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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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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6节

    萧昱修摇摇头,招来衙役将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打包好,等叶栩走的时候拿给他。

    叶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恨恨地咒骂了一句:“皇帝昏庸,奸臣该黜。”

    萧昱修立刻捂住叶栩的嘴:“蔡弟莫嚷被人听去会遭灾祸的。”

    “唔……放……”叶栩挣开萧昱修的手,“我自认能力有限不能替父报仇,诅咒几声都不行吗?你还替这种皇帝卖命,你……”

    “有些事身不由己,我若是早些知道官场黑幕,便不会去考取功名,做一个闲散文人游遍山河湖海才是乐事一件,我之所以来清流县就是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

    叶栩想了想觉得萧昱修的话在理,便不与他争辩了。只觉有一团东西堵在胸口,呼吸困难,蔡家的事牵涉甚广,跨了两个朝代,而且年代久远没有证据,想翻案并非易事,叶栩书读得再多对官场争斗也无能为力,只能扼腕叹息。

    “萧大哥,我们告辞了,明日再见。”叶栩拜别萧昱修,让蔡恬拿着打包好的饭菜离开了衙门。

    两人一路无话,各有所思。

    30、挣扎

    叶栩和蔡恬一路无言,心思都系在蔡家惨案上。萧昱修说得很隐晦,只道出前因后果却不说有多惨烈,但不知为何叶栩却像亲身经历过那场浩劫似的,一股冷气自脚底泛起渐渐在全身蔓延开来,心似被一双手揪住拧捏般剧痛,鼻尖缭绕的饭菜香气骤然变成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牢狱中腐草发霉的恶心味道直冲鼻腔。饭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自己明明与这蔡姓家族毫无干系,听闻祸事后为何反应这般强烈,叶栩很迷茫,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蔡恬虽知道爹的一些过往,但头一次听全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对爹的愧疚更深了。那狗官手段太过卑劣阴狠,蔡恬好想扒了那人的皮,抽了他的筋,再将狗官的贱骨头磨成灰拌在猪食里喂猪。从未产生过这么恶毒的想法,但这一刻蔡恬是真心想这样做,若是自己有武艺在身,定会连夜赶赴皇城将狗官头颅砍下为爹报仇,哪怕以身赴死也再所不辞。

    蔡恬摊开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宽大厚实,四个硬茧突于断纹之上,这双手一看就是经过磨练的,只可惜农夫的武器是锄头而非利剑。

    很无用,自己真的很没用!蔡恬一遍遍在心中暗骂自己。拖累爹,知道爹一家被人害了也只能默默听着,插不上嘴,帮不上忙,如听书般只能在心中咒骂狗官。

    以前还埋怨过爹太冷淡不近人情,那曾想他年幼时经历的浩劫足以毁灭人的纯良秉性,爹心中的苦非常人所能想象。一切深埋心中的疑惑在今日找到答案,可惜这答案来的晚了些。

    爹做什么都不过分,只因他吃过的苦太多,他有理由对这浊世失望,有理由对人冷淡,有理由独断独行。

    蔡恬抬头望天,赤色霞光烧透了半边天,犹如冲腾的火苗染上了疯狂。蔡恬眯起眼无语问苍天,老天你有什么理由夺取他享受幸福的权利?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弃孩,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回报呵护他,你就让他无端消失了,留下躯壳换了魂魄,让那孩子迷失在一人两魂之间,很好玩?

    蔡恬将视线转移到走在前面的叶栩身上,再一次审视自己的感情。

    对他说过的情话确实发自真心,心是真的,情是真的,但都分开两半。

    该说自己贪心还是不懂爱情,一个身体两个魂魄,一个冷漠淡薄,一个温文尔雅,一张薄唇微微张开,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一个语气平缓,一个抑扬顿挫。爹就像陶罐里的水,外面摸着是凉的,倒在碗里却冒着袅袅白烟。叶栩却像发光的萤火虫,引诱着好奇的人去捕捉,却又始终抓不住。

    是做喝水的人还是做捕虫的人,蔡恬感到迷茫。始终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面对抉择脑中乱着一团,对爹的愧疚慢慢蒙住了那颗叫喜欢叶栩的真心。内心无比纠结,和叶栩走散后的惊慌不是假的,怕再也见不到他,恐惧排山倒海而来,那一刻清楚记得担心的人叫叶栩,是叶栩,可为什么今天听到爹的惨事后,心中的天秤又开始倾斜。

    其实对叶栩做了许多自己第一次做的事,第一次抱他,第一次亲他,第一次誓言。很多第一次很青涩,第一次抱他亲他的时候,心跳如擂鼓,血液凝结在一处,脸烧得似要融化掉,很庆幸当时叶栩睡着了,才没看到自己的窘态。第一次情话誓言,看似说得顺溜,实则躺在炕上默背了一夜,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包含深情。这些第一次都是献给叶栩的。

    但爹该怎么办?

    我大概是个卑鄙的人吧。蔡恬给自己下了定论。忘恩负义,移情别恋,信口雌黄,这样的人当得卑鄙二字,当之无愧!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摇摆不定。

    蔡恬愁苦地扯了扯嘴角,口中干涩难当,若不是遇到萧昱修得知爹的前事,自己恐怕还浸淫在美梦中对着叶栩说情话,将苦难的爹抛诸脑后了。

    自己究竟爱谁?恐怕只有爹和叶栩同时遇难的那一刻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但会有那一刻吗?蔡恬不敢相信,爹已经没有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叶栩活生生在面前,温柔的眼神让蔡恬退缩。

    蔡恬做了一个决定,在未分清自己感情之前,不会再对叶栩做出僭越的事,曾经的誓言并非戏言,蔡恬还是会对叶栩好,以前有多好以后就有多好,只是两人之间多了一条界线,这条界线挡住了情/欲阻断了甜言,这对叶栩来说也许不公平,可没看清楚感情就跟他厮磨在一起,那才是对他不起。少年的冲动在经历这事后转为沉静,蔡恬彷若一日长大,懂得自己思考权衡,只是他的认知太过有限,压抑了太多感情的他,到今日才知道以前对叶栩的亲密磨蹭竟是如此不负责任。叶栩却也随了他,就像叶栩曾说过的话,你我都寂寞,所以在黑夜里相依相偎。还有一句话叶栩没说出来,不及爱情,我便不是替身。

    走在前面的叶栩不知蔡恬从走出衙门开始心中就掀起了滔天巨浪,转了数个念想。也不知那个天天在自己耳畔说着情话的少年郎心境已变了,以后会对他好,好到相敬如宾。

    叶栩转过头,见蔡恬脸色不佳,以为他还挂心他爹的事,便安慰他:“萧大哥说的未必全真,也可能是道听途说来的,毕竟他不曾亲眼所见。蔡家迁移或许是因其他原因。你别想太多,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诉冤几乎不可能。”

    在县衙的时候,叶栩就注意到一向饭量很好的蔡恬,没怎么动过筷子,听着萧昱修的话语,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始泛白,指头死死扣着膝盖骨,那样子似在强制压抑,似要把蔡家的仇人生吞活剥了。叶栩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能力有限,山中温饱都难济的农夫对上朝中一品大官员,无疑螳臂当车,胜负立现。叶栩开始后悔自己多嘴,萧昱修明明警示过,自己却硬要揭开伤疤,看到里面腐肉后,又后悔莫及。人总是矛盾的。

    叶栩停下,等蔡恬靠近,然后拉着他的手,取过包好的食物对他说:“我看你在衙门没怎么吃东西,一定饿了。”叶栩环顾四周,道:“路程才走到一半,不如我们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蔡恬没有异议,找了处干燥地将食物摊开来,分给叶栩一双竹箸,也不啃声,自己闷头吃起来。叶栩楞了一下,总觉不妥,但想想又没什么,便抛了杂念认真吃起饭来。

    一顿不声不响的饭吃得很快,一炷香不到就吃完了,两人再次上路,依旧一言不发,这次蔡恬走在前面。

    叶栩看了一眼路边吃剩的饭菜,顿时想明白刚才为何觉得不妥。蔡恬每次吃饭总是会先给自己夹菜,直到推起小山,才笑眯眯地一边刨饭一边看着叶栩吃菜,从见面起就是这样。这些天来叶栩早已习惯,今日突然没了体贴的夹菜服务和充满深情的眼神,难怪叶栩察觉出异样。

