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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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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子]行道迟迟 作者:亦疏桐

    第1节

    ☆、行道迟迟1

    冷清的冬日,热闹繁华如京都,街道茶馆瓦肆也都冷冷清清,清旷的石板路上远远的就传来马车的车轧声,车夫的号子声也由远及近。人们都看上两眼不紧不慢驶来的马车,再目送著简陋的马车远去。

    马车弯弯绕绕,由大道转入白墙青瓦的小道,停在了最後停在了风家宅子的黑漆的後门。

    风家宅内最近盛传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离家一年有余的风家主母要回来了。主母回来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可惜这风家主母并不受家主待见,娘家也没权没势,最重要的是,风家家母是被休了的。

    风家家主仁慈,看著家母家中贫寒,虽已休了,但依然供养前家母在京都郊外。只是风家里里外外没想到被休了的家母能再回来,才貌家世无一出众的家母再次回来还真是让人惊讶的。

    同样惊讶的还有被休了的高一清,半年前从京郊山上滚下来撞破了脑袋忘记前尘後,风家对他来说就是个从未去过的陌生地方,这次回风家他更多的是忐忑。

    风宅门後停下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妇人,乌黑的发里可见几缕银丝,插的珠串银钗颜色也老旧了,马车里的褐衣少年递了两个黄布包袱给妇人,之後也自己也轻盈地跳下来马车,似乎在寒风冷峭中一点也不减他的生气,脸颊上带著粉粉的红晕。

    穿著湛清色下裙的妇人去给马夫算车钱,小巧模样的少年回身去掀车帘子,小小的马车里竟仓促地塞了三个人。

    收了车钱的车夫颠颠手上的碎银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想著是京都风家的人还以为会多几两打赏呢,没想到到手还是那几个子儿,大冷天的出来赶了这麽久的路可是亏大了。

    高一清搭著小游的手下了马车,清瘦的面容苍白,带著病色,刚出马车就觉得身上的暖意瞬间被剥夺了,双唇抿在一起才克制住自己上下牙齿打颤。

    马车沿著来时的路回去,小巷里只剩下高一清主仆三人,寒风呼啸著吹过,高一清不禁瑟缩了一下,一边的妇人连忙上前,给高一清紧了紧单薄的披风。

    高一清看看两边高高的砖墙和乌黑的瓦片,这墙瓦後的院子就是一个世界,未知的世界。高一清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麽想的,但是在他醒来之後,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回到高家,以为会在京郊闲适地过上一辈子。

    “婶婶,就是这儿吗?”对於曾经是夫家的风家,高一清没有问,身边的顾婶和小游自然不会提起。

    “是,大少爷今天……”顾婶欲言又止,想他高家原来也是名门望族,若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把家中的男子嫁出去。

    “婶婶我知道,我不认为风家的家主会突然对我感兴趣,最坏也坏不过以前吧,最多再被休一次,那样咱们也可以早点回去也说不定。”高一清安慰地对顾婶一笑。

    顾婶有些心酸,给高一清整整衣裳,示意一边的少年去叩门,自己站在高一清身後。高一清忘记了前尘事,她却记得风宅里的日子也不是那麽好过。

    小游扣了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的是个年纪和顾婶差不多的妇人,一身绫罗缎子,珠钗宝钏,妆容研丽,见了高一清三人逡巡打量了一圈,然後垂眸作了一揖,淡淡道:

    “家母您回来了,斤木已经等候多日了。”

    高一清颔首一笑算是知道,顾婶在一边笑道:“真是麻烦了。”

    斤木多看了高一清两眼年,没多说什麽,转身带著高一清三人进来风宅,厚重的门关上,高一清禁不住想要回身,最後还是忍住了。

    “过几日就冬至了,家母回来也好赶上过节,一个人在外也怪冷清的。”斤木在前面领路,却只多出高一清半个身子,对高一清表面的恭敬做到面上了,说话却漫不经心的。

    “嗯。”高一清模糊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打量著风宅里的亭阁楼台花草树木。

    风宅里比大街上可热闹许多,就像斤木说的那样,冬至到了,里里外外都要打扫,还得准备祭祖拜神的事项,与此相比,高一清这个家母回来得可谓低调。

    路上碰上端送物件或是打扫的奴才,见到高一清都先是一愣,才赶紧作礼。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被休掉的家母重新回来的消息得到了证实,热闹的宅子里又添了一味谈资。

    “家母之前住的院子已经教人收拾出来了,若是缺了什麽,家母差人和我说去。”斤木找来就近的奴仆取来了钥匙,打开了原色的木门,院门顶上挂著书了“步云院”的横匾,高一清看到竟有一刻的失神,这名字……

    “少爷进去了。”小游拉拉高一清的衣袖,斤木已经进了院中,把院里各个房门都打开了。

    “家母这儿我就不私自做什麽安排了,省得我多忙多错,要是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家母定要知会斤木。”斤木的意思,自然是不会给高一清院子里多一个人伺候,好的坏的都不会多送进来。

    “嗯,清静些好。”高一清不在乎这些,只打量他的院子。

    斤木把前後院子所用房间的钥匙都交给了顾婶,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临晚的时候,宅子里的人送来了蔬果肉类,说是宅子里这几天忙,各个院子都自己做饭。

    来这的第一顿饭就是自己做,高一清也没什麽怨言,事实上,这是入冬以来,他们主仆三人吃上的最好的食材了。要不是高一清坐了一天马车身子乏了,一定好好吃上一顿。

    酉时刚过,高一清就洗洗睡下来,把其他都交给顾婶和小游忙去了。相对高一清的无所谓,顾婶担心得更多些,都回来一天了,还不知道家主为什麽招他们回来,想想以前家主一年半载不踏进这步云院一步,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见上一面。

    到底是在陌生的地方,高一清困意一过,半夜就莫名醒了,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时辰,外间睡的小游打著香甜的鼾声。静谧的夜里什麽动静都被放大,高一清在床上躺了片刻,居然听到外面有簇簇的下雪声,无风的夜里雪越下越大。

    这还是京都入冬来的第一场雪,真是赶巧了。

    ☆、行道迟迟2

    入冬的第一场雪将整个皇都笼罩了起来,天地间都是簌簌地落雪声,有些屋宅外挂的灯笼都灭了,余下的烛火在漆黑的下雪的夜里也看得不是太清楚,京都大街上却有两路大红的灯笼在雪夜中分外光亮。

    摇曳不定的大红的灯笼直到风宅大门才停下,高门的瑞兽大环刚敲两下,门就开了,看来门内的人已经等著在了。两路灯笼领路,之後积了雪的马车停在了风宅门前,门内的风家大总管赶紧出门,手上撑著油纸伞。

    背影宽阔的男子从马车里踏著小矮凳下来,一身深蓝色缎子的大总管赶紧把伞撑过去,关切问道:

    “爷,一路都还还顺利吧?”

