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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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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生短如春梦 作者:撒野的飒爷

    第7节

    “杜宇……是云水楼主。”

    那黑影动了动,片刻后才说:“云水楼?”

    “正是。”

    燕频语愣了好一会儿。

    “云水楼……”

    副将看不清燕频语的神情,见他没说话,便又接着道:“云水楼一向神秘,消息很难打听到,他们只查到云水楼主身边似乎养着一个小丫头,想必就是欧盈姑娘。”

    屋子里只剩下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副将腿都跪得有些麻木了,在终于听见燕频语哑着嗓子开口:“下去吧。”

    “是。”副将起身出去,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燕频语还是一动不动。

    云水楼,竟然是云水楼。

    燕频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当年,他只当杜宇和杜鹃是流浪江湖的侠客,后来找了杜宇那么多年,甚至还千方百计寻到云水楼的线人要买杜宇的消息。

    燕频语苦笑一声,原来,你一直就在云水楼里,怪不得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半点踪迹。燕频语忍不住想,当初看到燕府要买他消息,他是什么表情呢?这么多年,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找他,为什么,就能这么狠心?

    还有欧盈。

    见到她时,只觉得她像杜宇,却忘了还有一个杜鹃。

    燕频语闭上眼睛,恨不得这房子是铜墙铁壁,一点缝隙都没有,不要有任何的光透进来,就让他这么沉没在黑暗里。

    花满渚起得比较早,刚打开门,就看见燕频语负手站在院中。

    两个人彼此打量,都没有说话。

    花满渚眼神冰冷,燕频语也没有伪善的意思,他记得副将说过,欧盈似乎很喜欢这个人,不过在燕府的时候好像吵了一架,欧盈这才搬出去的。

    任平生还在睡觉,花满渚不想惊动他,轻轻关好房门,不再看燕频语,径自去点了早餐。回来的时候,燕频语还站在院子里,欧盈出来了,一脸莫名其妙。

    “你来干什么?”欧盈知道他是舅舅的仇人,又是一个人来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燕频语的眼神很奇怪,像是柔和,却又有点不自然。

    他说:“来看看你。”

    欧盈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道:“我?”

    燕频语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你。”

    欧盈翻了翻白眼:“燕将军,如今我舅舅也来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找我舅舅打去。”言辞之间颇为自豪,听得出来欧盈对杜宇的本领是深信不疑的,“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掺和,反正舅舅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就不要再虚情假意了。”

    燕频语眉头皱了皱:“我来看你。”

    欧盈失去耐心,两三步跑进院子,要穿过去敲杜宇的房门。经过燕频语身边,却被燕频语一把拉住了手臂。

    欧盈挣脱不开,瞧见花满渚正要过来,又不想跟花满渚说话,扭头便大喊:“舅舅!舅舅救我!”

    花满渚顿住脚步,颇为无奈。这一嗓子把几个人都喊醒了,李忘贫火急火燎地冲出来,却被燕频语掌风逼退。

    杜宇打着呵欠开了门:“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舅舅!”欧盈挣扎着要往杜宇身边跑,无奈燕频语手劲极大,她动弹不得,疼得叫出声来,“你放开我!”

    欧盈是真疼,眼睛都泛上一层红,燕频语一愣,有几分不知所措地松了手。

    “我……”

    不等他说完,欧盈手一甩就扑到了杜宇怀里,恶狠狠地瞪着燕频语。

    “燕将军怎么老是跟小孩子过不去?”杜宇揉了揉欧盈的手臂,不咸不淡地说道。

    燕频语不善言辞,一时语塞。他一夜没睡,大清早就过来,真的只是想看看欧盈而已。看着欧盈一脸防备的模样,他心里莫名很堵,他想告诉欧盈,我不会伤你,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望之,我们好好谈谈。”

    杜宇低头看着欧盈:“盈盈,你可听说过仇人相见还要好好谈谈的?”