    想必是他心情不好,疏忽了,叶栩能体谅他。与此同时又想,习惯真的好可怕,如此微小的一件事自己都会放在心上计较,有些不像自己的性子了。

    两人到家时,夕阳已西下倦鸟齐归巢。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喝了几口水,稍歇了片刻,又提着柴刀进了大山。

    蔡恬今日异常沉默,往天眼神总是追逐着叶栩不曾移开,现在却只顾埋头赶路,偶尔“嗯”一声,回答叶栩的问话。

    再次来到大山脚下,过膝的野草没了那日的露水。此刻暮色四合,山林里山来野兽的嗥鸣,听得人毛骨悚然。蔡恬依旧走在前面为叶栩开道,他没有拉着叶栩的手,反倒是叶栩主动挽上他的胳膊。蔡恬微挣了一下,在叶栩疑惑的眼神中,由他挽着。

    走在“许我一世”小道上,那日的甜言蜜语犹在耳边回荡。那日蔡恬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是我开辟出来的,不如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许我一世’好不好?”那日还被这崽子骗着将“喜欢”二字说出口,那日还让这崽子抱了结实。原以为今日能重温甜蜜,没想到此刻两人都僵硬无比,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

    蔡恬的被动让叶栩意识到自己在倒贴。挽着他走了一段路后,叶栩送了手。

    蔡恬停住,看着叶栩,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反倒是叶栩先说话:“小道路窄,同行很挤,你走先。”

    天色太暗,蔡恬的脸隐藏在一团阴影里,看不见表情,只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走了。叶栩在原地怔楞了一会儿,才迈步追上。

    曾经说好的,并肩携手,一路同行。因为小道太狭窄而失了效,红口白牙,不过一句话而已。

    天空没有星月,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这种天气不利砍树,却能很好的遮掩两人的表情,于是,也无怨言。

    在烦闷的空气中,花了两时辰,砍下一棵降真香树,蔡恬抗着粗大的树干,脊背被压得弯曲。毕竟只有十八、九的年纪,身体还在成长体力始终不如成年壮汉,抗着树身形有些晃荡,但步伐却稳健,一步一脚印。

    叶栩怀抱着一些零散枝节,手里挽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降真香树上掉落的果实,这个能入药,能用就别浪费,叶栩全部捡了包在衣服里。明日给王大夫捎去也算回个礼。虽说有些气他,但转念想想,自己骗他在先,怪不得他揭穿,这样一想,心中舒坦许多。

    谁说不是呢?换个角度换个思维,牛角尖里也能钻出条开阔大道来。

    叶栩不知道蔡恬为何变了,但他不问。依蔡恬的性子,若是说得出来,怕是早就嚷嚷着告诉自己了。他不说问也白问,也许过些日子,真相就可大白。

    自己习惯他的宠惯,难道就不能习惯他偶尔的冷淡么?叶栩不信,偏要实验。

    耳根清静其实没什么不好。叶栩侧卧在炕上,劳累了一天沾床就睡着了,因而不知蔡恬一夜辗转难以入眠。

    翌日,叶栩精神奕奕,蔡恬却萎靡不振,抗着树差点栽倒,叶栩忙抬起树的另一端与他一起分担。

    一前一后用了半日将树运下山。

    萧昱修早已等在衙门口,手里攥着本册子,远远地看到人来了,眼中溢出笑意。

    31、胸闷

    萧昱修命两名衙役过去帮忙。

    衙役得令跑过去将叶栩肩上的香树接过来扛上,“嘿咻嘿咻”地往衙门里抬。叶栩笑着道了一声谢,转身回走几步扯起衣角将地上掉落的降真香果实捡起来包在怀里。

    萧昱修用卷成小筒的账本轻轻敲打掌心,看叶栩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一颗一颗捡拾果子,便觉此人当农夫真真可惜了。以他的聪慧和耐心若是科考入仕定会位列三甲,虎父岂会有犬子,若不是遭奸人陷害,家道中落……

    萧昱修踱步到叶栩面前,伸手去搀他:“蔡贤弟莫要捡了,衙门只收心材不要果子。今天烈日当头,你们下山走了半天路一定累了,进府衙喝杯清茶吧。”

    叶栩抬起头来,阳光洒在脸上有些炫目。他半眯起眼,朝萧昱修微微一笑,“不累。果实是给长街药材铺的,那家大夫帮过我,我想降真香果有药用价值,不如给他送去,也算回个礼。”

    知恩图报,君子风范,萧昱修对叶栩的好感又加深一层。“那……我帮你吧。”说着萧昱修也俯□去捡拾地上如珍珠般大小的果子。

    叶栩有些吃惊,萧昱修太过亲善,并无半点官场中人的高傲,在自己面前活脱是一副大哥的模样。但他越是亲切,叶栩越觉不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可能是自己多心,但叶栩不想欠他太多,他肯借衙门之地让自己制香已是大恩,更多的好便承受不起。

    叶栩楞了一下,一把扶住萧昱修的手臂,急道:“不用劳烦萧大哥,已经够了,我这里还有一大包呢,谢谢你。”

    萧昱修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叶栩的手,眼中神色变化莫测,叶栩倏然缩回手,连道冒犯。

    蔡恬和衙役抗着木头,在要进衙门高门槛的时候回头一望,便看见刚才萧昱修和叶栩相互搀扶的一幕,顿时皱起眉头,眼神幽深了许多,带着一丝慌乱。他走在中间位置,前后两人不停脚步,他也不能停留,况且还在冷静期不好多话,只能跟着进了大门。

    在衙门后院腾出的一块草地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锅下已堆好了柴火,旁边一张桌子上放着好些碗碟和一些制香工具,只等制香人来,便可开始运作。

    蔡恬和衙役将降真香树倒放在大铁锅旁,午间艳阳炽热,其中一人提来一个瓦罐,给蔡恬和另一人倒了一大碗水,蔡恬一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将碗中清水喝了个干净。虽才初夏但暑气已显,下山的路曲折难行,和叶栩也没太多话语,心中憋闷天气又热,燥得蔡恬心火大起,刚才还见那两人状似亲昵的你拉我扯,更让蔡恬喉干口苦,一碗水哪能解决问题,蔡恬抱起地上的瓦罐,不顾身边二人诧异的眼神,提着罐子仰起脖子,张口便往嘴里倒,溢出的水将胸前衣裳湿了个透,蔡恬也全然不知。若是一坛酒就好了。

    此时,叶栩和萧昱修一同去了王大夫药铺。看到陪伴叶栩的不是蔡恬而是县衙师爷,王大夫双眼瞪得老大,连忙起身相迎,得知叶栩是给自己送降真香果来的,登时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穷困的山农这么快就与县衙师爷熟络了,还亲自陪同上门给自己送药材。当日给叶栩写地址只是想早点打发他走,去县衙也好回山里也罢,不要再在药铺里说大话了。被他夸赞并非不好,只是不该太过夸大其词,自己本无良方治疗老寒腿,被他那样一夸,若是其他病人定要医治而自己又医不好,不是自砸招牌么。于是,王大夫只好当众揭穿叶栩的谎言,将他打发出门。至于叶栩的脸面往哪放,就不是王大夫所操心的事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之,没想到叶栩为了上次接骨治腿的事登门道谢来了,还顺带了个师爷来,怎能不让王大夫大吃一惊。同时又在想,叶栩带师爷来是在向自己示威吗,自己循规蹈矩,安坐一隅,你就是请县太爷来也唬不住我。人心便是如此。

    其实叶栩是怕天气太大,晒焉了降真香果才急急给王大夫送来,萧昱修非要跟来,叶栩也没办法,若是叶栩知道王大夫心中所想,一定会气得掀桌。

    蔡恬在衙门后院一等叶栩不进,二等不来,真正气得想掀了那口大铁锅,那两人干什么去了,不用制香了吗?叶栩明明就不是爹,与那师爷才刚认识就这么熟稔了,大哥叫来贤弟叫去,听着就烦。

    “你们师爷不用办公吗?”蔡恬实在憋不住,就问两衙役。

    其中一人答道:“当然要,萧师爷忙得很,若不是你们今日要来,他已去淩县了。你们是他亲戚吗?”

