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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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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作者:草木良品

    第10节

    宋玺谢过恩,面无表情地坐下。

    皇帝扫视了底下一干满肚子心思的大臣,清了清喉咙,这才道:“事关宗室血脉,自然不可马虎。不过要证实也不难,传太医院提点、正副两使过来。”

    滴血认亲自古就有,皇帝打的便是这样的主意。

    大臣里不免有心思活络的,看皇帝此举,已经是认定这个儿子了。五皇子年纪虽小,才干却是有目共睹的,数年征战更是挣下硕硕战功,更有卢国公府、镇西王府支持,这太子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尚未站队的,此时已经跃跃欲试了。

    皇帝可不管众人怎么想,两位太医一来,便让皇帝给指挥得团团转。众目睽睽之下,取血,滴验,所有步骤都做不得假。看着两滴血快速相溶在一起,皇帝睥了下面众臣一眼,“玺儿的身份毋庸置疑了吧?”

    皇帝比任何人都看重皇室血脉,要说他再此之前没有详细调查过,单单凭几个人的片面之词便承认五皇子的身份,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他提出滴血验亲之法,也不过是为了压下群臣的质疑。

    底下文武朝臣没有一个是傻的,当下连声道“不敢”,继而朝五皇子行礼。认祖归宗的过程,简单得如同每日一次的朝议一样。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宋玺背手而立,接受众官员朝贺。

    皇帝满意一笑,“玺儿坐下说话吧。”咳了咳,他方再次看向底下一干人,“宋文斐,你方才说,睿亲王拿你家人性命威胁逼迫你,让你加害玺儿的庶弟,此话可当真?”

    宋文斐磕头,“陛下明鉴,此事千真万确,臣的弟妹此时还在睿亲王的亲信手里,求陛下看在他们还年幼的份上,救他们一命。”

    “宋文斐!”睿亲王大发雷霆。

    皇帝猛拍龙椅扶手,“闭嘴,朕没有问你,一会自有你说话的时候。”皇帝还是第一次这样当廷不给睿亲王脸面,底下众臣心里纷纷猜测——这是要变天了麽?

    “宋文斐,你倒是给朕说说,睿亲王为何要加害玺儿的庶弟?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宿怨?”

    宋文斐将头磕得砰砰响,“就臣所知,他们两人并无宿怨。睿亲王意欲取他性命,全是因一块玉佩而起。”宋文斐从怀中掏出玉佩,皇帝挥了挥手,立刻有小太监拿了盘子呈上来。皇帝淡淡扫了一眼,似笑非笑。

    宋玺眼尖,一下子就发现是宋八代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

    皇帝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说清楚一些。”

    “臣……不敢。”

    皇帝挥手,“赦你无罪,说。”

    宋文斐咬牙,道:“睿亲王曾与臣说过,此玉佩的花样是当年柔妃所绘制,柔妃获罪之后,陛下将此花样图纸烧毁,并无外流。所以……臣猜测,睿亲王这是误认为宋八代为五皇子……”

    宋玺目光变得森冷。那玉佩他见宋八代日日带着,曾问过他,宋八代当时说那是老夫人给他的,要他务必要妥善保管。若老夫人无暗示那是他生母之物,小八又如何会贴身戴着?!老夫人从一开始就……

    宋玺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就因为怕说破之后小八不原谅他,就此离开国公府,与他渐行渐远,所以他自私地保持了沉默。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去保护他,却不知无意之间,他差点亲手将小八送进死亡深渊。

    一想到这个,他顿时觉得底下这张椅子生出荆棘来,刺得他生痛。

    那边皇帝发过一通火之后,看向宋玺,“玺儿,你说说,那玉佩怎么回事?”

    宋玺愣了一下,这才站起来,“儿臣也不记得了,许是母妃的旧物,儿臣无意中拿给了小八把玩,便忘了讨回来。”这时候他只能替老夫人担下这个责任,若老夫人出事,宋家……小八就更不会原谅他了。

    皇帝点头,叹了一声,“当年的案子……是朕着急了,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放心,朕会给你一个公道的。刘尚书,朕命你重审此案,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看似随意的一个决定,如滚油倒进了热水里,场面顿时沸腾起来。群臣之中,赞同者有,中立者有,反对者也有。睿亲王宗瑱更是脸色骤变,急急给同一阵营的官员使眼色。立刻地,就有人站出来了。

    “陛下,当年的案子牵涉人员皆已画押认罪,为何还要重审此案?若是因为陛下心疼五皇子而重开此案,法将不法,其他人必定会纷纷效仿,届时当如何做?请陛下三思。”

    皇帝看了他一眼,“邹刺史?你倒是提醒朕了。”皇帝动了动眉角,旁边的太监立刻捧上奏折,“这是朕这一两年收到的密报,所呈之事皆与当年的案子有关。朕隐忍不发,便是怕是否冤屈了朕的皇长子。”

    一叠奏折砸下来,邹刺史腿直接软了。

    皇帝是早有准备,大皇子保不住了!

    “此事便这样定了。刘尚书,朕命你十日之内破案。”皇帝由近侍扶着站起来,“无事便退朝吧。玺儿,宋卿家,你们留下来,朕有话与你们说。”

    皇帝移驾御书房。

    宋玺与卢国公落后一步。一进门,皇帝便朝宋玺招手,“过来坐,怎么今日满面怒色,是谁惹朕的玺儿不高兴了?”

    宋玺摇头,“父皇多虑了,儿臣……很高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皇帝大笑,“朕何尝不是。七年前,当卢国公将你带进宫来的时候,朕便想你喊朕一声‘父皇’了。只是当时苦无证据为你母妃一族翻案,淑妃一系于朝中盘根错节,为了保护你,朕不得不一再隐忍。”

    “儿臣知道父皇都是为了我好。”

    皇帝龙心大悦,又看向卢国公,“彦卿,是你教得好啊!”