    欧盈摇头。

    “孩子都明白的事情,将军怎么就这么天真呢。”杜宇笑了两声。

    燕频语很生气。他明知道杜宇故意拿欧盈气他,却还是忍不住动了怒。

    “我们的事情,不要扯上盈盈。”

    欧盈瞪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燕频语突然叫得这么亲热,让她很不舒服。

    “将军这么关心我侄女,”杜宇道,“在下真是惶恐啊。”

    “望之!”燕频语喝了一声。

    燕频语越生气,杜宇就越痛快。他仰头大笑道:“将军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摆出这副关切的样子,不嫌晚么?”

    欧盈皱起眉头,不自觉地挣开了杜宇的怀抱。

    她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燕频语和杜宇话里话外在绕着什么,可就是感觉很不舒服。

    “舅舅。”欧盈叫了一声,“你们在说什么?”

    “盈盈你回屋去。”燕频语有点着急地说。

    欧盈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舍不得?”杜宇嗤笑一声,“将军何必呢。”

    “盈盈!”燕频语知道杜宇再说下去欧盈肯定会起疑,“你先回屋去。”

    “你闭嘴!”欧盈忍无可忍,“你们有什么话就说清楚,别一口一个盈盈,我跟你很熟吗?”

    她一通吼完,又转过头来看着杜宇,“舅舅,怎么回事?”

    杜宇也冷了下来:“去问燕将军。”

    欧盈气急,正要说话,燕频语却打断了她:“我改天再来看你。”说罢一拂袖走了出去。

    杜宇知道,他在害怕。

    可是害怕有什么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盈盈跟我来。”杜宇转身往后院走,欧盈紧锁着眉头跟了上去。

    ☆、第二十五章:遥指前村烟树

    第二十五章遥指前村烟树

    任平生眯缝着眼看着欧盈和杜宇离去的方向,一语不发。花满渚走过来,询问似的看着他。任平生低头一笑,摸了摸花满渚的头:“回屋。”

    花满渚听话地进了房间,刚坐下没多会儿,一直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任平生叹了口气,放下正在擦的剑鞘,一把拉过花满渚,问道:“怎么了?”

    花满渚坐在任平生腿上,背对着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任平生不耐烦了,左手在花满渚腰上轻轻一拧:“有什么话直说。”

    “师哥,”花满渚按住任平生的手,微微偏过头,“你……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让盈盈……”

    他说不下去了,这个想法他早就有了,但他师哥一向磊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想他会不会惹他生气。

    任平生一愣,然后慢慢合拢手臂,让花满渚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花满渚肩膀上。

    “是。”他也没掩饰。

    花满渚没说话。任平生等了一会儿,又紧了紧手臂,声音很低地说道:“觉得我很过分?”

    花满渚摇摇头。

    “就像杜宇说的,天下人,皆可为我所用。”任平生声音依然很低沉,“我不知道杜宇的仇要报到哪个份儿上,但他不会杀燕频语。”

    “而我,”任平生抬起头,把花满渚转了个身子面对自己,“不这样的话,我没有机会动手。”

    花满渚直勾勾地看着任平生,缓缓地抚摸任平生的脸。

    他轻轻开口:“这个仇,非抱不可吗?”

    任平生不说话,目光有些空。花满渚抱住任平生的肩,脑袋埋进任平生脖子里,像是在自言自语:“师哥,我一直想找个地方,有山林鸟木,有大片大片的湖水,就我们两个人,生火做饭,钓鱼玩笑……”

    任平生笑了笑,回抱着他:“好啊。”

    等了结了这些事情,师哥就带着你去寻这么一个地方,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他们沉默着拥抱,窗外起风了,带着些初春的寒意。任平生看了看天,似乎要下雨了。

