我也觉得,这种事放到自己身上就会觉得特别恶心。”

    “对啊,正常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嘛,而且啊,兄弟姐妹之间,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都特别熟悉,根本就不可能来电啊。”

    “……嗯,我觉得也是。”秦正语没再说话。周梓平又顺了他一个橘子,往他自己的床那边走了。

    秦正语那天晚上,睡得比较晚,在下边坐着看曾奇蕴借给他的那几本漫画,看着看着,心思就不在那上头了。他抬眼去看那挂在一旁的银链,在台灯的照射下闪着点点黄光。他想起这东西他攒了多久的钱才买的,又是挑了多久才选定的款式,心里就有些不甘与委屈,他哥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又想起自己又是一个多月没见秦正思了,电话也没打过,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境况。

    他把那条链子拉下来,发出了唰拉拉的声音,然后将它滑进了抽屉里。他想,秦正思不想见他,那他就自己去见秦正思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忿或纠结的想法,就只纯粹地出于本能——他实在是想他。

    32

    秦正语打算去秦正思市里的出租屋见他的那一天,中午出了点事。那时秦正语正穿了鞋准备出门先吃个饭,就听见隔隔壁的寝室传来一些吵闹。他皱了皱眉,不想搭理,然后就看见从那里面跑出来个人,他定睛一看,却是陈焕然本人。

    这个清秀内敛的男孩脸上阴云密布,从那阴云之中又透出红来。他快速地走过去,秦正语突然没来由地就想叫住他,他也这么做了,“陈焕然!”

    陈焕然应声回头,看见他,就有些疑惑,“……啊?”

    秦正语颇有些手足无措,“呃,你们寝室怎么了,在吵架?”

    陈焕然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又有些无奈,“没什么,就是他们几个闹着玩儿,吵到你们了吗?”

    “哦……没有,就是问一下。”

    陈焕然正待走,突然又冲过来一个人,秦正语一看,是他们寝室里边某个姓黎,叫黎理的,曾经跟秦正语聊过几次。那黎理脸上怒气冲冲,面红耳赤的,他朝陈焕然走去,拎起他的后衣领,嚷道:“你他妈跑个屁,做了坏事还有脸跑?”

    他嚷了之后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秦正语,他朝秦正语看了两眼,秦正语问:“你们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那黎理素日里是个好讲闲话,絮絮叨叨的,此时却像锯了嘴的葫芦,赤红着脸闷声不吭,只拉了陈焕然往屋里走。陈焕然比他瘦小,拗不过他,就朝秦正语使了眼色,那双眼饱含求助的意思,秦正语就走过去,拉住那黎理的手腕,“你别拉他。”

    “得了吧,秦正语,”黎理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你都不知道我们寝室的事,你管个屁啊你。”

    “不行,你们要把人打伤了怎么办?”秦正语把他拉着陈焕然的那只手给掰下来,这时从他们寝室里又出来两个人,一个姓张,一个姓杨。那姓张的冷眼看这三人拉拉扯扯,突然就说了一句,“算了吧黎理,让他滚吧,反正我也不管什么丢不丢人的,明天就去跟辅导员说,让他调去别的寝室。”

    那姓杨的说话倒是含着笑,嘻嘻哈哈的,他朝秦正语说:“喂,你还挺待见他的?那不如叫你们寝室里的那谁,哦,曹磐换过来我们这边住吧,这个娘炮给你们,反正我们寝室是不要了。”

    话说此时那曹磐刚好回寝室,手里还提着一大箱子呢,就看见这一伙人乌泱泱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又听见有人提他的名字,就从背后吼了一嗓子,“叫我干什么?”

    秦正语被他吓了一跳,那姓杨的平日里就跟曹磐关系好,这时就说:“我们在说,不如你调来我们寝室住吧?”

    “啊?为什么?”曹磐满脸疑惑。

    “因为我们寝室不想要这个人啊,”那姓杨的指了指低着头的陈焕然,又说,“你们的秦正语看起来好像挺喜欢他的。”

    “秦正语?是这样吗?你想要我调过去,换他过来?”

    “靠,不是!”秦正语在这大冬天里都要冒热汗了,“谁要你调过去了。”

    “那为什么……”曹磐歪了歪头,朝那姓杨的说,“反正我才不过去你们寝室呢,你们寝室的脏死了,又吵,我们寝室好得很,你们爱谁谁,我不管。”

    秦正语正不知道怎么说话,就听见陈焕然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算了吧,秦正语,你把手松开。”

    秦正语才反应过来,然后松开了手。陈焕然抬起头来,眼圈有点红,然后回头对那姓张的说:“晚上回来我们再谈一次好吗?”

    那姓张的冷哼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屋,身后的黎杨二人也跟着进去了,铁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秦正语看着这几个人,各个凶神恶煞,就心想陈焕然平时也被他们欺负得有够惨,心里顿时有些可怜对方。他拍了拍陈焕然的肩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但是别想太多,好好冷静一下,然后再沟通吧。”

    陈焕然嗯了一声,曹磐在旁边说:“你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不被杨萧航他们几个欺负死才怪!你也太弱了,啧。平时要多锻炼身体和胆量,知道吗?”

    陈焕然又点了点头,然后抹了一把眼睛,默默地走了。曹磐嚷嚷手都快断了,然后就速速回了寝室,把那箱子给放下。

    经过这个小闹剧,秦正语差点忘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想起来以后,才匆匆地下了楼,随便点了碗面吃了,然后才去校外搭公交。

    一路上,他其实心情很有些忐忑,因为除了在秦正思最开始入职的时候,他去过一次那间公寓,后头就再也没去过了。他此番不加以报备,贸然上门,倒不怕秦正思生气,就是怕自己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刚好和他同居的女友撞上面什么的,或者也没这么戏剧化,只是女人的饰物衣鞋之类的,但就已经足够让他大乱一场了。

    因为记忆太久远,所以他在那片市中心的住宅区里乱闯乱荡了近两个多小时,才摸得正确的门路。那根银链在口袋里,被汗水濡得温热。他站在那扇门前,咬了咬牙,然后按了门铃。没成想按了半天却也没人来开门,他郁闷得不行,他哥应该不在家。

    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只要他在来之前打个电话问一通就是了,但他个性这么乖僻忸怩,心思异于常人的,就想着吓他哥一跳。即便到此时扑了个空,也不想打个电话问问,就呆呆地坐在旁边的楼梯上,手里还攥着那根银链,在朔冬的空气里,时不时地打个冷战。坐了一会儿,天色开始暗起来,这个时节天都暗得特别早,楼道里的光线溷溷,灰尘乱飞,像一群小蚊虫。他坐了这么一会子,就觉得越发冷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双脚到底在还是不在了。于是他还是打算掏手机出来给秦正思打个电话,结果还没掏出来呢,楼梯下边就上来个人。他听着脚步声很熟悉,往下一看,果然是秦正思。

    说不上来秦正思那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那似乎是一种经过克制后而演出的一种冷静,冷静之中又带着适宜的吃惊。他说:“你怎么来了?”