    亲戚?蔡恬听着觉得好笑,看看自己这身衣裳,补丁摞补丁的,怎会是堂堂师爷的亲戚,蔡恬苦笑着扯了扯衣角,“你看我的样子像他的亲戚吗?”

    衙役眯起眼上下打量一番,咂嘴摇头道:“不像,师爷是汴京人士,皇城里应该没有你这么穷苦的人。”衙役抓抓头又道:“不过萧师爷说了,蔡家兄弟是他的客人,让我们照顾着,若不是亲戚……”

    衙役话未说完,萧昱修和叶栩就进来了。叶栩看到蔡恬脸色不善,胸前还湿了一大片,又瞥见他身旁的水罐,稍稍一想就知他在闹脾气,便想过去解释,不料却被萧昱修拉住:“蔡贤弟,你看看这些可有用?酒、茶、梨汁、铲子、铫子、竹筒,若是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开口。”

    叶栩静静地看了蔡恬一眼,便转了视线,随萧昱修来到桌前,拿起一个白色小碗闻了闻,新鲜大梨压榨成汁,乳色,粘稠香甜,淡淡的果香与降真香木颇为接近。叶栩伸出食指蔗了一点放进口中品尝,香甜可口,不愧是消暑佳品。

    “萧大哥花一番心思压榨的大梨汁,味道好过新鲜大梨,用来制香有些浪费,不如我们喝了它吧,正好解暑。”

    “……无用?”萧昱修记得大梨汁也是一种制香需用的辅料。

    叶栩放下大梨汁,转而拿起旁边的茶叶,道:“并非无用,只是降真香性燥,需浸以温茶将其火气消退,再蒸至适度,镑片晒干。大梨汁是制香辅材,像越岭香、黑龙桂香这类香料制作就需用大梨汁炙,它们都属香中温润者。而降真香、檀香、妙高香属香中幽闲者故而需用清茶辅之。”

    叶栩放下茶叶又端起大梨汁,看了看:“鲜榨的果肉易变色,一旦变色味道也不如新鲜的好,不如兑水喝了吧。”

    萧昱修看着小碗,乳色大梨汁开始泛黄,便点头命衙役将大梨汁撤下,用温水冲兑了分给大家喝。

    蔡恬捧着甘甜清香的大梨水,坐在一边愤懑地看着叶栩和萧昱修你问我答的说着香料,喝进口中的甜水也成了苦的。原本想放空自己,让自己冷静一下,在爹和叶栩之间作出个抉择,可看到叶栩与其他人相谈甚欢心中又不是滋味。他笑得那么开怀,金色暖阳也成了他笑容的陪衬,薄薄的一层金光在他身上缓缓流动,为他平添了一份风韵。他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勾起的唇角充满自信和坚定,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一双清澈黑眸波光潋滟,如同艳阳的金辉洒在幽静的翠湖上,泛起粼粼微波,璀璨夺目。

    这样的美好原本属于自己的,他的笑他的好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应当属于自己。可自己现在却像个路人般,在一旁痴痴的看着两位才子笑谈香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让蔡恬撇开头,不敢再看他们。自己除了会耕地会做饭,便一无是处,一穷二白的自己如何能留得住叶栩,他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自己凭什么在爹与他之间做选择,凭什么给他摆脸色。蔡恬突然发现自己错大了,把叶栩的谦让当成宠溺,把他的微笑当成奖赏,把他的顺从当成享受,原来一切都是他的性格使然,并非只对自己才这般温柔。看他在萧昱修面前笑得那么温和,声音那么轻柔就知道自己并非他的唯一。

    而叶栩却是蔡恬的唯一。

    蔡恬沉浸在自卑的世界中不可自拔,直到身体被人推了推才醒过神。一把利斧递到他的手中,衙役说要砍树了,要将降真香树砍成长三十分,粗五分的木块,方便浸茶和上锅湿蒸。

    蔡恬“嗯”了一声,从叶栩身边擦过。叶栩正在分摊茶叶,感觉到蔡恬的气息便抬起头来,本想跟他说几句话,但蔡恬目不斜视地径直走了过去,明显是还在生气,叶栩无奈地叹息一声,又埋下头分秤茶叶的用量。

    砍树是个力气活,一棵粗壮的大树要砍成规定大小的木块很耗时且耗体力,砍一小块就要抡十几次手膀子。两衙役砍了一会儿就累得身形歪倒,站不住脚,蔡恬却不吭声不出气闷头砍自己的树。木屑飞溅,豆大的热汗顺着脸颊滑落,短打糙衣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将他手臂和背部结实线条完全展露出来,属于男人阳刚的体魄正在逐渐成型,弱冠之年正当韶华,现在开始学东西还不算晚。

    叶栩在一口大缸里加入了秤好分量的茶叶,半缸水架在火炉上大火煮开,小火煨着,清幽的茶香慢慢溢满小小的庭院。

    萧昱修有公事要去淩县办,临走前吩咐两名衙役尽量帮蔡逸夫的忙,还嘱咐厨房多备些好菜,补充大家的体力。县太爷进京述职尚未归来,萧师爷去淩县办事需耽搁一日,县衙便没了做主的人,得了吩咐的衙役便充当起主事的人,腰都挺直了不少。

    叶栩对此但笑不语,需用工具和材料便恭敬的请示他们,满足两人的虚荣心。当小的久了心中总会集结不少怨愤,叶栩适时的恭维他们,让他们胸中郁结消散一些,于人于己都有好处。这不,两衙役耳中听说顺心恭敬的话,笑得嘴都合不拢,喊着号子“嘿哟嘿哟”,不到午饭时间便将香树砍成了小块。忙完还不知累似的,又跑道厨房去监工,留下叶栩和蔡恬在后院看火。

    蔡恬有些累了,闭上眼靠坐在檐柱上休息,胸前的盘扣被他解开了大半,健壮结实的胸膛暴露在阳光下,脸颊的汗水滴落在胸膛上,顺着胸间沟壑蜿蜒向下。劳动后的疲累与汗水淋漓的酣畅让蔡恬有些昏昏欲睡。

    蔡恬刚要睡着,眼前突然一暗,额头被覆上了一块清凉的物什,周身暑气瞬间消弭,凉爽取而代之。

    蔡恬缓缓睁开眼,与叶栩温柔的眼眸对上,顿觉陷入春水深潭不可自拔。

    32、难爱

    “……”蔡恬的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半点声音,都怪正午阳光太烈,烤得嗓子快冒烟,才让到口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我见你热的厉害,怕你中暑便拧了条湿帕子给你降降温,把你弄醒了吗?”

    叶栩声音低柔如春风拂面,柔情似水的眼神里满是关切。虽不明白从昨日开始蔡恬为什么无故冷淡自己,但隐隐知道一定跟他爹有关,他心中一定在纠结他爹的冤案和生死。与蔡恬相处了这么久,一开始他时常提到他爹,但后来向自己表明心意后,便鲜少提及。蔡逸夫就像个禁忌,两人不约而同缄口不提,偶尔说到也是一语带过,但叶栩知道在蔡恬心中他爹的地位无人能撼动。就算他对自己百般呵护和顺从,情话说过千百遍,但在蔡恬心底最深处烙下印记是他爹而不是叶栩。

    有时午夜梦回,看着皎白月光下蔡恬安静的睡颜,叶栩也会想,做别人的替身真的好吗?明知蔡恬对他爹情深意重,即使很少提及却也不让任何人冒犯;明知他对自己说喜欢是因为这副躯壳,明知男男相恋不为世人所容,明知今后的路不好走,明明想先发家致富,不谈感情,可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蔡恬的表白,还说什么并肩携手一路同行。

    大概是自己寂寞太久了,亦或是得到的关爱太少了,内心极度渴望被爱,却从不表现出来。与人相处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张名为“和善”的面具,人前和煦如风,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人后却鲜少露出笑容,都快遗忘如何发自内心的笑了。孤独、寂寞每天夜里都会侵蚀渴望安抚的心。