    卢国公忙行礼,“五皇子天资聪慧,臣不过稍加引导罢了,实在当不得陛下这一声赞。”

    皇帝摆手,“彦卿这是跟朕客气了。玺儿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了,朕也不会让你宋氏一脉绝了后,你只管去寻,若有中意的孩子只管跟朕提,这国公府爵位,朕允你世代承袭。”也就是说,就算不是宋氏一族的孩子,只要卢国公想要过继,皇帝也会让他继承爵位,而不是降级继承,这对于卢国公无疑是宠命优渥。

    “臣谢过陛下隆恩。”卢国公叩头。

    皇帝命人将他扶了起来。又唤了太监拟旨,赏赐卢国公府黄金万两,林苑百里。

    “玺儿,你也差不多到立府的年纪,朕从年前便命人开始修建,明年即可完工。在此之前,先在宫里陪陪父皇,可好?”

    宋玺急忙应下,皇帝又就宋玺改宗姓,入玉牒一事与他们商量了许久。最后商定了,待宋玺入了玉牒之后才搬进宫里来,也免得手忙脚乱。再说,与万庆宫最近的熙和殿收拾好也尚需要一段时间。

    “那儿臣先告退了。”

    皇帝点头,忽然又道:“那个叫宋八代的孩子,父皇另有赏赐与他,也算是赏他替你挡了些灾。”

    宋玺拳头紧握,躬身退出来。

    出宫门之时,宋文斐的马车就跟在宋玺的马车后面。一路进了国公府,宋玺跳下来,直接将人拦住了。

    “这一拳算我还你的。”宋玺飞起一拳将宋文斐揍飞,紧接着拳如雨点落下,打了有十七八拳之后,他才吁了口气,“这是替小八赏你的。”

    见他打完,宋文斐慢悠悠爬起来。宋玺虽说盛怒,却到底也是手下留情,没一拳打在要害上,就是疼得厉害。

    “阿玺啊,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宋文斐抬头认真地看着宋玺,“有些话我只说一次,听不听在你。国公爷说过,若要成为一统天下的千古明君,专宠,无后……这都是大忌。国公爷令我假扮黑衣人挟持小八,如此多此一举,便是为了阻止你犯忌。”只有亲耳听到宋玺说出来,宋八代才会对他彻底死心,如此才能彻底绝了宋玺的念想。

    “宋玺,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说完这一句,宋文斐揉着脸走了。

    院子里,松郸抱臂等着他。

    “挨揍了?”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松郸露出淡淡的愉悦之色,“该!”

    宋文斐朝他狰狞地比划了一下,转头就走。

    松郸喊住他,“那哪儿呢?”瞧那方向,不是去找宋玺就是找宋八代。宋玺才刚见过,那就是找宋八代了。

    “去找人家道歉了?”

    宋文斐一脸不耐烦,“干卿何事?!”

    松郸耸耸肩,“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八不在。方才鲤城宋家的人来报丧,他听完就急匆匆回去了。”

    “报……丧?”

    ☆、第50章 母亲

    来报丧的人拿的是宋六代的书信,来人里面也有以前伺候宋八代的阿福,出门前大少爷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他们亲手把信送到三少爷是手中,他反复强调,是三少爷,不是二少爷。阿福人笨,但是主子说一不二,他一到国公府便直接求见宋八代。

    国公府的门人受了卢国公的交代,提出书信给他们代为转交。阿福头一摇,咬定要亲手交出去。两方的人闹了起来,恰好要出府的宋八代就撞上了。

    好了,这下也瞒不住了。

    阿福倒是很高兴,见着他扯开嗓子就嚎叫起来,“少爷,我是阿福啊,大少爷让我来找您,夫人,夫人她没了。”

    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宋八代估计拿了信就去找宋玺,第一反应绝对是担心他二哥难过,而不是为李氏的过世伤心。只是世间并没有如果,宋八代颤抖着打开信,看完眼泪就出来了。

    “三少爷?”

    阿福就看到他家少爷发疯了一样冲回去,不多时骑着马从角门出来,一路狂奔。阿福在后面跟着跑,“三少爷,等等我啊……”

    刚进门的宋郸恰好就看到这一幕,拉了门人来问,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进府找了宋玺的奴才全喜,“你主子呢?”

    全喜吓了一跳,“主子……还在宫里头没回来。”

    宋郸言简意赅交代了他。他转达了,至于要不要回去,就看宋玺自己的了。

    宋八代这边,等阿福耽搁了点时间,好在阿福认路本事强,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一路上风餐露宿,有时候宋八代一日就睡两个时辰,眼一闭就看到李氏在跟他挥手。才不过几日,养了好几月的丰腴便都不见了,眼底下是厚重的阴影。

    “到了到了,少爷,咱们快到了。”

    进了城人多了,马儿不好跑,宋八代跳下来,一路狂奔。宋氏的大门越来越近,他一边跑眼泪一边下来。

    宋氏大门没有关,宋八代逢头垢面出现,引得丫鬟小子都出来看,暗地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都有,“怎么回来的是三少爷?二少爷……过继了便不认亲娘了麽?”

