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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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逢敌手 作者:千绮夏
第2节
一如总是相生相伴的光明与黑暗。温柔与冷漠，也并没有需要分辨开来的理由。
☆、第六章
截稿日前的最后一次核对工作上，季瑜翻了翻手上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样版，很快便注意到了黎暄所负责的那个关于今夏泳装的专题，配色大胆的排版以及整整占据了两个版面的宣传照片，不同于以往日系可爱的风格，却也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也不知道黎暄是哪里来的本事，还可以请到这个月档期早早就排满的头牌模特dice替他拍摄这组“cutie”的泳装照。
季瑜浏览了一遍黎暄堪称完美的专题，手指朝下一页翻去，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办公室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季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门被人轻轻推开，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青年几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抓起搭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朝季瑜点了点头，大有扭头就走的意思。
季瑜皱了皱眉，叫住了他：“黎暄，你过来一下。”
似乎没有想到季瑜会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叫住他，黎暄在片刻的迟疑之后，长腿一迈，大大方方的走过去站在了季瑜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的上司露出了漫不经心的浅笑：“季总监，有什么问题吗？”
季瑜抬头望向黎暄黑得发亮的眼睛，只问了一句话：“还有两个版面呢？”
洋洋得意的傲慢猫咪猛地放大了玻璃珠子似的瞳孔，漂亮的脸蛋第一次展现出了近乎空白的表情，季瑜欣赏着这样难得一见的珍贵画面，厌恶的情绪稍稍消散了那么一点儿。
黎暄愣在原地，停顿了几分钟，随即不可置信的俯下身凝视着季瑜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追问道：“什么叫还有两个版面？这个专题不是只有两个版面吗？”
季瑜波澜不惊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这张足以媲美模特的迷人面孔，即使落了下风、有求于人的时候都还是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也不难怪编辑部里的其他同事将其排名为超越冷血主编onica的“编辑部最难相处的no1”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四个版面。”
“可是，我翻过以往夏季专题的版面，一直都是两个，不是么？”
直到黎暄看见季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似曾相识的文件，断片的记忆这才渐渐拼凑出一个大事不妙的事实——
“你没有看过么？从这个月开始，夏季专题的版面由之前的两个增加到现在的四个。”
季瑜并不意外的看见黎暄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只等那火山爆发的一刻，然后毫不犹豫的……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傲慢青年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绝对是编辑部里的一大新闻，然而能够欣赏到此奇景的观众也只有办公室里的季瑜，未免有些可惜了。
在只有他们二人所在的办公室里，黎暄咬紧了牙齿，以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道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季瑜望着青年的后脑勺，笑了：“所以是要开天窗吗？”
黎暄猛地站直身体，收敛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竟也有几分认真：“我会主动向onica说明这件事的，然后承担应负的责任。”
季瑜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青年所说话语的真实性，看在他态度如此诚恳的情况下，那就再大发慈悲一次吧。
在黎暄困惑的目光下，季瑜淡定自若的拿出一份已经排好版的专题递给他。
黎暄手指飞快的翻了翻薄薄四张版面，不多不少，刚刚好，比起自己用色大胆、设计新颖的排版，这一份更显得中规中矩，是《beauty》一如既往的清新少女风格，并没有像他一样配上模特搔首弄姿的宣传图片，取而代之的是简洁明了的搭配示范，实用又贴心。
事实证明，季瑜两手准备的习惯终于再一次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微笑着对惊讶得无以复加的黎暄说：“补上我这两个版面就够了。印刷厂那边的联系电话你知道吗？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去补救，他们那边好像是六点下班。”
黎暄手指用力到泛白的紧紧攥住这份救命版面，第一次对上司季瑜有了“温柔”之外的见解，然而此时他只是沉默的抿了抿嘴唇，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抓起座机联络起通讯附录上印刷厂的负责人来。
……
季瑜并不会天真的以为在自己顺手帮了黎暄一个“小忙”之后，黎暄就会对自己感激涕零或是低眉顺眼，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能欣赏到青年难得一见的失措表情也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更何况，如果真的开了天窗，扣奖金受批评的绝不会是执行并策划专题的黎暄一人，身为黎暄的直系上司，季瑜也有无可推脱的责任。
与其等到因为出现严重失误而被批评责罚的那一天，倒不如施以援手——不仅仅是为了替做事欠考虑的冲动派下属补救纰漏，更是为了他自己。
季瑜可不希望自己工作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零失误工作经历被一个初来乍到没多久的花花公子给付之一炬。
最新一期杂志上市不久，编辑部里的众人便迫不及待的翻看起到手的样刊，除了自己所负责的那几页以外，她们更关心的是在上次会议上大放厥词的专题总监助理黎暄的新专题。
如果没有与尖锐言论所相匹配的能力，即使外表多么出众、背景多么深厚，那也只不过是个空架子，注定无法在人才辈出的编辑部里站稳脚跟、拥有一席之地。
因为黎暄从专题的报备到审核批准都是由专题总监季瑜所负责，而且他也很少与办公室外的其他编辑来往，所以除了寥寥几个协助他进行专题工作的助理编辑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策划执行的专题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关于夏季泳装的专题，年年都有做，至于反响，倒是平平。
直到她们翻到这一期的夏季泳装专题，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深棕色卷发少女穿着火红色薄纱比基尼仰躺在波光荡漾的泳池之中的照片，火红色的比基尼与蓝色的水波对比形成一股强大的视觉冲击效果。
与之对应的是另一个占据了整整一张版面的穿着时下最流行冰淇淋色比基尼的短发少女，做出可爱的姿势怀抱着沙滩球，表情无辜的望着镜头，清纯得惹人怜爱。
翻过这画报一般的两个版面，才是进入正题的介绍起模特所穿泳装的品牌——“cutie”，排版简约的推荐款式，明了的向读者展示了这一季泳装最新的潮流趋势，以及搭配泳装的饰品、鞋帽，贴心又详细，是一个合格的专题应有的标准模板。
就连眼光颇高的主编onica在看过黎暄策划执行的夏季泳装专题之后，也对其特立独行的傲慢印象改观不少，对于一个刚进编辑部不到三个月的助理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超出水平的发挥了，即使是工作好几年的编辑，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无可挑剔的程度。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出色的完成了这次专题的黎暄，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得意或自满的样子，反而较之往常，更加努力拼命的工作起来。
只有处于话题漩涡中心的黎暄自己才知道，这份堪称“完美”二字的专题企划，真正得益于谁。
☆、第七章
在季瑜看不见的地方，某些变化正在悄然发生着。
只有他与黎暄二人的办公室里，气氛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缓和了下来。
“下午三点有一个需要外出看拍摄场地的工作，所以我待会儿可能会出去一趟。”
季瑜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办公桌前的黎暄，放在以前，无论是外勤还是早退，青年都不屑也懒得向他这个直系上司报备，一副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然而现在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季瑜短暂的沉默，只是有些讶异，但在黎暄眼里，却变味成了是在对他之前玩忽职守的无声的责备。
于是，罕见的郑重其事道：“大概一个小时也就够了，我会在下班之前回来的。”
回过神的季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给出温和的回答：“你尽管去吧。”
看着黎暄潇潇洒洒的背影离开之后，季瑜的注意力便再次放回了手头的工作上，审核批准手下编辑交上来的提案策划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令人昏昏欲睡的五月天午后，季瑜揉了揉眉心，才将将忍住纠缠不止的困意。
索性起身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恰好碰见楼上《feel》编辑部的服装总监paul正指挥助理拎着一袋袋时装往杂物间运。
季瑜跟paul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怎么谈得来，然而paul却是编辑部里唯一知道季瑜真正性取向的人，早几年前机缘巧合下他就“见识”过季瑜的手段，温柔的人一旦强势起来，着实叫人害怕。
季瑜也只不过才揭露了冰山一角，便足以让欺软怕硬的娘娘腔paul见好就收，懂得什么叫沉默是金。
所以，当paul再一次正面遇上季瑜的时候，前一秒还在颐气指使助理的嚣张嘴脸立马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陪着笑脸招呼道：“这不是季总监吗，好一阵子不见了，呵呵。”
季瑜端着咖啡犹带笑意的扫了paul一眼，敷衍着寒暄了两句就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好几年过去了，也没有听见什么关于自己性取向的负面绯闻流传出来，看来paul的嘴还是挺严实的——前提是在他牢牢的掌握住了《feel》服装总监paul的致命把柄。
只要能收获到令自己满意的结果，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季瑜都不会介意自己私底下的手段残酷一点、dirty一点。
缓过神的paul狠狠地瞪了一眼停在原地的助理，捏着兰花指迁怒道：“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儿给我搬完，然后回上面编辑部！”
一旁路过的《beauty》编辑摇着头同情的看了一眼被训得团团转的愣头青助理，转身跟走在前面的同事小声道：“这娘娘腔脾气还挺大的，摊上这样的总监真是倒人胃口。”
穿着尖头高跟鞋的编辑听见同事的抱怨，不由置之一笑：“你以为人人都是季总监吗？”
走在后面的短发编辑耸耸肩，咋舌道：“季总监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恐怕也是所有总监之中唯一能忍受直接空降下来那一位的总监了。之前我还想过申请当季总监的助理呢，他人又好，工作能力又强，说不定还可以提携我一把呢！”