    秦正语吸了口冰凉的空气,说道:“就是……那天我给你的礼物,你都没有带走。”

    秦正思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寻思着,迟疑地说道:“生日那天的?”

    “对。”秦正语低下头去。

    “哦……好吧,那时候我走得急,给忘了。”秦正思把门推开,“进来吧,外面冷。”

    这是一套非常小的房子,仅一室一厅,带个厨房和卫生间。但小虽小,却异常干净整齐,杂物很少,家具也只几样必需品而已,其他的就剩白花花的墙壁和瓷砖了。秦正语心里想,倒真符合他哥那种性情。他在沙发上坐下,坐着坐着就不安分起来,站起身来四处搜寻些什么,那时秦正思正在厨房里热饭菜,也懒得理他,他就自己一人在这里头乱转。幸而屋小,他没几下就看完了,没找出一点女人留下的痕迹。秦正语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了,他还扑在了秦正思的床上,闻了闻,发现没什么特殊的香气,他乐得直笑,把那被褥滚在身上,就骨碌碌转起来。

    秦正思正把热好的菜放在客厅的桌上,走进屋里就看见秦正语在他床上打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下来,没洗澡就上我床?”

    秦正语得了话,就灰溜溜地滚了下来。秦正思走回客厅去,坐在沙发上,拿着筷子要吃饭,秦正语说道:“才四点半呢你就吃饭?”

    秦正思说:“我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在公司睡的,早饭午饭都没吃,你说呢?”

    “好吧……”秦正语闭了嘴,就坐在他对面,默默地看着他吃。秦正思被他盯得发毛,就说:“你要觉得无聊就看个电视,玩玩电脑,别老盯着我吃饭。”

    秦正语说:“……哥,你工作很辛苦吧。”

    “……还行。”

    “这公司老加班,身体会熬坏的,不如辞了找另外一份轻松点的,反正你也不缺人要啊。”

    “其实也还好,我们公司算轻松的了,别的更惨,”秦正思笑笑,“等过了年以后吧,升了职,新岗位应该就能轻松一些了。”

    “嗯……”秦正语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把口袋里那根链子掏出来,环扣打开,然后把它绕到秦正思的脖颈上去,秦正思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拦他。秦正语把链子扣上,然后说:“我挑了很久的,你居然给忘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要呢。”秦正语走回去,重新坐在他的对面。

    “本来就不想要。”秦正思说。

    秦正语心里顿时就有些酸楚,面上也显出不快来,秦正思看了他两眼,然后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的价钱,你从哪儿来的钱?我可记得家里的那几张卡都在我手里呢,所以这钱归根结底还是我给你的。你跟我不是恋人的关系,不需要成天拿这种东西表达心意,你可以省钱给自己买,也可以撒泼叫我给你买,但总之不要送我就是了,浪费钱,真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给我做的那顿饭就够了,别整这些。”

    秦正语被他说的脸颊通红,心里知道他哥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但就是感觉格外地刺耳。他哥没把他当外人,一句客套话也不屑于说。家庭财务这种事情说个清楚明白也是对的,但那种训诫孩子的兄长口气实在令他愤怒,或者,根本不是个兄长,反而像个父亲似的。

    他低低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准备起身去一下卫生间,正在这时他又被秦正思叫住了,“等一下,你转过来。”

    秦正语应声转过身来,秦正思指了指他的胸前,“你脖子上挂的什么?”

    秦正语见也没法可藏了,就直接把链子拽了出来,心里冷冷的,似有北风在吹。秦正思见了他脖子上挂的那条同样款式的银链,倒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小子花钱还挺大手大脚的啊。”

    “不用你管。”秦正语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进了卫生间,然后把那链子摘了,揣进口袋里。他越想越气,又无计可抒发,镜子总不能被他捶碎——怕手疼,马桶也不能被他踢坏——怕腿疼,于是就站在原地气得几乎要跺脚。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洗了洗手,再出门去。

    秦正思已经吃完了,在厨房里洗碗。秦正语坐在客厅看他哥那宽宽的背影,穿了一件靛蓝色的毛线衫,还露出里边白衬衫的衣领。他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不那么烦了,毕竟他也很久不见这人,不见的时候成天想着,见了又要跟人发脾气耍浑,岂不是浪费光阴?他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吧,能缠一天是一天,将来还不晓得怎么样呢。

    33

    当晚秦正语是不管怎么说,也要留在秦正思这边睡觉。他在这里洗了澡,又穿了他哥的睡衣,像一条小虫滑进了他哥那又暖又厚的被窝里。秦正思被他整得没办法,就只能让他自己先睡,又说自己要去客厅里睡,秦正语说:“客厅里那沙发根本没办法睡,那么小,天气冷,你那毯子又薄……你难道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呵。”

    秦正思气得在门口走不动路,终于还是折回来,把那厚被子一掀,自己也躺进去了。他转过头来冷冷地说:“今晚我们俩都没喝酒,清醒得很,你要胆敢做出什么事来,就等着瞧吧。”

    “你想干什么?”秦正语被他唬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非把你腿打折,再把皮扒了不可。”秦正思说着,把眼睛给闭上了。

    秦正语哼了一声,“去你妈的,你以为我五岁啊,吓得倒我?”

    “我妈就是你妈,怎么说话的呢你。”

    秦正语没再说话,用一条手臂支起身来,越过秦正思的胸膛,要去关那床头柜上的灯。秦正思见他突然压过来,本想发作,却听秦正语说:“我关灯呢,别紧张。”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秦正思想到,他这弟弟睡觉的时候从来容不得一点光线存在,他自己倒不一样,喜欢开着一盏昏黄的灯。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冬夜的风在呼啸着,发出呜呜的叫声,又一边击打着窗玻璃,让它们吱呀乱响。秦正思被窝里多了一个人,自然觉得比往常暖了许多,不由得昏昏沉沉地要入睡了,一旁的秦正语见他根本不打算搭理自己,并且加班加点的应该也很疲惫,于是也不骚扰他了,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起来。

    秦正思睡到半夜,突然被一个人声吵醒。他醒来,转头看旁边,是他那弟弟在说梦话,嘴里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支起身来,把耳朵凑下去仔细地听,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忽高忽低,疯了似的。他重新躺回去,心想这孩子大概在做什么噩梦,正要重新睡的时候,又听见他发出类似啜泣的声音,重新去看,就见他似乎真的在哭,一行清泪自眼角淌下,渗进短短的头发丝里去了。他哭的时候倒是比较安静的,那眼泪一行接一行地流,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因何而起。秦正思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些酸疼,觉得对方这时候看起来格外地可怜。

