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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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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我驯养 作者:肚皮三层肉

    第4节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理解。”宁飞木然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语调恹恹的:“那就把你的伤害转移收起来。”

    成扬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不擅长处理这种拖泥带水的感情。如果事情都能分清就好了——就让宁飞喜欢他,与其他无关;他在一定限度内照顾宁飞的感受,也与其他无关。互不干涉,皆大欢喜。

    但是宁飞不愿意这样。

    将疼痛重新转移回身上,哨兵没有别的反应,只是嘴唇更苍白了些。他也不再看着落日,径直向树林深处走去。

    夜色昏暗,周围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再往里走一段距离,光线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宁飞像不受影响似的继续往前,又过了不知多久,植被逐渐稀疏,脚底下依稀有人工小道的痕迹。

    尴尬的气氛在枝叶间发酵。成扬清清喉咙,突然开口:“虽然是本地人,但我还没怎么来过这边。”

    宁飞沉闷地回了一句“嗯”。

    回应固然简短,但总比沉默好。成扬拨开树枝向前,一边回忆:“上次过来,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渔村还没迁走。当年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案,我跟着老师过来观摩实习。”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那时也就十几岁,什么也不懂,被吓得不行。”

    “我知道。”宁飞低声说,“有个哨兵失控了。”

    成扬惊诧地瞅了眼他的背影,突然又了悟:“对了,你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应该也见过——就是这件事。还记得现场死伤惨重,那哨兵疯得太厉害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差点想下杀手。”

    他的嗓音很轻,像陷在往事里一样。宁飞的脚步停了一秒。借着月光,成扬依稀能看到一个村庄的轮廓在不远处出现。大大小小的房屋都是木制的,被高高架在海面上。房子边有木梯斜向下蜿蜒,通往大海。破旧的桩子上栓着两三只连漆皮都掉了的渔船。

    “那边,”宁飞指着靠海岸的一间小屋说,“是我以前的家。”

    向导点头,打算走过去。宁飞站在原地没有动。成扬走了两步,又不解地回头,去看宁飞的动静。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最后被森森草木遮蔽。宁飞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影子。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那个失控的哨兵是我妈妈。”

    成扬错愕地盯着他。

    宁飞轻声自语道:“原来你只是不记得我。”

    他迎着海风,带成扬无言地顺着木桥走到屋子前。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窗边上霉迹斑斑,几条干鱼垂吊在窗前。家具格局没有半点变化,依稀还是当年离家时的样子。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自己母亲满面是血的模样。

    有时候,宁飞觉得,要是能像成扬一样忘掉就好了。

    他走进狭小的卧室,听到成扬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我很抱歉。”

    宁飞没有理会,扬起床单抖了抖,重新铺上去,回头示意:“今晚将就一下,你睡里面。”

    “宁飞。”成扬喊他。

    他提不起说话的心情,回到厅里检查电路。渔村废弃已久,供电早就停了。他噼啪反复按开关,灯一直没有亮。只好翻箱倒柜埋头找出火柴和蜡烛,点着,放在桌子上。

    黑猫无声无息走进卧室,跳到床上,竖起尾巴与他瞪视。

    “下去。”他压低嗓音斥责。

    成扬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猫不肯听他的指令,自顾自将脑袋往成扬怀里埋。成扬也没有在意,心不在焉地将掌心放在它头顶,眼睛直视着宁飞问:“你呢?不睡觉吗?”

    “守夜。”

    向导流露出恍然的神色:“让我来吧。反正之前睡了太久,现在还不困,刚好能让你休息。”

    “我不用睡那么多。”

    “那就随便说说话吧。”

    成扬抱着猫走过来,拉开凳子,坐在他身边。宁飞的手指在桌子下轻微地颤抖起来。只要成扬对他温柔一点,他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真是够了。

    “你想说什么?”他问,“秃鹫?叶宇晴?我的雇主?那就来说说叶宇晴好了——你们原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成扬愣了半秒:“明年八月——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聊的,你的雇主为什么要杀我?”

    “我也不知道。”

    “秃鹫和你的雇主联手,”成扬喃喃说,“宇晴死在秃鹫手上,现在你的雇主又想来除掉我。这是为什么呢?”