    “吵什么,都想给撵出——”宋六代的话戛然而止,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宋八代,“三弟,你回来,你终于回来了!”他扑上来,一把抱住宋八代,然后嚎啕大哭,“母亲啊,弟弟回来了,他回来看您了……您睁开眼瞧瞧,他回来了……”

    猛一扯,宋六代将宋八代扯到了灵堂之前,“母亲,母亲啊,小八来看您了。”

    巨大的灵堂之上,李氏的棺椁还停在这里,宋六代推开棺盖,李氏的面色青黑,已经开始有味道了。为了等宋八代回来,宋六代整日整夜护在棺椁之前谁也不让靠近,老夫人骂过,宋老爹打过,他就是不让出棺。

    “母亲走之前就想见见弟弟,他会回来的,一定会。”

    宋八代哑了嗓子,双膝一屈,跪下来砰砰砰叩着头,“母亲,是儿子不孝,儿子没能及时赶回来……”他这辈子第一次真心实意喊她一声母亲,竟然是在她的灵堂之上。

    宋六代擦了把泪,过来将宋八代拉住,他的额上已经磕出血来了。“小八,不是你的错,他们都瞒着你,不肯让你知道。快起来,给母亲上柱香。今晚咱们给母亲守灵,明日就出棺。能得你这几个响头,母亲可以安心地走了。”

    宋八代头昏脑涨地,被宋六代扶了起来,给李氏上了三炷香。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李氏为何会突然就走了,二姑姑宋婉清不是说她身子无大碍麽?

    “大哥,母亲到底……怎么突然就走了?”

    “母亲从年前就病着,那次你们回来,大概见到你安好,她放心了,身子看着好了一些。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把你们在江南的事跟母亲说了,她一听之下便又病倒了。”

    说到这里宋六代一怔,“我写了很多封家书与宋玺,他没有与你说?”

    宋八代沉默。

    宋六代猛砸一拳,“不是东西!”

    “混账东西,五皇子也是你能辱骂的?!”宋老爹早听到里面的动静了,没敢进来,把外面看热闹的下人都赶走之后,他又听了半天的动静,见里面平复下来了,这才踱步进来。一抬头,他便看到宋八代额上刺目的猩红色,心下到底不忍,“还不去包扎包扎。你们母亲知道你的心意,也就够了。”

    宋六代冷哼一声,“父亲倒是知母亲的心,只是我就不明白了,母亲走之前就想见见小八这一个心愿,为何父亲那时候就是充耳不闻?”

    “忤逆子,你这是在质问我?”宋千钱心里那点子愧疚一下子烟消云散,“你当真以为……”

    “父亲,这是在母亲灵前,你们想让她走得不安详麽?”宋八代木着脸,转身换上阿福送来的白衣,整张脸白得跟身上的衣裳一个颜色。

    宋千钱下面的话到底忍住了,只哼哼了两声,“晚些时候到你祖母那里坐坐,她有些话要嘱咐你。”说完甩袖子,打算离开,再看两人哭丧的脸,忍不住又心头火起,“到时候把这身衣裳换了,没得晦气。”

    宋六代气得脸都白了。

    宋八代拍拍他,“无谓生闲气。大哥,我好多事都不清楚,你给我说说,咱们母亲……”

    宋六代的气一下子就泄了,“小八,我知道你心里怨自己没赶上,但是这件事里面你是最无辜的一个。你也别怪母亲,天下间有哪个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苦,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只是咱们家你也看到了,母亲她做不得主,父亲……父亲凡事都听祖母的,咱们祖母……哈哈,那是有大志向的。”

    “小八,母亲她心里苦,以前每次想给你点什么东西,都怕给祖母看到了,还要拐着弯儿给你。李妈妈不知道,一开始老给你苦头吃,母亲心疼你,只得把事情偷偷跟她说了。我就是那时候躲在屋子里偷偷听到的。”

    他这一说,宋八代也断断续续想起来了,有一次李妈妈背着众人给他好些难得的点心,他正想吃老夫人就路过了,李妈妈当下忙把碟子打翻了,又说了些刻薄的话,老夫人听到了,训了她一顿。

    宋八代那时候小,一直认为李妈妈是成心要给他难堪,却没想到里面还另有缘由。

    宋六代还在絮絮叨叨,“母亲不让你学识字,就是怕给你招来祸患。在外人面前,她从不敢替你说话……”

    宋八代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一样,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我真不怪她,大哥。而且我记得,母亲她替我说过一回话,你记得吗,那年我七岁吧,是头一回去外祖家贺寿,李梅娘因着二姐的事不高兴,骂我是‘姨娘养的贱种,天生就上不得台面’,那个时候母亲突然就朝她发火了。我当时就觉得……母亲是觉得我受委屈了……原来那不是错觉。”

    兄弟两人都笑了,带着点苦涩和怀念。

    “大姐呢?”宋八代忽然想起大姐宋溪娘。

    宋六代苦笑,“怕是赶不及了。”稍一顿,他忽然开口,“小八,我一直不成亲,便是害怕有朝一日,我的妻儿也要任由别人摆布。我会成亲的,不过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我足够强大,有足够的力量护他们周全为止。”

    足够的力量?宋八代缓缓点头。

    这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走进来,福了福,“三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宋六代怒视她,宋八代摇了摇头,“于礼,该我做小辈的过去。”拍拍宋六代的肩膀,“你放心,京里局势已定,我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便是有,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了。

    老夫人的于景堂还是那个样子。

    见到他,老夫人挥了挥手,“坐下来说话。”挥退下人之后,老夫人这才道:“当年你与娘娘所出的五皇子不过差了几个月,你长得还瘦小些,为了保全五皇子,我们不得已才将你们调换。”

    见宋八代一脸无动于衷,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原本只打算等他认祖归宗之后,你便可以回到宋家,却不想朝廷局势危急,今上担心五皇子的安危,特地下了令命我们封口,这出戏便只能一直做下去。祖母知道你心里有怨,所以我跟国公爷早有约定,一旦五皇子认祖归宗,卢国公爵位便由你承袭,也算是对你的补偿。”

    宋八代抬头,“我明白了,所以祖母让阿巧表妹上京,便是冲着国公府一品夫人而去的。孙儿可有说错?”