    秦正语从小就是个爱哭的,被奇怪的大人吓到了要哭,没买到喜欢的四驱车要哭,就算是最顽劣调皮的初中时期,也是每每挨了他的训,都要悄悄哭一阵子。后来长大了,就极少在他面前哭过,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乖僻。除了那次……秦正思叹了口气。那次秦正语在他面前,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哭得都要痛苦。秦正思心里又想,自己今天对他说的话大概还是伤到他了,但他又不敢轻易地对秦正语和颜悦色,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亲昵温和,他怕秦正语永远都不会从那种错误里走出来。

    秦正语哭了一阵,就又完全静下来,只留两道泪痕在。秦正思用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耳朵,还有脸颊,发觉他的脸颊冰凉。

    为什么他和秦正语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连稍微好好地说句话也不行。秦正思越想越觉得心里透上来一阵阵的惆怅。他是看出来了,如今,是秦正语走一步,他退一步,秦正语见他一直退着,自己也不敢多加前行,而两人中间隔着的那道沟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也许不会有弥合的那天了。

    第二日秦正思醒来,发觉秦正语不在被窝里。他趿拉着棉拖鞋,走出去一看,秦正语窝在沙发里看着手机,见他醒了就说一句:“我帮你热了早餐,在这边。”

    秦正思走过去,看见桌上碟子里摆着几个牛角包,还有一杯豆浆。他嗯了一声,然后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以后才开始慢慢地吃。他问:“你出去买的?”

    “嗯。”

    “你起了多久了?”

    “七点半起的。”

    “周末起这么早干嘛。”

    “你还不是九点就起了。”

    “昨晚睡太早了。”

    秦正语嗯了一声,把两条腿架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又专心地玩他的手机游戏,传出的音乐声很欢快。游戏连着输了几局,他靠了一声,就转头问秦正思:“今天周末,你打算要干嘛?”

    “不干嘛,就待家里休息。”秦正思一边喝牛奶,一边把电视给打开。新闻已经播完了,正在放送一档某卫视的综艺节目,几个年轻人在泥堆里打滚争一个水果,丑相毕露,秦正思看着完全笑不出来。

    “天气这么好,为啥不出去走走?”秦正语闷闷的,“待家里多无聊。”

    “天气好个屁,”秦正思都懒得搭理他,“你自己开窗试试,冷风一下子把你刮倒了。”

    “不会啊……”秦正语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隔着玻璃看那窗外被风吹得婆娑起舞的树叶,冬日的暖阳像一层桐油刷在上头,楼群面朝远方整齐地排列着,小孩们骑着脚踏车在行人当中穿梭,脖子上的围巾随风起舞。秦正语把额头靠在窗边,说:“看起来今天天气挺好的。”

    他拉开了窗,一阵刺骨冷风倒灌进来,把人的头脸都包裹进去,他立刻把窗子又给关上了。

    他听见秦正思在他背后笑了一声,“都说了很冷,你还不信,这下还打算出去么?”

    秦正语蔫了,缩头缩脑地回到沙发上,嘴里还嘀咕:“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还要宅在家里……”

    “周末有什么稀奇的,我看你在学校应该课也不多吧,估计天天睡到大中午。”秦正思把碟子里还剩的一个面包朝他推去,“你这么闲的大学生,还在乎周末放假。”

    秦正语把那面包用纸巾裹了拿在手里,正要入口,听见他这么说,就笑了一下,“我是不稀罕放假,可我稀罕跟你在一起啊。”说完,也不管秦正思突然变了的脸色,就默默地吃起面包来。

    秦正思干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心里难免有些触动,这种话放在以前,他大可当做幼弟的戏语,现在可不同了,说什么都有暧昧的气氛,着实叫人尴尬。

    秦正语吃着,又口齿不清地说:“你老不回家,我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你一次,能不稀罕吗?”

    “我那是工作忙……”

    “你就尽管放屁吧,我虽然读书不怎么样,但也不是傻逼,你要躲着我,我还能看不出来?”秦正语恨恨地说着,嘴里咬那松软的面包,却像在咬人肉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躲的,我是你弟,又不是什么野兽……”

    秦正思看他在那里莫名其妙地较劲儿,忍不住觉得他很好笑,一种小孩撒泼犯浑的架势。他说:“你可不就是野兽么,还是处于发情期的那种,我哪知道你能做出什么来。”

    秦正语不由得脸有点红,“反正……我又不可能把你给上了,你就放心吧,总归你不是吃亏的那一个。”

    “你说的这是什么狗屁话,难不成你以为你被我……”秦正思说着也有点语塞,“算了,不情愿的那一方就是吃亏的,不分上下,懂吗?”

    “可是对于你这种人来说,上别人总好过别人上你吧,毕竟,你以为那种事不痛啊……我不跟你说了,跟你讲不通。”秦正语气呼呼的,脸颊通红,站起来把盘子收了,要端进厨房。

    秦正思暗自庆幸他也不好意思再讲下去,坦白说,这是他和秦正语第一次讲这种事情,对于那种他暂时还无法理解的性交行为,他本能地就有些排斥,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秦正语最好还是别再跟他讲这种东西,实在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他又无可避免想起生日的那个晚上,秦正语爬上了他的床,求着他做这做那。那种放浪的形态除了令他惊讶而无措以外,还有一种教他事后想来心寒的意味。秦正语必然不会是天生的这幅样子,他在青春期的时候也许跟一些他的那种同类,学了不少这种把式,他年纪尚小,不该早早地就变成这种样子。他也大概知道,他们同性恋的圈子,一夜情遍地皆是,欲望的池沼里除了美妙的性之外,还有骇人的各种脏病。倘若有一天,秦正语也……他不敢多想这种事,又开始后悔之前为了种种原因避开他,实在是有失责任。他这孩子,天性放纵,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地,也许真的会出事也说不定。

    秦正思坐那儿凝神想了半天,就看见秦正语洗好了碟子和杯子,擦着手出来。他穿着厚厚的棉睡衣,因为尺码有点大,所以袖口老是掉下来,他就站那儿重新把袖口折上去,因为感觉到了秦正思的视线,他就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眼神有点愣怔。

    “秦正语……”

    “嗯?”

    “你过来。”

    “哦。”

    秦正语趿拉着棉拖,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秦正思脸色有点凝重地看着他,“我问你一些问题,你给我诚实回答。”

    “看什么问题吧。”秦正语摇摇脑袋,然而想了想,又点点头,“算了,我都跟你说,反正我最大的秘密你都知道了,其他的事也都没什么重要的。”

    34

    “我就是想问你,你现在还跟圈子里的人约炮么?”秦正思尽量口气严肃。

    哪知秦正语根本是不太在意这件事,“哦,你说这个啊……那你还记得,之前来家里被你撞见的那个吗?暑假的时候。”

    “当然记得。”秦正思哪能把那惊涛骇浪的一天给忘掉。

    “那人姓张,”秦正语弯下身去,往桌上的茶壶里倒热水,茶叶浮了起来,“是职校的,性格挺好。我跟他这个学期又见了一次,然后他忙着毕业找工作,也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秦正语说着,把滚烫的茶斟进小白瓷杯里,往他哥面前推,“除了他,我就没有过性生活了,确实是想,也找不到人。”

    秦正思忍不住皱眉,“你就一定要跟这些人鬼混?不能找个正正经经的男孩子?”