    “嗯。”风家的家主风擎淡淡答了一声,迈开大步子就进了宅里。

    大总管一边紧跟风擎,一边招手让门外的马车仆人赶紧收拾进来,在风擎身边低头恭敬继续说道:

    “奴才想著爷许是今天下午就能回来,没想著到天黑了也没望见爷的身影,可是急坏老奴了,都说京外有一大批荒民,也不知道有没有冲撞上爷。老奴差了人出去几趟才碰上观梅亭下来的小仆人说您在那儿,老奴这才放心下来。”

    风擎不打断大总管的表忠心,听著大总管继续说著宅子里这些日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朝自己的居正院走去。回来的队伍收拾的声响没多时也默了,整个雪夜又复了前时的安静。

    进了院子,风擎脱下自己的黑色大氅,大总管接过递给边上的小奴。屋里的暖盆早按吩咐准备了,洗澡水也烧在炉上,大总管退到一边看著仆人忙前忙後。

    “管家还有什麽事吗?”风擎瞥了一直不离开的大总管一眼。

    大总管这才上前说话,话语间有些踌躇:“爷,步云院今个儿住上人了。”

    风擎泡在热水之中,近侍绿松净了手後在风擎太阳穴上轻轻揉按中,心里暗骂大总管这只老狐狸。当初要招家母回来是风擎吩咐的,这住的地方也是风擎随意指的,只是不知道风擎对休了的家母是什麽意思,称一声“家母”为妙?还是“高公子”更为妥当?

    “回来了?”风擎闭目休息,神请慵懒,声音有些沙哑。

    “是,今天傍晚前从後门回来的。”

    “就按以往的来,天冷,炭火多给送些去,也让他别出去,受寒总是不好的。”风擎的打算大总管还是没看透。

    “是,步云院那位的身子向来不好,今天内子迎著进来的时候还注意到步云院那位像是刚病好,老奴寻思著要不要送两味滋补的药过去?”

    内室屏风之後热气缭绕,与屋外的冰冻三尺是两个世界,风擎似乎睡著了,又似乎在思考什麽,大总管束手候在一边,外面伺候的小仆中途又进来加了一回水,风擎似乎有些不耐。

    “东庄那边还有人打理吧?”许久,风擎问了一句话。

    “回爷,那边一直有人看著,山上引下的温泉也好好的,等冬至过了,雪也就该停了,冬日泡泡温泉对身子定然大有裨益。”

    “一切都交给总管打理了。”风擎连声音都懒洋洋的了,看来是有些倦了。

    “那让哪位夫人要同行吗?”

    风擎的内眷里没几个人,得宠的只三位,其中一位如意夫人算是半个家母,平时内眷的吃穿用度各种花销都是她来张罗,其他几个都不成什麽气候,可家母的位置还是教一个男人坐著,就算休了有一年有余,也未扶正哪个,现在这高一清又回来了……

    “到时再说吧。”风擎摆摆手,大总管就轻声退了出去。

    “爷,你都不用去如意夫人那边哄哄吗?”绿松从雕花木柜里拿出新的亵衣来。

    哗啦的水声,风擎从浴桶里站起来,水滴顺著精壮的上身向下流去:“爷喜欢聪明的女人。”

    “聪明的女人也是女人。”绿松小声嘀咕了一声。

    “任何不聪明的举动可都不太让人喜欢……”风擎眯起细长的眼睛,有几分危险,绿松自然禁声了。

    作家的话:

    瓦是新人,求鼓励~~

    ☆、行道迟迟3

    高一清听著落雪声在天明天前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窗外还是灰暗的样子,细细听来也没什麽动静,连小游睡下的鼾声都没了。高一清自己起身披了外袍下床到窗边,试了几下才推开窗户,窗沿上已经积满了雪了。

    小游拿著正在扫帚在前院里扫雪,手上带著厚厚的棉手套让动作看起来很笨拙。厨房的方向正散出热气来,看来温暖安适。虽然不想回风家,可是这个冬天也因此才过得如此安逸也是真的。

    “小游,扫出个道来就好了,这麽好的雪扫了可惜。”

    整片的雪看上去像无瑕的白玉,也像细面蒸出来的大馒头,是小游喜欢吃的,高一清起来见到此番情景,心情很好地对著院子里地小游喊了一声。

    听到喊声,院落当中的小游扬起被冻得通红的小脸,清脆地声音道:“少爷,你起了啊。”

    “现在什麽时辰了?天还阴的很呐。”高一清说著抬头看看铅云密布的天空。

    “卯时才刚过,少爷用完早膳,咱们能堆个雪人吗?”小游满脸期待,一副纯真不减的样子,让只比小游大上两岁的高一清不禁感叹起自己老了,真是人未老心先衰啊。

    高一清笑著点头就要答应,顾婶在厨房里听到了声音,系著围裙就出来了,对著小游呵斥道:

    “少爷身子刚好,你就想拉著少爷胡闹,回头少爷又该病了。”

    小游吐吐舌,高一清也塌下来肩膀,然後就听顾婶继续喝道:“少爷怎麽起床了也不多穿些衣裳,自己身子就要自己珍惜了,小游愣著干什麽,还不去给少爷更衣。”

    顾婶是高一清母亲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在高母身边,情同姐妹,之後也许了好人家,可惜丈夫去得早,之後便一直伺候著高母,高一清出世更是照顾有加,更是陪著高一清到了风家来,不离不弃追随到现在。

    虽高一清失了前尘的记忆,可高一清依然将顾婶视为亲人,那样的艰苦拮据的生活之下,能陪著他高一清走下来的都当高一清命中的难能可贵。

    步云院的早晨热热闹闹的开始,吃罢早膳,小游还是跑去了院子堆雪人去了,高一清坐在窗前看著,顾婶坐在高一清的身後的矮凳上,借著炭火盆子拿出针线,拿著手绷一针一线绣起花来。