    他沉思时侧脸显得格外柔和,手指有意无意地挠着猫的下巴。宁飞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神,心不在焉地随意应了一声。

    他们各怀心事地缄默了好几分钟,最后,成扬低声总结:“线索太少了。”

    “会多起来的。”宁飞说。

    这句话听上去不像安慰,更近似于一句承诺。

    屋子里有海产的腥味。宁飞站起来,将窗边的干鱼解下,扔进海里。异味渐渐随风淡去,空气里隐隐的薄荷香更明显了一分。

    他沉下心,凑近成扬,在手背上写字:“有人来了。”

    从信息素的味道来看,敌人应该还在成扬的感受距离之外。向导放开猫,右手习惯性地摸向枪套的位置,却发现里头是空的。

    宁飞抽出腰间的手枪,轻轻放在成扬身上。

    敌人来得很快,薄荷味的源头自树林深处离废村越来越近。对方也许自恃实力,并未隐藏自己的脚步。宁飞不敢懈怠,没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出木屋,蹲在暗处等待。

    时机差不多了。

    他正准备冲上前,却发现成扬竟打开木门,毫无防备地走出去。对面的哨兵站定,成扬对他打招呼:“是你。”

    来的恰好是熟人。

    “别回公会。”姚景行说,语气急迫,“现在状况有点不妙,千万别回公会。”

    成扬皱眉:“什么意思?”

    “公会调动了不少人手在追缉你。”姚景行答道,“而且纪老师很不对劲——具体的不好说,就是一种感觉。”

    “好,”成扬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怔应道,“我知道了。你这样也不安全,让我清除掉这段记忆,你先回去。”

    姚景行闭上眼,等成扬走过来。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北边传来,火光烧红了半边天空。整个废村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姚景行突然睁开眼,与成扬齐齐朝事发方向看。就连宁飞也是一惊,从隐蔽处站起来眺望。

    两个哨兵的表情都变了。

    “是公会!”姚景行失声喊道。他顾不得消除记忆,急匆匆转头就往森林里跑。

    出事的竟然是哨向公会!

    成扬大脑一片空白。

    公会理当是全海河市最安全的地方,而此刻竟然发生了规模不小的爆炸。他转头,捕捉到宁飞神色也是全然的惊愕。成扬心脏狂跳,几乎忘了该怎么说话,组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辆车在原处吗?恐怕我还得回公会看看。”

    点评回复

    成扬心急火燎,一路小跑着从原路返回。他自小进入公会,那地方对他而言早就有了家的意义。再怎么叛逆,发生了这种大事,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沙沙的脚步声一直跟在身后。

    回到车边上,他拉开门坐进去,用发抖的指尖打火。宁飞追上来,似乎是想和他一起去。成扬深吸一口气,回头说话:“你先回去吧。”

    “他们在追捕你。”

    “那是爆炸前的事情,”成扬语速很快,“你的身份太敏感,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爆炸刚发生,公会肯定乱成一团,没时间来追究我的事情。我们可以回头再联系。”

    宁飞嘴唇抿紧,一言不发。成扬看了一眼后视镜里他的倒影,踩下油门,朝市区的方向开去。站在路边的哨兵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便被远远抛在地平线后。

    成扬握住方向盘,带着横冲直撞的气势一路向北。好几个红灯一闪而逝,有几辆被他阻挡的车哔哔按着喇叭。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越靠近公会,就越能体会到其中不寻常的气氛。

    不安。慌乱。惶恐。茫然。

    太强烈,像是整个公会都失序了,所有人心中同时被这些情绪所占据。

    路上有不少熟人,都是在各处进行例行巡视的同事,纷纷急匆匆往回赶。停车带他们一程的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最后还是被放弃了。成扬将油门踩得更底,以最快车速回到公会门口。

    他踩下刹车板,轮胎在水泥地上滑行了好一段距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前方的主宿舍楼依然熊熊燃烧着,滚滚黑烟从楼顶冒出。没有消防梯,没有水龙,无人灭火。

    里头只有惊心动魄的杀声。

    这场面听上去相当危险。成扬突然想起来,之前宁飞给他的枪被落在了废村。他只能空着手下车,小心翼翼走进公会。

    公会内部已经乱成一团,鲜血与流弹齐飞,拳脚和呐喊并行。都是同僚,却互相下手。成扬没有哨兵的应激速度,又弄不清情况,只好先贴墙站着观察战况,伺机而行。

    有向导在大叫,企图安抚自己的哨兵。但他的合作搭档显然陷入了无序的失控状态,疯狂地射光手枪子弹,又扭头,超下一个目标冲过去。也有哨兵边攻击队友,边痛苦地嘶叫起来,仿佛正被人控制着,身不由己却无法逃脱。一个年轻的女向导在战场中央哭着跪下来,崩溃地高喊:“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他!怎么办,谁来帮帮我!”