    秦正语沉默半晌,又冷笑道:“我倒是心有所属,只可惜那人太无情,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人生这么短暂,还不知道能有几年快活时光呢。”

    “纵欲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朝梦醒,下场惨痛,”秦正思也不喝那茶,只把双手交叉在一起,搁在那桌上,“我还是希望你老老实实找个好男孩,不要再跟人鬼混了。”

    “秦正思,你还是不懂,我们这种人,又不可能像你们一样,生活中到处都是异性,都是恋爱的可能,再不济也能相亲,我们只能在小圈子里找,找来找去……大家也都迷茫了,堕落了,反正都知道没有什么将来。圈子滥我知道,但是你们那种寻常人恋爱的机会对我来说还是太奢侈了,我不可能干等着天上掉馅饼……再说了,”秦正语低下头去,无意义地攥着袖口揉来搓去,“一个人的心可以说变就变?我知道你巴不得我立刻把真心给别人,反正你也不稀罕,我也巴不得啊,可惜我没办法,控制不了它。”

    秦正思的心海被他一番话搅得翻滚不休,乌黑的浪花一层层地拍打上来。他定了定神,才勉强开口:“不管怎么说,先从恋爱谈起,不要随随便便跟人上床,等不到对的人也不要自甘堕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吗?”

    “圈子里想安心谈恋爱、能专心谈恋爱的还是太少了,你们男女之间就算有了结婚证可能还会出轨,更别提我们这种人了,”秦正语说话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我以前还不信,真是好笑。”

    茶的热气在散去,秦正思看着那杯茶,半晌无言。秦正语看着他沉静严峻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终于还是开口说:“秦正思,我知道你也是为我考虑,但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没法把握的,也许就是所谓的命吧……我最近,老是在想命这种事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也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而且老实跟你说,我跟那姓张的上床,都是我上他,有做好保护措施的,你……你就别太往心里去……”

    “秦正语。”

    “啊?”

    “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否则没有人能把他从堕落的深渊里拉起来,你执意要做的事,我再往心里去,也没办法阻止你。”

    “那我再坦白告诉你一件事,”秦正语歪倒在沙发上,面朝里,拿脊背对着他哥,“我十五岁的时候发现我喜欢上你以后,就没有什么自救的打算了。我以前,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要抱着它孤独终老,因为怕你知道,所以瞒了那么久,但是我最终发现,人都是自私软弱的……对不住了,要把你拖下水。”

    秦正思看着他那背影,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也叹了口气。冬天的太阳透过玻璃窗打进来,照得他的背影毛绒绒,暖烘烘。然而那当中所藏的,只是无尽冷气而已。

    那天,他们难得地在一起安静地度过了一整个白天。秦正思不说话的时候,秦正语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地一会看看书,一会看看他。秦正思发觉,秦正语的眼神在这种时候不毛躁也不乖僻,像是一团泡在水里漂浮着的棉絮。温柔而沉重的。

    晚上的时候,吃过了饭,秦正语就说自己要回学校了。他把来时的衣服穿上,然后在门口换了鞋,挎上书包,正要走,又被秦正思叫住。“你穿这么点,不冷啊?”

    “应该还好吧……”

    秦正思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我看外面实在太冷了,不如你今晚还在这里睡?明天我去上班以后,你再回学校也行啊。”

    他本以为秦正语会很高兴留下来,但秦正语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吧,你那床是单人的,挤着睡你也舒服不到哪里去。”他叹了口气,“再说了,我明早还有课,怕赶过去来不及。”

    秦正思只好点点头,又回了房间里,拉开衣柜给他找了条厚厚的围巾,又走出来,把围巾塞进他手里。“围上吧,外面冰天雪地的。”

    秦正语脸上本来很平静,没什么表情,这时就微微地荡开了一些喜悦的波纹,连眼神也明亮了许多。他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然后冲他哥笑了笑,“嗯,秦正思,我走了。”

    秦正思在楼上,隔着玻璃窗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左摇右晃,顶着冰冷凶猛的夜风前行,大衣的角和围巾的尾端被吹得高高扬起。他不由得想起秦正语八九岁的时候,奶奶有时让他送秦正语去上学,大冬天的,他们就是这样走着,时常走不动了,他就揽着秦正语的肩,秦正语也很识相地,像只狗儿一样拱进了他的怀里。

    一月末尾的时候冷得很,学生们越发疏懒,又近期末,课上完了只剩备考,于是都不愿意出门去面对那阴沉森冷的天。秦正语寝室里时常要用各种方法来决定谁下楼去买饭,这天他猜输了拳,只好穿齐了厚衣服跑下楼。但又因时间太晚,食堂早已关门,他只好舍近求远,跺跺脚,往学校门外走去。

    秦正语随便找了一家店,刚点了几份烩面,又想起周梓平,于是又叫人多拿一份笋尖排骨汤,正站在柜台旁等他打包好东西的时候,就看见门外走进来两个客人。他无意间扫了一眼,发现右边的那个是他班里的陈焕然,旁边则是一个比他略高些的中年男子,长相平凡,也许是长辈或老师吧。

    陈焕然也看见了他,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走过来,“你也来吃饭啊。”

    “嗯,给室友打包回去。”

    “哦,是这样。”

    秦正语正想着怎么接话,就感觉到他旁边那个中年男人一直在看自己,他有点疑惑,抬眼跟其对视的时候,对方又像个没事人一般把视线挪了开去,秦正语也就不再理他,转头跟陈焕然说着些闲话,比如考试范围之类的,云云。正说着,里边的店员把打包好的饭菜送了出来,秦正语提好了,然后跟陈焕然笑笑,说了拜拜。

    秦正语回到寝室,把东西都给分了,其他三人都欢呼一声然后扑过来,周梓平一边喝汤一边说秦正语真细心体贴,以后一定很能追女孩子。秦正语觉得他说的非常滑稽,就没说话,只是呵呵傻笑。一群人正吃着,曹磐接了个电话,又出去了。周梓平凑过来跟秦正语说:“他最近好像泡到妞了,艺术学院的,大美女,哇靠。”

    “是吗?”秦正语表情淡淡的,“那挺好的,他条件不错啊,美女才配他。”

    “哎……我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周梓平装模作样地低泣,“他那妞,一米七多,不穿高跟鞋都比我高了。可是我又喜欢大长腿的女孩子,天公不作美啊。”

    秦正语笑笑,“那你就放弃吧,找娇小一点的不是也很好?”