    老夫人一愣,半响才道:“阿巧与你是表兄妹,你二姑姑也不容易,若你能娶她,亲上加亲,也算是帮了你二姑姑一把。祖母做这些,不过是希望你们一个个都过得好罢了。”

    宋八代低笑出声,“祖母好谋略。不过目睹母亲的遭遇,孙儿可不敢再让祖母为我操心。至于卢国公府世孙之位,祖母想给谁就给谁,孙儿自问没有这个福气。若无其他事,孙儿先告退了。”

    宋八代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身后于景堂里传来的摔盘子的声音。

    ☆、第51章 表白

    宋八代顶撞老夫人的事没多久就传到了宋千钱的耳朵里,他把宋八代叫过去一顿好骂。宋八代也不顶嘴了,他骂他的,自己该干嘛还干嘛。见来硬的不行,宋老爹又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为父知道,你是为了你母亲的事情难过,但是这事不能怨到你祖母头上去,咱们家要是说,那就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你祖母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宋家。况且,你自己说,我与你祖母可有亲口跟你说过你便是五皇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你不过是胡乱听了点细枝末节,就自己妄加猜测……”

    这话说得半点都不戳心肺,宋八代连张嘴都懒得张了。

    阿福敲了门进来,宋千钱正没个台阶下,当下劈头盖脸臭骂了阿福一顿。当事人阿福呆呆的,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没有。宋千钱终于彻底没气了,“有什么事?”

    阿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宋八代,“大少爷说明个儿夫人要出山,让三少爷过去。”

    “行了行了,去吧。”宋千钱到底心虚,挥手赶他们出去。

    宋八代走了有一会,宋千钱这才长长叹了口气,下人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请他过去。宋千钱急匆匆赶过去,老夫人已经平复下来了,见了他只摆摆手,“坐,我有事跟你说。”

    宋千钱坐立不安,想着老夫人心里还在为宋八代的事心烦,忍不住替他分辨了两句,“那孩子心软,又重情义,李氏这事上他怨咱们,我也是能理解的。母亲也别担心,等过些日子……”

    “过些日子他便能转过这个弯来?”老夫人猛敲了一拐杖,显然还是心里有气,“当时那样的情形若真让他回来,那这出戏就白做了。他要怨就让他怨去吧,左右不是个做大事的料子,我当年真是看走了眼。好在,我还做了另一手准备。”

    “母亲是说……”

    “怎么,你不乐意?四哥儿虽是庶出的,但那也是你儿子。这些年我一手调/教,绝不会比李氏那两个差。”

    宋千钱还有些犹豫,“母亲,咱们到底对三儿不住,给他些补偿也是应当的。再说了,您不早跟国公爷说好了,这临时换个人,人家能答应麽?”三哥儿好歹还是嫡子,这四哥儿可是实打实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老夫人一哼,“这事就不用你操心。”沉思片刻,她忽然道:“左右四哥儿也已经过了童试,京师局势也算稳定,不如咱们举家迁过去,你觉得如何?”

    宋千钱被老夫人的提议说得一愣,下意识就要反驳,“搬迁不是小事,再说家里这生意……”

    老夫人摇头,“这都是小事,若是四哥儿能成事,这些都不是问题。等李氏的事了了之后,你挑选个日子。生意上的东西,你懂得多,能交割出去的都交割出去,不行的话,他们兄弟俩不是至纯孝麽,让他们留下来打理。”

    宋千钱迟疑片刻,点头同意了。

    宋八代那边,跟宋六代两人准备好李氏出山的物什,在宋六代的提溜下,宋八代乖乖去洗漱,垫了些点心,第二日一早,宋溪娘的马车到了,为了赶路她是一个人过来的,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在李氏灵前,宋溪娘再也撑不住,大哭了一场。

    宋六代上去扶她,被她一巴掌拍开。

    她指着宋六代大骂,“母亲身子不好,不让你跟我说,你便当真不说,竟让她临走之前连儿女的面都见不着。你便是这样尽孝的麽?”

    宋六代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动,让她骂了个痛快。

    宋溪娘骂完了,眼一闭晕了过去。

    宋八代兄弟两人吓了一跳,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的,一通忙活之后,宋溪娘幽幽转醒。见着宋八代,宋溪娘鼻头又是一酸,“三弟的事儿,你在信里没说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六代呐呐不开口,宋溪娘瞪他,“这时候还要瞒我?”

    宋八代拍怕他,“还是我说吧。”就把如何狸猫换太子的过程说了一遍,至于老夫人、宋千钱那点子野心,宋八代不说,相信宋溪娘也是看得出来的。当年老夫人为着宋溪娘的亲事生气,现在来看,倒要多亏当时李氏的坚持,不然又不知道会是一桩怎样的利益交换。

    听完事情始末,宋溪娘长长叹了口气,她是晚辈,没办法说长辈的不是,只是在这事上……老夫人宋千钱事事算计,未免太不顾念骨肉亲情了。

    “你以后有何打算?”宋溪娘知道宋八代一时没办法想开,换了她也是。只是骨肉至亲,总不能一刀断个干净。

    什么打算啊?宋八代还真没想好,只是这个家实在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京城……更是是非之地,短期内他也不想见到某个人。“也许出去闯闯吧,我总是太过习惯倚靠别人,得过且过。”

    “小八……”宋六代显得很不赞同,正欲反对,有下人进来通报,“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宋玺的事情还未对外说,下人还以为宋玺是赶回来奔丧的。

    宋六代脸色变了,“他来干什么?让他滚。”李氏那么疼他,要死了想见见亲生骨肉一眼,他却隐瞒病情不跟宋八代说,简直是狼心狗肺。

    宋溪娘轻拍了他一掌,转头看向下人,“人呢?”