    “婶婶,现在忙这些做什麽,现在也算享清福了。”高一清把顾婶手中的手绷放到了一边,把自己手上的暖手筒子套在顾婶的。

    “怕这清福也享不了几天噢。”顾婶自进了风家就心绪不宁,没想到还会回到这座宅子,又看到了这四四方方的天空。

    “有福自然先享著,怪不得婶婶的头发最近白的这麽快,原来就是杞人忧天多了。”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顾婶把暖手筒子又塞回高一清手上,这冬天的炭火要是断了,可不好过。

    有些事不用说,整天看著主子脸色过日子的下人就能把事情做到让自己和主子都满意了。

    院子里堆的积雪被小游都积在一起堆了个大雪人,双手和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依然欢呼愉快的样子,只是下摆的和绵靴都浸湿了,等玩够了之後,小游才哆哆嗦嗦地进屋,免不了又被顾婶一顿说道。

    临到午膳十分,院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笃笃地一声声很清晰,小游窝在被窝里没法去开门,高一清就跟著顾婶去开门去。

    门外的积雪还没除去,拦著来时人的道路,只一位到跟前敲了门,顾婶半开一户门扉时,就见院门几步外站了五六个仆人,手里都拿了东西,其中还有两个人抬了大箱子。

    敲门的小仆退到一边,一个提著自己绯色长裙下摆免得积雪污了衣裳机灵的女子上前说话了:

    “顾婶儿可还记得九儿吗?这些年可真叫九儿挂念的。”

    九儿脸上带著甜甜的笑意,一双灵动的大眼和浅浅的酒窝配上鲜豔的罗群,映著雪景,可谓煞是动人可爱。

    顾婶勾起浅笑,眼角有细小的纹路,温和闺秀的样子:“如意夫人身边的九儿姑娘,自然忘不掉。”

    九儿嗔道:“敢情顾婶儿是记了九儿的主子,才把九儿也顺带上了,九儿可真是人微言轻啊。”

    顾婶笑,道“”九儿姑娘言重了,九儿姑娘这几年出落地可是越发标志了,可是教人过目难忘哪。”

    顾婶的话引来九儿一阵清脆银铃之笑,好半天才收住笑意,道:“这麽冷的天儿,九儿就不多说什麽了,改日再来叨扰顾婶儿您了。今个儿,九儿是受了咱们夫人之命,特地送来东西的。”

    “冬至节快到了,到时祭祖拜神风家上上下下都得齐了。家母既然回来了,夫人就寻思著就让人做了两套新衣裳过来,挑的都是最好的苏锦缎子,还有佩戴也定做了一些一并送来,哦,瞧我这记性,那些个药材也是夫人特地吩咐的,给家母补补身的。”

    仆人一个个将物件搬进了步云院,小游已经穿了衣裳下床张罗了。

    顾婶束手在身前,波澜不惊的样子:“如意夫人真是有心了。”

    东西都摆进了正堂里,桌上椅上都是,仆人也鱼贯退了出来,九儿就道:“这都办妥了,九儿就先回了,顾婶儿天冷还是进屋得好。”

    “路滑天寒,九儿姑娘路上也小心了。”顾婶也是笑著送客。

    九儿甜甜一笑,便带著一众奴仆离开了,顾婶站在门前看了许久,看著远处九儿的绯色身影在雪景中也找不见了才回了院子关上门。

    作家的话:

    文不太长,所以更文应该不会太勤快……

    啊,这是参赛的文,不知情的亲点进来,请到页面给咱打个分吧~~~

    ☆、行道迟迟4

    顾婶进了正堂,小游和高一清都在,小游正在送来的东西里四处翻看著,准备清点一番,高一清一脸淡漠地看著。

    ”这如意夫人真是出手阔绰”,高一清看看那些送来的药材,挑了一株山参在手,”这是野参吧,看个头就知道年份不小。婶婶你也不用做那些女红了,这根参留著够换不少银子了。”

    “好东西还是留著给少爷您补身吧。”顾婶拿起送来的衣裳在高一清身上比划著。

    ”婶婶现在又大方了?好,那改天炖只鸡,放了这山参,我们都来喝喝。”

    ”瞧你个败家东西。”顾婶看衣裳大小不差,就要收起来,却被高一清叫住了:”送都送了,要不我就穿著得了,摸起来挺暖和的。”

    这两身衣裳听九儿的意思,是让高一清在一些隆重的场合穿的,顾婶也是这意思。高一清以前的衣裳这些年料子做工不错的早就当了,剩下那些要麽洗得发白,要麽就磨破了袖子,没几件好的了,顾婶这般就有些犹豫,虽然高一清已无所谓什麽在外的名声,可顾婶也不想让她家少爷在外显得太落魄。

    顾婶犹豫的当口,高一清自己脱了外袍先穿上,小游在边上嬉笑:”少爷,你这样穿真好看。”

    一身绛紫的祥云暗纹长服,高领并排盘扣,下摆衣袖上都是柔软的白色兔毛,高一清一上身那骨子里的冷傲霎时毕现,嘴角常带著的淡淡的笑也显出几分冷落疏离来,带著病色的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威严来。

    ”好看是吧?人靠衣裳马靠鞍,小游另一件衣裳是你的了。”高一清心里一高兴就拿起另一件衣裳丢给小游了。

    小游伸手接过,就道:”谢少爷赏。”

    ”胡闹,你们俩孩子就会胡闹。”顾婶可就要生气,高一清赶紧安抚:”婶婶,这衣裳我还不一定穿的出去呢,搁著哪天被虫蛀了,还不如日里穿穿,暖和得很,是吧小游?”

    ”是,少爷说得一点没错。”小游穿著高一清的衣裳只能宽松地挂在身上,不过还是欢喜地伸手不断摸著,小游也许久没一件好衣裳。

    顾婶一心软,只能退步:”那行,你们可得穿仔细了,哪天前宅要是有什麽事,不许说衣裳没能穿了。”

    如意夫人差人给高一清做的那件颜色鲜亮一些的竹叶青色的长服最後交给了顾婶,让她改了给小游做新年的新衣,小游乐呵坏了,对那衣裳更是爱不释手。

    顾婶看著高一清好不介意地收纳了礼物的样子,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家少爷能旷达如此,她也无须担心了。

    顾婶坐在炭火前改衣裳,高一清穿著新长服带著小游到後院置机制捕鸟去了。什麽都没有的人,只能固守著自己的自尊,没有能力捍卫时,唯有隐忍二字。

    按照吩咐送完东西的九儿,雪地中小心地踏著步子回去复命。和家主的居正院离得最近的就是如意夫人的碧萝院,每当夏意正盛时,也是院中碧萝最是繁盛时,院墙之上匍匐地都是碧绿的碧萝,是一道绿色的瀑布。