“得了吧，助理是做不成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努力一把，做个女朋友试试？”
短发编辑忽略了同事眼中的戏谑，只注意到最后一个关键词，捧着脸娇羞道：“不会吧？季总监还是单身？”
“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全编辑部的人都知道呢。”
“知道什么？”
“季总监温柔体贴，样样都好，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女朋友。”
同样不知道这个看似不可能事实的事实的人，还有黎暄。
从外面回到编辑部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要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黎暄压根就会选择直接下班回家，而不是还要返回办公室装模作样的等待下班时间。
他绝不承认这段时间的改变是为了想在上司季瑜面前挽回一局，哪怕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将表现欲展露无遗。
只是季瑜却像是对此视若无睹，依旧处变不惊的在办公桌后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终于在时针指向“5”的那一瞬间，黎暄忍不住风度翩翩、笑容迷人的向关闭了笔记本电脑的上司季瑜发起了攻势。
“季总监，下班之后，一起去喝一杯吧？”
季瑜不知道黎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没有与其共饮一杯的打算，何况晚上还有别的事情，于是整理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晚上没空。”
黎暄眸光一暗，正要开口，便被一阵手机震动给打断。
季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接起电话，黎暄看着男人沉稳挺拔的背影，依稀只听见一句断断续续的“好……我马上就来。”顿时心里那个盘旋已久的关于草食系上司女友的猜测再一次冒了出来。
当季瑜挂断了电话，再回到办公桌前的时候，原本势在必得的黎暄却话锋一转，不再挽留道：“既然季总监已经有约了，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季瑜掩去眼底的怀疑，也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应和道：“没事，下次有空再一起去喝一杯好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浑身散发着香气的贵公子下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却不介意暂且陪他玩玩，只当练练手也好。
比起逃避麻烦，季瑜更喜欢一击即中，直面麻烦，然后毫不犹豫的解决掉。
到达约定好的餐厅之时，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刚好赶上交通堵塞，半个小时便能到的路程硬是花了一个小时有余。
季瑜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额发，又理了理脖子上的领带，这才不慌不忙的朝餐厅里走去。
季瑜向服务员报出了约定好的那个房间号之后，不一会儿就被领到了二楼的一个包房门口。隔着仿欧式的木门，远远的便能听见里头一阵起哄似的说笑声，热闹极了。
他的这些高中同学啊，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如今更是在社会上的各个领域混得风生水起，事业得意的时候难免就会怀念起以前青葱的学生年代。最近几年还兴起了举办高中同学聚会，恨不得每个月都要聚上一次，只为缅怀一下逝去的青春，顺便联络一下感情、发展一下关系，能有利益往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季瑜在刚开始那几次还勉强应付着连着去过好几次，只是千篇一律的追忆往昔、把酒言欢未免太过浪费时间，后来干脆也就由着性子，找了工作繁忙等各种借口推脱不去。
然而今天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的时候，对方却硬是说有他非来不可的理由，季瑜也就暂且咽下了婉拒的话语，索性大大方方的赴约而来。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包房里众多纷乱的视线顿时包围在姗姗来迟的季瑜身上。
无论是轮廓分明、眉眼温柔的英俊脸孔，还是无可挑剔的宽肩窄腰，光是能像衣架子似的把一身极其挑人的西装穿出杂志男模效果的，偏偏气质却温润和煦，当真是君子如玉，在这群高中同学之间，除了季瑜，也没有谁了。
不等众人起哄，季瑜便略带歉意的微笑着赔罪：“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迟了，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这次同学聚会的发起人倒也不为难季瑜，反而满脸笑容的拉着季瑜往桌边走，热情的说个不停：“得了得了，谁敢罚你酒啦？那不是欺负老实人嘛！来了就好！”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倒有些悻悻，也不好再强求季瑜罚酒的事情。
季瑜本来也没打算喝酒，闻言更是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莞尔一笑。
老同学热络的把他引向靠空调旁的一个空座，然后拍了拍背对着季瑜的一个穿着修身黑色西装、腰身瘦得不堪一握的身影。
“季瑜，我就说你今天该来吧？瞧瞧这是谁？还记得你们高中同桌三年，感情好的不得了吧？这次我可总算是把你亲爱的同桌，如今鼎鼎有名的林大律师给请来了！”
那个消瘦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老同学的声音还在耳边吵吵闹闹，一切都像是加上了慢镜头一般，季瑜的眼里只有青年染上薄红的秀气脸颊，以及隐约露出的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一刻，仿佛跨越了时空，季瑜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双似有波光潋滟的，带笑的眼眸。
“季瑜，好久不见。”
林淼推开椅子，站起身朝季瑜伸出了手。在季瑜伸出手的同时，一把握住他的手，将对方拉入自己怀中，笑着拍了拍季瑜宽阔的后背，亲密无间的样子就像是回到了高中那段形影不离的岁月。
季瑜在片刻的僵硬之后，也不由放松了身体，发自内心的笑道：“好久不见，林淼。”
☆、第八章
同学聚会免不了要推杯换盏一番，追忆往昔也好，展望未来也罢，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酒桌前，气氛便已推向□□似的其乐融融起来。
季瑜不喜喝酒，即便有人向他劝酒，三言两语间，也被那张噙着叫人不忍勉强笑意的英俊脸庞给推脱得一干二净。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高中三年的同桌，曾经的暗恋对象，一改记忆里内敛矜持的姿态，反而像是不要命了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狂饮起来，但凡向他敬酒的同学，无论男女，他都来者不拒的回以满满一杯，豪爽的样子简直像是——
季瑜皱了皱眉，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在脸颊绯红的男人耳边低语道：“你没事吧？少喝一点，待会儿后劲上来就难受了。”
林淼举起酒杯的手在半空中颤了颤，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
圆桌对面传来不明真相同学的打趣声：“林大律师第一次来参加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就如此捧场，小王千杯不醉的称号看来是要让给林大律师了，你们说是不是？”
另一边忙着秀自己新做的美甲的烟熏妆熟女闻言也娇笑着发问道：“我看，林淼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吧？所以才这么开心的跟大家喝酒。”
季瑜并不觉得身边坐着的男人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相反，他只觉得这种现象很反常，反常到了给他一种身边男人心情很不好，不好到糟糕的错觉。
实际上，季瑜跟林淼私下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联系，手机里也一直存有对方的联络方式，然而很少见面，仅存的那几条短信还是节日的问候祝福，生分得倒像是普通同学一样，再也没有高中时期无话不谈的亲密感。
不是没有萌芽的机会，而是季瑜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从而刻意维系着这种不冷不淡的关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安全的距离。
在很早的时候，早到领悟到对方绝不会给出想要的回应的时候，季瑜就干净利落的把自己从这种毫无意义、没有结果的情感之中抽离出来，头也不回的奔向崭新的明天。
这些年来，从林淼留学归来，到匆匆结婚，季瑜都能从频繁更新的朋友圈中得知一二，该有的礼节往来也没有少，只是不会再有当初那份悸动。
这边林淼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同学便举起酒杯乐呵呵的站起身故弄玄虚的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事业，就是家人吧？林淼，你儿子是不是马上就要升小学了？还是，你老婆要给你生二胎了？”
处于话题中心的男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哪有这样的事。”
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男同学不满足的发出嘘声：“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有什么高兴事也不说出来给大家乐呵乐呵，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来来来，罚你这杯酒，是同学就痛快一点。”
季瑜犹带笑意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投向酒桌对面大腹便便的胖子，倒有点印象，每个班上都有几个喜欢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毫无疑问，胖子便属于那一类爱出风头的滑稽演员。
余光看见林淼一语不发的举起了再次斟得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酒杯，伴随着甚至有人叫好起哄的声音，一束束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热切目光蠢蠢欲动的探了过来。
季瑜在心里暗骂这群欺软怕硬的老同学，手却稳稳的按住了林淼骨节匀称的端起酒杯的手。
胖子没有料到一直作壁上观的季瑜会横插一脚，堆积着层层脂肪的脸孔顿时变得僵硬起来，皮笑肉不笑的劝道：“我这是在跟咱们小林同学交流感情呢，季瑜你想喝酒的话，我想坐在旁边的女同学们会立马响应你的号召。”
话音刚落，旁边那几个或浓妆或淡抹的女同学便笑嘻嘻的闹道：“是呀，胖子张说得没错，季瑜你想拼酒就尽管朝我们放马而来呀！”
季瑜稳若泰山的夺过林淼手中的酒杯放到桌边，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谈笑自若的遥遥望向桌对面的胖子：“小张，这就是你见外了，怎么，敬酒只敬林淼？我跟你就不是同学了？想当年，你还哭着抢着找我要数学试卷抄呢，到如今，翻个脸就不认人啦？”
“是呀，你这个胖子张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总是东抄抄西抄抄，求爷爷告奶奶，还说什么恩有重报，到今天也没看见你怎么报答那些年曾给你作业抄的衣食父母！”
一句话勾起席间无数“民愤”，原本得意洋洋的胖子见状也大呼冤枉的自罚三杯。
季瑜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抿了一口温热的大麦茶，眼神冷得仿佛可以冻结一切。
似是注意到了身边那股视线似的，回眸望过去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林淼发红的眼圈。
没有言语，无需言语，林淼再次端起刚刚被季瑜挡下的酒杯，这一次，是敬季瑜：“干杯。”