    在人群中央,成扬看到了谢彤。

    她反手将身后的敌人以一个过肩摔撂倒,再用胳膊肘的力量拗断他的腿骨。敌人惨叫一声,丧失了战斗力,瘫倒在地上。谢彤抬起头,环视一圈现场,目光对上了成扬。她没有半分犹豫,大步走过来,抓住成扬的手臂,厉声问:“你的精神体恢复得怎么样?”

    成扬摇头:“不太好,我只能尽量直接控制。”

    他的精神体本来是最适合处理这种乱局的,可上次与宇晴执行任务受伤过重,损耗太大,到现在也没恢复出实形。

    谢彤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转头低骂一声,上前击晕企图偷袭的人。“站远点,”她大喊,“我掩护你。不管精神体在不在,你必须控制住,这是命令。”

    成扬闭上眼,专心致志地感知。起伏的情绪实在过于嘈杂,将周围的空气污染成一片浑浊的沼泽。他调动所有精神力,在混沌中穿行,试着去锁定目标。带有恶意的、想下杀手的、妄图干扰他和谢彤的,一个个,全标记上。

    “速度!”谢彤在他前方大喊。

    她连开两枪,对面疯狂的哨兵大腿破开两朵血花。可敌人只稍稍退了一步,又无知无觉地向前。成扬依稀记得这个人,他曾经和宇晴一起受训了半年。他为了自保,压下迟疑,将精神力拧成尖利的形状用力刺进去。

    哨兵一声闷哼,成扬的攻击被坚硬的屏障所阻挡,卡在一小条裂缝上。屏障的形状有些熟悉,他凝神控制尖刺向前,一寸寸,让缝隙越裂越大,最后整面墙轰然崩塌。趁着这一刻,他冲进去消解哨兵的战意,顺便飞快地扫视了一番。

    敌人不声不响地晕倒在地,谢彤在百忙之中夸道:“漂亮,继续。”

    成扬的心情却漂亮不起来。

    那个哨兵的腺体里有不明植入物,和宁飞一样。

    “我恐怕只能再控制三个,”成扬说,“他们的腺体被动过手脚,会形成坚固的精神堡垒,很难入侵进去。”

    谢彤转头瞪他,表情难以置信。

    她一分神,被压制的哨兵敌人便占了上风。谢彤急匆匆回身招架,成扬也重新凝聚起精神力,进行辅助干扰。

    他刚才的突破激起了意想不到的反抗。别处失控的哨兵似有所感应,纷纷转头。前面的直接扑上前进攻,后头的也围过来,等战线一出现空缺,就有人自发地补上。

    粗略一数,有不下十个。

    他们出手狠辣,意在杀人。谢彤咬着牙撑在前面,她虽然强悍,向来有铁娘子的外号,但终究还是不忍心使出致命攻击。成扬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否则腹背受敌,局势要加倍的不利。他集中精神,奋力又弄倒一个人。

    谢彤怒喊:“后面的人,你们愣着干什么!打后脑打四肢,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其实他们并非毫无动作,只是之前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在慌乱之中只能勉强自保。现在听着谢彤的指挥,终于有了行动的方向,开始自发地合作起来。

    一番鏖战,成扬因精神力损耗,大脑闷闷发涨,注意力也难以集中。他的三个控制名额已经用尽,敌人逐渐倒下,只剩两三个人。他们似乎知道大势已去,竟变得愈加疯狂。但局势终归还是逐渐被控制住了,他松了一口气,偏头去检查熟人是不是都平安无事。

    姚景行站在向导沈薇身边,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人看上去还是完整的。

    成扬的视线往右,继续寻找纪永丰的下落。

    “小心!”

    他听到好多人高声示警,一怔,有一只手飞快地从眼前划过,自左往右,目标是他颈侧的大动脉。指缝里的刀片反着银光。成扬想后退,却发现背紧紧靠着墙。他呼出一口气,尽量向后躲,希望能存活下来。

    生死光头的一瞬间,他注意到几个喊不出名字的同事想伸手去阻挡,但不是太迟,便是太远。谢彤拔枪用力连按好几下扳机,但没有半颗子弹射出来。另有一颗流弹,不知道是从哪儿飞来的,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穿透偷袭者的后脑。

    刀片已经碰到皮肤,那人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顺着成扬脖子和锁骨划出一条血痕。

    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伤口很浅,堪堪破皮。

    “我没事。”他说。

    人群里再没有敌人,哨兵和向导们都放松下来,颓然坐倒在地。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啜泣,让四五个年轻人忍不住低头抹泪。