    此时,院里也是积满雪,院门前站著两个小仆,见到九儿都是低身作揖,九儿直接入了院里,轻推了门进去,就见她主子坐在榻上的小桌边上,拿著棋谱正摆著棋子。

    九儿叫了一声:“哎呀,夫人怎麽不在床上待著,天这麽冷,摆什麽死棋子玩。”

    “小妮子哪有这麽疯的,进来就大呼小叫了。”如意夫人狭长的凤眼瞪了过去,却是风情,眉目间都是情意。

    “哼,夫人怕是担心九儿冲撞了爷才训斥的九儿,夫人好生偏心。”

    九儿故作委屈,眼神间透著激灵劲儿,如意夫人不做理她,涂著朱蔻的白净修长的手指还在棋盘上轻扣著棋子,九儿又酸酸地道了:

    “夫人这棋也是为了爷才下的吧。”

    “怎麽,外面听了什麽?”如意夫人手下的棋子迟疑,等著九儿的话,没有落盘。

    九儿嘻嘻一笑,道:“什麽都瞒不过夫人,九儿刚才回来刚好遇见了斤木婶儿,才知道爷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铺子里查账了,一时半儿是回不来了。”

    如意夫人有些怅然若失,手上的棋子终究没落盘,还是丢进了一边的棋箕里。风擎自昨夜回来别说来她的院子,就连话也没找人来捎上一句,就有些气恼地搁下了棋谱,拢起的紫色的下群靠进榻的里侧。

    “夫人院子里地雪都教人扫了吧,走路也不方便。”九儿上前给如意夫人捏捏腿。

    “先留著吧,保不准爷哪天来了,见上还能点点头说声好。”如意夫人支著小巧的下巴,视线落在焚著炭火的兽脑香炉,不知道在想什麽。

    过了好一会儿,如意夫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了,问道:“今天东西都送过去了?”

    “是,九儿今个儿一早就带人送过去了。”

    “人见到了吗?”如意夫人撩起耳际的一缕发在手指尖。

    “九儿没当面见著,只隔著门看到了,等进了院子,他就躲进屋里了”,九儿说来很愉快的样子,“看著和之前没多大分别,寒酸又小家子气,果然如斤木婶儿说的那样,晦气得很,怕是再不回来就病死在外面了。”

    “果真?”这怕是如意夫人今早听来最高兴的事了。

    ☆、行道迟迟5

    高一清回来的几日天气阴沈不定,院子里的雪积了好几回,小游堆的雪人身子和脑袋都模糊了。在冬至前一夜,高一清主仆正围著炉火包饺子,预备留著明早做早膳,风家的大总管却亲自到了步云院。

    顾婶恭恭敬敬请了大总管到屋里,大总管屋里打量了一番,这步云院是历代家母的住所,前後翻新过几回,现任家主继位时就整修过一回,现在看来有些摆设物件已经陈旧了。

    高一清净了手,从里屋出来,大总管赶紧见礼,高一清不动声色打量了这风家的总管,精瘦的细条高个,一贯的低眉顺眼,大宅子里的谨慎缜密颇有主人家的风范。

    高一清还准备著一个冬天都不出这个院子了,没想到风家大总上门了,连带著送来了年里的月钱和各院里分到的吃穿用物,其中小游和顾婶按著宅子里奴仆和婶娘的规矩分了一人分了两件新衣,另外这个月的月俸和冬至节的赏钱也一并下来了。

    反观高一清这个主子,大管家这次真没带上东西给他,估摸著是如意夫人送来的东西已经记录在册,没高一清那一份的了,不过大总管给高一清捎了一句最重要的话:

    “爷吩咐了,明日一早请家母到祠堂,让奴才来知会一声,明早老奴会让贱内斤木前来引家母过去。”

    “劳烦总管了,一清会准时到场。”

    大总管收到了答复,时候也不早了,就不多在屋里待,起身告辞,出屋之前,高一清还塞了一个荷包给大总管,道:

    “难为大总管夜里跑这一趟,过节没什麽好给总管的,大总管也莫要嫌弃了。”

    荷包是顾婶绣的,平常的样式,里面没多少银钱。若是真想靠银子拉拢这大总管,怕高一清把自个儿给卖了,风家大总管也不一定抬一下眼皮,风家的大总管虽不说能呼风唤雨,但世面见得不少。

    这是顾婶的意思,高一清也就顺著来办了,场面上的手段,主子的身份还是不能落下。

    大总管也不推辞,甚至连荷包都没细瞅就把荷包揣在袖里,拱手做礼:

    “谢家母,老奴就先回去了。”

    大总管走後,小游去栓了门。高一清想回去再继续坐下来包饺子,被顾婶拦了下来,让高一清早些睡,明日可得起个大早,高一清对祭祀拜神没什麽印象,不过顾婶挺重视的,高一清就先洗漱去了。

    “婶婶,风家家主是个怎样的人?”

    高一清不好开口说出“夫君”两个字,想想这两个字就从头到尾打了个激灵。虽然世风如此,男子成婚由来已久,现在娶男子更被当做是家世显赫的炫耀之处,只是高一清还是有些不适应。

    挽起裤腿,看著冒著腾腾热气的脚盆,高一清努力在脑袋里搜索风家家主曾经存在的记忆,可惜还是记不起丝毫。

    “家主……”顾婶有些犹豫,小游想说来著,被顾婶瞪了一眼就禁了口,低头继续包他的饺子去了,“少爷切记,万事都莫要违逆了家主的意思,退一步风平浪静。”

    高一清点点头,他现在在风家若那笼中之鸟,飞不出逃不了,就算不顾及自己,还有顾婶和小游在他身边,“不得已”三字都该每个人都体味一番,这世间才教来了一趟。

    高一清躺在床上没有睡意,外间小游和顾婶还在包饺子,高一清远远的还能闻到猪肉混著白菜的香味,这是高一清最喜欢的口味,也是小游爱吃的,所以准备一次包上许多,冬天可以吃上许久。

    顾婶赶著面皮,沙沙细微的声响,时不时!面杖碰到桌面的清脆的小声,小游包馅儿使的筷子碰到碗的叮当清脆声,高一清就枕著这些声音睡去。只是似乎刚才那些声响还在耳侧,下一刻他就的起床了。