    因为寂寞而谈恋爱,交过两任女朋友,都不过一月便分了手,理由是和你一起太闷了。叶栩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嫌自己闷,为了熟悉约会流程,专程到网上查阅了追女指南。排一小时队就为了买她喜欢看的电影票。明明讨厌吃甜食却一边喝可乐吃爆米花一边赞说很好吃。玫瑰买的是高价的蓝色妖姬,备课期间就算再忙只要接到女友电话,也会旋风般冲到约会地点,站在寒风中等大半个小时,为什么做到这个份上了还会被指说很闷不懂情调呢?叶栩真是无计可施了,所以到了29岁高龄依旧形只影单。

    大概自己是恋爱绝缘体质吧!叶栩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过惯了独身生活,原以为没有爱情也能活一辈子,却没想做个spa竟离奇穿越,让自己邂逅了一段意外的感情。那个天生恋爱体质,像牛皮糖一样甜腻粘人的小子,天天凑在耳边不厌其烦地说着各种情话,事事都做在自己前面,会烧饭会做农活,家事一手包,对自己呵护备至。他说情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神认真,每次叶栩都会深深凝视他的眼,里面除了印有自己的样子,其余全是满满的爱恋。没人能抵御这种深情攻势,蔡恬用柔情和执着编织了一张情网,诱使叶栩坠入,然后一点点收紧,一寸寸拉拢,让叶栩无处可逃。

    因为习惯,叶栩离不开蔡恬温暖的怀抱体温,离不开他说情话时黑珍珠般闪亮的双眸,更离不开那个冬冷夏暖的茅屋。哪怕明知自己成了别人的替身也不想计较,心明明很痛却默默承受。他无故对自己冷淡,而自己却还是会去关心他,还是会心疼他。若是爱情分输赢,自己定是输得彻底的那个。

    听到叶栩的话,蔡恬怔了一下,低头小声道:“我……没睡着。”随即取下额头上的湿帕子,明明只是一张普通棉布,蔡恬像是没见过般,目光死死钉在布上不肯抬头。

    叶栩轻叹了一声,挨着蔡恬身边坐下,他看着蔡恬脚上后跟被磨得快破的鞋,半响才开口问:“你想学东西吗?”

    蔡恬被叶栩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弄懵了,刚才脑中想好的说辞被一句话全又打散了,他微微抬头,不解地问叶栩:“学……学什么?”

    “当然是学专业的知识,制香想学吗?”叶栩的目光闪烁的了一下,离开蔡恬的破鞋转向前面小火煨着降真香材的大锅,“香料的识别,形态、药用价值、用量、成品的制作方法,你想学吗?若是有其他想学的也可以提出来,我会的统统教授与你。”

    “我……我能学会吗?”蔡恬年纪尚轻,有强烈求知欲,唯一缺点是对自己没信心。曾经翻阅过《尘香赋》里面有许多字不认得,虽有图例,但茫茫大山动植物繁多,光凭眼力和记忆能分辨出的不过寥寥。但真的很想学,想帮叶栩分担。若是自己也懂香料,刚才他和萧昱修侃侃而谈之时,自己也不会像个路人一样彻底被忽视了。

    想学又怕学不会,这种矛盾的心态使得蔡恬眼中神采暗淡下来。

    “你不是未及弱冠吗?”叶栩还记得自己曾答应过蔡恬在他行了冠礼之后,带他去大城看看。“在我们那里,十八九岁正是求学的最佳年纪,只要你肯用心,多读多问,相信很快便能记住书里的各类草药香材。然后我们再去山里找到实物来做比对,加深印象,学起来是很容易的。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困难,最重要是要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你是个男人,蔡恬。”

    蔡恬再笨也听出了叶栩是在鼓舞自己。一定是自己焉头耷脑无精打采的样子被他发现了。被他发现了!那是他一直在关注自己吗?他的目光还会停留在自己身上,证明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在被自己冷落后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如既往的关心自己,相比起来,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

    “叶栩……对不起。”蔡恬绞着湿帕子,不敢正视叶栩,觉得无脸面对他。

    叶栩却说:“若是真心道歉,应该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蔡恬低头认错的样子像极了落水的大狗,我行我素后得了教训却怕挨主人打,不敢正面相对,只瑟缩在一旁看主人的脸色。叶栩偏想捉弄他,“为何道歉?你何错之有?心中惦记你爹乃人之常情,为何要认错?”

    “叶栩……”蔡恬手中的湿帕子越绞越紧,水都被他拧出来了,见他半天不答话,样子又痛苦得很,叶栩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果然是禁忌。碰不得碰不得。

    这时吹来一阵风,煨茶的小火苗跳动了几下,似要熄灭,叶栩起身去护火,刚要抬脚裤腿却被抓住了。蔡恬仰着头,嘴有点扁,巴巴望着叶栩:“我向你是道歉是因为我冷淡了你,明明是我自己立场不坚定,在爹的事情上有所犹豫,我想冷静下来慎重考虑一下。我想了一天才发现我离不开你,舍不得你,才一天没和你说话,我心里就憋得慌,看见你和别人有说有笑,我心里就堵得慌。叶栩,我错了,你原谅我行吗?”

    “这是你第二次向我道歉。我告诉你,我没往心里去,两人之间需要一人大度,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该懂吧。我毕竟比你年长,计较得少些。”叶栩这句不涉及情爱,完全站在亲情角度指点问题。蔡恬其实还是没懂爱情和亲情之间如何区分。这不是一两天能想清楚的事,也不是别人能教会的事。蔡逸夫和叶栩孰轻孰重,他的天秤还是失准的。叶栩对他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希望,希望他能早日成熟,给自己完整的爱。

    “若是你愿意学,晚上到我房间来拿香料册子,我等你到亥时。”

    蔡恬放开叶栩的裤腿,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发呆。

    爱好难。

    33、亥时

    忙碌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降真香木煨在“咕咕”作响的茶水里,香木必须经过二十四个时辰的完全浸泡才能消除生木的燥气。

    吃晚饭时,衙役们有说有笑,讲些街市趣事倒也欢乐。叶栩慢慢吃着,微微笑着,看似不经意却将民风民俗一一听进耳里,记在心中。原来镇上除了长街热闹外还有几条商街,长街是包罗万有什么都卖,而另几条商街却是专卖某类商品,比如:瓷器、吃食、绫罗布匹……叶栩琢磨着寻个闲时去“香绮巷”看看,听名字应该是和香料、香粉有关,先去了解一下行情,为以后作打算。

    吃过饭,叶栩到大锅前扒拉了一下柴火,有了上次的失败经历,叶栩渐渐摸索出烧火的窍门,抽出几根粗木,明火慢慢熄灭,就这样煨着降真香木的香气才会更加纯正。

    “叶栩,你去休息,我来看火。”蔡恬口中叼了一根不知在哪摘的狗尾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叶栩闻声抬头直视他的眼,却被他闪了开去。装吧!心中明明慌乱得很却故作轻松。叶栩看了他一下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从他身边走过回了客房。

    蔡恬长吁了一口气,从何时起两人如此拘束了?蔡恬不知道,越想跟叶栩说话,越不敢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自从来了衙门,总觉得有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周围,冲不破逃不开。

    蔡恬依旧靠坐在午后休息时的那根廊柱上,抬起头眯眼望着如血残阳,思绪渐渐飘远……

    叶栩回到房中,踱步到窗前打开半扇雕花木窗,从这里望出去刚好能看见院中煨着香木的大锅,眼神稍往左瞟还能看见蔡恬笼罩在橘红夕阳中平静的侧面。他一只腿弯曲,手中拿着狗尾草,毛茸茸的吊穗无风自摇,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看不到他的眼神,仅凭感觉就知他在神游太虚,看似宁静平和,但叶栩知道他的内心和狗尾草一样静不下来,或许动摇得更厉害。

    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虽不长,但蔡恬的脾性叶栩早已了解,平时充满活力,遇事却异常沉默,喜欢自己扛,若是事能解决自然不会说,若是解决不了便会采取逃避方式,以为不说不想不碰便能安然渡过,有点小孩子心性。若以星座来说,叶栩猜蔡恬应该是白羊座,而自己是金牛座,这两个星座在一起不是很搭,会很累。