    谢彤转身面向所有人,脸色阴沉地开口:“导师各自清点人数,组织人手配合消防队灭火。今天就先这样吧,明早九点来会议室。找不到导师的,统一向阮明征报告。成扬,你留下来。”

    等所有人散去,她严厉地看着成扬。在刚才的战斗中,谢彤明明是出力最多的一个。所有人都累倒在地,她也疲态尽显,却依然站得笔挺。

    “纪永丰趁乱跑了。”她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成扬迟疑片刻,解释:“我对这事完全不知情。纪老师不信我,什么也没跟我说。”

    “你该庆幸。”谢彤说,“失控的人全参加过两年前的秘密项目,计划书是纪永丰提交的,项目是他负责的,我只看过入选名单。你要是知情,现在就躺在地上了。”

    成扬哑然。

    “通缉你的指令也是他下达的,”她继续说,“看在今天的功劳上,我可以帮你取消。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成扬看着她。

    “谋杀方文浩的凶手,你追到了?”

    这是一个不能迟疑的问题,否则会被谢彤看出破绽。成扬来不及细想,便听从直觉答道:“没有。”

    他努力说服自己,这个谎言是有理由的。雇佣关系还在,他还需要宁飞。

    谢彤似是极失望,转身指着对面的高墙:“那刚才开枪救你的人是谁?”

    成扬一惊,转头看过去。两三秒的沉默之后,宁飞探出头来。他先扔下一把步枪,再猫一样轻巧地落在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凶手就是这个人。我的记性很好,你还有什么解释的?”她正对着宁飞,语气冰冷,身体蓄势待发。宁飞默不出声地拾起枪,与她对视。

    成扬大脑空白了片刻,向前跨一大步,拦在两人之间,将宁飞挡在身后。

    成扬不能坐视两人打起来,谢彤是他的长官,而宁飞刚刚救了他的命。

    “他不是真正的凶手。”向导匆匆辩解。

    宁飞似乎想要开口,他回头,用眼神和信息素示意制止。哨兵顺从地放下枪,让枪口指着地面,没有说话。谢彤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冷笑一声反驳:“我亲眼所见。”

    “他是个佣兵,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只追究他没多大意义。”

    “啊,”谢彤说,声音放得很低,显出几分威胁的意味,“那你查出那个幕后黑手了吗?”

    成扬深吸一口气:“还在追查。”

    谢彤定定看着他,突然质问:“成扬,不论如何,方文浩的喉咙是他割断的。你就这么放过他,对得起自己的道德底线吗?”

    这段话听起来字字诛心,成扬低声喊道:“谢女士!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成扬停顿了半秒:“他是个佣兵——所以我们也可以反过来,通过他,调查真凶的目的。何况现在公会刚出了这种事情,一定更需要人手帮忙。我觉得完全可行。”

    谢彤轻嗤了一声:“这算什么提议?戴罪立功还是将功赎罪?他呢,愿意背叛自己的前雇主?名声不要了?”

    成扬转头等宁飞的答案。

    宁飞怔怔注视他,皱着眉。

    他心知度明,这对宁飞不公平——若不是那一枪暴露了自己,宁飞根本不至于面对这样的局面。也许有其他更为巧妙的处理方法,但成扬已经精疲力竭,精神力的损耗让大脑反应不过来。他只能迫切地希望宁飞能先答应,其他的事情,明天再商量。

    “夜鹰。”他喊着宁飞的代号,半是催促半是祈求。

    这个称呼让宁飞脸色更苍白了一分。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迟疑地答道:“我愿意。”

    那种神情让成扬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利用了宁飞对他的喜欢。

    “好,”谢彤气得笑起来,“你们这是已经串通好了?成扬,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你是趁着纪永丰叛逃的机会,专门回来给我塞麻烦的吧?”

    他哑声辩解:“我只是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事情……”

    “然后你就找了个来路不明的收钱杀人的家伙,”她打断,“还是个哨兵。我们自己公会的哨兵刚刚失控,你怎么保证他没有危险。”

    “我是个向导。”成扬说,刻意不去想他们腺体里相似的植入物,“我相信他。”

    谢彤用咄咄逼人的目光逼视他,成扬回视过去,不闪不避。过了一段时间,她颓然叹了一口气,掠一把头发,转头看看周围七零八落的惨状和外墙都被烧黑的宿舍楼,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权衡。