    看著床前催促他起床的小游,高一清还困在睡意里,不太清明。

    “少爷快起来,不然待会儿婶婶就要骂了。”小游打了个哈欠,眼里蓄上了泪,也是一副睡意懵懂的样子。

    “几更天了?天不是还黑著吗?”高一清在小游的帮助下穿了衣裳。

    “刚到平旦呢……”小游小声嘀咕了一声,给高一清取来了洗脸水。

    高一清刚洗漱结束,顾婶就端著刚出锅的饺子到了房中,高一清和小游瞬间清醒了不少,嚷著要再加些陈醋,顾婶笑著去厨房端了醋碟来,还每人分上一枚鸡蛋,高一清和小游顾不得烫就塞著饺子进嘴,吃得个齿颊留香。

    这一吃饱喝足,高一清捧著热茶困意就上来了,先是趴在桌上,之後就想躺在榻上,可惜顾婶不许。高一清和小游两个靠在一起要睡著时,终於有人来敲门了,来的正是斤木,身後还带了两个小丫鬟,手上提著灯笼。

    “劳烦等等。”顾婶开门和斤木说了话,就回到屋内,给高一清全身看看可有什麽不妥的。

    “少爷,外面注意些”,顾婶有些忐忑,但只能多加嘱咐,“小游机灵点,照看著少爷了。”

    “诶。”小游赶紧应下,也有些紧张地在衣裳上蹭著出汗的手心。

    顾婶把高一清送到了院门前,斤木和两个丫鬟见礼,高一清点头不语,对顾婶安抚的笑笑,就对斤木道:

    “咱们走吧,别误了时辰。”

    “是。”

    这是高一清回风家头一回出了自己的院子,天色不明,空气冰冷,前面是两个提著灯笼的婢女,身侧是领路的斤木,身後还有低头束手身前的小游,好似几日前进这风宅一般,只是身上都换了一身上好的绛紫色的长服,哪里还有和过往的一丝一毫的相同?

    这次该是能见到风家家主了,突然招他回来的男人……

    ☆、行道迟迟6

    天未亮,黑色的天幕只几颗星隐隐亮著,风宅里为了今天冬至祭祖里里外外都起了个大早,檐下的灯笼一个个挂了起来,来回奔忙的仆人手里也拿著灯笼,摇曳得不稳当,像行走的游魂,灯火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冬日里的枯树孤峭得犹如猛鬼的利爪,让高一清走地心惊胆战,拢著双手在袖中惴惴不安。

    走过大半个宅子,高一清冻得动手脚发凉了,现在怕是呵气成冰他也不觉得夸张。

    终於到了宅子後设的祠堂,祠堂内摆著的都是风家祖辈的排位,平时是宅子的禁地,鲜有人过来,人气本就不旺,门前的两个素纸糊的大灯笼发出森幽的光。

    “家母,斤木就送到这儿了。”祠堂这种地方,规矩多,各家有各家的打算,但多半有相同之处,一般的女眷是不让进的。

    祠堂各扇门都打开了,一个管事引著高一清到旁边的侧室先等著,屋里就燃著一盏小灯,门口站了一个奴仆,高一清坐在那儿紧紧和小游靠在一起,自醒来後高一清总有些神神叨叨的,对鬼怪之事也忌讳得很。

    等了有好一会儿,外面脚步声杂乱,许多人簇拥著到了祠堂前,先前那位管事小跑著到了高一清跟前,道:

    “家母,爷和如意夫人来了。”

    高一清微微一愣,才站起身来,到了侧室门前,望著在祠堂前的风擎和如意夫人,灯笼中的白色灯光里,风擎一身大氅高大的身姿,面目却看不清楚,正和大总管说著什麽。

    如意夫人先注意到站在侧室门前的高一清,拉了拉风擎的衣袖,风擎才看向高一清所在的地方,阴影藏著的高一清心中突然一窒,投过来的那双冷厉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让高一清脚下生根立在当场。

    只一眼,风擎就侧过头去和大总管继续说话了。高一清可以确定风擎身边的如意夫人一定以高傲的姿态正看著他。

    若是像谣传中的那样,风家家主是天之骄子,自负得对切都不屑一顾,推翻自己的决定让高一清他又重回风家家母的地位,怕是一种自我的侮辱,所以高一清觉得风家家主应该对自己是很恼火的,至少该是不喜。

    一切都不关於他,高一清回到了侧室之内,等著祭祖正式开始。

    祭祖冗长而毫无新意,由风家的长辈主持,一声鸣炮,三声鼓响,迎神祭祖,高一清站到了风擎身边,一众风家族人进入祠堂,小游只能留在祠堂外面。

    主事长辈诵念献词,高一清面前是风家一座座陌生的牌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什麽,目光更多的放在排位前的祭品,新鲜的果子糕点烹熟的猪头……

    祠堂里香火弥漫著,高一清脑子里被填了进了莫名的东西,胀胀的,耳边是上古韵味的颂词,沈沈缓缓,等高一清回神的时候,身边的风擎正阴郁地盯著他,高一清心中一咯!,慌乱地避风擎要吃人的目光,赶紧上前接了大总管手里点著的香,在四下人的注目中低头走回风擎身边,身上大冬天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风擎上前敬香祈福,高一清跟在之後也插上自己香,看了香上燃烧著的腥红的红点一会儿,便回到了风擎身边,一齐退到一边站立好。如意夫人就在高一清身後,按规矩,女子是只能在一边站著的,等到最後全体跪拜祖先才能站到祖宗排位之前。

    风家小辈旁支也都来人了,也要一一敬香祭拜,主事的长辈除颂词之外,对家族兴败也要追溯叙述,时间过得缓慢而沈闷,风家子弟按著辈分上前,高一清只垂目注视著走动的锦靴、长袍下摆。

    等到天光慢慢由高墙移进祠堂之内,这场祭祖才接近尾声,风擎和高一清领著祠堂内的一众子弟最後跪拜,主事的长辈宣布祭祖结束,众人恭恭敬敬退出了祠堂。

    小辈们都退了,祠堂外的院子里还聚著几个人,该是有事要谈,站了一早上的高一清腿脚都不利索了,默默退到一边,小游立马找了过来。

    “少爷,你终於出来了啊。”小游在外冻得嘴唇都发白了,走路姿势也不对劲。

    “怎麽了,被人欺负了?”高一清皱眉。

    “不是,一直在外面跪著呢。”小游把一双冻得通红的手凑到高一清面前,高一清心疼地放在怀里给搓搓。

    风擎正和别人说著话,边上还围了几个小辈,都是有礼里带著急切,看著风家的家主崇敬而卑微的样子,风擎就是他们的神。风擎神情自若,身侧站著妆容庄重却不失柔美的如意夫人,嘴角浅笑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的确是个娇俏的人儿,风擎後院的其他女眷高一清都没见到。