    短暂的甜蜜不能换来长久的安定。叶栩坐在窗前,手中拿着制香书册,目光却落在远处的蔡恬身上。两人一个看遥远天际一个看模糊背影,何时才能并肩而坐,共赏朝阳美景。

    不知不觉戌时已过,暮色四合。叶栩的手肘滑了一下,思绪和目光一同收回,他用火折子点亮窗边烛台,一灯如豆,烛火摇曳。房中明亮便看不清远处暗影,叶栩叹了一气,俯身关上窗棂,一扇古旧老窗将两人再次分隔开来。

    亥时,紧闭的房门外没有一点声响。难道他忘了自己午间说的“等他到亥时”的话?叶栩的眉头一寸寸锁紧,蔡恬不要让我失望。

    忽然,窗边烛火跳动了几下,一个黑影从窗户外走过,似朝门口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栩握书的手紧了紧。几乎一下就站起来了,轻声来到门边,就等来人敲门。

    “叩、叩、叩。”三声礼貌的叩门声响起,叶栩迫不及待打开门,来人却让叶栩失望。一个衙役站在门外,提着一壶热茶,肩上搭着一张白帕子,那样子活脱一个店小二。

    “蔡公子,我给你送茶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衙役客气地问,一方面是师爷临走时的吩咐,让一定要照顾好蔡家兄弟二人;二来叶栩性子好,与人亲近又会说话,衙役自愿招待好他。

    叶栩错身朝外望了望,廊柱处已没了人影,整个院里只有蛐蛐的鸣叫声和一片幽白月光。

    “啊……我不饿,谢谢。”叶栩脸上挂着笑,但眼中却有焦急,“那个,你知道蔡……我弟弟去哪了吗?”

    衙役将手中茶壶递给叶栩,转头伸手指向长廊另一侧的客房:“刚才我进来看见他进了房。喊他也不理,好像有心事。他在廊下坐了很久,饭后好像就坐在那边一直没动过,我还以为你们两兄弟过孽了。”衙役将自己看见的全说了,末了还关心地询问:“你们是不是过孽了?我总觉得你们不怎么说话,饭桌上我看他一直想给你夹菜,但饭吃完也没能将菜送到你碗里。蔡公子你别嫌我话多,我觉得你弟挺关心你的,他明里没表现出来,但他的神色我可是看得清楚得很,你也晓得我们衙门的人都会察言观色。我觉得既然是两兄弟就该和和气气的,有啥事说开就好了,别憋着,你们都不让步疙瘩只会越来越大。我是见你人好又是萧师爷托付的人,才和你说这些。好了,我回去睡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别告诉萧师爷哈。你早些歇息吧,柴火灭了,香木已经照你的吩咐放在大盆里浸泡着,我回屋了。”衙役拿起帕子抹了一把脸,转身咕哝一句:“今天好热,晚上怕是难入睡。”离开了。他的话飘进叶栩的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叶栩将茶壶放在桌上,又坐了片刻,还是拿上书册去了蔡恬的房间,既然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那句“我比你年长,计较的少些。”的话也不是白说的。

    叶栩来到蔡恬房门前,手悬在空中直到有些发酸了才轻轻叩响房门。蔡恬刚好脱了衣服正准备换干净的,听到有人敲门想也没想便去开门。他怎么也料不到门外站的竟是叶栩。

    蔡恬回到房中,内心也挣扎了一番,晚间体内燥热难耐,不仅是天气原因还有另一种情愫悄悄萌发,叶栩也是男人怎会不知,可他偏让自己亥时去他房中拿书,这无疑是在考验自己的自制能力。距离上次亲近已过了好几天了,说是亲热不过是身体挨在一起,浅尝即止,不仅不解馋反而更饥渴,最后还得靠自赎。昨日来集镇有些不愉快,心中杂念多便没往那方面想。但看见叶栩与他人有说有笑心中兽性的渴望和占有欲被激发出来。下午和他已经说过话了,虽没明说冰释前嫌,实际已经和好了吧。

    晚饭后蔡恬坐在院里照看火,其实脑中全在想这些事。在去与不去间挣扎不休。最后下定决心换件干净衣服去,没想到叶栩竟亲自上门来了。

    叶栩不及蔡恬高,目光平视刚好看见蔡恬结实的胸膛,健康的肤色在烛火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暧昧光泽,胸前褐色部分已经微微凸起。叶栩调开目光,抬起头看着蔡恬的脸,刻意忽略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和浑身散发出的狂野男人味。一本正经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你应该多学点东西,下午你的回答模棱两可,我知道你是怕学不好才不来找我,所以我来找你。我不会强迫你学,但希望你学,我今晚先给你讲解一些简单的植物辨别常识,你若有兴趣再慢慢深入,你看可好?”叶栩最后一句虽是问话,但他并不需要蔡恬回答,而是径直进了屋,往桌前一坐,翻开书册第一页,对还楞在门口的蔡恬招手:“快过来,已经很晚了,我教你两页便要回房,明天还有事忙。”

    “……那……要不要关门?”蔡恬看了看自己光裸的上身,有些为难道。

    叶栩皱了一下眉,看蔡恬的眼神像在看傻子:“当然要,隔壁就是衙役的睡房,我们说话声难免传入他们房中,打扰别人休息。”正因如此,我才让你来我房中啊!。后面一句叶栩没说,愣头青一样的蔡恬,说了也是白说。

    “哦。”蔡恬关好门,坐到叶栩对面,一副呆呆的样子。

    “你坐那么远干嘛?虽是讲书你也要看看图形才行,你坐那么远能看见么?过来。”此刻的叶栩教授模式启动,完全忘了对面的学生是个觊觎自己多时的青春期冲动小子。

    “那个……你把书往中间放点,我能看见,声音大点……”蔡恬实在不想挨叶栩太近,他一个呼吸一句话语都会诱使自己变野兽。

    “你真傻还是假傻?我说了隔壁有人声音不能太大,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叶栩眉一横,压低声音说出的话竟有几分迫意。“你是不是不想学?若不想学我走便是。你就呆在大山里当一辈子农夫吧。”说着叶栩作势要走。

    他当然没走成,蔡恬移形换位瞬间就坐到叶栩的身边,肩头挨肩头的。叶栩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哼”了一声,用纤长的手指指着序言开始讲解。

    这本书册是萧昱修给的,叶栩也是第一次翻阅,因此讲的很慢,先是自己看过一遍,理解消化后才讲给蔡恬听。这本册子比蔡恬爹那本《尘香赋》记录更为详尽,不愧是官府的书籍,尽管萧昱修不承认,但卷首那变色的朱砂印,叶栩翻阅古书无数,必是认得的。

    卷首是以宋代诗人黄庭坚所作的《香十德》开篇。

    感格鬼神清净心身

    能除污秽能觉睡眠

    静中成友尘里偷闲

    多而不厌寡而为足

    久藏不朽常用无障

    叶栩用沉稳的语调带着敬重的心情将“十德”诵了一遍,再一一讲解十德其意。

    鲁直老人视“香”若挚友,诤友,私友使然。香既蕴德,论德必究人,品德、道德、师德、商德、感恩戴德。俗语:“玩物丧志”。十德却叹:“玩物非玩物”矣!玩物之人数众,却鲜有人丧志者,亦多寄物以情,故多而不厌寡而为足。

    十句四字短言却涵盖了人一生之品德。

    叶栩觉得这段开篇甚好,熏以香,陶以情,正以德。为了让蔡恬记住并理解“十德”蕴含的人生哲理,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诵读。

    叶栩温润轻柔的嗓音如狗尾草入心,茸茸细毛挠得蔡恬心间奇痒难耐。开始还能静心认真听着,可久了眼神就开始飘忽,余光顺着叶栩秀美的脖颈向下延伸,精致的锁骨掩在布衣下异常撩人。

    蔡恬心猿意马,叶栩却沉浸其中,一旦有了书本叶栩便什么都忘了。他温热的呼吸与蔡恬炙热的心跳纠缠在一起,一只寂寞无度按耐不住的手慢慢朝他的腰间伸去。

    34、发泄

    “盛时‘四般闲事’品香、斗茶、插花、挂画。香既能悠然于书斋琴室,又可飘渺于庙宇神寺;既能在静室闭观默照,又能与席间怡情助兴;既能空里安神开窍,又可实处化病疗疾。上至王孙贵胄,下至才子文人,无不视香为知己。孟子曾言:“香为性性之所欲,不可得而长寿。”意为喜香乃人之本性,人皆使然。馨香“十德”应当牢记。”叶栩诵完这一段,偏过头问蔡恬:“你记住了吗?”