    “你说的好像也是,只要有女朋友就不错了,我还在这里幻想什么啊。”周梓平悻悻地又举起筷子吃面。

    “女朋友这种东西嘛……”曾奇蕴幽幽地开口,“我觉得,一个大活人,就算再美,也会拉屎放屁,可能还会有各种情感问题,还要花钱哄着,太麻烦了,不如玩游戏看漫画还好一些。”

    “正吃东西呢,你说什么屎啊屁啊,恶心。”周梓平呸他。

    “本来就是。”曾奇蕴哼哼两声。

    正说着,接完电话的曹磐回来了,脸上两坨红云,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聊天聊的。三人看了他一眼,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坐下来,大快朵颐。周梓平忍不住凑过去,问他一些男男女女的问题,曹磐也都一一给答了。秦正语对这些东西完全没兴趣,装作认真地附和,却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心里边全都在想要放寒假的事,他哥有七天的春节假期,去年就说好了,今年一定得回去一趟老家看望奶奶……正想着,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神来,一脸呆滞:“啊?什么?”

    “什么什么啊,你有没有在听我们讲话啦?”周梓平一脸不满。

    “呃,没,刚才走神了。”

    “我们是问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没有啊。”秦正语耸耸肩,“一直是单身。”

    曹磐在一旁得意洋洋,“我说你赌错了吧,明天给我把资料复印一份过来。”

    周梓平哀嚎一声,“不会吧,我怎么可能猜错……”

    秦正语至此才知道原来他们在赌自己和曾奇蕴哪个是没交过女友的,自然周梓平赌的是曾奇蕴了。秦正语跟曾奇蕴对视一眼,后者笑笑,然后说:“看来你是我们寝室唯一一个纯洁的处男了。”

    周梓平在一旁说:“什么啊,我也是处男啊,虽然交过女朋友,可也只是拉拉手亲亲嘴,别的事都没干过。”

    曾奇蕴摇摇头,“他都没谈过恋爱,比你纯。”

    “好吧,”周梓平嘻嘻一笑,“那我把这种黄金处男宝座让给秦正语。”

    秦正语忍不住大笑,“滚滚滚,我才不要,你要你拿去。”

    正说着,曹磐看了一眼窗外,突然说:“喂喂,下雪了!”

    周梓平猛地从座位上窜起来,趴到阳台的窗户前去看,兴奋地大叫,他回到屋里,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拿了手机,就往楼下冲。曹磐哈哈大笑,“这傻逼,少见多怪,下雪有什么好稀奇的。”曾奇蕴说:“他家在那么南边的地方,见到雪觉得稀奇也很正常啦。”

    秦正语觉得周梓平大呼小叫的样子特别好玩,笑了两声,然后想起什么,把桌下的手机拿出来,给秦正思发了条短信,“哥,下雪了。”

    睡觉前他才收到回信,就只几个字:“嗯,多穿点。”

    秦正语躺在被窝里,想再回过去,又怕对方嫌自己烦,终于还是没说什么,然后握着手机,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35

    放寒假前,学生们都考完了那几门课,作业也都交齐了,一个个都准备开溜,回家过年去。就在这之前,陈焕然他们寝室出了点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是年级里都知道了。

    且说陈焕然他们寝室里边那个口无遮拦的黎理,平日里经常跟别班男生打球,其中有人对他们寝室的陈焕然有点感兴趣,偶或问了几次,黎理终于忍不住给他说了一个秘密——陈焕然是同性恋,还性骚扰室友。那个室友指的就是他们寝室里姓张的那个男生。

    这件事情一下子传了开来,那个姓张的男生是最为生气的,因为他觉得此事非常丢人,所以一直逼迫自己室友千万别说出去,给大家都留点面子,只要把陈焕然弄走就行,然而黎理还是没管住那张破嘴,把这事儿给捅了出去。这下可好,各种流言蜚语四起,什么说法的都有。

    秦正语听到这种传闻,第一反应当然是不信的。他倒是觉得陈焕然是同性恋是意料之中,但性骚扰室友这种事就有点过火了,他看起来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陈焕然身边那些跟他玩得好的女生也都不信,觉得他挺可怜的,于是每次看到那些男生面容猥琐嘻嘻谈笑着这种事,她们都会觉得怒上心头,在旁边愤愤不平。而陈焕然本人,早就因为这件事,搭了高铁回家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什么都没说。

    此事稍歇,寒假来临,秦正语拖拖拉拉地才回了家,其实平日里他愿意什么时候回来都行,但他就是越来越不乐意回来,因为这屋子里时常都是空荡荡的,他哥不在,这房子几乎没有什么意义。

    他给秦正思打了电话,说自己已经放假了,秦正思在那头似乎忙得很,应了几声就把电话撩了。秦正语把自己身体摊开,躺在秦正思的床上,发觉这床又冷又硬,竟然也没铺什么厚的被褥。他想,大概是因为他哥很久没来这里睡了。他爬起来,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冬天的被褥来,给他铺了一张厚厚的床,然后脱光了衣服,把自己塞进去,心里想着他哥要再不回来睡,这张大床就归他了。

    小的时候,这张床睡的是秦正思和秦正语两兄弟,而他们奶奶则睡在秦正语现在那张小一点的床上。秦正语最喜欢的就是冬天时候,两人早早地洗完,躺进被窝里,秦正思一般会在旁边看书,鼻梁上架一副眼镜,秦正语那时就老喜欢去摘他的眼镜,摘多了几次秦正思就嫌他烦,把书一丢,按着他就开揍。秦正语不怕他揍,一边挨他打屁股,一边还要嘻嘻直笑。

    秦正语想到他哥以前在小的时候教训他,有的时候就是脱了裤子,直接抽屁股,现在想想,这种事真是太值得令人害臊一番了。他一边回忆,一边又联想到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由得就有些心猿意马,春心浮荡起来。他趴在床头,突然想起张胜浩,于是翻出那个号码来,给他发了条短信。

    那边倒是很快回过来:“没空,忙得很。”

    秦正语撇了撇嘴,“那我找别人去了。”

    他等到了张胜浩的一通电话,那边说话的声音有点模糊,“喂,小秦?”

    “嗯,干嘛?”

    “没,就是突然想跟你聊几句。”

    “有什么好聊的,你说吧。”秦正语懒洋洋的,夹着双腿摩挲起来。

    “你最近怎么样,有跟别人玩吗?”

    “嗯?你说炮友啊,没,觉得都不干净。”

    “你在网上找的?”

    “对啊,看了照片,要不就是假照片,要不就很丑,一个个的还都很骚,老是要我开视频。”

    “哈哈,那你给他们看了鸡巴没?”

    “滚吧,我才不要呢。”

    “那你岂不是憋了好几个月没打炮?”

    “哦……对啊,”秦正语叹了口气,“再说了,你都不知道,我家里那个圣人哥哥,要是知道我再出去找炮友,估计能唠叨死。”

    “你就这么听你哥的话?”张胜浩嘁了一声,“我爸妈都知道了我的事,我才不怕他们,所以他们也管不住我。”

    “好好好,你叛逆,你牛逼。”秦正语呵呵一笑。

    “哦对了,最近还有件事,说起来太好玩了,我给你说说?”