    “那你还可信吗?”她问。

    成扬苦笑:“我如果真的打算对公会不利,刚刚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谢彤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一些。她突然换了个话题,音调在夜里显得有几分安静:“之前因为纪永丰的误导,公会让你承担了过大的压力和不应有的嫌疑——这是我们的错。”成扬张口想说些什么,她摇手打断他的话,继续陈述:“但你变了。如果叶宇晴还活着,你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如果宇晴还活着……成扬闭上眼:“可现在我只能这样。”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就连宁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成扬几乎以为他已经消失了,回头看的时候,他却仍然站在原处,目光游移没有焦点。

    最后,谢彤从恍惚中猛然醒来,低声自语一般说:“反正公会恐怕也要变天了,叛逃的高层导师,能控制哨兵行为的秘密项目……成扬,我先放过你们,记得认真追查,别再让我失望。”

    成扬点头。

    “今天太晚了。”她下令,“明早会议后来找我,我要更详细的汇报。不能有更多欺瞒。”

    成扬松口气,应了一声是。谢彤转身,朝自己的居处走去。

    经过了一整个晚上,他觉得自己应该差不多能休息了。可是还有个宁飞等着被安置。成扬稍微思考了一下,公会周边并没特别近的酒店,但宿舍楼中有额外的空房。他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试探性地问宁飞:“在这里将就一晚?”

    这话句话听上去有点耳熟,几个小时之前,宁飞刚这么对他说过。

    哨兵眨了眨眼,似乎有点生疏地问:“现在能轮到我说话了?”

    成扬混沌的思维不太能品味出这句话的潜台词。他与宁飞并肩而行,走向另一边没受灾的宿舍楼。向导觉得自己应该道谢,为宁飞及时开枪,为他没有拒绝自己的请求,让事情能朝着看上去最好的方向发展。

    “谢谢。”成扬说。

    宁飞的嘴角微微扭曲,像是一个难看的自嘲。他捏住成扬的手掌。后者动了动,没挣脱开。然后他开始用指尖写字,一笔一划,都恶狠狠地戳在掌心。

    “我真该开了枪就跑。”他写道。

    成扬想,他还要谢谢宁飞,没把这句话用声音说出来,让谢彤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哨兵听到。

    已经到了楼道前方,入口处有一盏小小的暖黄色的灯。成扬安抚似的用指腹拂过宁飞的手背,示意他上楼。哨兵稍稍僵硬地撤开,成扬把手拉回来,也写字。

    “如果你不想留下来——”三楼,宁飞的手瑟缩一下。他自己写字的时候理直气壮,被成扬这样做的时候,却反应得像一只胆怯的奶猫。成扬领他再往上走一楼,穿过走廊,继续无声无息地在手背上写,“我能寻机帮你离开。”

    反正宁飞平时没有信息素的气味,要逃开人和监控,比一般的哨兵要方便多了。两人的手自然分开,成扬一边想着,一边推开宿舍门。

    为了保护隐`私,哨向宿舍的门窗以及墙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隔音效果极好。等宁飞也进来,成扬关上门,环视一眼说:“我待会去帮你拿一套备用床单——刚刚的话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当时给了我考虑的选择吗?”

    成扬温和地解释:“当时那样做,只是为了给谢彤一个交代。虽然我更希望你能帮忙,但无论你愿不愿意留下来,我都感激不尽。”

    宁飞看着他,喉结上下轻微移动了一下。半晌,他问:“你希望我帮忙?”

    “是的。”

    他并不愿意承认,但事情就是这样。自宇晴出事以来,他便陷入了茫然而被动的状况——只有宁飞为他提供了这么多信息和援助。

    “那好。”哨兵说,虽然语气里不情愿的成分仍是那么明显, “我有条件。”

    成扬等待他继续。

    “我要你当我单独一人的向导,就像当初叶宇晴和你一样。”

    这不是成扬预期的答案,他本以为会听到钱,或者另一次上床。宁飞的话让他困倦的大脑停滞了一秒,他眨了眨眼,艰难地试图集中注意力。

    “你不用太担心。”宁飞说,神色显得阴郁而紧绷,“时间从明天开始算,到事情结束为止,我不会纠缠太久。”

    “好。”成扬说。

    宁飞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放弃了什么。他在窗边上坐下,成扬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去取备用床单。

    他跟宁飞交代一声,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一套公会刚发下来不就的全新的布套。夜已经深了,对面的黑烟和火早已熄灭。一间间宿舍数过去,只有两三点零星的光。绕过走廊,宁飞房里的灯自然是亮着的。门没关,灯光透过方形的出口,在走廊上投下一道斜影。

    宁飞靠墙站着,见他过来,便接过东西自己收拾床铺。枪放在桌上,成扬暗暗提醒自己走时别忘了带上。宁飞弯腰铺好床,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以为你会顺便拿禁制环过来。”

    禁制环?