    蔡恬的手刚要握上叶栩的腰,却被突然的问话打断,蔡恬楞了一下,倏地缩回手,木讷答道:“嗯……记、记住了。”

    “那你说一遍,何为‘香十德’。”叶栩将书页合上,双手交叠放在书册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睡非睡的样子,等待蔡恬的回答。

    “十、十德就是……”刚才蔡恬的心思全在叶栩身上,压根没认真听,而且‘香十德’过于生僻,其中道理并非一时半会儿能理解,蔡恬听得迷迷糊糊,自然答不出,只好将‘五常’搬了出来:“十德就是: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勇、和。”

    叶栩脸上的倦容在听到这句话后一扫而空,他睁开眼看着书册子静默了一会儿问道:“这十德是你爹教的?”

    蔡恬先点头后摇头,“我爹只教过‘五常’,后‘五德’是听别人说的。”

    叶栩问:“何为‘五常’?”

    蔡恬答:“仁、义、礼、智、信。”

    叶栩点点头,又问:“你知道你爹为何不教你新‘五德’吗?”

    蔡恬面带疑惑,答:“不知道。”

    “因为忠、孝、节、勇、和,你都具备了。你对你爹忠诚、孝顺。有气节、会节制。勇敢、坚强,为人也和气。‘五常’‘五德’听起来道理高深,其实却非常简单,全都源自生活。你爹有没有侧重教你‘五常’中的智?”

    蔡恬想了一下,答:“有。他说‘智’通‘知’,‘智’在知道遵道。学而致知,不知不觉,智而不奸。为人处事之原则。”

    蔡恬爹说得全是书中道理,蔡恬未必能听懂,叶栩便问:“你可有学以致用?”

    “我爹讲得文绉绉的,还说了佛经什么‘般若’,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多问几句,我爹却说倦了,改日再说。”

    “‘般若’是‘智’的梵文音译。是释家学说的中心。说的浅显易懂点,‘智’的本意是聪明,但‘五常’中的‘智’却是叫人要明辨是非,不要走错路。”叶栩移开凳子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我原是教你‘香十德’你却提说‘三纲五常’中的‘五常’,这五个字犹如响雷贯耳,惊醒梦中人。你我都走错了路,现在悬崖勒马理应来得及。”叶栩微微抬起头,任皎白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这样就能掩盖住脸上的苍白。“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你的爹,在衙门兄弟相称,出了这里就以父子相称,至于前几日的荒唐,就让它随风而逝。”

    不知为何,叶栩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去跟一个名字较劲,跟一个也许不存在的人争夺在蔡恬心中的地位。与其不清不楚纠缠不如快刀斩情丝。宁可得不到也不愿要一个有缺口的心。

    “为什么???什么意思???”

    蔡恬“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用力之大,凳子都让他掀翻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叶栩转过头,皱眉扫了一眼倒地的板凳,低声道:“叫你小声点,别吵到旁人睡觉。我的意思你没听懂吗?今后我就是你的长辈,做父亲兄长都行,为了这个家,我们要一起努力了。”

    “什么父亲兄长?我不要兄长,也不会再接受一个爹,我要的是叶栩!”蔡恬的吼声越来越大,房内烛光虽暗,却能看见他额头上暴露出的青筋。他是真的急了。

    “你这么晚过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啊?若是我早些去你房里,你还会这样说吗?叶栩,你是在怄气对不对?你表面不露声色,其实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提我爹的事,对不对?”叶栩隐藏的太好,完全看不出一点心事,蔡恬大大咧咧的当然不会去注意叶栩心情的变化。昨天两人冷战后,蔡恬才好好回想了一下从和叶栩相遇后两人在一起的点滴。每次提到爹的时候,叶栩的眼神便会闪烁,语气虽是淡淡的,但细细一想就能感受到他的不快。

    “你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呢?不论高兴与否你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我只是个粗鄙的山农,不懂绕弯不会猜度,你将自己的心隐藏起来,让我怎么猜怎么找?”

    蔡恬今天坐在院子里想了一天,叶栩对自己的关心不少,情意不少,照顾不少,唯独感情上的沟通少了。自己陷在亲情和爱情里迷茫无助,无法看清前路,若是叶栩此时为自己点亮一盏明灯,两人都能解脱。可叶栩并没这样做,而是站在路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看着迷路的少年困在一个圈里急得团团转,也不愿伸出手拉一把。昨日冷淡他是自己不对,但他袖手旁观的态度,也让蔡恬心中憋屈。

    “叶栩,我知道自己自私,贪心,想拥有更多。但我比你好,至少我敢说敢做,我愿意尝试就算失败也不会后悔。你呢?小心谨慎,连面对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刚才你的言下之意是我该多些‘智’,我想跟你说,你什么都有唯独缺了‘勇’。”

    蔡恬低声咆哮,将这些天来憋在心里的一股怨气发泄了出来。和叶栩相处的确很舒服,温和如春风的他让人身心放松,说话做事很有分寸,在一起生活很是惬意。但春风再和煦也会有小沙砾夹杂其间,考验两人的契合度。叶栩是内敛,但内敛得有些过头,成了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会大悲大喜,不会抱怨生气,连拒绝都不会,任人予取予求。蔡恬抱着他跟他亲热,就像抱了一尊泥塑的人,只是他比泥人多了体温和柔软。这种感觉并不美好,蔡恬想要活生生的叶栩。

    叶栩静静听完蔡恬的吼叫,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换上一副什么表情来面对一个自己错了还有理指责别人的人。叶栩不看蔡恬,目光落在远处一棵歪脖子树上,原本笔直的树干不知被何种压力将它生生压弯,叶栩觉得自己的腰也快被压弯了。

    “今夜我来找你是真心想教你香料常识,我希望你提高自己,别被大山困住一辈子,你还年少,天高海阔你要见识的东西还很多。学习只要踏出第一步就会越来越好。我什么都为你想到做到,你却还怪我。”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并不讨厌我,甚至还有点喜欢我,是不是叶栩?”蔡恬走到窗前站在叶栩身边,扶住他的双肩将他的身体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你对我也有好感,对吗?”

    叶栩闭上眼,不想看蔡恬。

    “你说话,说啊。”蔡恬猛摇叶栩的双肩,已经豁出去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

    叶栩被他摇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实在招架不住才道:“我不是蔡逸夫,所以,请你放开我。”

    “我不!”蔡恬非但没放,还用力将叶栩搂进怀里。他刚才那句话是在吃醋吧,蔡恬都闻到了浓浓的酸味。“你是叶栩,我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蔡逸夫是我爹,你是……”

    “我是你哥。”叶栩在蔡恬怀中挣扎,想要逃脱。

    “别动。”蔡恬将头埋在叶栩肩窝处,喃喃道:“你要当我哥除非你姓蔡,你叫蔡栩吗?”

    “你……”简直无理取闹。叶栩头有点晕了,刚才被猛力摇晃,现在又被勒得死紧。蔡恬还光裸着上身,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衣传递过来,蔡恬身上特有的介于青涩和成熟间的男性气息将叶栩牢牢包裹住。月光下两个身影慢慢合二为一。

    35、出窍

    强势的拥抱让叶栩无法抗拒,蔡恬身上熟悉的味道萦绕身旁,叶栩挣扎的双手渐渐失去力气。

    “我喜欢你,喜欢你。叶栩,我们不要互相疏远互相折磨了好不好?你是我相依为命的人,我不能失去你。”说到动情处,蔡恬不顾叶栩的意愿,用宽大的手掌牢牢将叶栩的后颈压在自己肩头上,低沉微哑的声音在他耳旁倾述衷肠。

    叶栩眼睑低垂,身体因感染到蔡恬的体温有些发烫。沉静片刻后,叶栩叹道:“这样相处我也很累。我不否认对你有好感,也曾想过我们在一起后的生活,但我们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此事一天不水落石出,我们就无法过平静的生活。”

    话音刚落,叶栩明显感觉到颈上的力道松了,扶在腰间的手也垂落了。叶栩的心随之一沉,一种失落感不禁在心中蔓延开来。叶栩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挣扎之色,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皱眉闭上了眼。