    “嗯,你说吧。”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高中时候那个同桌?初恋?”

    “记得啊,怎么了?”

    “我最近又碰到他了。”

    “啊?”

    “对啊,他本来考去了外地嘛,一直也没回来过,但是最近我去面试一家超市,结果又看到他了,他好像是老板的亲戚什么的。”

    “哇,这可真是久别重逢,死灰复燃,你冲上去强吻他了没?”秦正语止不住发笑。

    “操,你这张贱嘴,当然没有啊,我靠。”张胜浩说话声音陡然大了起来,然后又低下去,“哎,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成熟一些了,一点都不像以前十七八岁的时候,那种莽莽撞撞目中无人的样子。”

    “那你又重新心动了?”

    “没有,怎么可能?老子也算阅尽千帆了好不好?”

    “好……”秦正语轻轻一笑,“那到底结果怎么样了嘛,你跟他有打招呼吗?”

    “有啊,还是他先认出我的,然后来跟我打招呼。所以我才说他真的成熟了,那种样子,我都怀疑以前我们那种尴尬的结局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呢。”

    “挺好的,那你们大概还能当朋友吧。”

    “我才不会跟他当朋友呢,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我可都还记得,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张胜浩在那头,干呕几声,“那种耻辱我才不会忘掉。”

    “你要放宽心,才好享受人生,不要老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哦,其他事可以,唯独这件事,不可能。”

    “其实是这样的,你越是记得,就越是在乎他。如果真的恨他,就赶紧把他给忘了,他对你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这样才对。”秦正语难得扮演起说教的角色,不自觉地模仿他哥的口气,“人要有冷静处理事情的能力,你看你,一遇到他就爆炸成这样,那还得了?”

    “去去去,就你这张嘴能说,反正我说不过你……”张胜浩恹恹的,“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希望我下次去复试不要再碰见这人了。”

    “嗯,所以,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干嘛来着?”

    “……那个,不是就想聊聊天么,还是你先给我发信息的呢。”

    “好吧,其实是我欲火攻心,想发泄一下了,”秦正语低低地笑着,“既然你忙,我也就不打扰你了,我自己解决就是。”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遂撩了电话。秦正语长叹一口气,掀开被子,裸体暴露在冷冷的空气中。他打飞机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想秦正思,越想越觉得空虚透顶。精液射在床单上,他一边发着颤抖,一边懊恼,这刚铺的床单,就又要拆下来洗,真的很烦。他翻身躺在那滩冰冰凉的精液上,双腿大张,止不住还是在喘气。

    他在家闲玩了一月左右,到了小年的时候,街上的人们就渐渐变得喧闹起来了,各种店面街角也都挂上了彩幅灯笼,为的都是喜迎春节。当地人过小年夜的习俗是吃汤圆,这天秦正思自然是没能回来的,秦正语中午的时候,一人在家煮了一锅水果馅儿的汤圆,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因为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正看到变态杀人犯要对美女下手的时候,秦正语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摸过来,看了看,发现是秦正思打过来的,于是赶紧就接了起来。

    “喂,哥?”

    “秦正语……刚才奶奶家那边打了个电话过来。”

    “哦,他们说什么了?”秦正语听他的语气低沉,心中萌发除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说,奶奶昨天摔了一跤,突发的脑血栓,现在已经……”

    “……”

    “现在已经快不行了……”

    秦正语听到这个消息,沉默了几秒钟。心中虽然震惊怅惘,若有所失,但倒没有什么大悲大痛,只是担心他哥,毕竟他哥相较他而言,跟奶奶还是比较亲近的。他听得出秦正思强行压抑住的一些悲恸,还要装作很镇定的样子,就不由得心疼这人。他反过来轻言安慰了几句秦正思,对方良久之后才说今晚就买票回去,看看能不能见老人家最后一面。秦正语答应了他,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衣服,然后给两人买机票。

    他在机场的候机区干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他哥的匆匆赶来的身影。秦正语站起来,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36

    秦家祖籍是在南方的某个偏远小镇,此镇临山,世代以来务农,几乎也没什么现代发展的痕迹。秦家爷爷去得早,只余奶奶一个,膝下有几个子女,如今都流落在外,各处奔波。秦父出来打拼了许久,孩子也都是在大城市里出生的,这么多年来,秦正思两兄弟压根儿也没回去过一两次。

    兄弟俩下了飞机又搭大巴,奔波跌宕换了两趟车才来到小镇上。此时已是深夜时分,下过雨的地面格外泥泞,一脚上去便可踩出一个水坑。秦正语双手都拎着东西,一边走一边警惕脚下的路,走着走着就撞在前面人的背上。秦正思转过头来,看他有点狼狈,就叹了口气,然后把他手里的东西拿了一半过来。

    到奶奶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见几个人的哭声。秦正语心中一紧,两人都加快了脚步。跨过小院,再进大门,屋内左侧是一张大木床,床边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都面带愁色。秦正思走过去,把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就走过去,蹲在床的旁边,看那床上躺着的老人。

    一旁的那些个人都震惊于他们的突然出现,秦正语颇觉尴尬,毕竟这些亲戚中的许多人他都不认得了。他硬着头皮走到他哥的身边,然后也弯下身去,看着床上的奶奶。她的面色黯淡得就像一片揉皱了的黑夜,口中几乎是没有什么气了,见了两兄弟来,眼底闪过一点微光,嘴唇动了两下,终于也没说出什么来。秦正思轻轻地唤她,“奶奶……我来了,还听得见吗奶奶……”

    老人家的手被紧紧握在他的手里,秦正思只感觉她使尽用力地攥了自己一下,然而那力气微弱,就像刚出生的婴孩那般。秦正思感觉有一行热泪自眼中淌下,心中被拧得剧痛,却又不敢大放悲声,只能咬着牙关,看老人家叹出一口长气,然后终于闭上了眼睛,把气给咽了。

    周遭的几人都嚎了起来,有女人扑在床畔,痛哭失声,男人则都站立原地,长吁短叹。秦正语站在他哥旁边,看着这人强行压抑着悲伤,还安慰旁边的女人,也觉得颇为伤感。但他倒不觉得此事可悲可叹,他向来对死生之事看得极淡,对自己且是如此,对他人就更为尤甚。

    他蹲在他哥身边,轻声开口安慰他哥:“别伤心了,哥……老人家寿终正寝,这是喜丧,应该笑才对。”

    他不知自己这话其实凉薄得很,周围有些人听出来了这番口气,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众人哭着叹着一会儿,终于有人上来给老人收拾脸面,打点行装。男人们皆退了下去,在院子中站着。此时便有个中年男人开口道:“老人家昨天送到医院,其实就有点不行了……医生说让我们看着办,老人家自己强撑着说,要走也得在自己家的床上走……所以我们早早地就让她回家停着了。”

    秦正思转过身去,说:“辛苦你了,大伯,这事都是你们在操劳。”

    “哎,也是事发突然,来得太急,我们也都懵了……话说回来,要不是你爸走得早,我和你姑也好多一个帮手。”

    秦正思勉强地笑了一下,“那是。不过,我和我弟也算回来得快,这身后事也可以一起帮忙着操办操办。”他转头看了一下在一旁愣着的秦正语,“怎么不过来叫人?”