    “咱们先回去吧。”高一清拎得清自己的位置,与其无所事事地在边上,不如回去取取暖。

    高一清领著小游出了祠堂的院子,上了一条小道,没走出多远,後面就来了急急的脚步声,高一清回过头去,只见大总管正快步走过来。

    “家母身子可有什麽不适?待会儿还得到膳厅用早膳呢。”

    ☆、行道迟迟7

    高一清只能先和小游站在路边候著,这院子出来了就不好再进去了,好在祠堂附近奴仆甚少,祭祖结束之後也没人敢做停留,自己主子那儿也有一大堆事情等著办。

    前几日残留下来的雪已经消融得差不多了,看看远空无云的天空,想必今日也是个好天儿,阳光在冬日总是棉柔的,抵不过朔寒的冬风。风擎带著一众从院子里出来时,就见高一清一身华贵的长服立在雪中遥望著还不太清明的天空,侧脸上的冷清一如离开前,丝毫未变,时间像是停留在他身上一般。

    风擎眯起眼睛,他倒要看看,这高一清那身傲骨能挺到什麽时候。

    高一清听到脚步声,回身第一眼就见了走在最前的风擎,英俊得太薄情的面孔落进高一清眼中,高一清垂下眸避开闪烁著算计光芒的褐色的眸子,微微低身见礼。

    风擎身後的风家子弟犹犹豫豫地都开口叫了”家母”,不去看如意夫人的面色如何。

    ”走吧。”

    家主开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都跟在风擎身後去了膳厅,膳厅里摆了两个大圆桌,不是所有祭祖的族人都能在此用膳的,高一清坐在风擎身边,一桌大多都是年纪稍长的长辈,小辈只有三两个。

    冬至早膳自然是饺子做了主食,其他早食桌上也摆了几盘。高一清面前的碟子上摆著八个元宝型的饺子,一碗饺子汤飘著油末和葱花放在边上,还有一碟厨房调的酱汁在跟前,闻来醋味浓厚。

    高一清本以为自己会没什麽食欲,在风擎和长辈动了筷子後,高一清才拿了筷子让同桌的小辈好吃早膳,第一个饺子入口便是鲜香的虾肉,让高一清不禁胃口大开。

    ”爷,这该是菇子口味的。”如意夫人挑了一只饺子放在风擎碗中,风擎点点头。

    八只精致的元宝饺荤素各占,口味不一,高一清执著箸把八个饺子都吃了下去,再抬头看看其他人碗里,自然是象征的吃了两三个,那些小辈的碟子尚才动了一个饺子,就连那碗饺子汤都浅浅少了一些,高一清有些窘迫,伸了筷子从摆著其他吃食的盘子里夹了一个煎饺放在面前的盘子里,欲盖弥彰,但高一清松了一口。

    “我记得,你之前就喜欢吃饺子,尤其是猪肉馅儿的。”将高一清的小动作都收入眼底的风擎突然打破膳桌上的沈默。

    高一清一惊,侧头看向风擎,风擎却依然目视前方,夹起如意夫人送到碟中的饺子。两个膳桌上的族人都不动声色的竖起了耳朵,高一清张张口,却不知道说什麽,垂目看了面前桌面的花纹默声了。

    “听说了,你伤了脑袋之前的事情都忘了”,风擎放下玉箸,玉箸上端是金铸牡丹盘花,“现在还是那麽喜欢吗?”

    风擎的主动说话让高一清觉得挺惊讶的,风家的族人也在迷糊之中,不知道家主对家母到底是什麽态度,但也不好对内宅的事置喙什麽,只是旁观著。

    “喜欢的不是靠记忆,自然没有什麽忘记之说。”高一清低声说著,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不知道风擎有没有听到。

    风擎起身离开,如意夫人跟在一侧,对著桌上的长辈做礼後特地都看了高一清两眼。高一清也不愿多待在,再风擎和如意夫人的脚步完全听不见後,也是对著一桌长辈微微俯身後带著小游离开了膳厅。

    如高一清之前猜测的那般,今日的天气著实不错,初升的冬日带著朝霞染红了天边,映著围墙的残雪,也煞是好看。在京郊时的冬日里,高一清恐怕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只顾缩在屋里取暖了。

    高一清对风宅自然没有什麽印象,是小游领著回去,推开自己步云院掩著门,顾婶立马就从屋里出来了,看著高一清和小游平安无事的回来,自两人出门时就悬著的心终於放下了。

    “婶婶,好饿啊。”小游一进屋就不像之前那般拘束,拉著顾婶让给再下两碗饺子,之前吃的那些早就没有了。

    高一清换了衣裳抢著去厨房下了一锅饺子,面对著热气翻腾的热水,高一清将饺子一个个拨弄入锅中,虽然高一清表面看著平静,可在阴影中见到风擎的一瞬间,那股对风擎的莫名的熟悉感让高一清内心恍然。

    这股熟悉感到底是好是坏呢?高一清叹息了一声,微微振作起来,多想什麽也是徒劳,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道迟迟8

    冬至一过,冬日越发冷峭,滴水成冰天寒风冷,出门就觉得脸都被冻僵了,穿得臃肿的行人一刻也不想在外多待,低头在路上匆匆而过。步云院的院门自冬至那日就没开过了,院子里虽如外面一般的冷,但却无丝毫风起带来的冷厉感。

    方方四正的院子里,高一清主仆三人生活得悄无声息,高一清闲著无事在屋里画著几个图样,让顾婶绣花也有几个新样式。笔墨是他们来之前就备下的,寻常人家并不未必都能用得上,高一清用得节省,担心这年一过,一切就会与在京郊过日没什麽区别。

    枯乏的冬日里,幸得书房里还有不少书可以打发时间,从小游无意的说话中,高一清隐约得知以前这书房里的字画是堆得满满的,在他们离开之後似乎被丢了或是搬了出去。整个屋子里的摆设都是半旧的,惟独书房里的摆设有换新的,原来的摆设应该和那些字画书卷一同离开了这个院子。

    朔寒中岁岁年年的春节还是来了,顾婶拿著篦抚平发髻,看著发中的银发不禁感叹岁月易发生,红颜付流水。除夕之前,小游和顾婶出门了一回,买了些春节的必须物件,高一清只能坐在窗前看著院子里的枝杈横生的枯树发呆。

    除夕里,小游最高兴的还是有能吃上一次饺子了,新旧交替、更岁交子,多多少少还是对新年里有些希望寄存。天色未暗时,顾婶就忙著除夕的年夜饭了,高一清和小游在一边包著饺子,包完最後一个饺子时,小游笑嘻嘻道:

    “新年大发财,元宝滚进来!”