    送早餐的小二敲响了门。任平生摸了摸花满渚得后脑勺,在他耳际轻轻亲了一下。花满渚站起身来,像是刚才什么都没问过一样,神情自若地打开房门,接过早餐摆好。

    清粥小菜,热气腾腾。任平生有点饿了,正要动筷子,还没关上的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任平生眉头一皱,猛地站了起来。

    是欧盈。

    花满渚站到门边,欧盈眼睛红肿,明显哭过。她跑得很快,冲进自己房间,又很快冲了出来往外跑,似乎是拿了什么东西。

    经过花满渚身边,花满渚叫了她一声,她充耳不闻,径直跑出了这个小院子。

    花满渚回头看向任平生,他的师哥还望着后院的方向,神情有点吓人。

    杜宇正站在走廊尽头,就那么看着欧盈跑出去,一动也不动。

    “我们走。”任平生直勾勾地看着杜宇,话却是对花满渚说的。

    花满渚什么也没说,跟着任平生快速出了门。

    他们没有再回头看杜宇一眼。

    你所谓的报仇不知杀人这一条路,我不走。但任平生知道,既然他把欧盈放了出去,就不会来拦自己的路。

    他不想杀了燕频语,也没有阻止任平生动手。不管是对燕频语的身手极其自信,还是就只因为不愿意亲自出手,任平生没空去想了。

    燕府门外。

    欧盈冷冷地站着,门前好几个侍卫已经拔出了刀。

    任平生和花满渚站在她身后,她似乎没看到一般。

    这三个人中的两个前几天还在府里住过,门前的侍卫都是认识的。只是此刻欧盈的眼神十分吓人,气氛诡异,他们不敢贸贸然放这曾经的贵客进去。当班儿的做不得主,差人迅速进去禀报。报信的人还没回来,云英倒是出来了。

    她看了三人一眼,对当班儿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侍卫点点头听着。说完话,云英转身就走,以前的以礼相待都收了起来。

    那侍卫清了清嗓子,命属下收起了刀,对他们拱了拱手:“夫人有命,请客人进府。”

    欧盈不发一语,抬步便走。云英传了话,侍卫当然要听命,但云英的样子也不像是招待客人,他心下有些疑虑,不免多打量了他们几眼,却终究没有再拦。

    主人的事情插不得手,听话就好了。

    进了府门,便没有人再来拦他们。任平生拉着花满渚离开欧盈,另外选了一条路。方才去给燕频语通报的人没来得及看到任平生和花满渚,而云英就算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燕频语。这样也好,燕频语不知道他们来,欧盈的机会,或者说他们的机会,才更大。

    欧盈粗略记得当时办寿宴的主院,但不知道燕频语具体住在哪里,闷头往那个方向走。任平生探过路,倒是先一步藏了起来。

    没多会儿,欧盈也到了,燕频语的副将站在门外,有点不知所措。

    这姑娘他可得罪不起,但一看样子就知道是来找茬的,当下十分两难。

    “燕频语呢?”欧盈毫不客气地问。

    “……”直呼燕频语的名字,这在整个扬州城里可都是头一回听见,副将不禁一愣,皱皱眉才说:“将军吩咐过,如果姑娘来了,就让在下领姑娘去湖边。”

    欧盈不语,那副将只得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这边请。”

    燕频语似乎早知道她会来,虽然有吩咐在先,但这杀气腾腾的样子,还是让那副将有点犹豫。

    燕频语果然在湖边。这府里的湖水不知道有什么魔力,燕将军最近总是待在这里。

    他转身看了看欧盈,挥挥手屏退了副将。任平生悄悄打量,一个暗卫都不在。这燕频语难道是专门等着跟欧盈单挑么?