    秦正语只好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大伯。”

    “嗯,”那男人应了,然后又掏出烟来,给秦正思点上一根,又递给秦正语一根,然而被秦正思拦住了,“他不抽烟。”

    男人干笑一声,把烟塞回去。他一边抽烟,一边看秦正语,“你这小子,长挺大了啊,都不记得我了?”

    秦正语笑笑,“没有啊,记得记得。”他一边说,心中一边冷笑。他记得个屁,这人除了父母刚过世那阵,打遗产官司的时候见过几次,后边就再没出现过了。在印象中是个做小本买卖唯利是图的商人,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是赚是赔,但看身上衣着,总归不是什么飞黄腾达之人。秦正语还记得,那时他哥他奶奶跟这人闹得很不愉快,因为钱的问题。后来他奶奶还是承诺把家乡田地房舍中多数的那部分全部割给这人,他才在秦家父母的遗产问题上善罢甘休。

    秦正语也不明白,他哥到底什么时候跟他重归于好的?现在还能谈笑自如。或者这也只是成年人之间的一种客套的把戏,不管心中都在算计着些什么,表面上总归是要客客气气的。他可不比秦正思成熟理智,心里冷,脸上自然也不客气,能笑着打声招呼就已是仁至义尽。

    他站在一旁,听他哥和他大伯谈论老人家留下的遗产的问题,原来老人家早已写了遗嘱,遗嘱中写明了一部分田地留给女儿,大部分田地和房舍留给大儿子,剩下的十几万毕生积蓄全部留给秦正思两兄弟。秦正语看得出来,他哥其实不大愿意在老人家刚咽气的时候就谈论分财产的问题,但他大伯是摆明了态度要说,他也只能奉陪。

    “正思啊,你奶奶他把钱全部都留给了你们兄弟俩,要我说,这心也太偏了,”那男人猛抽一口烟,“她也不止你们俩孙子,我和你姑也有子女,她怎么就不惦记一下呢,你说是吧,哈哈。”

    “是,可能奶奶觉得正语还小,在读书呢,”秦正思微微笑了一下,“所以得把钱给他留着,好防个变故。”

    “呵,你这话说得,”男人笑起来,口中两颗黄牙晃了一下,“你堂姐还正准备结婚呢,现在房车多贵啊,也不见你奶奶给她留点钱。哎……果然就是偏心孙子,只可惜我生的是个姑娘啊。”

    秦正语在旁,听得火冒三丈,口中就忍不住要先声夺人,“大伯,我和我哥又不比堂姐有爹有妈的,如果不是奶奶,早就当孤儿了。再说了,奶奶把房子都留给你,不就是留给堂妹了么?”

    “秦正语!”秦正思转头瞪了他一眼,又转头跟男人客气地说:“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呵呵,没什么,要我说,年轻人心直口快有血性是件好事。”他大伯摆了摆手,然后把烟在一旁的红砖墙上碾灭。

    此时屋里出来了一个女人,对他们说了一句:“老人家换好衣服了,你们可以进来道个别了。”

    因为订好的棺木明日才能送到,于是老人只换了白色对襟的寿衣,面上铺了淡淡的粉,就像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那处。秦正思站在床边,凝视着逝者,过了许久才离开。他坐在堂屋中间的大椅上,手摁眉心,面带愁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秦正语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摸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口中喃喃道:“哥,奶奶一定很高兴走之前能见我们一面。”

    秦正思嗯了一声,起先是没说话,后来逮着众人都出去了的机会,就把秦正语拽下来,轻声说了一句:“你别老冲撞你大伯,嘴巴收紧点。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秦正语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秦正语又说:“你也该学着点做人,心里想什么,都别露在面上。”

    “我知道了。”秦正语只好乖乖地应他,又见周遭无人,就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然后挨了秦正思轻轻的一记耳光。秦正思被他弄得都没脾气了,只能恨恨地说:“你给我等着。”

    “知道了,我会乖乖等着的。”秦正语越发恬不知耻。

    这时人又都进来了几个,兄弟俩就此散开,作平常模样。

    老人家的棺木在屋内又停了两日,才运去火葬场烧了,送回来一坛骨灰盒。众人将其端放入棺木中,拣了个白亮的晴天,排成短短一列,请了殡丧队,铺天盖地洒纸钱,敲锣打鼓地送去了小镇旁边的山上。山上有块墓地,据说是秦家的祖坟,秦家爷爷就葬在那处,此次是要将两人并葬在一起,也好还了夫妻俩阴间团圆。

    那日虽说天晴,但地上泥土却还都软烂着,白色的纸钱洒在空中,像一对对蝴蝶的翅膀,然而下场也只有落在湿泥上,变得污糟不堪。一众人看着那小小的棺材被放入土坑中,都默默地低头垂泪,秦正语本人是没什么眼泪可流的,他觉得颇为哀愁的是,无论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样的事,身后也能只剩一抔灰而已。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及到头来,万境归空。

    他偷偷转头,看旁边站着的秦正思。那人低着头,敛着眉,显得格外严肃。他就想,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黯淡孤独地死去,才叫世上之最可悲。如果想要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悲,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放下。但放下又谈何容易呢……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悲伤怅惘的一口长气,在肃穆的哀悼逝者的氛围当中,没有人会作他想。

    37

    那天回去下山的时候,秦正语险些摔了一跤,因为山势比较陡,泥土也湿滑,幸而秦正思在一旁及时地拉住了他,才没让他滚下去。

    把老人家葬了之后,众人开始着手处理遗物,该烧的烧,该留的留,而最大头的就是遗产分割的问题。老人去世得突然,并未来得及做遗嘱公证,只先前略略提过,如今这番事情争论下来,这几个亲戚表面上平静安然,实则都各怀心事。

    秦正语好几次都听见他哥和大伯姑姑聊到深夜,他哥不让他参与,他也就只能站在窗外听。他这才清楚,姑姑倒是个逆来顺受的,自己也认为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知道两个老人向来偏心男的,也不敢多要老人什么,只要妥妥地分到那几块地,其他的也就不管了。

    他大伯倒是个不依不挠的,先前秦家父母过世是个意外,没留下遗嘱,而作为秦父的兄长,也有一部分的财产继承权,也因为这事,调唆了他那妹子即秦姑姑,两人一起来打官司,要分走房产权的一部分。秦家奶奶就是因为这事,跟他们闹了好一阵子,好说歹说各种相让才让他们放手那每人1/10的房产权。