    下人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怎么就惹大少爷不高兴了,呐呐回道:“二少爷去了灵堂,正给夫人上香呢。”

    宋六代抡起袖子,给宋八代拉住了,“照顾着些大姐吧,我去看看。一会还得出山,物什也检查一下,别缺这个少那个的。”不给宋六代反驳的机会,宋八代起身出去了。

    灵堂之上,宋玺给李氏上完香,又跪了下来。老夫人和宋老爹在一边连道“使不得”,伸手就去扶。宋玺不为所动,结结实实磕了三记响头。于礼法宋玺是皇子,他跪着老夫人他们没有站着的道理,只是灵堂之上是她儿媳妇,她总不能跪自个儿的儿媳妇吧?

    不上不下的,老夫人急得连连喊下人,“快,快去扶殿下起来。”

    宋八代一踏进来,宋玺的目光就定在他身上。

    老夫人正要呵斥他无礼,宋玺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祖母,我与小八借一步说话。”说完也不顾别人的诧异,拉起宋八代就出去。一路到花园,他才讪讪松开手。

    不等宋八代说话,他就急切地解释,“我当真不知道母亲会病得这么重。小八,你信我,在我心里母亲跟我生母没有两样,就算是知道身世之后,我心里一样感激和尊敬她,若是早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宋六代提前书信的时候,宋八代心里已经有了八分怀疑了,现在宋玺的说法更加证实他的猜测。整个国公府有能力拦下宋玺的信件且瞒得滴水不漏的,除了卢国公无二人。

    “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的情形,也没有紧急到连说一声也不让的地步。”这是宋八代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宋玺深吸一口气,有些事他不说,宋八代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懂的。

    “卢国公这么做,是为了让你恨我,好绝了我的念想,因为……我喜欢你,小八,我喜欢你,你明不明白,不是兄弟那种喜欢,我根本不想娶什么郡主,我只想一辈子都跟你待一起。”

    宋八代脑子里炸出朵狗屎花来,“你在说什么……”

    宋玺伸手过来抓住他,不让他逃开,今日他一定要把话说个明白。

    “我知道你怪我没早点把交换了身份的事情告诉你。当祖母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感到愤怒,茫然,还有害怕,我怕我报不了仇,怕连累你们,怕我一个人就那样悄悄死在京里没有人知道。祖母让你跟我一块去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在船上那段日子,我就是靠着你才睡得着。表面上看好像是你依赖我,实际上是我离不开你。”

    宋八代心里某层薄薄的纸忽然被捅破了,有些什么东西强硬地冲击着他的记忆,宋玺给他讲故事,教他骑马射箭,替他擦脸,陪他温书练字,桂花树下轻点他的脸颊……过往的点滴历历在目,最后定格在宋玺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宋八代下意识反驳他,“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身世的事情?”如果他早点说,他们两人就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连宋八代自己也不清楚,此时他的心里是怨恨多一点,还是惋惜多一点。

    宋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太了解你小八,如果你一早知道真相,那么你一定会远远地离开京城。我怕你不原谅我,但我更怕你离开我。”

    ☆、第52章 误打误撞

    宋六代一出来就看到宋玺在对着宋八代拉拉扯扯的,这热血一上脑,顿时飞奔过去将宋八代护在身后。

    “大哥?”

    宋六代挥手,“当不得殿下这声称呼,殿下还是直接唤我的名字好了。今日是家母出山,请恕我们兄弟二人招待不周了。”

    李氏的事情,宋六代到底恨上宋玺了。只是这事,全怪宋玺一人未免不公平。

    不想他们二人起争执,宋八代抢先道:“你先回去吧。如今你身份贵重,更要提防那些暗处的小人,待在这里着实不适当。至于你说的那些,我觉得还是忘了吧,对彼此都好。”不说他原来就懵懵懂懂的,现在又加上李氏的事情,他就更加无法回应宋玺的感情。

    宋玺面如死灰,不死心想上前,宋八代正色道:“先不说别的事情,单就你,你能放弃灭门的仇恨麽?”见宋玺一怔,他笑了,“既然你无法放弃,哪一日我,或者说整个宋家,变成了你的弱点,那你如何保证我们不受到伤害?”

    宋玺握紧拳头。他保证不了,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还是太弱小了。

    宋八代的心从未如此清醒过,“好,就算你做到这些,我也答应你了,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安置我?你是打算抗旨不娶,让陛下一刀杀了我?还是准备另置外室,从此我就如同老鼠一样见不得光,还要战战兢兢担心哪一日陛下一杯鸠水赐下来?”

    “不!”宋玺飞快地反驳,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我绝不会让这些发生。”

    宋八代叹了口气,“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宋玺头一回觉得这样无力。

    宋八代放缓了声调,“回去吧,把那些念头都忘掉,好好当一个皇子,好好活着。”

    说完,拉着宋六代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六代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宋八代,半天才忽然道:“宋玺方才跟你说了什么?”怎么两人的话听着都怪怪的?

    宋八代摇头,“没什么。”既然知道不可能,那就不要再提起吧。

    见宋六代还是一副担忧的样子,宋八代拍怕他,“放心吧,以后这世上就没有宋玺,有的只是身份高贵的五皇子。”从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两不相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咱们快点去吧,别误了时辰。”

    李氏的事足足忙活了一整天,傍晚回来就听下人说他们走后,宋玺就匆匆走了。宋六代和宋八代不得闲想那些,他们要准备第二日的流水宴。原该在李氏去世七日后待客的,为了等宋八代现在早过了七日,宋家两兄弟一合计,索性只请了几家姻亲过来吃了顿便饭。

    忙完李氏的事情,宋沫娘的信才姗姗到来。信上说她又有了,不便周居劳顿,便只遣了人送来白事钱银,让下人代为磕了几个头。

    宋六代已经彻底没脾气了,爱咋地咋地吧,反正他们胞生姐弟三人都在就好了。宋溪娘在宋家待了几日,帮着两个弟弟新置了些冬衣,特别是要出远门的宋八代。他已经是铁了心要走,宋六代怎么留也留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说要跟他一起走。

    宋八代一句话把他说服了,“家里的生意还要你来打理,以后万一我无处可去了,起码还能来你这里蹭顿热饭。”

    姐弟几个吃了顿践行饭。

    怕宋溪娘独自一人回去不安全,宋八代决定亲自送她回去。一进到序州的城门,宋八代就调转马头要走。宋溪娘在车里喊住他,“三弟,进去坐坐吧,你就不想见见你的侄儿麽?”