季瑜以茶代酒，白色的茶杯与透明的玻璃酒杯相触，在空气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若不是有已婚或初为人父人母的同学赶着回家，恐怕这场热闹的同学会转移场地到ktv开到凌晨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瑜避开了还想拉自己续摊的热情同学从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一口，涌入鼻间的是夜晚独有的潮湿且略带凉意的空气，一瞬间便带走了之前闷在空气浑浊包房里的疲累。
街边灯火阑珊，不过才八、九点的光景，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依旧络绎不绝的匆匆走过，或是奔赴一场深夜的约会，或是寻觅着一个诱人的目标，黑色的帷幕才刚刚拉起，开始展露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风情。
季瑜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穿着一身修身的西装，站在路边不断抬起手又放下，显示载客中的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而过，丝毫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叫出租车。”
“你现在住哪里？”
“……”
季瑜系好了安全带，踩下油门，汽车便如一尾银灰色的鲸鱼无声无息的滑了出去，对于林淼报出的那个高档小区的名字，季瑜了然于心，仅仅只与自己公寓隔了一条绕城河的距离，租金倒是相差无几的高昂。
车窗外不断刷刷而过的霓虹夜景绚丽得就像是一道道流光，季瑜没有打开车载音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车厢沉浸在一股寂静无声的氛围里。
要说些什么好呢？你最近过得怎样？
季瑜不屑于进行那样味如嚼蜡、毫无营养的对话，他也知道副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更是无意于此，但是季瑜并不想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如此僵硬、如此糟糕，尴尬得犹如一场对不上台词的默剧。
他们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本没有必要……
“对不起，请靠边停一下车，我……”
打断季瑜纠结如乱麻心绪的是林淼强忍着难受的虚弱嗓音，汽车方才街边稳稳停下，林淼就猛地推开车门跑了下去，毫无意外的吐了个昏天暗地。
季瑜在自动售卖机前投下硬币，接住滚落出来的矿泉水，几步走回长椅边，将矿泉水递给了坐在长椅上神色萎靡的林淼。
“谢谢。”
“不客气。”
看着林淼仰起头喝下矿泉水漱了漱口，之前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在夜风的吹拂下也稍稍恢复了洁白的颜色，季瑜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林淼握住矿泉水瓶子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微微沙哑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嗯。”
不等季瑜再问，林淼突然站起身，扭紧了瓶盖，深呼吸一口：“其实，我才从老家回来……我母亲她，前不久脑溢血去世了。”
季瑜沉默了一分钟，起身用力的抱住了身体发抖的男人，沉郁的声线仿佛有安慰人心的魔力，他只是叹息道：“节哀。”
林淼愣了愣，终于忍不住在满是季瑜温柔气息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
☆、第九章
他们都是一样的生长在单亲家庭里，不一样的是周围那些投向他们身上的目光。
“季瑜怎么看也不像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吧？听说他妈妈是很有名气的摄影师……”
“是啊，性格温柔又很合群，成绩也很棒，简直就是模范生啊……”
“说起这个，你知道吗？听说林淼的妈妈是xx的小三呢，为了掩人耳目才在信息表上填的父母离异，实际上……”
“怪不得之前家长会总是看见他妈妈一个人来，原来……”
高中时期的季瑜第一次知道有关于同桌林淼的家庭背景，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尽管只是擦肩而过的寥寥数语，也许只是不负责任的妄自揣测而已，但季瑜还是听进心里去了。
对于同桌林淼，并不仅仅是同桌，而是季瑜在这个班上少有的发自内心认可的朋友之一。在躁动的青春期里，林淼是周围那群时时刻刻挥洒着汗水、莽莽撞撞，为了漂亮女生争风吃醋的毛头小子们之中独特到另类的存在。
身上的学校制服永远都是熨烫得整洁干净的样子、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却很有教养的样子，头脑也很好，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内敛又禁欲的纯洁气息。
这样美好的人，绝不是他们背后议论纷纷的三流八卦主角。就算真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那也绝不是林淼的错，错的只是他们的父母。
然而大多数人只会被表面现象所蒙蔽双眼，无论是先入为主的自以为是的批判也好，还是本能的排斥所谓“不合群”的另类也罢，说到底，都是不够了解所造成的。
季瑜一度很喜欢林淼笑起来时的两个浅浅梨涡，以至于即使多年过去，他在选择一/夜情对象的时候，都会倾向于那些脸蛋可爱、拥有梨涡的。
只是已经不合时宜了，回忆毕竟是回忆，曾经喜欢的对象现在都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他也早已从那段无疾而终的单相思之中走出，反复沉溺旧梦只会让人更加软弱，而季瑜痛恨软弱。
所以当车停在林淼公寓楼下之后，即使对方礼貌性的提出想请自己上去坐坐的邀请，季瑜还是滴水不漏的婉拒了：“这么晚了，叨扰到你家人就不好了，还是下次吧。”
刚刚解开安全带的林淼动作顿了顿，唇角绽放出一个虚幻的微笑：“没事，前几天嘉莉就带宝宝回娘家了。”
季瑜凝视着林淼满是情绪的叫人看不懂的双眼，短暂的沉默之后，依旧好脾气的笑着坚持道：“时间不早了，下次吧。”
林淼闻言，也不再强求，拉开车门便走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消瘦得仿佛风吹就倒的凄清背影，却迟迟停留在原地。
季瑜以为他醉意未消，还犹豫着要不要下车，也正在此时，他听见林淼的声音，又轻又软的传入耳中：“季瑜，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此话一出，就连吹拂在脸上若有似无的夜风似乎也一瞬间变得凛冽起来。
是错觉吧。
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问这样的话，太可笑了，“讨厌”原来与“喜欢”也只有一线之隔，难道曾经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只不过是海市蜃楼吗？
不会察觉不到的吧，曾经是那样的喜欢。
季瑜手指紧紧的握住了方向盘，对着男人单薄的背影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声音沉到了谷底还犹带笑意的答道：“……没有，从来都没有。”
林淼转过身，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是我多想了，抱歉，晚安，谢谢你送我回来。”
……
季瑜驾车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厢，静得可怕，脑海里不断回响的是林淼莫名其妙让人不快的话语。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的确确因为这个毫无来由的问题而感到恼火甚至痛苦。
更准备的说，直到此时此刻，季瑜才真正认清林淼并不了解自己这一事实，残酷又直接，就算喜欢的心情已经随风而去，但是难免还是会感到一丝悲哀一丝残念，原来他不懂他。
季瑜克制已久的极端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倾泻出来，他忍不住踩下油门，在信号灯转变成绿色的那一秒，犹如赛车一般冲了出去。
车窗外疾驰而过的街边夜景滑过季瑜的余光，从缝隙之中疯狂涌入的夜风萧瑟又清冷的回荡在车厢里，季瑜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街道。
还没有到达理智崩溃的那一步，然而车厢里不断响起的“对不起，您已超速”提示音反复在季瑜耳边聒噪着，季瑜暗骂了一声：“吵死了，给我闭嘴。”
正在此时，一辆突然从街边停车位歪歪扭扭冲出来的限量版跑车出现在直线行驶的季瑜视野里，来不及思考判断，季瑜眼疾手快的猛打方向盘，脚踩刹车，只听见橡胶轮胎与水泥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才堪堪避免了一场交通事故的发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个不停，与之相反的是季瑜冷漠得可怕的脸色。
季瑜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后面颜色靓丽的跑车门也被人从内侧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露肩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看了一眼毫发无损的车身，出乎意料的一脸歉意的对季瑜赔罪道：“不好意思，我才拿到驾照没几个月，倒车一直都成问题，刚刚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季瑜见对方态度良好的样子，也不想多做刁难，正准备就此作罢的时候，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跑车里走了出来，季瑜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黎暄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挂了”，也不等听筒那边的人回答，便直截了当的结束了通话。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开车这么狂，差一点就撞上了，虽然阑珊驾驶水平也够差劲的，但是——
但是，眼前这个西装革履、面容英俊的男人竟然是白天办公室里沉稳温柔的草食系上司季瑜？
饶是漫不经心、波澜不惊如黎暄都忍不住有些惊讶了：“季总监，怎么是你？”
完全无法想象，那样惊人的速度，驾驶者竟然会是那个信奉“安全至上”的季瑜？
季瑜掩下神情间的不快，扯了扯嘴角，避重就轻道：“好巧。”
……
看见银色的沃尔沃消失在视野里，黎暄不由摇了摇头，对身边一头雾水的年轻女人说：“走了，阑珊。”
赵阑珊坐回车里，吐了吐舌头：“你们认识啊？”
黎暄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上的界面，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编辑部里的同事而已。”
赵阑珊系好安全带，转头好奇不已的追问黎暄道：“同事？模特吗？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哥哥也真是的，都不让我去你们公司转转……不过刚刚那个男人真的挺帅的，气质又好，只是……”
黎暄嗤笑一声，打断了赵阑珊的自言自语：“那是你的幻觉，怎么可能，像他那样的保守派也会有吸引你的魅力？”
赵阑珊泄气的踩下油门，没好气道：“你少打击人了，我看，你跟哥哥就是一类人，都见不得比你们有型的。这就叫，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黎暄摁下车窗的开关，笑得漫不经心：“这就是你错了，我并不觉得女人有多可爱，相反，我更喜欢男人才对。”
……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兄妹”二人争辩始作俑者的季瑜将车平稳的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再走出来的时候，头疼的看见了楼下守株待兔的大男孩。
今日真是诸事不利。
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之时，他听见了呼喊自己名字的微弱声音。