    秦正语也弄明白了,他大伯想要他和他哥把老人留下来的那部分积蓄给让出去,原因是他当初没要秦家的那部分房产权,按现在房价飞升的市值来说,最起码也得有个十几万,而奶奶留给他的那大部分田地房舍,那本来就该是他这个大儿子的,自然不必说。秦正思虽然嘴上客客气气,但其实一点也不让步,是绝不打算吃这亏的。谈到最后,都不欢而散,秦正思只说谈不妥就让法院来照着遗嘱谈。

    秦正语还从话语中听出来了,他大伯大概是做生意又失败了,欠了人家钱,现在是见什么要吞什么,估计这事他还得闹上一阵,幸好奶奶是早立了遗嘱,按照的也是爷爷早先的意思,要不然还有的他钻空子的。

    这几日已近春节,各处都热热闹闹的,小镇上民风朴素,人们都出来走街串巷放鞭炮。秦家却因为白事当头,而不能过于喜庆,只草草地吃了几餐饭就了事。秦正语因为他哥这几天都烦累得很,也跟着他烦,两人就睡在奶奶屋子的隔壁,同一张窄床上,每天晚上都要帮他哥骂这几个亲戚,骂得他哥一边笑,一边捏他脸。

    大年初二那天晚上,又下起了绵绵冬雨,外头湿冷,水汽沆瀣,秦正语从街上带了卤水鸭回来,就见到屋里没有人,只有他的大婶坐在堂屋里,正看一本《知音》杂志。他大伯大婶和堂姐一家本来住在对面的另一间平房里,离此处隔了中间一条巷子,怎么突然就来了本宅?他把装卤水鸭的袋子放下,过去乖乖地叫人:“婶婶。”

    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说:“我过来拿几样东西,我那边正煮菜呢,发现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又懒得上街,你这里有青菜什么的么?”

    秦正语哦了一声,又转身在冰箱里翻来找去,拎了一捆油麦菜,又兼一尾鲤鱼,悉数递给了她。他看了一眼里屋,又问:“婶婶,我哥哥不在么?”

    “哦,他啊,又跟你大伯上山去了。”

    “上山?都这么晚了,上山去干什么?”

    “今天你奶奶头七,得上山烧纸供香,你来的时候他们刚走呢,还叫你快点跟过去。”

    “哦,好吧,我知道了。”秦正语点点头,送她出了门。

    他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绵绵冷雨,想到秦正思,终于还是起身穿了雨靴,然后打了一把伞出门。他给秦正思打了个电话,但这处信号不好,他哥的声音在那头模模糊糊:“对……在山上,雨这么大……别过来了吧你。”

    秦正语却没听他的,“就是因为雨大我才得去,你下山时候出事了咋办?”

    秦正语在那头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说了两句好吧,就把电话挂了。

    这山就在几里地外,得出了镇子后再走一段长长的路,两旁行人寥寥,走到最后就只剩他孤身一人。秦正语一边走一边觉得湿冷得厉害,那每滴雨都往自己脖子里钻似的,他只能把外衣的帽子立起来盖在头上,然后缩了缩脖子,继续往前走。

    一座缓缓的矮坡身后又横亘着另一座更高一点的山,镇上人的坟地就在那处。秦正语似乎看到了几点火光,心里想,这天气居然也能点得起火?又想想,那应该是有罩子遮着了。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近,乌漆墨黑的一团中,时不时有树叶扫过他的脸颊,雨珠打在叶子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连半句虫鸣也无,就只有这雨声连绵。

    他爬到山的中央地段,心里觉得发毛得紧,毕竟这地方太静,有些诡异,他就停下来,打算掏出手机给他哥打个电话,就在这时,他突然被草丛中闪过的一个黑影所吓到,脚下一滑,身体一斜,就摔了下去,打了好几个滚,跌进旁边的山沟沟里。

    那山沟里淌着溪水,冷得侵肌裂骨,他这么一摔,整个人都泡进这水里,登时冻得牙关战战,勉强爬了起来,又发现自己脚踝好像脱臼了,意识到的那一刻,就疼得五官扭曲,几欲升天。他喘了一口气,在水里摸到了手机,发现它已经不亮了,拼命甩干水,发现根本开不了机。抬眼望,是漆黑的天,低头看,是冰冷的水,真是求救无门的境地。

    秦正语咬咬牙,终于还是扶着一旁的土壁,爬了起来。他试了试,发现自己应该是爬不上去了,只能绕道走,走回原来的石阶底下。他一边走一边呻吟,湿的衣服吸了水,重得要命,也冷得他全身发颤。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他哥从上头传来的声音,他在急急地说着什么,秦正语这才开口嚷:“哥……!我在这!”

    他听见秦正思立刻提高了音量,“你在哪儿?!秦正语!你没事吧?!”

    “我……我在这底下呢……靠,疼死我了……不对,冷死我了……”秦正语说着就有些呜咽。

    他看见一个人影跳下来,朝他奔过来,然后飞快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秦正语一见他就跟见了救命星似的,拉着他手就不放。“怎么了?哪里受伤了?”秦正思蹲下来,帮他把衣服脱了,然后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

    “我脚崴了……”秦正语说着就不争气地抽噎起来,没办法,他在秦正思面前就这幅德行,也不管后边还有人上来看他丢人现眼,“我刚才走着,突然旁边闪过什么东西,我被吓到了,就摔了下来……妈的,谁知道这么倒霉呢……”

    跟在秦正思后头的是他大伯,他看了看秦正语,就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走走,赶紧下山去卫生所。”说着就上来要搀秦正语,却被秦正思一把躲开了,“我扶他就好,大伯你还是自己走吧。”

    下山的路上,秦正思一直搀着他,这时雨已停,也没有雨滴来扰人,只有空中淡淡的泥土香气。秦正语疼得要死,就借此机会在他哥面前卖弄弱势,撒娇乞怜,秦正思见他受了伤,又在水里泡了一阵,心里也是真的心疼他弟弟,就放软了声音宽慰他:“好啦,待会儿下去让医生给你看看就是,这么大个男孩子,还哭,丢不丢人……”

    “不丢人,反正又没外人看见。”

    “你大伯还在呢。”秦正思看着走在前方几步远的人,“你这德性,白吃了这几年饭了,究竟长大了没有啊。”

    秦正语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可能没有吧,还不是赖你。”

    秦正思笑了,“怎么又赖我身上了?”

    秦正语哼了一声,没说话。过了一会又悄声说:“我刚才在下边,满脑子都在想你什么时候出现。”

    “哦,是吗?”

    “是啊,可他妈吓人了。”

    “你一男的怎么这么胆小如鼠?”

    “换了你试试?就你牛逼。”

    两人悄声绊着嘴,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幸而没有再发生惨剧。秦正语在卫生所里,被人把脚踝给重新正上了,疼得龇牙咧嘴,又缠了两块夹板,终于才好下地。秦正思又扶着他,回了本宅。一路上,他们大伯都没再说话,只在分开之前告诉他们爷爷在屋里还放了几瓶跌打酒,或许会有用。秦正思冷冷地谢过了他,然后扶着弟弟进了门。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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