    直觉告诉任平生,燕频语也没有准备埋伏。这人脾性高傲,应该真的只是图个清静。任平生心道,天助我也。

    欧盈一步一步靠近燕频语。

    “他是你父亲。”

    “对,就是让你娘亲孤身一人在难产中死去的父亲。”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养父母跟我说,那个女人痛到不行的时候,还在喊燕频语的名字。”

    ……

    他是你父亲。

    欧盈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很小的时候她就问过杜宇,爹娘去哪儿了。杜宇说,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一直都不肯告诉她。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就不再问这个问题了。云水楼树敌无数,也许爹娘死在仇人手上。她想,不管是谁,舅舅一定已经报仇了。

    可是今天舅舅说,你娘的仇,你自己去报。

    对,我应该自己来。

    这个人,始乱终弃?抛弃妻子?

    欧盈懒得给他安一个具体的罪名。

    燕频语神色平静:“盈盈。”

    “别叫我。”欧盈顿住了脚步。

    燕频语闭了闭眼:“你是我的女儿。”

    欧盈心脏一抽,竟笑了一下:“我知道。”

    “我……”燕频语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对不起你。”

    欧盈歪了歪头,本来天真的动作,此刻显得分外诡异。

    “对不起我?那我娘呢?”

    燕频语叹了口气:“你娘……那是一个意外……”

    “意外?”欧盈又往前走了两步,离燕频语极近。

    “盈盈,我跟你娘之间的事,说来话长……”

    “你认识这个吗?”欧盈举起手,她手心里抓着一把匕首。

    “舅舅说,这是你送给我娘的。我娘死的时候,身边只留下了这把匕首。”

    燕频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把匕首,仿佛一下子划开了十七年的时光,把往事拉到他眼前来。

    “杜鹃,你那把匕首不是很趁手,这个给你,试试看合不合用。”

    “给我的?谢谢燕大哥!”

    “跟我客气什么?傻丫头。”

    当年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有着跟杜宇相似的眉眼,不爱用剑,总是在靴子里插一把略长的匕首。

    欧盈有些颤抖,她本就不是个冷静的人,此时此刻,她原本单纯明朗的世界里突然涌进铺天盖地的仇恨,她脑子一片混乱。

    “盈盈,你听我说。”燕频语扶住欧盈的肩膀。

    “我不想听你说!”欧盈大吼,“因为你,我娘亲惨死他乡,我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而你却在这里做你的大将军,娇妻美眷,好不快活!”

    “不是这样的!”燕频语抓着欧盈不松手,想要解释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他伸手想拿走欧盈手里的匕首,欧盈一躲,燕频语只抓到了鞘。欧盈顺手一拔,匕首出了鞘。

    十七年了,当初专门打造的匕首,依然泛着锋利的寒光,在湖水的映衬下,一时晃得这对父女俩都眯缝了一下眼睛。

    欧盈只是愣了一瞬间,接着,她握紧了手里的刀,一下子朝燕频语胸口刺去。

    燕频语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动。

    这个角度,伤不到心脏。就算欧盈这一下照着他心窝子捅,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忍心去躲。

    欧盈力气不大,又被燕频语擒着肩膀,匕首虽然锋利,却没有刺得多深。但血还是很快洇了出来,在燕频语前胸上缓缓扩散。

    燕频语苦笑一声:“是我对不起你……们。”

    欧盈手上没见过血,愣愣地看着那红色蔓延,混沌的脑子里炸开了锅,眼泪决堤而来,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别哭。”血一直流,燕频语脸色发白,“盈盈,别哭。”

    他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想为她的女儿擦去眼泪,可这时,欧盈整个身体猛然向前一撞,将匕首深深地撞进了燕频语的胸膛里。

    燕频语闷哼一声,痛得弯了腰。

    欧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猛然回头,任平生站正在她身后。

    他从背后拍了欧盈一掌。

    “是你。”燕频语脸色惨白地直起身子,把欧盈推到一边,“杜宇派你来的?”