    蔡恬松开怀抱,改用双手轻捧起叶栩的脸颊,微微向上抬起。看他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蔡恬笑着摇头,对着他的眼睛吹了一口气。叶栩的睫毛如振翅的蝴蝶,扑闪了几下,随着眉心的收紧,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到蔡恬的俊脸近在咫尺。

    两人四目相对,蔡恬的眼神深情且困惑,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彼此脸上。猛地,蔡恬瞳孔骤缩一举进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霸道蛮横地吻上了那张出口成章,只会说气人的话的嘴。

    温润柔软的唇瓣没有半点防备就被强势占领,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一条灵蛇般湿滑的舌趁乱从唇齿间挤入,与慌乱闪躲的另一条交织缠绕。口内空间有限,叶栩无处可逃。蔡恬蓄谋已久,一朝得逞便倾尽全力进攻,使尽浑身解数让叶栩神智混乱。既然双方心意已明,唯有此番修成正果。

    燥热的夏夜,转而急促的呼吸使室内热度陡然升高,无法控制。

    久违的热情一旦被点燃便如燎原之势迅速淹没理智,年轻的身体渴望发h泄,年轻的心渴望得到安抚,一切阻碍束缚都不再重要,这一刻只属于紧紧相拥的两人。

    叶栩不是没有欲h望的,只是比一般人淡薄一些,二十九年来虽没进入过女人的身体,但小电影还是看过的,自h慰也是有过的。只因没有真正体验过肉h体结合的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所以需求也就相对少了,但少不代表没有。上次看到蔡恬坐在井边自h慰,叶栩就觉□有种紧绷感,手便不自觉往那处靠,只是最后理智战胜了欲h望。后来两人之间小磕碰不断,也就没了那份心情。此时体内沉睡的情h欲被狂风骤雨般猛烈的激h吻唤醒,在四肢百骸中冲撞,急于宣泄。

    叶栩意识恍惚,致使他第一次灵魂出窍。脑中出现多重景象,有青宅大院,有茅草陋室,还有年幼的蔡逸夫和他父亲一起在青草依依的江畔放纸鸢的情景。

    叶栩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离躯壳,提上半空,看着蔡恬抱着自己忘情地深吻着,而躺在他怀中的自己,表情竟意外的享受,一只手已经主动攀上蔡恬的后颈,原本紧闭的双眸徐徐睁开,满足且带着爱意地凝望了蔡恬一会儿后,突然目光上移,满目的温柔全化着了冰冷的眼刀,夹杂着愤懑与不甘朝自己投来。叶栩只觉全身被一股莫名寒气笼罩,定睛一看,在蔡恬怀中酥软了身子的人哪里是自己,明明是离奇失魂的蔡逸夫。

    这一切是在叶栩的意识中发生的,蔡恬丝毫没有察觉。

    情急之下没有章法的狂热湿吻直到两人喘不上气才结束,蔡恬在离开叶栩温暖口舌之时,在他红肿的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动作小心温柔,饱含无限深情。

    蔡恬将头侧放在叶栩单薄的肩上,用鼻尖轻轻摩擦叶栩修长细腻的脖颈,吐出的话语带着淡淡的热气如鸿羽轻拂而过,惹得怀中人连连扭动身子。

    蔡恬说:“只有对你,我才敢做这些事,才想做这些事。你可以说我侵犯你,但责任全在你。叶栩,是你让我狂乱,丧失理智,你说你该不该负责呢?”尾句虽是问话,蔡恬却没打算让叶栩真的回答。他顺势伸出舌尖沿着叶栩的颈部肌肤一路向下,在精致凸起的锁骨上停住,画下属于自己的几个小圈后,用牙齿轻叩住美人骨,怜爱地密密啃咬。

    亲昵挑逗的动作逗弄得叶栩不住缩脖子,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的身子处处都无比敏感,颈间温热湿濡的感觉使叶栩的气息越来越重,鼻端甚至溢出若有若无的细微呻h吟。

    叶栩的吟声虽小,听在蔡恬耳中却无比煽情,当下便空出搂腰的右手,撩起叶栩的短衫探入其中。

    “别……我尚未沐浴……”半醉半醒间,叶栩眯着氲满雾气的眼含糊说道。搂着蔡恬脖子的手滑下来抓住蔡恬入侵的手腕,仰着修长的脖子轻轻摇头。

    “……”蔡恬停顿了一下,继而将头埋在叶栩胸前,深深吸了几口气,“只有茶的清香味。叶栩……”蔡恬的额头顶住叶栩的胸膛,略带不满,道:“今夜你若是不许我,我会憋死的。我觉得自己快要炸了,你能感觉到吗?”蔡恬说完将自己的身体更紧地贴在叶栩身上。

    半空中的叶栩当然感受不到蔡恬的急切,他只能看见下面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蔡逸夫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蔡恬的嘴一开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叶栩听不见,但能猜到蔡恬一定是在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不然冷情的蔡逸夫不会出现这幅娇颜。

    叶栩很着急,这种干柴遇烈火的状况,傻子都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对蔡恬的感情有所保留,但心中还是在乎他的,如今他佳人在抱,眼看着两人就要合二为一了,如果蔡恬知道他怀中抱的不是叶栩而是他爹蔡逸夫,他还会做下去吗?

    叶栩急得不行,用力蹬了蹬腿,手舞足蹈想从空中降落,但他的腿像蹬在棉花上没处着力。又试着大喊了几声,自己能听到声音,但下面的蔡恬却没任何反映,还在和那蔡逸夫调情。叶栩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蔡恬和蔡逸夫亲热。

    蔡恬下手极快,转眼间就解开了蔡逸夫胸前薄衫的盘扣,一片大好春光暴露在眼前。蔡恬全情投入,丝毫没发现怀中人正仰着头朝空中露出胜利和占有的诡异笑容。

    蔡逸夫用口型向叶栩传达怒意:“他是我的!这身体也是我的!你这野鬼休想得逞!”

    叶栩悲哀地看着蔡恬的侧脸,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爱语,那些字字诚恳句句真心的话一定要有感情才能讲得出吧,可为什么连怀中换了人他都发现不了呢,蔡恬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蔡逸夫的唇语更加刺激叶栩。鬼?!对啊,自己只是个从遥远时空阴差阳错占用了别人身体的孤魂野鬼,现在正牌回来了,冒牌也该退散了。

    叶栩想到这些心如刀割,就觉胸口处有股血气在不停翻涌,心窝一阵绞痛,鼻子泛酸,一股腥气从喉头处涌出,随着“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叶栩身处高位,喷出的热血从上而下洒落在纵情享受中的蔡逸夫身上。刹那间,叶栩的身体突然失重从半空直直坠下。与此同时,蔡逸夫沾了鲜血的脸孔奇怪地扭曲了一下,随即便消失在血色中。

    当叶栩睁开眼时,自己被蔡恬打横抱在怀中,正朝内室的竹木床走去。

    叶栩不知刚才见到蔡逸夫那幕是不是幻觉,到底他是鬼还是自己是鬼,一身两魂若真的存在,那以后就不得安宁。刚才被蔡逸夫气的吐血,自己什么时候对蔡恬的感情如此深了?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蔡恬?诸多疑问让叶栩不安地靠紧蔡恬。

    蔡恬不知其中缘由,只当是叶栩害羞,便柔声安慰他:“我可比你紧张,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有一回我和毛子在集镇上闲逛,看到有人卖小人书便过去凑热闹,不想……是……我就看了前面几页,只、只知道一些皮毛,等下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以说……”

    淳朴的少年很少这么紧张,叶栩一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跟自己抢他,就忍不住收紧环在蔡恬脖子上的手臂,把心一横,干脆豁出去,先下手为强。

    户外月朗星疏,皎洁的月光从屋顶亮瓦上投进房中。方桌上油灯里的灯油即将枯竭,蔡恬经过桌旁带过一阵轻风,如豆的火苗左右忽闪了几下便识趣地熄灭了。

    青纱素帐掩去交叠身影。今夜,注定无人成眠。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对不起大家,实在是工作太忙了。

    最近因为更新不给力流失了一些读者,在下很伤心,请亲爱滴们不要抛弃我,我回来了。

    36、误入

    五更时分,蔡恬卧房的门被人敲响。

    “叩、叩、叩”三声轻慢有礼的叩门声惊得叶栩一下从蔡恬温暖的怀中弹起。

    缠绵至半夜,刚入眠的蔡恬被叶栩突然的举动弄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叶栩手忙脚乱地在床上和地上找衣服,心想着:完了完了,一时糊涂大意竟然……身后传来阵阵钝痛,一再提醒叶栩昨夜的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蔡恬见叶栩不答话,便半撑起身子,长臂一伸将□的叶栩揽进怀中。埋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咬住他的耳珠舔舐道:“天未大亮,又不用下田,你起来这么早做啥。累了半夜,你应该好好休息。”说完,就将叶栩往床上拖。

    “门外有人。”叶栩压低声音,“放开我。你把我的短衫丢到哪去了?”