索性就此残酷的打破年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季瑜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的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仿佛谈论天气好坏、天冷加衣的语气说：“如果不怕被保安抓起来的话，那就继续在这里站着吧。”
☆、第十章
上午十点零五分二十秒，黎暄百无聊赖的转了转手中的马克笔，在铺满了整张办公桌的企划彩页上随意的勾画出几个需要改动的位置之后，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
通讯录中的联系人并不多，从a滑到z，也才不过三十多号人而已，黎暄的手指漫无目的的滑动着一旁的字母顺序，最终停留在了字母j上。
迟到并不像是上司季瑜的作风，但是刨根问底或是嘘寒问暖也绝不是黎暄的作风。
像是打电话询问上司为何没有来办公室这种事情，也只有那种黏答答的女助理才做得出来吧？再说，就连黎暄自己也不是个准时上下班的人，他充分利用了弹性工作制度的优势，压缩了有效的工作时间之后，剩下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当然是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立场上，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去过问上司的行踪。
但是……黎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夜季瑜反常到冷漠的表情，看不出来，平时那么沉稳的人开车居然像个亡命之徒似的。
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被人轻轻地敲了敲，黎暄回过神，不冷不淡的应道：“请进。”
走进办公室的是一个打扮得活像是从波西米亚穿越而来的卷发女人，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安娜苏香水的味道，艳俗得宛如街边挥舞着手臂的风俗女郎。
黎暄毫不掩饰的蹙了蹙眉，再一次开始怀疑起编辑部同事的品味。
女编辑对黎暄远近闻名的“不好相处”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把手中的一摞宣传画册放到黎暄略显凌乱的桌面上，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手握上玻璃门的把手，女编辑似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微微扫向窗边空无一人的办公桌，回过头来对黎暄说：“对了，roy刚刚接到季总监的电话，说是今天请假不来了，要是有签字盖章的项目交上来，麻烦黎暄你整理到明天季总监回来再说。”
黎暄放下手中的马克笔，若有所思的问：“请假？他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女编辑愣了片刻，没有想到黎暄会问这么一句，明明只是个助理而已，却像是上司一样管东管西，传闻中的“不把前辈放在眼里”的越俎代庖看来也是真的呢，莫非贵公子都是这样傲慢自大的做派？
“这个嘛……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吧？”
“这样吗？没事了，你去忙吧。”
态度冷淡的打发走了“波西米亚女郎”，也不管对方是否会因此又在背后给自己光辉的形象再添上几笔，黎暄静了静，目光投向贴在笔记本电脑旁的编辑部通讯录，可惜并没有地址这一栏。
要怎么办才好呢？
黎暄转了转眼珠，突然站起身，理了理西装上的褶皱，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办公室。
同一时间，中心医院的普通病房里，脸色苍白的男孩抿了抿菱形嘴唇，神情萎靡的看着床边的男人与护士。
“……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受了寒、发烧引起的昏厥而已，病人体质较弱，平时有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吗？”
“唉，我这个‘表弟’就是不让人省心，日夜颠倒或是露宿街头也是常有的事吧？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话，才会发烧昏迷到进医院的地步，也是没有办法。”
季瑜一边对答如流的同年纪轻轻的护士说着话，一边伸手掖了掖小遥的被子，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与冰冷眼神截然相反的是无比温柔的语气：“你呀，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像个傻瓜一样在外面站了一整晚呢？”
护士不知道实情，只知道像眼前男人这样温柔又英俊的“家属”实在不可多得，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令她忍不住想同男人多说几句：“先生肯定跟弟弟感情很好吧？今天可是工作日呢，留在这里陪床不去上班也没有关系吗？”
躺在病床上输液的小遥张了张嘴，迟疑不安的望向站在床边的季瑜。
季瑜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微微苦恼又无可奈何的笑容：“没有办法呢，为了照顾任性的生病的弟弟，所以只好请假了。”
护士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大男孩，捂嘴偷笑：“你弟弟都已经有二十几岁了呢，又不是小孩子，没有必要特意留下来陪床照看吧？要不这样，你如果放心的话，可以交给我，每过一小时我来查房的时候会多加留意你弟弟的。”
临床的光头男听见这边的对话，不满的喊道：“护士小姐可不能这么偏心！病房里好几个病人，就只留意那边的毛头小子吗？！”
另一边刚刚拔了针头的高中生见怪不怪的嘟囔一句：“现在就是个看脸的时代，颜值高，处处都受优待。”
护士忍俊不禁的开解道：“好啦，我又不是不会注意你们的情况！”
季瑜看了一眼吊在床边还有大半瓶的药水，欣然接受了护士的提议，略带歉意的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小赵护士。”
护士“呀”了一声，低下头捂住自己胸前的名牌，再抬头已是一副娇羞却自信的笑脸：“没问题，交给我就好。”
季瑜抬腿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小遥虚弱得发抖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季瑜——”
护士不明所以的站在过道上望着他们，季瑜对护士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几步走回床前，从钱夹里掏出薄薄一叠钞票压在床头柜上，俯身在呼吸急促的小遥耳边轻声说：“这些就当作是我给你的遣散费，你好自为之。”
小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那一瞬间，斑驳混乱的记忆里闪现出男人温柔的笑靥、轻轻抱起路边流浪小猫的背影，以及……无法忘却的缓慢又炽热的贯穿。
难道都是骗人的吗？明明是那么一个温柔的人。
季瑜像是没有看见小遥眼里闪烁的泪光一般，挺直了身，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去，一步一步，仿佛走在小遥颤动不已的心脏上，疼痛又真实。
对此一无所知的护士小姐摇着头对病床上在男人离开之后泪流满面的大男孩说：“别哭啦，你哥哥看到你这么不坚强的样子也会担心烦恼的。”
小遥望着头顶这片洁白的天花板无声的流泪，半晌才微不可闻的说：“不，他不会。”
……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季瑜并没有回编辑部上班的打算，即使这样做会打破自己辛辛苦苦维持的零旷工记录，但是这一刻，季瑜突然也觉得无所谓了。
怎样都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比起回办公室处理那些繁杂重复的工作，倒不如回家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比起强颜欢笑的去应付那些可有可无的人，季瑜宁愿选择一个人独处，至少在今天这种时候，就像耗尽了电量一样，季瑜不想见任何人。
为了转移注意力，季瑜特意提前去城市超市买了一大堆绿色健康的有机蔬菜以及几盒贴有外国进口标签的肉类，再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了。
季瑜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将手中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面拣，新鲜果汁要放进冰箱，蔬菜要放到厨房……渐渐地，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不少。
只有他一人居住的宽敞空间里，不需要配合旁人进行尴尬到索然无味的对话、更不需要辛苦忍受笨手笨脚、错漏百出的同事，气氛轻松得仿佛可以将昨日发生的一切不愉快一扫而光。
这也是季瑜无法认真考虑正经找一个交往对象的原因之一，若是对方提出同居这种在别人看起来理所当然，在自己看来只会徒添烦恼的请求，要怎样才好给出拒绝的理由呢？
只要一想到对方有可能住进原本只属于自己一人的空间里，毫无距离毫无美感毫无隐私的同居生活，侵占到自己工作外生活中的每一处，季瑜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何况，眼下也并没有遇到合适的心仪的对象。
季瑜脑海里漫无目的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拿起挂在一边的麋鹿图案围裙，慢吞吞的穿在身上，动作熟练的拣出塑封盒子里还带有暗红色血丝的牛腩冲洗起来。
……
墙上的时钟指向数字五，季瑜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调小了炉子上的火，不断发出放气声响的高压锅飘出一股浓浓的让人很有食欲的香气，季瑜嗅了嗅这味道，觉得似乎不错，转身准备去找盘子的时候，门边的通讯设备突然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伸手摁下“接通”按钮之后，出现在屏幕里的这张充满着侵略性美感的脸孔让季瑜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屏幕里的漂亮男人看不到季瑜这边的图像，只是扬了扬手中的花束和水果，慵懒迷人的嗓音断断续续的通过电波传来：“是季总监家吗？我是黎暄，听说你病了，顺便来拜访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连续吐出十章的存稿箱表示即将阵亡，垂死病中惊坐起发现评论区一片诡异的死寂……
不要默默潜水了啦，与世隔绝恍若单机没有评论的感觉real难以言喻，想自我了断好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cry。
☆、第十一章
“打扰了。”
黎暄把手中的花束和水果递给站在玄关处的男人，视线停留在男人身上可爱又居家的麋鹿围裙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季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拿出一个主人家应有的待客礼数，温和的说：“进来坐会儿吧，喝果汁还是矿泉水？不好意思，家里的茶叶刚刚用完了……”
黎暄倒是不在意这些，换了拖鞋便走进了客厅，挑剔的目光扫视着风格简约明快的室内设计，一尘不染的深色地板光可鉴人、空无一物的组合沙发靠墙而立，干净整齐得倒不像是一个男人的居所，即使洁癖如黎暄，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季瑜从冰箱里拿出橙汁递给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贵公子，并不明白黎暄此行的目的，至于对方是如何得到自己家庭住址的，那倒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
黎暄看见季瑜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英俊成熟的脸孔配上胸前这身可爱居家的围裙只会让人忍俊不禁，有种奇怪的反差感。
只要一想到白天办公室里成熟稳重的上司回到家里就会是这种“贤妻良母”的打扮，黎暄就忍不住想笑。
季瑜大概明白了黎暄到底在笑什么，伸手绕到背后就准备解开围裙，却被笑容恶劣的年轻男人所制止：“很不错的围裙，最适合居家下厨不过了，季总监在烹饪什么大餐吗？好香。”
说起这个，季瑜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也来不及跟黎暄解释什么，起身便急急匆匆的朝开放式厨房走去，高压锅已经发出急促的尖叫声，季瑜关了火，才算告一段落。