    宋八代摇头,“不了大姐,我怕我进去了就舍不得走了。我这人一向没有大志向,又惯会依赖身边的人,以前是宋玺,现在是你们。我得出去走走,试着一个人生活,只有足够强大了,我才有颜面回来。”

    宋溪娘知道他的性子,不再挽留,只是叮嘱道:“在外万事小心。到了地方要给我们书信报平安,还有,给我们一个归期,不要让我们遥遥无期地牵挂。”

    宋八代笑了笑,“三年,我答应你,最多三年一定回来。大姐,我走了。”

    调转马头,宋八代不敢去看宋溪娘泪流满面朝他挥手的场面。

    一路向南走,宋八代打算走到哪算哪。他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宋六代都给他换成了银票,逼着他藏在亵裤里。他得在现银花完之前找到住的地方,不然就得当众脱裤子了。

    这几日他仔细想过了,不依靠宋家,不依靠宋玺,他一个人能做的很有限。他倒是可以继续科考,只是那样不免会再碰到宋玺,与其再纠缠个没完没了,不如冷几年再说,说不定那时他都已经成婚生子了。

    去掉走科举的路,剩下的宋八代打算都尝试一下。三百六十行,总有一行是适合他的。

    南边没有领近小国的骚扰,相对安稳一些。只是也因为临山,相对偏僻贫穷一些,少有官员愿意到这边来做官,便是来了,也只想着如何疏通好早日离开,无心为民请命,导致这一带比较的不安稳。

    宋八代会点拳脚,身上又带了当年宋郸给的装暗器的匣子,一路上来被抢了三次都得以全身而退。

    只是眼下,他还真不好退。

    这一伙人也就五六个,手上的刀都有豁口,宋八代有马,若是逃的话肯定逃得掉,但是难的就在怎么把他们手里的那个孩子救出来。那孩子看着也就三四岁,长得白白嫩嫩的,跟个面团子一样,身上穿着也贵气,被那一伙子强盗提溜着,脸颊沾满泪,大概是哭累困了,头一点一点地眼睛都要阖上了。

    “哟,又来只肥羊,今个儿运气可真好。”见着自个儿扑上来的宋八代,为首的人喜得不见眉眼,嘴里露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大牙。

    宋八代心里略一思量,有了主意。他装着害怕地下了马,“各位大哥,有事好商量,我这身上没多少银子,大哥若不嫌弃……”他把一袋子的碎银丢了过去,为首的接住掂了掂,面色一喜,几颗脑袋凑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这一袋碎银足足有三十两,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三两,这里又这么偏僻,估计一年到头也碰不上一次,也算得上一笔意外之财了,难怪他们这么高兴。

    趁着这个时候,宋八代抽出暗匣按下机关,一下子放倒一片。

    这是宋郸后来改良的,里面的银针多了一倍,有二十四发,针头的药是宋八代自己捣鼓出来的,能最快令人全身无力,特别是有点身手的人。为此他分别在宋文斐、宋郸和宋玺身上做过实验,宋玺的时间最短,却也有半刻钟。

    意识到自己又胡思乱想了,宋八代猛甩了一把脑袋,抄起小孩子上马,狂奔,一直到进了杨家镇,他才拉紧了缰绳松了口气。

    杨家镇是这方圆几百里之内唯一的城镇,“杨”是这里的大姓,就连镇长也是姓杨。周围的村庄有什么货物要买卖交易的,也都拉到杨家镇来,所以不时有些巡逻队经过,一般的马贼强盗都不敢来。

    宋八代急忙低头看怀里的肉圆子,闻到街边的烧饼味儿已经醒了,含着手指吸口水,看起来没受什么惊吓。

    “要吃麽?”宋八代一问,小孩就急巴巴地点头。

    宋八代见他长得可爱,忍不住逗他,“不行,烧饼太硬了你咬不动。”

    小孩急了,比比划划,又露出自己一口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小贝齿,示意他连石头都啃得动。

    宋八代笑得肚子疼,纵身下马,将小孩抗在肩头上,“坐稳了。”小孩很聪明,知道这是要给他买了,立马用肉呼呼的手臂圈着宋八代脑袋。

    “小胖子,可真沉。”宋八代走到烧饼摊前要了一个,摸摸全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小胖子滴溜溜地看着,忽然一个猴子偷桃,将宋八代手里的烧饼捞了过去,整圈儿都舔了一遍。

    烧饼摊老板宋八代齐齐怔愣……

    在脱裤子和弃马之间,宋八代痛苦地选择了后者。就为了一个烧饼……

    扛着小屁孩一路打听。宋八代打算先找个客栈住下,再帮着找小孩的父母。这么个巴掌大的小镇,要找应该不难,更何况看小孩的穿着并不似普通人家出来的。

    整个小镇就一家客栈。宋八代也不用犯难了,直接要了一间房,再要了些热水,先把自己洗干净再说。洗完出来,跟个小孩面庞大小的烧饼只损失了不到十分之一,小孩正手脚并用跟个烧饼过不去。

    “好了好了,尝尝味道就好了,一会还有更好吃的。”实在怕嘎嘣了他的牙口,宋八代把烧饼抢下来,又给小孩洗脸洗手脚,脱鞋的时候宋八代发现了,小孩的鞋子跟他往常看到的不一样,上面绣着一种特殊的动物,人类的身体,蛇的脸。

    给小孩做这么诡异的鞋子,也不知道家里的长辈是怎么想的。

    宋八代摇头,抱着小孩下楼用饭。才刚进大堂,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叫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deter妹纸的地雷~~

    ☆、第53章 大有来头

    才刚进大堂,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叫他。

    这个声音很熟悉,宋八代环顾四周,一下子就看到老熟人宁芳萱。

    “宁姐,你怎么在这里?”当时她与仇先生离开京师之后,宋八代以为他们是回老家鲤城去了,打了过一次却没有消息,他一度还挺担心他们的安危。

    宁芳萱看到宋八代特别高兴,“回去再说。你……儿子?长得还挺像的。”

    宋八代大囧,他们这才多久没见,他怎么可能就有这么大的儿子?!