    “我怕你趁我睡着后跑掉,将它藏在……”蔡恬说到此处停住,故意卖了个关子。

    叶栩急了,逮着蔡恬的手臂就是一阵猛掐,边掐边急道:“放手啊,把衣服还我。门外真有人!”

    “哪……”有字还未说出口,叩门声再次响起,这下蔡恬信了。

    蔡恬望向窗户,时辰尚早夜色还未散尽,是谁这么早来找自己?在这里与衙役们并不很熟,跟那萧师爷更是无多接触,门外到底是谁呢?!

    蔡恬从凉席下面将叶栩的短衫拿出来递给他,小声问叶栩:“你说门外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叶栩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同时眼睛不停在屋中搜寻,想找一处躲避。可能是客房的原因,房中并没有柜子,只有一个低矮的木箱。叶栩轻手轻脚走到箱子旁边打开盖子,里面有几匹布料,叶栩矮身钻了进去。

    这时门外传来萧昱修的声音:“蔡恬。”

    “谁”蔡恬不满被打扰,声音中带着不耐烦。

    靠墙的箱子发出一些声响,叶栩大概也听到了萧昱修的声音。

    “萧昱修。你方不方便开下门?”

    蔡恬回道:“不方便。”

    门外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蔡恬以为萧昱修走了,不料叩门声又起。“我有事跟你说。”

    蔡恬捏了捏拳头,想到这里是姓萧的地盘不好发作,便掀开薄被穿上布裤□着上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萧昱修是连夜从凌县赶回的,神态疲惫。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见蔡恬打开了门,抬眼就往屋里望,一副找人的样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蔡恬心中隐隐知道萧昱修来者何意,但面上还假装不知,眼盯着萧昱修手上的东西,又问:“师爷不是去了凌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了东西回来,难道是送给我的?师爷和我什么时候熟稔到如此地步了?”

    蔡恬话中带刺,萧昱修却不与他一般见识,只道:“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一些事未办,而凌县那边已稳妥就提早回来。我找你是想问你看见你哥蔡逸夫了吗?”

    “没看见。”蔡恬确实没说假话,他只看见叶栩了。

    “他房中没人,一夜未归。我问过衙役,他们说他来找你了。”萧昱修不信,朝前走了一步,房中昏暗,看不大清楚。

    蔡恬见状将一只手撑在门框上,阻止萧昱修的进入。“他是来找过我,不过熄灯前就走了,而后我就睡了,直到你把我吵醒。”蔡恬睨了萧昱修一眼,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萧昱修问:“他不在你房中?”

    蔡恬说:“是。”

    萧昱修说:“他也不在他的房中。”

    蔡恬说:“他可能出去了。你有事最好白天找他。”

    萧昱修收回目光,转而看着蔡恬,道:“你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吗?他可是你哥。你为何一点不担心他?”

    蔡恬没料到萧昱修会这样说,一时怔楞。待回过神后说:“正因为他是我哥,他要去哪我无权过问。而且吃晚饭的时候他说他有个旧友就住在县衙附近,我想他可能访友去了。这也需要担心吗?”

    蔡恬的细小动作并未瞒过萧昱修,但萧昱修没再多说,只是在临走前看了一眼隐藏在黑暗墙角的木箱。

    待萧昱修走远后,蔡恬才关上门。来到墙边打开装着叶栩箱子,将他扶了出来。

    蔡恬看着叶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为什么要躲?”

    叶栩扯扯皱成一团的衣服,好笑地说:“难道我还要大摇大摆过去开门,然后问来人,你为什么要打扰我们吗?蔡恬,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还被萧昱修撞见了。”

    “什么不该做的事?你我两情相悦,情到浓时自然会结合。难道你觉得我们只是一夜荒唐?叶栩,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你、你不能转头就不认了。”蔡恬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难道你在意那个萧昱修对你的看法?”

    叶栩手上动作停滞了一下,白了蔡恬一眼。“你胡说什么。方才你就说没见到我就行了,为何要撒谎说我去访友了?你这话一出口,我还得摸黑出衙门,等天亮才能回来,你呀!”

    叶栩一声无赖的叹息带着浓浓的倦意,蔡恬心生怜意也不再追问什么。他拉起叶栩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摩挲。“刚才他对我用激将法,我若不编个幌子我想他不会罢休。他若是进来发现你,你定然会怪我。叶栩,我陪你一起出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更何况你的身子还不适。”

    叶栩顿时觉得脸颊发烫,身体的事自己知道就好,被蔡恬这样一说,夜间的缱绻缠绵又再脑中浮现。叶栩倏然缩回手,冲到床边弯腰摸出床下的布鞋,急急忙忙往脚上套,口中念道:“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你回床上睡觉,我天亮自会回来。”说完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叶栩顺着墙根猫腰向后院移动,有间厢房传出衙役的说话声,还有夹杂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叶栩听得出那是萧昱修的。叶栩心中一紧,差点就匍匐在地。叶栩咬牙屏住呼吸艰难地挪动身体,心中暗暗祈求不要被人撞见。经过一段长廊,叶栩终于到了后院,悄悄移开门栓,叶栩溜了出去。

    叶栩在街上漫无目地的游荡。长街上已有商贩开铺摆摊,他们看到叶栩纷纷朝他招呼,招揽生意。叶栩东瞧瞧西看看,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一轮磅礴的红日从东方升起,橘色的光芒洒遍大地。叶栩眯起眼望了望天,是时候回去了。

    叶栩转身往回走,突然闻到一阵甜腻的香气。叶栩站在原地左顾右盼,最终确定香气是由一条宽巷里散发出来的。一个念头出现在叶栩脑中,也许商机在此?叶栩朝那条巷子走去。

    香绮巷。初来乍到的人一般不知其中深意,可在当地那就是个男人爱的要死,已婚妇人恨得要死的地方。沿街全是商铺,而且清一色卖得全是胭脂水粉、香囊手炉。白天街上婀娜而过皆是女子,夜里却挤满了男人。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地方,叶栩竟然大白天就走了进去。

    胭脂中掺有香料,才使其气味芬芳久久不散。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古代胭脂水粉,叶栩看的异常仔细。这些膏状物颗粒粗糙,香味浓郁,作为现代来的见识过高档化妆品的叶栩来说,他非常佩服古代女子敢把这些涂在自己脸上。连续走了几家店铺,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连脂粉盒子都是一样的。叶栩不禁想这些东西难道出自同一家店?

    商铺的老板娘很久没在白天见到男人了,而且还是个长相白净,温文儒雅的男人。他的衣着虽然粗鄙,但清隽的气质让人耳目一新。老板娘用手拢了拢发髻,轻移莲步来到叶栩面前,笑着问道:“这位公子是想买胭脂水粉还是香囊?本店早上新到的水粉质地细腻,味道清雅,最适合公子这样的气质了。”

    “什么?”叶栩被老板娘说得一愣,什么叫最适合公子这样的气质。

    老板娘四十开外,阅历丰富,见叶栩这般反映,知是自己看错了,忙改口道:“原来公子是送人的。不知那位姑娘年方几何?中意什么颜色?”

    叶栩这才明白老板娘是误会自己要买她的商品了,忙放下手中盒子。“不、不,我只是看看。麻烦你了。”

    “看?这有什么好看的?”老板娘目光闪烁了几下,突然凑近叶栩,神秘地说:“要看你就晚上来,保管你看够看高兴。晚上的胭脂水粉可是最新鲜最诱人的,一年一度的鉴香会名品云集,你万不可错过。”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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