    这个名字让成扬茫然了片刻。那是公会用来控制极度危险的哨兵的工具,他们通常没有向导,或者契合度过低。一旦情绪不稳,出现失控的预兆,禁制环就会放出电流,让他们失去攻击力。

    他皱着眉问:“为什么会对你用这东西?”

    宁飞默不作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成扬突然想起他叛逃的年份,似乎刚好是禁制环被滥用得最厉害的那几年。成扬叹了口气,疲惫地将手放在灯的开关上。

    “别想太多。”他说,“太晚了,先睡吧,我帮你熄灯。”

    当晚,成扬做了两个梦。

    向导都经常做梦,尤其是在这种困倦的、精神力受了过多损耗的、感受了太多情绪起伏的时候。他梦到宇晴。她站在桥上,浑身是血,瞪大眼看着他。

    又是那一天。

    宇晴把目标护在身后,腹部大大小小七个枪口,组成一朵六瓣的血花。那伤如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吸取她的生命力。她右手捂在上面,鲜血汩汩顺着指缝留下来。她开口,语气失望:“成扬,你变了。”

    成扬知道结局。她会坠落下去,和目标连在一起,轰然入水。漫天绿光缭乱得刺眼,他理应跑过去拉住宇晴的衣角,哪怕一点点也好,别让水流冲刷得血小板无法凝聚。但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精神体,都动不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然后一遍又一遍重温。

    背景又突然换成了破旧的渔村。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取代了宇晴,她捂着伤口,凶兽一般锋利的眼神盯着他的方向。成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她,但反正梦没有逻辑。她压低身体,释放出夹杂着敌意和杀戮欲`望的信息素,嘴里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那时成扬还小,被吓得不知所措。现在他变得强大了,理当不再害怕,但梦里的手一直抖。他在用发抖的双手紧紧保护着什么东西。明明就在怀里,却看不太清。

    似乎是一只毛绒绒的小黑猫,又似乎是一个小孩儿。

    反正不管是猫还是人,身上都有淡淡的硝烟味。他们比他更害怕,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而且难过,痛苦,绝望。

    成扬只能把他们更紧地抱着,用信息素安抚他们,企图用青草气息掩盖住血腥味和带有侵略性的烧秸秆的味道。“别怕。”他用手蒙着他们的眼睛,小声地颤抖地安慰,“也别看。这不是你的错,很快就结束了,会好起来的。”

    疯狂的女哨兵扑过来,他蓦然惊醒。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整个公会都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成扬用被子蒙住脸,仿佛听到宁飞的嗓音,低沉,压抑——

    “那个失控的哨兵是我妈妈。”

    会好起来的。

    宁飞总是记得这句话。

    可事情从没真正好起来过。他捧着这一点火光在漫漫黑夜里跋涉,从一个深渊坠入另一个深渊。跌跌撞撞,粉身碎骨。最后拼尽全力,也只能让生活显得不那么糟糕而已。

    有钱,虽然是用命换的;有自由,但伴随着疼痛与风险;有住所,却不能称之为家。

    后来,他想,大概是因为还缺一个成扬。

    被单里有青草的味道,宁飞趴在床上,把脸深深埋入布里。极淡极淡的信息素的味道成功安抚了他的神经,让他缓慢地呼吸,并变得昏昏欲睡起来。他知道一觉醒来之后,自己肯定会如成扬所愿忘掉之前的不愉快——但他没法抵抗成扬的好。

    无论如何,他喜欢成扬。

    成扬是唯一一个温柔对他的人。

    宁飞睡得很沉,直到被门外的声音吵醒。早晨,安稳的睡眠和成扬信息素的味道让他勃`起。幸好外面的人并没有进来的意思。脚步声几个来回,突然有人开口问:“昨晚没休息好?”

    “太累。”这是成扬的声音。

    “你带回来的哨兵就住这间?”