    任平生拔出剑,直直地指着燕频语:“我是霁山人。”

    霁山?燕频语皱了皱眉,接着恍然一笑。

    “原来是霁山。没想到,还留了活口。”

    任平生不再多言,挥剑直上。

    燕频语重伤在身,身上没什么力气,避开任平生的剑锋。他如此状况,应付任平生一个人已经很吃力,花满渚又窜了出来,两个人左右夹攻,很快就让他招架不住,一直退到了湖岸边缘。

    欧盈站在一边,完全愣住了。

    为了单独见欧盈,附近的侍卫都被支开了,此时燕频语孤身一人,十分吃力。

    任平生一剑刺去,燕频语失血过多,脚步发虚,没能及时躲开,肩头几乎被刺穿。他挣扎着迅速后退,眼看就要掉进湖里。

    “咻”地一声,一支短箭破空而来,直朝花满渚背心而去,任平生心下一惊,连忙挥剑格开,那短箭力道十足,震得任平生手臂一抖。

    短箭接连而至,任平生搂着花满渚退了几步,才有空回头看。

    是于清弦。

    云英迅速奔过来,挡在燕频语身前。

    任平生极为愤怒:“夫人不是说,不会挡路么。”

    “你现在杀了他,”于清弦不紧不慢地说,“就是挡了我的路。”

    任平生握紧了剑。

    于清弦转头看着欧盈,笑容莫名有些凄凉,“原来你不是杜宇的女儿。”

    欧盈神情木然,这个人是燕频语的妻子,按说她应该很恨她才对,可她此时还闹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于清弦又笑了笑,抬高了音量:“他都要死了,你还不肯出来么?”

    四周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杜宇还是走了出来。

    于清弦眼也不眨地看着杜宇,目光里是露骨的爱慕和眷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我快写到头了,所幸不是完全没有人看,愿意看的人,也算是缘分,多谢各位了。

    ☆、第二十六章:一叫一回肠一断

    第二十六章一叫一回肠一断

    杜宇施施然走近湖岸,嘴角斜斜挑起,明明是在笑,却看不出一点笑意。他眼神扫过岸边一众人,却偏偏漏了欧盈。

    “你终于来了。”于清弦望着杜宇,仿佛在自言自语。

    杜宇没有回答她,目光定在已经浑身是血的燕频语身上。

    “许久没见过将军如此狼狈的模样,”杜宇笑了一声,“实在难得。”

    燕频语捂着胸前的伤口,有些站不稳,轻轻说了一句:“你可满意了。”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杜宇无辜地摊摊手,“这话你该问盈盈,她才是被你害得最惨的人。”

    燕频语眯起眼睛,看了看欧盈,一阵苍凉涌上心头,他身子狠狠一晃。

    “望之,”燕频语轻声道,“不要逼她。该我还的,我都还给你,一点不差,全都还给你。”

    杜宇负起双手,他一身月白长衫如玉,跟杜宇浑身的鲜血比起来,妖冶得过分。

    “燕频语,”这么久以来,杜宇还是第一次没有冷嘲热讽地喊着将军,冷静地叫出燕频语的名字,“你早就还不起了。”

    一抹笑容爬上燕频语毫无血色的脸,笑着笑着,他直起身子推开了身前的云英,缓缓说道:“我伤了杜鹃的,我随盈盈来讨;我当了这个将军,这些年,清弦处心积虑地不要我当下去,我也随她去了;我杀了那么多人,也从没打算过要长命百岁。”

    话一出口,于清弦和云英都是脸色一变,但燕频语还是看着杜宇,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可望之,我欠你的,却不知道拿什么来还了。我的一切,我的命,你若是要,尽管拿去。可你不要,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杜宇身子微微发着颤。

    燕频语抬了抬脚步,却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动,他脸上依然带着笑,看了盈盈一眼:“放过她吧。就算她亲手杀了我,你也不会快活的。”

    他的语气那么风轻云淡,却是十分笃定。欧盈睁大了眼,错愕的眼神在杜宇和燕频语之间来回转,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杜宇笑了。

    “哈哈哈,”他大笑着,笑声刺耳得紧,“她捅你一刀,可比我杀了你要管用多了。”