季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针，摸不透黎暄什么时候会走，于是客套的问了一句：“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以他对黎暄的见解，并不觉得对方会选择留下来共进晚餐，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地步，更何况就黎暄那古怪傲慢的坏脾气——
只要是稍微有点常识的社会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告辞了，想必黎暄再如何读不懂氛围，至少也该明白到了告辞的时刻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坐在沙发上的贵公子伸了一个懒腰，纡尊降贵的莞尔应答道：“好啊。”
轻飘飘的两个字砸得季瑜哑口无言，直到面对面的坐在餐桌前，他难以言喻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下来。
季瑜严重怀疑黎暄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莫名其妙的找到自己家来，莫名其妙的留下来一起共进晚餐。
他并不知道黎暄其实也就是好奇心作怪，顺便想还上一次的“人情”而已。另一头的黎暄更是不知道“热情好客”、“看起来厨艺不错”的草食系上司季瑜此刻有多么想下逐客令，倘若知道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上，黎暄率先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默：“我听说季总监你今天请了病假，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季瑜一愣，倒是没有想到黎暄总是吐露刻薄话语的嘴里也会说出这番算得上是关心的话，转而避重就轻道：“私下喊我名字就好，不用这么拘谨。”
别人口中的一声“总监”尊称，不知为何从黎暄嘴里说出，倒像是变了味似的刺耳，颇有种讽刺的含义。
也只是口头上的称呼而已，而以黎暄在编辑部这几个月以来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实际行动看来，他并不觉得他有把自己这个上司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黎暄非但没有丝毫不安，相反还心安理得的“嗯”了一声，挑了挑眉，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其实，你是在装病，对吧？”
季瑜看了一眼对面男人若有所思的敏锐眼神，再一次刷新了脑海里对黎暄“难缠”指数的认知度，正准备搪塞过去的时候，黎暄却说出让人无法反驳的话语：“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正在烹饪对吧？试问一个‘身体不适’的病人，是怎样还会有精力去做出这一顿丰盛晚餐？”
黎暄动作优雅的夹了一筷子色泽诱人的牛腩放入口中咀嚼，半晌才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味道不错。”
季瑜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美食，生平第一次却没有了欣赏的念头，忍了又忍，还是摇了摇头，决定不跟这个自以为是的贵公子下属计较。
然而黎暄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意味深长的笑着宽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编辑部里的劳模也会有想要偷懒的时候，有些吃惊而已。”
季瑜并不觉得神态自然的黎暄有任何吃惊的反应，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吃饱喝足的黎暄心情不错，也终于有了告辞的意思。
第2节
恋耽美
第2节
一如总是相生相伴的光明与黑暗。温柔与冷漠，也并没有需要分辨开来的理由。
☆、第六章
截稿日前的最后一次核对工作上，季瑜翻了翻手上还带着油墨香气的样版，很快便注意到了黎暄所负责的那个关于今夏泳装的专题，配色大胆的排版以及整整占据了两个版面的宣传照片，不同于以往日系可爱的风格，却也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也不知道黎暄是哪里来的本事，还可以请到这个月档期早早就排满的头牌模特dice替他拍摄这组“cutie”的泳装照。
季瑜浏览了一遍黎暄堪称完美的专题，手指朝下一页翻去，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办公室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季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门被人轻轻推开，看起来心情不错的青年几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抓起搭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朝季瑜点了点头，大有扭头就走的意思。
季瑜皱了皱眉，叫住了他：“黎暄，你过来一下。”
似乎没有想到季瑜会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叫住他，黎暄在片刻的迟疑之后，长腿一迈，大大方方的走过去站在了季瑜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的上司露出了漫不经心的浅笑：“季总监，有什么问题吗？”
季瑜抬头望向黎暄黑得发亮的眼睛，只问了一句话：“还有两个版面呢？”
洋洋得意的傲慢猫咪猛地放大了玻璃珠子似的瞳孔，漂亮的脸蛋第一次展现出了近乎空白的表情，季瑜欣赏着这样难得一见的珍贵画面，厌恶的情绪稍稍消散了那么一点儿。
黎暄愣在原地，停顿了几分钟，随即不可置信的俯下身凝视着季瑜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追问道：“什么叫还有两个版面？这个专题不是只有两个版面吗？”
季瑜波澜不惊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这张足以媲美模特的迷人面孔，即使落了下风、有求于人的时候都还是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也不难怪编辑部里的其他同事将其排名为超越冷血主编onica的“编辑部最难相处的no1”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四个版面。”
“可是，我翻过以往夏季专题的版面，一直都是两个，不是么？”
直到黎暄看见季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似曾相识的文件，断片的记忆这才渐渐拼凑出一个大事不妙的事实——
“你没有看过么？从这个月开始，夏季专题的版面由之前的两个增加到现在的四个。”
季瑜并不意外的看见黎暄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只等那火山爆发的一刻，然后毫不犹豫的……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傲慢青年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绝对是编辑部里的一大新闻，然而能够欣赏到此奇景的观众也只有办公室里的季瑜，未免有些可惜了。
在只有他们二人所在的办公室里，黎暄咬紧了牙齿，以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道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季瑜望着青年的后脑勺，笑了：“所以是要开天窗吗？”
黎暄猛地站直身体，收敛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竟也有几分认真：“我会主动向onica说明这件事的，然后承担应负的责任。”
季瑜没有说话，似是在思考青年所说话语的真实性，看在他态度如此诚恳的情况下，那就再大发慈悲一次吧。
在黎暄困惑的目光下，季瑜淡定自若的拿出一份已经排好版的专题递给他。
黎暄手指飞快的翻了翻薄薄四张版面，不多不少，刚刚好，比起自己用色大胆、设计新颖的排版，这一份更显得中规中矩，是《beauty》一如既往的清新少女风格，并没有像他一样配上模特搔首弄姿的宣传图片，取而代之的是简洁明了的搭配示范，实用又贴心。
事实证明，季瑜两手准备的习惯终于再一次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微笑着对惊讶得无以复加的黎暄说：“补上我这两个版面就够了。印刷厂那边的联系电话你知道吗？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去补救，他们那边好像是六点下班。”
黎暄手指用力到泛白的紧紧攥住这份救命版面，第一次对上司季瑜有了“温柔”之外的见解，然而此时他只是沉默的抿了抿嘴唇，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抓起座机联络起通讯附录上印刷厂的负责人来。
……
季瑜并不会天真的以为在自己顺手帮了黎暄一个“小忙”之后，黎暄就会对自己感激涕零或是低眉顺眼，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能欣赏到青年难得一见的失措表情也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更何况，如果真的开了天窗，扣奖金受批评的绝不会是执行并策划专题的黎暄一人，身为黎暄的直系上司，季瑜也有无可推脱的责任。
与其等到因为出现严重失误而被批评责罚的那一天，倒不如施以援手——不仅仅是为了替做事欠考虑的冲动派下属补救纰漏，更是为了他自己。
季瑜可不希望自己工作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零失误工作经历被一个初来乍到没多久的花花公子给付之一炬。
最新一期杂志上市不久，编辑部里的众人便迫不及待的翻看起到手的样刊，除了自己所负责的那几页以外，她们更关心的是在上次会议上大放厥词的专题总监助理黎暄的新专题。
如果没有与尖锐言论所相匹配的能力，即使外表多么出众、背景多么深厚，那也只不过是个空架子，注定无法在人才辈出的编辑部里站稳脚跟、拥有一席之地。
因为黎暄从专题的报备到审核批准都是由专题总监季瑜所负责，而且他也很少与办公室外的其他编辑来往，所以除了寥寥几个协助他进行专题工作的助理编辑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策划执行的专题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关于夏季泳装的专题，年年都有做，至于反响，倒是平平。
直到她们翻到这一期的夏季泳装专题，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深棕色卷发少女穿着火红色薄纱比基尼仰躺在波光荡漾的泳池之中的照片，火红色的比基尼与蓝色的水波对比形成一股强大的视觉冲击效果。
与之对应的是另一个占据了整整一张版面的穿着时下最流行冰淇淋色比基尼的短发少女，做出可爱的姿势怀抱着沙滩球，表情无辜的望着镜头，清纯得惹人怜爱。
翻过这画报一般的两个版面，才是进入正题的介绍起模特所穿泳装的品牌——“cutie”，排版简约的推荐款式，明了的向读者展示了这一季泳装最新的潮流趋势，以及搭配泳装的饰品、鞋帽，贴心又详细，是一个合格的专题应有的标准模板。
就连眼光颇高的主编onica在看过黎暄策划执行的夏季泳装专题之后，也对其特立独行的傲慢印象改观不少，对于一个刚进编辑部不到三个月的助理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超出水平的发挥了，即使是工作好几年的编辑，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无可挑剔的程度。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出色的完成了这次专题的黎暄，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得意或自满的样子，反而较之往常，更加努力拼命的工作起来。
只有处于话题漩涡中心的黎暄自己才知道，这份堪称“完美”二字的专题企划，真正得益于谁。
☆、第七章
在季瑜看不见的地方，某些变化正在悄然发生着。
只有他与黎暄二人的办公室里，气氛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缓和了下来。