    宁芳萱哈哈大笑,“走走走,到我们那里去吧。住什么客栈啊,退了退了。”大手一挥,招来掌柜的,“喏,让小二把这位小爷的东西扛下来,这是赏你们的。”

    一如既往的豪爽。

    宋八代也不推辞了,扛着肉丸子跟她一块儿走。

    出了客栈一路七拐八绕的,宋八代都快跟不上,这都已经出了杨家镇了,越走越偏僻。“这是要进山?”

    宁芳萱步伐轻盈,“就在山脚的地方。喏,看到没有,过了铁索就到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官府那些走狗一直穷追不舍,我们倒是不怕,就是闹得鸡犬不宁,几人一合计,索性便寻了这处地方。看到没有,人过去了,再把铁索一端松开,这边的人就过不去了。”

    这简直就是天险啊!悬崖峭壁之间只悬挂了一根不到手腕粗的铁索,雾气缭绕,底下是万丈深渊。

    “这好是好,可是我们怎么过去呀?”他这还抱着个孩子呢。

    宁芳萱一脸鄙视,“孩子给我,你自个儿想办法。”抱过肉圆子,她忍不住回头,“你不是学过几年功夫麽?跟着我,运气于双脚,眼睛不要往下看,走。”

    这简直就是拿命来冒险啊!宋八代当下也不敢多想,咬着牙关颤颤巍巍跟上去。一踏上去他就发现了,这铁索是特制的,每一截都有个放脚的小豁口,若是实在害怕,抓着豁口爬也是能爬过去的。

    但是太丢脸了。

    宋八代努力不去看脚下,努力回忆当年在卢国公府那些师傅所说的,气沉丹田,气顺腹稳,下盘自然稳固。一条不到五十米的铁索,宋八代走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一着陆,他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是汗。

    宁芳萱看得直摇头,“胆子还不如这小子呢!”高举手里的肉圆子晃了晃,那小子正手舞足蹈表示刚刚可好玩可好玩了,伦家要再来一次,。

    宋八代倒从宁芳萱的话里得到了启发,宁姐身边能人多,左右他是出来历练的,跟着把功夫学好,好歹能自保啊!打定主意的宋八代也不着急,打算等见了面再说,也得人家愿意教才好。

    他一过来,小孩就朝他伸出手来要抱抱。

    宁芳萱一边带路一边正色道:“这个小孩到底是谁的?宋玺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宋八代不愿谈宋玺的事,含糊道:“我就是出来学点本事的。这孩子是我路上救的,你人脉广,到时候给找找,看是哪户人家的小孩,咱们给送回去。”掂了掂怀里的小胖子,“这孩子就是不肯说话,问也问不清楚。”

    宁芳萱带着他一路进了山,穿过小小的洞口出来,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巨大的林木高耸而立,每一棵都要差不多二十几个人环抱才抱得过来,足有上百年的历史。

    宋八代啧啧称奇,小胖子学着他砸吧嘴,完了还拉宋八代的手去摸他软乎乎的肚皮,拍了拍。

    宁芳萱大笑,“小胖子是饿了吧?”

    宋八代这才想起他方才答应人家的美食还没兑现,顿时愧疚不已。不过话又说话来,难得见到这么乖巧的孩子,饿了也不哭不闹的,方才在铁索上要是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加快脚步,很快到了宁芳萱暂居的地方。

    在一片碧绿之中,几间大堂屋临溪而立。看得出来是新盖的,屋顶的横木还有股子新鲜树木的味道。宁芳萱解释道:“当时老三一眼就选中了这里,反正这里木材也多,老四还是木匠出身,这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出自他的手,一会领你去见见。”

    转头大声吆喝,“老三老四老五,来客人了,快把米饭蒸上,老三去猎只山猪来,老六呢?让他做些小娃子爱吃的点心。”

    几个人探出脑袋里,大概太久没看到外人,再加上宋八代怀里还有一只萌娃,此时众人看宋八代的目光都带着点新奇的打量。

    对于合作过一次的这些老朋友,宋八代记得很清楚,老三就是轻功很好的蒙面男子,老四是个胡须大汉,力大无比,老五呢,据说是善于用毒,老六……宋八代只知道厨艺很好。

    他们想必也是记得宋八代的,互相打了个招呼,老六还特地抓了把糖粒过来逗小胖子,宋八代只挑了一颗塞小胖子嘴里,“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老六哈哈大笑,使劲地拍着宋八代的肩膀,“你比哥哥们都厉害,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宋八代也懒得解释了,跟着宁芳萱进去,仇先生已经听到动静出来看了。见是他,仇先生哈哈大笑,那豪爽的劲儿完全不输宁芳萱。“天下如此之大都能让咱们碰上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快进屋坐。萱儿,上茶。”

    才刚坐定,仇先生定定看着宋八代怀里的丸子,“这孩子……”

    宋八代抢先道:“不是我的。”

    仇先生点头,“自然不是你的。”又换了种稀奇古怪的语言,叽里咕噜跟宋八代怀里的小孩说话,神奇的是,小孩一改方才不开口的样子,也叽里咕噜地回了一段话。宋八代看得目瞪口呆。

    对谈了好半响,仇先生才点头,“错不了的,是山上山民的孩子,很可能还不是一般的山民。”见宋八代疑惑,他解释道:“咱们脚下这个山脉绵延将近两千公里,一直以来与世隔绝,是以也没有人知道这座山脉上竟有人烟存在。”

    “山民?”