    “嗯。”成扬说,音量突然低下去,“我们小声点吧,他可能还在睡觉。”

    宁飞咬着嘴唇,用力捏住根部,希望阴`茎能快点软下去。等差不多可以见人了,他掀开被子下床。用手梳理下睡乱的头发,一把将门拉开。

    成扬站在门外,双肘撑在栏杆上,背对宿舍,低头看着什么东西。他似乎已经洗了一个澡,头上沾着湿漉漉的水气,细细软软的发丝被太阳照出棕黑色的光泽。听到身后的响动,他转头,讶然对宁飞笑了笑:“早。”

    宁飞真想这么走上前,把他按在栏杆上亲吻。

    “早。”可他只能站在原地,干巴巴地打招呼,“我去洗漱一下。”

    成扬点头:“公用浴室在尽头,包装袋里有干净的洗漱用具。我等你,完事了带你去吃早餐,顺便商量事情。”

    宁飞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最后一句上。他非常快地洗漱完毕,又冲了一番冷水,平复欲`望和心情。出来的时候,成扬还站在原处,对着手机在处理消息,看到宁飞便收起来,招呼道:“走吧。”

    食堂就在宿舍楼的旁边,这个点虽早,但公会里的人差不多也全起来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吃早餐。成扬两人一路走过去,招呼打了不少。但打完招呼之后,宁飞总能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关于昨天的意外,关于叛逃的纪永丰,关于成扬,关于他自己。

    真烦。

    成扬侧头问他:“你的精神体呢?”

    宁飞怔了一下,没来得及回答。人堆里已经有人伸出手,朝他们打招呼:“成扬,这边这边,快来。”

    那是沈薇,姚景行的向导。成扬应了一声,也不顾得再追问,嘱咐宁飞占座位,急匆匆走过去。沈薇从人群里往外挤,一手端一个餐盘,盘上的碗碟几乎摇摇欲坠。成扬先帮她稳住,再接过来一个,自己端着。沈薇松一口气,笑着说:“幸好。昨晚刚发生那种事,我还怕没早餐吃了。结果居然不错,还有菠萝包。我帮你们也拿了一份——说起来,你是从哪儿把那个哨兵领回来的?”

    食堂里人声鼎沸,成扬不得不稍微提高一点点声音:“算是一个意外认识的朋友。”

    “外地来的?以前没有向导?”

    “我不知道。”

    沈薇站住脚步,看着成扬:“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在谢彤面前做担保?”

    他们站在食堂中央,端着餐盘谈话,真是再奇怪不过。可这对话不能发生在宁飞面前,成扬叹了口气:“你们昨晚全听到了?反正我相信他。”

    “哨兵们都听到了。”沈薇笑着摇头,“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很欣慰能看到你终于走出宇晴那件事的阴影。刚出院的时候,公会怀疑你,而你又是那副样子,不知道让景行有多担心。”

    “那时候给你们添麻烦了。”成扬轻声说。

    她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薰衣草香悄然变得馥郁,成扬抢先拦住话头:“嘘,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

    “知道。”

    这就像是在打哑谜,沈薇估计自己也受不了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收住。“走吧。”她说,犹豫了几秒才继续,“宇晴也是个好姑娘。”

    “嗯。”成扬说,“我不会忘了她。”

    但一些事情有了个开头,就很难回到原点。

    他注意到宁飞一个人占了张桌子,脸上流露出寂寥的表情。但当他们走近,哨兵的眼神慢慢亮起来,又被压抑下去,最终形成了平日里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们把早餐摆好,互相介绍一番,姚景行也来了。成扬喊的是“宁飞”,真名——他还记得前几次喊“夜鹰”时受到的抵触。这回宁飞低头吃东西,没做更多表示。反倒是姚景行被取悦了,挑眉坏笑着凑过去:“成扬,你得感谢我。”

    “怎么?”他问。

    “一开始是我告诉你夜鹰来了海河市,不然你就没法认识宁飞,昨晚也就没人来救你——嗷!”姚景行被沈薇胳臂肘打了一下,鼓着嘴不再出声。

    “好,谢谢了。”成扬轻笑,“有空请你吃饭。”

    姚景行大喜,拍桌喊道:“就等你这句话。”

    他放下碗筷。宁飞一言不发,老早就吃完了。成扬大致看了一眼,便先站起来告别:“我们去找谢彤。”

    姚景行挥手,成扬与宁飞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日光毒辣。他们沿着公会高墙,走向礼堂的方向。墙头一声猫叫,成扬抬头便见一只黑影,怯生生看着自己,似乎想要跳下来,又有些害怕。

    “走吧。”宁飞说,“别管它,会自己跟上来的。”

    “它不喜欢这里吗?”成扬问。

    哨兵轻哼一声:“公会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几年已经好很多了。”他试图帮忙辩解,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于是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之前谈到,雇主对你有恩?”

    “嗯。”宁飞低声回忆,“刚逃出公会的时候,我身上还有信息素,所以被追得很紧。有次快撑不住了,她在街上看到我,让手下把我带回来,联系医生为我动了个手术。”

    “手术?”成扬声音发紧,“你指的是腺体里的植入物吗?”