“下午三点有一个需要外出看拍摄场地的工作，所以我待会儿可能会出去一趟。”
季瑜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办公桌前的黎暄，放在以前，无论是外勤还是早退，青年都不屑也懒得向他这个直系上司报备，一副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然而现在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季瑜短暂的沉默，只是有些讶异，但在黎暄眼里，却变味成了是在对他之前玩忽职守的无声的责备。
于是，罕见的郑重其事道：“大概一个小时也就够了，我会在下班之前回来的。”
回过神的季瑜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给出温和的回答：“你尽管去吧。”
看着黎暄潇潇洒洒的背影离开之后，季瑜的注意力便再次放回了手头的工作上，审核批准手下编辑交上来的提案策划是一件枯燥又乏味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令人昏昏欲睡的五月天午后，季瑜揉了揉眉心，才将将忍住纠缠不止的困意。
索性起身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恰好碰见楼上《feel》编辑部的服装总监paul正指挥助理拎着一袋袋时装往杂物间运。
季瑜跟paul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不怎么谈得来，然而paul却是编辑部里唯一知道季瑜真正性取向的人，早几年前机缘巧合下他就“见识”过季瑜的手段，温柔的人一旦强势起来，着实叫人害怕。
季瑜也只不过才揭露了冰山一角，便足以让欺软怕硬的娘娘腔paul见好就收，懂得什么叫沉默是金。
所以，当paul再一次正面遇上季瑜的时候，前一秒还在颐气指使助理的嚣张嘴脸立马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陪着笑脸招呼道：“这不是季总监吗，好一阵子不见了，呵呵。”
季瑜端着咖啡犹带笑意的扫了paul一眼，敷衍着寒暄了两句就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好几年过去了，也没有听见什么关于自己性取向的负面绯闻流传出来，看来paul的嘴还是挺严实的——前提是在他牢牢的掌握住了《feel》服装总监paul的致命把柄。
只要能收获到令自己满意的结果，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季瑜都不会介意自己私底下的手段残酷一点、dirty一点。
缓过神的paul狠狠地瞪了一眼停在原地的助理，捏着兰花指迁怒道：“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儿给我搬完，然后回上面编辑部！”
一旁路过的《beauty》编辑摇着头同情的看了一眼被训得团团转的愣头青助理，转身跟走在前面的同事小声道：“这娘娘腔脾气还挺大的，摊上这样的总监真是倒人胃口。”
穿着尖头高跟鞋的编辑听见同事的抱怨，不由置之一笑：“你以为人人都是季总监吗？”
走在后面的短发编辑耸耸肩，咋舌道：“季总监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恐怕也是所有总监之中唯一能忍受直接空降下来那一位的总监了。之前我还想过申请当季总监的助理呢，他人又好，工作能力又强，说不定还可以提携我一把呢！”
“得了吧，助理是做不成了，不过你倒是可以努力一把，做个女朋友试试？”
短发编辑忽略了同事眼中的戏谑，只注意到最后一个关键词，捧着脸娇羞道：“不会吧？季总监还是单身？”
“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全编辑部的人都知道呢。”
“知道什么？”
“季总监温柔体贴，样样都好，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女朋友。”
同样不知道这个看似不可能事实的事实的人，还有黎暄。
从外面回到编辑部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要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黎暄压根就会选择直接下班回家，而不是还要返回办公室装模作样的等待下班时间。
他绝不承认这段时间的改变是为了想在上司季瑜面前挽回一局，哪怕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将表现欲展露无遗。
只是季瑜却像是对此视若无睹，依旧处变不惊的在办公桌后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终于在时针指向“5”的那一瞬间，黎暄忍不住风度翩翩、笑容迷人的向关闭了笔记本电脑的上司季瑜发起了攻势。
“季总监，下班之后，一起去喝一杯吧？”
季瑜不知道黎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没有与其共饮一杯的打算，何况晚上还有别的事情，于是整理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晚上没空。”
黎暄眸光一暗，正要开口，便被一阵手机震动给打断。
季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接起电话，黎暄看着男人沉稳挺拔的背影，依稀只听见一句断断续续的“好……我马上就来。”顿时心里那个盘旋已久的关于草食系上司女友的猜测再一次冒了出来。
当季瑜挂断了电话，再回到办公桌前的时候，原本势在必得的黎暄却话锋一转，不再挽留道：“既然季总监已经有约了，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季瑜掩去眼底的怀疑，也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应和道：“没事，下次有空再一起去喝一杯好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浑身散发着香气的贵公子下属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却不介意暂且陪他玩玩，只当练练手也好。
比起逃避麻烦，季瑜更喜欢一击即中，直面麻烦，然后毫不犹豫的解决掉。
到达约定好的餐厅之时，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刚好赶上交通堵塞，半个小时便能到的路程硬是花了一个小时有余。
季瑜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额发，又理了理脖子上的领带，这才不慌不忙的朝餐厅里走去。
季瑜向服务员报出了约定好的那个房间号之后，不一会儿就被领到了二楼的一个包房门口。隔着仿欧式的木门，远远的便能听见里头一阵起哄似的说笑声，热闹极了。
他的这些高中同学啊，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如今更是在社会上的各个领域混得风生水起，事业得意的时候难免就会怀念起以前青葱的学生年代。最近几年还兴起了举办高中同学聚会，恨不得每个月都要聚上一次，只为缅怀一下逝去的青春，顺便联络一下感情、发展一下关系，能有利益往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季瑜在刚开始那几次还勉强应付着连着去过好几次，只是千篇一律的追忆往昔、把酒言欢未免太过浪费时间，后来干脆也就由着性子，找了工作繁忙等各种借口推脱不去。
然而今天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的时候，对方却硬是说有他非来不可的理由，季瑜也就暂且咽下了婉拒的话语，索性大大方方的赴约而来。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包房里众多纷乱的视线顿时包围在姗姗来迟的季瑜身上。
无论是轮廓分明、眉眼温柔的英俊脸孔，还是无可挑剔的宽肩窄腰，光是能像衣架子似的把一身极其挑人的西装穿出杂志男模效果的，偏偏气质却温润和煦，当真是君子如玉，在这群高中同学之间，除了季瑜，也没有谁了。
不等众人起哄，季瑜便略带歉意的微笑着赔罪：“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迟了，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这次同学聚会的发起人倒也不为难季瑜，反而满脸笑容的拉着季瑜往桌边走，热情的说个不停：“得了得了，谁敢罚你酒啦？那不是欺负老实人嘛！来了就好！”
这话一出，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人倒有些悻悻，也不好再强求季瑜罚酒的事情。
季瑜本来也没打算喝酒，闻言更是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莞尔一笑。
老同学热络的把他引向靠空调旁的一个空座，然后拍了拍背对着季瑜的一个穿着修身黑色西装、腰身瘦得不堪一握的身影。
“季瑜，我就说你今天该来吧？瞧瞧这是谁？还记得你们高中同桌三年，感情好的不得了吧？这次我可总算是把你亲爱的同桌，如今鼎鼎有名的林大律师给请来了！”
那个消瘦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老同学的声音还在耳边吵吵闹闹，一切都像是加上了慢镜头一般，季瑜的眼里只有青年染上薄红的秀气脸颊，以及隐约露出的两个浅浅的梨涡。
这一刻，仿佛跨越了时空，季瑜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双似有波光潋滟的，带笑的眼眸。
“季瑜，好久不见。”
林淼推开椅子，站起身朝季瑜伸出了手。在季瑜伸出手的同时，一把握住他的手，将对方拉入自己怀中，笑着拍了拍季瑜宽阔的后背，亲密无间的样子就像是回到了高中那段形影不离的岁月。
季瑜在片刻的僵硬之后，也不由放松了身体，发自内心的笑道：“好久不见，林淼。”
☆、第八章
同学聚会免不了要推杯换盏一番，追忆往昔也好，展望未来也罢，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酒桌前，气氛便已推向□□似的其乐融融起来。
季瑜不喜喝酒，即便有人向他劝酒，三言两语间，也被那张噙着叫人不忍勉强笑意的英俊脸庞给推脱得一干二净。
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高中三年的同桌，曾经的暗恋对象，一改记忆里内敛矜持的姿态，反而像是不要命了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狂饮起来，但凡向他敬酒的同学，无论男女，他都来者不拒的回以满满一杯，豪爽的样子简直像是——
季瑜皱了皱眉，忍不住微微侧过头在脸颊绯红的男人耳边低语道：“你没事吧？少喝一点，待会儿后劲上来就难受了。”
林淼举起酒杯的手在半空中颤了颤，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
圆桌对面传来不明真相同学的打趣声：“林大律师第一次来参加我们高中同学聚会就如此捧场，小王千杯不醉的称号看来是要让给林大律师了，你们说是不是？”
另一边忙着秀自己新做的美甲的烟熏妆熟女闻言也娇笑着发问道：“我看，林淼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吧？所以才这么开心的跟大家喝酒。”
季瑜并不觉得身边坐着的男人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相反，他只觉得这种现象很反常，反常到了给他一种身边男人心情很不好，不好到糟糕的错觉。
实际上，季瑜跟林淼私下一直有断断续续的联系，手机里也一直存有对方的联络方式，然而很少见面，仅存的那几条短信还是节日的问候祝福，生分得倒像是普通同学一样，再也没有高中时期无话不谈的亲密感。
不是没有萌芽的机会，而是季瑜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从而刻意维系着这种不冷不淡的关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安全的距离。
在很早的时候，早到领悟到对方绝不会给出想要的回应的时候，季瑜就干净利落的把自己从这种毫无意义、没有结果的情感之中抽离出来，头也不回的奔向崭新的明天。
这些年来，从林淼留学归来，到匆匆结婚，季瑜都能从频繁更新的朋友圈中得知一二，该有的礼节往来也没有少，只是不会再有当初那份悸动。
这边林淼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同学便举起酒杯乐呵呵的站起身故弄玄虚的喊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事业，就是家人吧？林淼，你儿子是不是马上就要升小学了？还是，你老婆要给你生二胎了？”