    “对,他们自给自足,不与外界来往,有自己的语言和风俗,人身蛇面便是他们独有的图腾。”仇先生指着孩子鞋子是的花纹,“并且,只有身份贵重的人,才可将图腾绣制在衣物之上。早年我下放到此处做官,也曾仔细研究过,猜测他们可能是从前朝之初就住在这里的,只是也不可考了,毕竟已经过了上千年了。”

    宋八代听得玄而又玄,举起怀里天真无邪的丸子,不免奇怪,“难怪我说他怎么一直不开口,只是他怎么听得懂我说的话?”

    仇先生笑了,“这就是我猜测这孩子身份不低的另一个原因。当年我遇见山民之时,他们已经开始接触外面的人了,他们的首领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曾跟我提过,说希望将山民里长老家的子弟送出来学习咱们的语言文化。可惜没多久我就卸任了,这事也就搁浅了。要普及学习是不可能的了,个别倒是有个能,这孩子小小年纪便能听懂咱们的话,说明出身应当是不低的。”

    宋八代忙道:“那咱们赶紧送回去吧?”要是因为这粒丸子引起什么纠纷可就不好了。

    仇先生摇头,“进山的路可不好走,不急,老三轻功好,一会他回来之后让他捎个信过去。说说你吧,一个人到这荒山僻岭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据他所知睿亲王一系已经深陷泥潭自救不及,按理宋玺这一方该是春风得意才是。

    宋八代摸摸鼻子,“宋玺他……很好。我想一个人出来学些手艺。”说到这个,宋八代立刻想起拜师的事,“先生,你能不能跟宁姐说说,让我跟老三哥拜个师,他那身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我能学个三分也好啊!”

    看得出他在转移话题,仇先生也不揭穿他,“这个不难,说什么拜师不拜师的,你愿意学,老三肯定乐意脚,只一点,那是要吃大苦头的,你自己想清楚。”

    宋八代满口应下了,他就是觉得过去他吃的苦太少了。

    宁芳萱拿着托盘进来了,“饭也差不多了,咱们就不喝茶了,我给你们盛了汤来,喝了汤就可以吃饭了。”塞给两人一人一碗汤之后,宁芳萱拿着小碗小勺子,笑眯眯逗着丸子,“来来来,姨姨这里有鸡蛋羹,要吃么?张嘴,啊——”

    胖丸子立刻“啊啊啊”张大嘴巴,足足能塞得下一个鸡蛋,嗷嗷待哺。

    看他吃得香甜,众人的心都忍不住软下来。

    老三走进来,蒙面的黑布已经拿下来了,是个很俊美的男子,就是有些面瘫,“开饭了。”转头看宋八代,“跟你过来的四位大哥要不要一起?”

    宋八代懵了,“啊?”

    ☆、第54章 喜忧参半

    “跟你过来的四位大哥要不要一起?”

    宋八代懵了,“啊?”

    愣完了宋八代鬼鬼祟祟地看了自己后背,全身发麻。

    宁芳萱大笑,“你想多了吧?!是跟你过来的暗部兄弟,闭息的功夫真不错,跟了一路我都没发现。老三是个闷性子,难得这么热心,我看他是打算用完饭跟人家干一架。哎哟,这是憋坏了吧?”

    宋八代一想就明白了,“让他们进来吧。”

    四个侍卫灰头灰脸地进来,见了宋八代立刻跪下去,宋八代原本平复下来的脸又绿了。“你们是谁?”暗部的人宋玺曾经叫他仔细认了,眼前四人里面有两个生面孔。

    两人一听宋八代问,立马报了自家主子名号,又道:“我们王爷吩咐了,一定要将小少爷当成王妃一般敬重,小少爷有什么吩咐……”

    话没说完就遭了宋玺的两个暗部护卫一拐子,“放屁!我们家的少爷,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王妃了?!”一路上四个人打了无数次架,要不是担心跟丢了,这四人现在还在家门口那里打着呢!

    宋玺的指示是,暂时先不轻举妄动,关键时刻可以抽他们一鞋拔子。

    暗部的两个侍卫虽然有点纳闷为什么不用暗器,而非要用鞋拔子,但是出于对主子的绝对信服,他们这一路上鞋子就没好好在脚上待过,在对方如厕、用饭等“关键时刻”都成功进行了偷袭。对方也火了,如厕就算了,用饭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吃到嘴里的饭都吐了。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暗部的侍卫脚上的鞋子又蠢蠢欲动起来。

    宋八代猛怕了一把桌子,“闭嘴。”

    肉丸子含着鸡蛋羹定定看着他。

    宋八代心想不好,忘了这里有小孩子了,忙换上个温和的笑容,不料小胖子怔愣完了,也学着他“啪啪”几下打在饭桌上。打完,大概是觉得手疼了,哭丧着脸让宁芳萱给他吹吹。

    宋八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四护卫纷纷用看恩人的眼神看小胖子。

    宋八代咳了咳,回归正题,“你们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

    四个侍卫难得一次意见一致,跪地不起,“主子说了,若是小少爷这里不要我们,那我们也不用回去了。”恭亲王的侍卫脑子好使,立刻使起苦肉计。宋玺那边的两个侍卫恨得只差拍大腿,奸诈啊奸诈!

    宁芳萱拉着宋八代到一边说话,“我看他们对你都没有恶意,不如就留下他们吧,他们一走老三该失望了。”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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