    顾婶和高一清都是乐呵一笑,小游包饺子的手艺可怎麽的,和元宝相比起来的饺子真是没什麽正形。顾婶一直忙活的年夜饭在日入後也好了,但还得先置天地桌来接神请福,供桌上摆了一鲤白鱼、一碟馒头和一碟点心,还有新买的红烛。

    小游看著厨房里温的那些菜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一直催著要快些,顾婶却显得很认真,供桌上贡品都摆了好几次,等一切准备结束了,顾婶拿出蒲垫来,给高一清先请了一炷香。

    高一清接过那炷香,对著慈悲观音菩萨相三拜,闭目祈福,此时才知道在风家祖宗面前风家族人为什麽是那麽的虔诚,事若关己,那点对神明的将信将疑都褪去,希望所求能早日实现。高一清蹲在蒲团上俯身一跪,复站起身来,将香插进香炉中。

    再来是顾婶敬香,最後才轮到小游,小游虽性急著吃年夜饭,却也规规矩矩地跪拜上香。

    年夜饭吃了很长时间,不仅因为菜色丰富,而是因为按著传统来,今夜还得守岁,吃得太快了,回头没有事做会容易犯困。

    步云院里主仆三人过著最家常最普通的除夕之夜,宅子前面的热闹声在冬夜显得很鲜明,祭祖之後风家的小辈就没回去,留在本家宅子里过春节,席宴其乐融融的一片,晚些时候掌起的灯教整个宅子都照的分明。

    除夕宴後,家中正厅里守夜的都安辈分分列两边坐好,捧著香茗品著糕点,说说异文趣事,以茶代酒来行个酒令,室内的前塌上坐著的风擎和如意夫人也低声凑近说著话,如此一般也是家和事宁之圣象。

    待到宅子外的胡同里传来打更的清脆的梆子声,第一声响亮的鞭炮声瞬时而起了,在同时各家烟火鞭炮点起,这个除夕也便结束了。风擎披上披风,领著众人在宅前放了鞭炮,阵势不是一般的大,灯笼的光照下硝烟腾腾四起,整个巷子里都看不清明。

    除夕夜的炮竹点完,风家族人还是回到室内,自然少不了要给喜钱,这些都是事先已备好的,凡事都讲究以长为尊,除夕夜里给喜钱却是孩童先来,图个压祟保平安的好兆头。

    族中的稚齿小儿恭敬的朝著风擎和如意夫人磕了三个头,说了父母教的吉祥话,然後站起身来上前领了两份压岁钱,要紧的还是借机瞻仰一下家主的威严。

    等小儿都拜完後,稍长的少年郎再上前拜礼求喜钱,最末还有几个宅里屋里的仆人也上前跪拜,先是大总管领了两个总管事,之後就是风擎和如意夫人屋里的绿松和九儿,这个些奴才们拿的喜钱不比那些子弟的少。

    这样的场面里,却见不到家母的身影,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不少人在背後说道时总带著一份不屑:

    “他若来了,拿什麽劳什子赏给人家?”

    家底不体面的家母,族里的旁支都不太在意,只是占著家母的位置传出去有些不大好听。

    不及前宅人多热闹,高一清的步云院里也放了…新回。忆论、坛…一串炮竹,大晚上的也没人追究起宅子里的规矩来,小游也得了压岁钱,小嘴甜甜的说了不少吉祥话,乐得顾婶笑眯了眼。

    守岁已完,困意上来便也不再强撑著,洗洗便要熄灯睡去,高一清刚躺下,炮竹声中传来生硬的扣门声,外间的小游已经下了床,另一间屋子里的顾婶匆忙披了一身衣裳便问道:

    “哪位啊?”

    高一清坐起身来细听,隔著厚厚的院墙,回话高一清并没听清,只听到了开门的吱呀声,小游也出去到了门前,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关上,门外到底来的是谁?

    作家的话:

    这章似乎没什麽看点,挠头,下章来哈。。。。哦哦哦,感谢亲们的支持!,让咱垂死挣扎到现在,好惊喜啊啊~~~

    ☆、行道迟迟9

    高一清听著屋门关上的声响,便问道:“小游,院外来的是谁?”

    没想到回话的不是小游,而是顾婶:“少爷,刚才是前宅的大总管特地来敲门的。”

    “怎麽会现在来过来……”高一清嘟囔著打了个哈欠,顾婶执著灯进来,昏黄的灯光让屋中摆设的影子光怪变化。

    “婶婶?”高一清奇怪顾婶怎麽会突然进来,撩开了床帏。

    “没事,快躺下”,高一清放下帷幔,瞬间觉得顾婶的话有些闪烁,顾婶打开里间的柜子,道,“大总管刚才送了喜钱来,说是主子赏的。”

    “是麽?”主子就是那位看起来冷漠的家主吧?高一清便躺了下来,不做多想。

    顾婶放好赏钱,便脚步轻轻地出去了,回了自己的屋。高一清困得很,一夜无梦,未对顾婶半夜进屋放银两的事细细思索,翌日早晨被早早叫起梳洗,高一清迷迷糊糊想再赖会儿床,小游却说出了让高一清惊吓的话:

    “少爷快些起床,待会儿家主要过来一同用早膳。”

    高一清可以说是狼狈地从床上跌爬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著小游,问道:

    “小游你说什麽?!”