处于话题中心的男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哪有这样的事。”
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男同学不满足的发出嘘声：“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有什么高兴事也不说出来给大家乐呵乐呵，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来来来，罚你这杯酒，是同学就痛快一点。”
季瑜犹带笑意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投向酒桌对面大腹便便的胖子，倒有点印象，每个班上都有几个喜欢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毫无疑问，胖子便属于那一类爱出风头的滑稽演员。
余光看见林淼一语不发的举起了再次斟得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酒杯，伴随着甚至有人叫好起哄的声音，一束束窃窃私语、幸灾乐祸的热切目光蠢蠢欲动的探了过来。
季瑜在心里暗骂这群欺软怕硬的老同学，手却稳稳的按住了林淼骨节匀称的端起酒杯的手。
胖子没有料到一直作壁上观的季瑜会横插一脚，堆积着层层脂肪的脸孔顿时变得僵硬起来，皮笑肉不笑的劝道：“我这是在跟咱们小林同学交流感情呢，季瑜你想喝酒的话，我想坐在旁边的女同学们会立马响应你的号召。”
话音刚落，旁边那几个或浓妆或淡抹的女同学便笑嘻嘻的闹道：“是呀，胖子张说得没错，季瑜你想拼酒就尽管朝我们放马而来呀！”
季瑜稳若泰山的夺过林淼手中的酒杯放到桌边，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谈笑自若的遥遥望向桌对面的胖子：“小张，这就是你见外了，怎么，敬酒只敬林淼？我跟你就不是同学了？想当年，你还哭着抢着找我要数学试卷抄呢，到如今，翻个脸就不认人啦？”
“是呀，你这个胖子张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总是东抄抄西抄抄，求爷爷告奶奶，还说什么恩有重报，到今天也没看见你怎么报答那些年曾给你作业抄的衣食父母！”
一句话勾起席间无数“民愤”，原本得意洋洋的胖子见状也大呼冤枉的自罚三杯。
季瑜嘴角始终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抿了一口温热的大麦茶，眼神冷得仿佛可以冻结一切。
似是注意到了身边那股视线似的，回眸望过去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林淼发红的眼圈。
没有言语，无需言语，林淼再次端起刚刚被季瑜挡下的酒杯，这一次，是敬季瑜：“干杯。”
季瑜以茶代酒，白色的茶杯与透明的玻璃酒杯相触，在空气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若不是有已婚或初为人父人母的同学赶着回家，恐怕这场热闹的同学会转移场地到ktv开到凌晨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瑜避开了还想拉自己续摊的热情同学从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一口，涌入鼻间的是夜晚独有的潮湿且略带凉意的空气，一瞬间便带走了之前闷在空气浑浊包房里的疲累。
街边灯火阑珊，不过才八、九点的光景，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依旧络绎不绝的匆匆走过，或是奔赴一场深夜的约会，或是寻觅着一个诱人的目标，黑色的帷幕才刚刚拉起，开始展露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风情。
季瑜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穿着一身修身的西装，站在路边不断抬起手又放下，显示载客中的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而过，丝毫没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叫出租车。”
“你现在住哪里？”
“……”
季瑜系好了安全带，踩下油门，汽车便如一尾银灰色的鲸鱼无声无息的滑了出去，对于林淼报出的那个高档小区的名字，季瑜了然于心，仅仅只与自己公寓隔了一条绕城河的距离，租金倒是相差无几的高昂。
车窗外不断刷刷而过的霓虹夜景绚丽得就像是一道道流光，季瑜没有打开车载音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车厢沉浸在一股寂静无声的氛围里。
要说些什么好呢？你最近过得怎样？
季瑜不屑于进行那样味如嚼蜡、毫无营养的对话，他也知道副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更是无意于此，但是季瑜并不想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如此僵硬、如此糟糕，尴尬得犹如一场对不上台词的默剧。
他们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本没有必要……
“对不起，请靠边停一下车，我……”
打断季瑜纠结如乱麻心绪的是林淼强忍着难受的虚弱嗓音，汽车方才街边稳稳停下，林淼就猛地推开车门跑了下去，毫无意外的吐了个昏天暗地。
季瑜在自动售卖机前投下硬币，接住滚落出来的矿泉水，几步走回长椅边，将矿泉水递给了坐在长椅上神色萎靡的林淼。
“谢谢。”
“不客气。”
看着林淼仰起头喝下矿泉水漱了漱口，之前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在夜风的吹拂下也稍稍恢复了洁白的颜色，季瑜忍不住皱眉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林淼握住矿泉水瓶子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微微沙哑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中：“嗯。”
不等季瑜再问，林淼突然站起身，扭紧了瓶盖，深呼吸一口：“其实，我才从老家回来……我母亲她，前不久脑溢血去世了。”
季瑜沉默了一分钟，起身用力的抱住了身体发抖的男人，沉郁的声线仿佛有安慰人心的魔力，他只是叹息道：“节哀。”
林淼愣了愣，终于忍不住在满是季瑜温柔气息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
☆、第九章
他们都是一样的生长在单亲家庭里，不一样的是周围那些投向他们身上的目光。
“季瑜怎么看也不像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吧？听说他妈妈是很有名气的摄影师……”
“是啊，性格温柔又很合群，成绩也很棒，简直就是模范生啊……”
“说起这个，你知道吗？听说林淼的妈妈是xx的小三呢，为了掩人耳目才在信息表上填的父母离异，实际上……”
“怪不得之前家长会总是看见他妈妈一个人来，原来……”
高中时期的季瑜第一次知道有关于同桌林淼的家庭背景，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尽管只是擦肩而过的寥寥数语，也许只是不负责任的妄自揣测而已，但季瑜还是听进心里去了。
对于同桌林淼，并不仅仅是同桌，而是季瑜在这个班上少有的发自内心认可的朋友之一。在躁动的青春期里，林淼是周围那群时时刻刻挥洒着汗水、莽莽撞撞，为了漂亮女生争风吃醋的毛头小子们之中独特到另类的存在。
身上的学校制服永远都是熨烫得整洁干净的样子、虽然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却很有教养的样子，头脑也很好，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内敛又禁欲的纯洁气息。
这样美好的人，绝不是他们背后议论纷纷的三流八卦主角。就算真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那也绝不是林淼的错，错的只是他们的父母。
然而大多数人只会被表面现象所蒙蔽双眼，无论是先入为主的自以为是的批判也好，还是本能的排斥所谓“不合群”的另类也罢，说到底，都是不够了解所造成的。
季瑜一度很喜欢林淼笑起来时的两个浅浅梨涡，以至于即使多年过去，他在选择一/夜情对象的时候，都会倾向于那些脸蛋可爱、拥有梨涡的。
只是已经不合时宜了，回忆毕竟是回忆，曾经喜欢的对象现在都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他也早已从那段无疾而终的单相思之中走出，反复沉溺旧梦只会让人更加软弱，而季瑜痛恨软弱。
所以当车停在林淼公寓楼下之后，即使对方礼貌性的提出想请自己上去坐坐的邀请，季瑜还是滴水不漏的婉拒了：“这么晚了，叨扰到你家人就不好了，还是下次吧。”
刚刚解开安全带的林淼动作顿了顿，唇角绽放出一个虚幻的微笑：“没事，前几天嘉莉就带宝宝回娘家了。”
季瑜凝视着林淼满是情绪的叫人看不懂的双眼，短暂的沉默之后，依旧好脾气的笑着坚持道：“时间不早了，下次吧。”
林淼闻言，也不再强求，拉开车门便走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消瘦得仿佛风吹就倒的凄清背影，却迟迟停留在原地。
季瑜以为他醉意未消，还犹豫着要不要下车，也正在此时，他听见林淼的声音，又轻又软的传入耳中：“季瑜，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此话一出，就连吹拂在脸上若有似无的夜风似乎也一瞬间变得凛冽起来。
是错觉吧。
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问这样的话，太可笑了，“讨厌”原来与“喜欢”也只有一线之隔，难道曾经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只不过是海市蜃楼吗？
不会察觉不到的吧，曾经是那样的喜欢。
季瑜手指紧紧的握住了方向盘，对着男人单薄的背影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声音沉到了谷底还犹带笑意的答道：“……没有，从来都没有。”
林淼转过身，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是我多想了，抱歉，晚安，谢谢你送我回来。”
……
季瑜驾车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厢，静得可怕，脑海里不断回响的是林淼莫名其妙让人不快的话语。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的确确因为这个毫无来由的问题而感到恼火甚至痛苦。
更准备的说，直到此时此刻，季瑜才真正认清林淼并不了解自己这一事实，残酷又直接，就算喜欢的心情已经随风而去，但是难免还是会感到一丝悲哀一丝残念，原来他不懂他。
季瑜克制已久的极端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倾泻出来，他忍不住踩下油门，在信号灯转变成绿色的那一秒，犹如赛车一般冲了出去。
车窗外疾驰而过的街边夜景滑过季瑜的余光，从缝隙之中疯狂涌入的夜风萧瑟又清冷的回荡在车厢里，季瑜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的街道。
还没有到达理智崩溃的那一步，然而车厢里不断响起的“对不起，您已超速”提示音反复在季瑜耳边聒噪着，季瑜暗骂了一声：“吵死了，给我闭嘴。”
正在此时，一辆突然从街边停车位歪歪扭扭冲出来的限量版跑车出现在直线行驶的季瑜视野里，来不及思考判断，季瑜眼疾手快的猛打方向盘，脚踩刹车，只听见橡胶轮胎与水泥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才堪堪避免了一场交通事故的发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个不停，与之相反的是季瑜冷漠得可怕的脸色。