    是很管用,非常管用,伤了身,还能伤心,哪有比这更便宜的事。

    燕频语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面上却是半点忧愁都看不出来了。

    “盈盈,终究是你姐姐的孩子。你再恨我,也不必搭上她。”

    “够了!”欧盈抱住头,缓缓蹲下身子,喃喃地说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杜宇身子一侧,已经朝欧盈伸过去的手停在半空。他握了握拳,将手收了回来。

    天下人,皆为他所用。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曾经最爱的两个人的孩子,是他必须爱,也必须恨的人。

    “燕夫人,”杜宇不再看欧盈,“你看了半天热闹也该够了吧,是不是该准备一下去迎接钦差大人了?”

    这么多年了,这是杜宇跟于清弦说的第一句话,于清弦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神情很是奇怪,苦笑了一声:“是你,原来一直是你。”

    任平生一头雾水,他们扯来扯去剪不断理还乱,互相算计着也就算了,偏偏拦着他不叫燕频语死。看了看燕频语,他胸前刀口还在血流汹涌,明显已经失血过多,极为虚弱。任平生咬咬牙,提剑一跃,头也不回地喊道:“杜宇,莫拦我路。”

    云英反应极快,任平生身形一起她便再度将燕频语挡在了身后。云英灵巧难缠,任平生一时也脱不得身,花满渚欲要趁机擒了燕频语,前路竟也被云英的诡异身法挡了个结实。说起来,花满渚比任平生更早按捺不住,但是多少忌惮着杜宇,如今任平生好不容易动手了,可饶是他们俩配合十分默契,也被云英利用湖岸的地理优势压制,眼睁睁看着燕频语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却近不得他身。

    “平生,”杜宇面无表情,唯有衣袖下的拳是紧紧攥着的,“你杀不了他。”

    任平生不打算回话,却听空中利剑极速破空而来。云英想要回身去拦,却被任平生和花满渚纠缠住,只能大吼了一声:“将军小心!”

    刹那之间,燕频语猛烈地一晃,一把长剑从他背后穿透,只在众人面前露出寸许染血的剑锋,又被狠狠抽离,瞬间血如泉涌。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缓缓往后倒去,坠入了湖水里。

    在他身后,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一截袖管空空荡荡,风过处扬起发梢,隐约可见半边脸上狰狞的疤痕。

    “他杀不了,我杀得了。”白发老人开口道,嗓子像是在砂石上磨过一般,喑哑难听。

    杜宇双目圆睁,他甚至没反应过来看那个白发老人一眼,瞬间的愣怔后,他竟就地纵身跃起,一句话都美来不及说,就跳进了湖水里,身形快得几不能见。

    于清弦紧跟着奔了过去。

    花满渚紧张得整个心都要飞出来了。

    任平生拿剑的手微颤,他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那个白发老者。那人左手拎着的剑尖还在滴血,整个人看起来冷漠而诡谲。任平生不敢置信,一声“师父”堵在嗓子眼儿里还没喊出来,那人已经一剑朝他刺来。

    任平生心中一惊,但距离太近已经来不及躲,正准备生受了这一剑,那人手腕一抖,剑锋微侧,却是朝任平生身后的花满渚而去。

    “小渚!”任平生下意识转身就去挡这一剑,那人虽是左手使剑并不十分灵便,可力道之大也震得任平生虎口隐隐作痛。

    他一手持剑,一手张开,以保护的姿态将花满渚与白发老者隔了开来。

    “让开。”那老者狠狠地说。

    “师父!”任平生终于喊了出来,“师父!你还活着!”