    小游缩缩脖子,眼神飘忽:“婶婶不让说的,怕少爷晚上睡不好……昨天晚上大总管少来的话。”

    高一清任命地慌慌张张地开始洗漱,穿戴好坐在正堂内候著,桌放著的热茶正散发著热气,院门难得从早晨起就开著,方才顾婶送来的点心高一清勉强吃下了两块,这般等待就如同煎熬。

    等到辰时,风擎才慢慢悠悠端著步子进了步云院,身边只带了近侍绿松。可能在风擎身边待的时间长了,绿松小小年纪只显得老练圆滑,身上还带著一股大户人家的贵气。

    “见过爷。”顾婶和小游都在院门前拜礼,风擎随意摆摆手,“去忙吧。”

    风擎今日穿了一件金丝滚边的暗红色交领大秀长袍,黑色腰带绑著莹莹美玉贴片,外罩了绯红暗花立领披风,鬓眉刀裁,冷俊中却教人不敢正视。风擎到了步云院自若泰然,反倒高一清这个主人有些拘束,立在正堂门前俯身见礼,却未开口说话。

    “进屋吧。”

    风擎走到高一清跟前,垂眸看著规矩模样的高一清,高一清似乎能感受到那不带感情的目光从他的发髻到他露出的些微的脖颈,再到弯下的後脊。

    风擎进了正堂,高一清紧随其後,风擎身上所带的女子的甜腻的脂粉味让高一清鼻头发痒,但也只能忍著……风擎应该是刚才如意夫人那边过来吧。

    风擎与高一清在正堂前分别坐下,绿松默默束手在前站在风擎身後,小游端上了茶,只说早膳待会儿就好,便垂目退下。

    在高一清还在睡梦之中时,前宅就差人送来了食材,顾婶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只是手上焐著杯盏的高一清依然觉得时间漫长,反观风擎靠在椅子上一杯茶品得挺自在。

    高一清的手指摩挲了杯盏的杯沿,想著以前恐怕自己和风擎也是这样,风擎这样的人让人下意识的不想靠近……这样想来,高一清轻松了一些。

    早食被摆了上来,连绿松也退了出去,膳厅里只有四方桌上风擎和高一清俩人坐在对面,今日是特地熬的鱼片粥,加了香菇和葱花,高一清舀起满满的一勺送进嘴里,很美味。

    “顾婶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这粥还合胃口吗?特地找人送了鲜鱼过来。”风擎也尝了一口鱼片粥说道。

    高一清动作一顿,略带疑惑地看向风擎,风擎也正看著他,高一清怔怔点点头,低头继续吃自己的鱼片粥……似乎风擎还记得他爱吃饺子,高一清瞬间迷茫了。

    曾经忘却的记忆,开始像暗夜里的迷雾困扰著高一清,畏惧的不是盲目的探索,而是揭开迷雾後风擎究竟是怎样的姿态迎接著他。

    ☆、行道迟迟10

    高一清整个早膳吃得心不在焉,等看到风擎放下了筷子自己也跟著停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吃多了,蟹黄包他似乎一个人吃下去六个,还有两碗粥几块山药红豆糕,高一清一时有些窘迫。

    “用膳的时候爱想事情的坏习惯,你还是没有改掉。”风擎说著过往的事,却只是对尘封的历史冷静评述一般。

    高一清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恼火来,这些似乎都是关於他的,像是风擎和他多麽的熟悉,可这些他都忘却的,是毫无关系的,陌生的,高一清感到一股强加的桎梏带来的窒息感。

    之後,小游和绿松撤了碗筷,一顿饭也结束了,高一清想著风擎就要回去了,不想风擎端著茶对绿松问道:

    “总管那边怎样了?”

    “刚才小游已经出门,大总管就该领著人过来了。”

    元旦岁首,第一天里亲朋好友间须施礼道贺,各家名帖不住地往风家宅子里送,风擎还歇不得,也得出门各处拜访,不过还先得把宅子里的事给处理好了。

    除夕夜里也只赏了平实家里几个要紧的奴才,宅子里外的各个管事都得赏了。

    高一清陪著风擎闲坐著,来宅子里的管事还私下里还议论著,这家主的意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个进了步云院都小心谨慎,宅子里外的账本和事项在年前都查过,这些管事来只是过个场,对东家敬个孝心。

    来的管事一路两排进了正堂,果然就见家主和家母坐在上头,一齐下拜说了吉祥话,风擎挥袖让人添茶水来了,管事们坐下都不多言。茶点是宅里里的大厨房送来的,点心小巧精致,风擎和高一清间也摆上了一份。

    家主头一回进了家母的院子,一同用了早膳,还在步云院赏了家里的十多个管事,这一消息一出,风宅里新年里就更加热闹了,直把回来後就默默无闻的高一清推到风口浪尖上。

    高一清是早晨醒时才知道风擎要过来,宅子可是在除夕夜後就传著这件事,大早上地就见风擎从如意夫人的碧萝院里出来,一身软翠的披风半片著云髻的如意夫人把风擎送到了院门前,脸上带著睡醒的红晕,顾盼间妩媚横生。

    只是风擎渐行渐远,如意夫人脸上温婉的笑意变得冷然如雪,院子里外的丫鬟都寒蝉若噤,提心吊胆绷了一根弦,做事更加小心谨慎,连喘息都不敢太大声。

    风擎一走,如意夫人立马觉得这香炉中烟雾嫋嫋的华贵屋子里冰冷了许多,卧在榻上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九儿挥退了边上的小丫鬟,挨到如意夫人边上,小脸上都是委屈和不甘,像是风擎去步云院那儿最不痛快的就是九儿一样。

    “夫人,你怎麽就不拦著爷?”九儿昨夜从下面的小丫鬟听来了消息,就暗自生气,可碍著自己主子的面不好发作什麽。

    “拦了一次,还是第二次不是,小小年纪气性这麽大干嘛?”

    如意夫人到头来还得安慰自己的小丫鬟,她心里哪能好过,可深宅里面的女子哪里能盼著的占了丈夫的一颗心,掰成几瓣的心里有你便是最好的。

    “可是,若……”九儿咬住鲜满地下唇,一张脸涨得红红的。

    以前也是这般,她家夫人没拦著,什麽都任著家主的性子来,让家主和那个男人厮混在一起,让夫人在这个家里颜面无存,现在好不容易才有所转变……家主要是再冷落了她家夫人,该如何是好?

    “九儿,有些事你还是不懂,哪有什麽事都是你能说怎样就怎样的?。”

    嫁进风家的几年里,曾经心气如何的高,面对一直冷漠猜测不出心思的男人早就被磨得圆润无华了,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天自己的地,偶尔的小脾气和不甘只能自己忍了罢,传出去也只会徒增闲话。

    风擎其实也未在步云院里多待,几个管事接了打赏离开後,风擎站起身来放下挽起的衣袖,接过大总管拟的投来的名帖的名单,挑出几个让绿松记著,然後就束手於後背,踏著悠悠然的步子就要离开,待会儿他还得坐著马车拉著礼品挨个去拜访。

    高一清落後风擎半步送至他门口,风擎头也没回就要离开,高一清肩部往下一塌,终於送走这座大神了,可风擎脚下一停,回过头来:

    “绿松回头给送两件衣裳过来。”

    第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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