    “就是那根探针,它能从体内吸收信息素。”

    “那你的雇主……和纪永丰有什么关系?”

    宁飞摇头:“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和她来往不多,只听说道上的人都叫她琦姐。”

    他目光坦荡,看上去是真不知道。成扬闭了闭眼,又想起昨晚惊心动魄的场景,呼吸几乎要发起抖来。“那你知道昨晚公会里哨兵为什么会发疯会失控吗?”他看了眼四周,确认无人之后,小声而激烈地说,“他们脑袋里也有那东西。这太危险了,我必须通知谢彤。”

    他的袖子被抓住了。

    宁飞揪着袖口,用力得指骨都泛白。

    “然后让人将我也抓走,切开大脑,把腺体里的针再拿出来是吗?”他压低音量质问,“那我以后怎么办!”

    成扬哑口无言。

    他深吸一口气,烦躁得几乎想在当场踱两圈,冷静一下。可宁飞一直没松手,不放心似的紧紧抓着,像是怕一松开成扬就去告密。

    虽然他绝不会做那种事。宁飞给了他这么多消息,他不能利用宁飞的软肋来过河拆桥。

    “是我疏忽。”向导叹了口气,“我不会乱说其他的,只是想告诉谢彤,你的雇主很可能和公会这次动乱有关系。”

    宁飞凝视着他,眉头皱起,缓缓放开成扬的衣袖。

    “但是,”成扬反问,“这个问题很重要,我必须弄清楚——她能通过探针来控制你吗?”

    黑猫轻轻“咪——”地喊了一声,尾巴垂下来,委屈一般趴在墙头。宁飞狠狠瞪它一眼,脊背反而挺直了,硬邦邦回答:“我不知道。”

    成扬用自己的目光对上去,然后哨兵赌气一般的神情稍稍退缩了一点。他移开脸,低声补充了一句:“你已经答应当我的向导,你会让我被她控制吗?”

    宁飞的视线焦点明明放在别的地方,又时不时飞快地移回来瞄一眼,又马上聚焦回去,伪装成什么也没发生。他在等成扬的答案。

    “……我不会。”过了一会儿,成扬轻声说。

    这不是明智的回答。

    他理当反悔的,对这句话,以及之前的承诺。从昨晚的梦开始,有些事便产生了一些微小的偏差。他们的契合度太高了,宁飞造成的影响比成扬想象中的要大。

    但成扬很难拒绝。

    很难去伤害一个真心实意、用全部感情爱着他的人。

    他毕竟是一个向导。

    “但如果这有这样的意外发生,我可能得控制你。”成扬说。

    宁飞答得毫不犹豫:“随你。”

    至少他们终于达成了共识。

    沿着高墙,绕过纪念馆,便是办公楼。谢彤与导师会议似乎已经结束,三两成群的人沿着楼梯向下走。成扬和宁飞没再说话,怕不小心便被附近的哨兵听见,只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黑猫在高墙上领路,脚步轻巧。反正一般人也看不见它,成扬便随它去了。

    其中一个导师与同行的人打了声招呼,停在两人身前。他大约四十余岁,短发,左脸有个烫伤的圆痂。成扬依稀在公会里见过他,是个向导,却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他向成扬伸出手:“我是阮明征。纪永丰叛逃之后,他的学徒都由我来负责。”

    成扬与他握手:“阮老师。”

    “谢彤想单独见你。”阮明征说,转向宁飞,打了个招呼,“这位是夜鹰?”

    宁飞也与他握手,脸上没有表情。阮明征并不介意,随意笑笑:“成扬一会儿要忙,我先带你去公会里转转?”虽是问句,但没半分商量的意思。

    成扬替宁飞答道:“那就麻烦老师了。”

    宁飞没有说话。

    成扬转身走向电梯口,按下向上的按钮。宁飞将手插在裤兜里,心不在焉跟在阮明征身后,听着成扬的动静。上楼,与人互相问好,最后有一扇门被关上,隔绝了所有来自成扬的声音。

    “那边的灰白色建筑是哨向纪念馆。”阮明征对他介绍。

    那确实是一个适合闲逛的地方,可阮明征并没带他走进去,反而绕了个圈,来到一条小道上。宁飞认出了这条路,还在公会的时候,他曾注意到成扬很爱来这里。有时是和叶宇晴,有时是独自一人。所以他也总是刻意装作路过,希望能碰到成扬。

    成扬会笑着和所有遇见的人打招呼。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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