    “让开,我要清理门户。”那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又抬起了剑,越过任平生盯着花满渚。

    任平生回头看了花满渚一眼,满心不解。这人虽然面目全非,还断了右臂,可身形手法,还有依稀可辨认的眉目,确是莫可量无疑。

    “师父,”任平生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这是小渚啊。”

    “滚开!”那人不再多话,提着剑直直上前,眼神凶狠得吓人。

    任平生心神大震,虽然一头雾水,却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师父杀了花满渚。

    “小渚快走!”任平生来不及问清楚怎么回事,只能一边拼命挡着那人一边让花满渚离开。花满渚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他只能挡他师父一时,再拖下去,花满渚必有差池。

    “师哥,我……”花满渚却还有些犹豫。

    “快走!”任平生喝断了花满渚,他不敢下狠手,眼见着已经越来越吃力。

    花满渚一咬牙,深深看了任平生一眼,转身往外掠去。

    任平生松了一口气,那白发老者还要追,任平生竟不要命地往剑上一撞,白发老人眼神一颤,硬生生停手,剑尖擦着任平生发迹而过。

    花满渚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任平生当年逼着他练出来的轻功。眼下这一耽搁,他人影已经走远不见了。

    这生生收住的一剑,更让任平生对这人的身份再没有一丝半点的怀疑。他眼眶发红,扑通一声跪下,嘶哑着喊了一声:“师父!”

    ☆、第二十七章:残缺悲欢莫可量

    第二十七章残缺悲欢莫可量

    任平生紧跟在莫可量几步之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这是他师父,一定是他师父,虽然他不知道师父怎么变成了这般摸样,为何对花满渚满是仇恨。

    在任平生跪下拦住他的时候,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最终拂袖而去。任平生一步不错地跟着,不知道走了多远,莫可量才终于在扬州郊外一处破屋停下来。

    屋子应是颓败了许久,檐上几无完瓦,枯草萧萧,没有半分人气,只有墙角垒起来的一堆草甸明,看得出来是有人睡过的。

    任平生喉头发紧。当初的莫可量,轻飘飘一身长衫,对月吟诗,竹下舞剑,活得比师娘还要讲究,如今却团在这草甸上不知过了多少日夜。

    莫可量似是怒气渐消,并没有喝止任平生跟着他进了屋中。他极为自然地拂开草甸上一片枯叶,端端正正坐在上面,冷眼看着任平生几次张嘴说不出话来。

    半晌,莫可量轻叹一声,“行了,支支吾吾做什么。”

    任平生低下头,跪在他身前。莫可量伸出手,悬在任平生头上良久,可惜,以前习以为常的摸摸头的动作,如今却别扭极了。

    “平生啊。”莫可量长叹一声,“罢了,起来吧。”

    这一声“平生”,让任平生身子一僵,差点儿哭出来。

    “师父!”任平生哽着嗓子,在地上结结实实扣了三个响头。

    “燕府,是你自己查到的?”莫可量不再看他,两只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在这间枯蓬遍地的小屋子里,显得分外荒凉。

    任平生答道:“云水楼给的消息。”

    “云水楼?”莫可量有些惊讶,但此时他并没什么心思关心他的徒儿花了什么代价才买得到云水楼的消息,转而神色一厉,“那你为何还护着花满渚?”

    见任平生怔怔的,莫可量思及当年,悲也上心头,怒也上心头,骤然一耳光狠狠扇在任平生脸上。大力之下,任平生身子一歪,一张脸立时肿了大半。

    “师父!”任平生跪直身体,“此时随时因小渚一家而起,可小渚是您和师娘亲手教养成人,他并无过错。”

    “你!”莫可量大怒,“他并无过错?云水楼没告诉你,是谁要灭我霁山么?”

    “驻南将军府,因……”任平生一咬牙,“因师父手下留情救了小渚,还因为小渚一家曾经掌握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任平生一副倔强的摸样,他不想亲口把师父杀了花满渚全家这件事说出来,可是他不得不说。就算霁山事因此而起,可灭他满门的,也是霁山人啊。任平生不愿意看到莫可量将血海深仇也归结到花满渚身上。

    莫可量半天没说话。良久,他一只手搀起任平生,转身往屋后走去。转过一段残缺塌陷的院墙,屋后有一小片空地,几棵树。那儿有一个树枝搭起来的小棚子,仅有半人高。

    莫可量走近了一些,对任平生说道:“跪下。”

    任平生端端正正跪下,磕头。那狭小却整理得十分干净的小棚子里,是他师娘的牌位。

    “她喜欢树林子,平时要是不带你们练功,都待在树林子里。”莫可量缓缓说着,灼烧过的嗓子发出粗粝而低沉的声音,“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找个树林子,让她高兴。”

    花满渚还没来的时候,任平生跟师兄们比爬树输了,师娘抱着他说,平生啊,以后师娘教你爬树,师娘可厉害了。

    眼泪砸在膝盖边,师娘的余音穿过那么多年的光阴荡漾而来。

    “平生,我莫可量这一生,不是什么磊落人物,但你师娘是。”莫可量缓缓说道,“我死了,大约是活该,可她……不管牵连多少人,害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年江南陆家富甲一方,名为商行,其实是驻南将军府扶持起来的摸金暗桩。他们受命燕府,挖掘各地古墓,为朝廷一些不能上门面的事情筹措金银。后来他们偶然得知一座秦幕的消息,还拿到了地图,墓中宝藏无数。陆家无力独去,便上禀驻南将军府要求支援,但兹事体大,将军府不愿陆家参与,要他们交出地图。陆家却以地图为筹码,要求入仕为官。“

    莫可量缓缓回忆着,任平生越听,心越往下沉。

    “骑着骡驴思骏马,官居宰相望封侯,陆家贪婪,将军府不容,我领命而去,当时陆家主母护着独子逃走,我一路追击,最后在芦苇荡里追上他们。那孩子浑身血污躲在芦苇丛中,我走进去,“莫可量看了任平生一眼,“他突然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那神情,就像当年我们在路边看见你,你朝你师娘伸手要吃的。”

    莫可量闭了闭眼,接着道,“我把他接回了霁山,我心存愧疚,也喜欢他聪颖,却没想到,他那些受惊过度往事不记,都是装的。”

    任平生身子一抖,猛然抬起头。

    莫可量握紧了仅有的那一只拳头,“你以为时隔多年,燕府为何突然为旧事发难?是因为花满渚偷偷放出消息,说陆家失踪的地图在霁山。”

    是花满渚……任平生瞳孔暴睁,瞬间失去了焦距。

    “我的好徒儿,你的好师弟,”莫可量笑了两声,“当时江湖闻风而动,你师娘察觉不对劲,还以为那些人要对陆家后人不利,悄悄安排你们去了扬州,以为那里是将军府地界,倒是最安全的。

    “那几天,我们挡了一批又一批心怀不轨的人。直到最后,燕频语率精骑袭来,我霁山众人疲惫不堪,非死即伤。他们找不到地图,还放了一把火。我已经断臂,是你师娘把我推出去的。”

    “是小渚……”任平生喃喃自语。

    “对,是他。”莫可量骤然提高音量,“是他害我霁山满门,是他让你师娘葬身火海,一切都是因为他!”

    “平生,你与他青梅竹马,但如今我已将事实说清,你若天良尚在,你若还念着你师娘养育之情,就去杀了他!”

    “平生,你忘了你师娘了吗?!”

    “平生,你护着他,对得起你师娘吗?!”

    “平生,杀了他!”

    这个人披头散发,面容因咆哮而扭曲,他在喊着任平生,任平生却似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是师父吗?他在说什么?

    师父风姿无双,何时这样狰狞过?

    师娘,还有小渚……

    他到底在说什么?

    任平生眼前血红一片,针扎火吻一般痛得要命,他眨了眨眼,再睁开的时候,天地间全是让人窒息的黑暗。

    “睡吧,”他心想,“睡着了也好。”

    ☆、第二十八章: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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