季瑜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后面颜色靓丽的跑车门也被人从内侧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露肩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看了一眼毫发无损的车身，出乎意料的一脸歉意的对季瑜赔罪道：“不好意思，我才拿到驾照没几个月，倒车一直都成问题，刚刚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季瑜见对方态度良好的样子，也不想多做刁难，正准备就此作罢的时候，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跑车里走了出来，季瑜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黎暄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挂了”，也不等听筒那边的人回答，便直截了当的结束了通话。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开车这么狂，差一点就撞上了，虽然阑珊驾驶水平也够差劲的，但是——
但是，眼前这个西装革履、面容英俊的男人竟然是白天办公室里沉稳温柔的草食系上司季瑜？
饶是漫不经心、波澜不惊如黎暄都忍不住有些惊讶了：“季总监，怎么是你？”
完全无法想象，那样惊人的速度，驾驶者竟然会是那个信奉“安全至上”的季瑜？
季瑜掩下神情间的不快，扯了扯嘴角，避重就轻道：“好巧。”
……
看见银色的沃尔沃消失在视野里，黎暄不由摇了摇头，对身边一头雾水的年轻女人说：“走了，阑珊。”
赵阑珊坐回车里，吐了吐舌头：“你们认识啊？”
黎暄手指滑动着手机屏幕上的界面，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解释道：“编辑部里的同事而已。”
赵阑珊系好安全带，转头好奇不已的追问黎暄道：“同事？模特吗？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哥哥也真是的，都不让我去你们公司转转……不过刚刚那个男人真的挺帅的，气质又好，只是……”
黎暄嗤笑一声，打断了赵阑珊的自言自语：“那是你的幻觉，怎么可能，像他那样的保守派也会有吸引你的魅力？”
赵阑珊泄气的踩下油门，没好气道：“你少打击人了，我看，你跟哥哥就是一类人，都见不得比你们有型的。这就叫，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黎暄摁下车窗的开关，笑得漫不经心：“这就是你错了，我并不觉得女人有多可爱，相反，我更喜欢男人才对。”
……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兄妹”二人争辩始作俑者的季瑜将车平稳的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再走出来的时候，头疼的看见了楼下守株待兔的大男孩。
今日真是诸事不利。
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之时，他听见了呼喊自己名字的微弱声音。
索性就此残酷的打破年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季瑜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的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仿佛谈论天气好坏、天冷加衣的语气说：“如果不怕被保安抓起来的话，那就继续在这里站着吧。”
☆、第十章
上午十点零五分二十秒，黎暄百无聊赖的转了转手中的马克笔，在铺满了整张办公桌的企划彩页上随意的勾画出几个需要改动的位置之后，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
通讯录中的联系人并不多，从a滑到z，也才不过三十多号人而已，黎暄的手指漫无目的的滑动着一旁的字母顺序，最终停留在了字母j上。
迟到并不像是上司季瑜的作风，但是刨根问底或是嘘寒问暖也绝不是黎暄的作风。
像是打电话询问上司为何没有来办公室这种事情，也只有那种黏答答的女助理才做得出来吧？再说，就连黎暄自己也不是个准时上下班的人，他充分利用了弹性工作制度的优势，压缩了有效的工作时间之后，剩下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当然是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立场上，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去过问上司的行踪。
但是……黎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夜季瑜反常到冷漠的表情，看不出来，平时那么沉稳的人开车居然像个亡命之徒似的。
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被人轻轻地敲了敲，黎暄回过神，不冷不淡的应道：“请进。”
走进办公室的是一个打扮得活像是从波西米亚穿越而来的卷发女人，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安娜苏香水的味道，艳俗得宛如街边挥舞着手臂的风俗女郎。
黎暄毫不掩饰的蹙了蹙眉，再一次开始怀疑起编辑部同事的品味。
女编辑对黎暄远近闻名的“不好相处”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把手中的一摞宣传画册放到黎暄略显凌乱的桌面上，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手握上玻璃门的把手，女编辑似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微微扫向窗边空无一人的办公桌，回过头来对黎暄说：“对了，roy刚刚接到季总监的电话，说是今天请假不来了，要是有签字盖章的项目交上来，麻烦黎暄你整理到明天季总监回来再说。”
黎暄放下手中的马克笔，若有所思的问：“请假？他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女编辑愣了片刻，没有想到黎暄会问这么一句，明明只是个助理而已，却像是上司一样管东管西，传闻中的“不把前辈放在眼里”的越俎代庖看来也是真的呢，莫非贵公子都是这样傲慢自大的做派？
“这个嘛……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吧？”
“这样吗？没事了，你去忙吧。”
态度冷淡的打发走了“波西米亚女郎”，也不管对方是否会因此又在背后给自己光辉的形象再添上几笔，黎暄静了静，目光投向贴在笔记本电脑旁的编辑部通讯录，可惜并没有地址这一栏。
要怎么办才好呢？
黎暄转了转眼珠，突然站起身，理了理西装上的褶皱，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办公室。
同一时间，中心医院的普通病房里，脸色苍白的男孩抿了抿菱形嘴唇，神情萎靡的看着床边的男人与护士。
“……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受了寒、发烧引起的昏厥而已，病人体质较弱，平时有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吗？”
“唉，我这个‘表弟’就是不让人省心，日夜颠倒或是露宿街头也是常有的事吧？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话，才会发烧昏迷到进医院的地步，也是没有办法。”
季瑜一边对答如流的同年纪轻轻的护士说着话，一边伸手掖了掖小遥的被子，目光对上的那一瞬，与冰冷眼神截然相反的是无比温柔的语气：“你呀，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像个傻瓜一样在外面站了一整晚呢？”
护士不知道实情，只知道像眼前男人这样温柔又英俊的“家属”实在不可多得，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令她忍不住想同男人多说几句：“先生肯定跟弟弟感情很好吧？今天可是工作日呢，留在这里陪床不去上班也没有关系吗？”
躺在病床上输液的小遥张了张嘴，迟疑不安的望向站在床边的季瑜。
季瑜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微微苦恼又无可奈何的笑容：“没有办法呢，为了照顾任性的生病的弟弟，所以只好请假了。”
护士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大男孩，捂嘴偷笑：“你弟弟都已经有二十几岁了呢，又不是小孩子，没有必要特意留下来陪床照看吧？要不这样，你如果放心的话，可以交给我，每过一小时我来查房的时候会多加留意你弟弟的。”
临床的光头男听见这边的对话，不满的喊道：“护士小姐可不能这么偏心！病房里好几个病人，就只留意那边的毛头小子吗？！”
另一边刚刚拔了针头的高中生见怪不怪的嘟囔一句：“现在就是个看脸的时代，颜值高，处处都受优待。”
护士忍俊不禁的开解道：“好啦，我又不是不会注意你们的情况！”
季瑜看了一眼吊在床边还有大半瓶的药水，欣然接受了护士的提议，略带歉意的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小赵护士。”
护士“呀”了一声，低下头捂住自己胸前的名牌，再抬头已是一副娇羞却自信的笑脸：“没问题，交给我就好。”
季瑜抬腿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小遥虚弱得发抖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季瑜——”
护士不明所以的站在过道上望着他们，季瑜对护士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几步走回床前，从钱夹里掏出薄薄一叠钞票压在床头柜上，俯身在呼吸急促的小遥耳边轻声说：“这些就当作是我给你的遣散费，你好自为之。”
小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那一瞬间，斑驳混乱的记忆里闪现出男人温柔的笑靥、轻轻抱起路边流浪小猫的背影，以及……无法忘却的缓慢又炽热的贯穿。
难道都是骗人的吗？明明是那么一个温柔的人。
季瑜像是没有看见小遥眼里闪烁的泪光一般，挺直了身，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去，一步一步，仿佛走在小遥颤动不已的心脏上，疼痛又真实。
对此一无所知的护士小姐摇着头对病床上在男人离开之后泪流满面的大男孩说：“别哭啦，你哥哥看到你这么不坚强的样子也会担心烦恼的。”
小遥望着头顶这片洁白的天花板无声的流泪，半晌才微不可闻的说：“不，他不会。”
……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季瑜并没有回编辑部上班的打算，即使这样做会打破自己辛辛苦苦维持的零旷工记录，但是这一刻，季瑜突然也觉得无所谓了。
怎样都好，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比起回办公室处理那些繁杂重复的工作，倒不如回家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比起强颜欢笑的去应付那些可有可无的人，季瑜宁愿选择一个人独处，至少在今天这种时候，就像耗尽了电量一样，季瑜不想见任何人。
为了转移注意力，季瑜特意提前去城市超市买了一大堆绿色健康的有机蔬菜以及几盒贴有外国进口标签的肉类，再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了。
季瑜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将手中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面拣，新鲜果汁要放进冰箱，蔬菜要放到厨房……渐渐地，心情也稍微好转了不少。
只有他一人居住的宽敞空间里，不需要配合旁人进行尴尬到索然无味的对话、更不需要辛苦忍受笨手笨脚、错漏百出的同事，气氛轻松得仿佛可以将昨日发生的一切不愉快一扫而光。
这也是季瑜无法认真考虑正经找一个交往对象的原因之一，若是对方提出同居这种在别人看起来理所当然，在自己看来只会徒添烦恼的请求，要怎样才好给出拒绝的理由呢？
只要一想到对方有可能住进原本只属于自己一人的空间里，毫无距离毫无美感毫无隐私的同居生活，侵占到自己工作外生活中的每一处，季瑜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何况，眼下也并没有遇到合适的心仪的对象。
季瑜脑海里漫无目的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拿起挂在一边的麋鹿图案围裙，慢吞吞的穿在身上，动作熟练的拣出塑封盒子里还带有暗红色血丝的牛腩冲洗起来。
……
墙上的时钟指向数字五，季瑜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调小了炉子上的火，不断发出放气声响的高压锅飘出一股浓浓的让人很有食欲的香气，季瑜嗅了嗅这味道，觉得似乎不错，转身准备去找盘子的时候，门边的通讯设备突然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伸手摁下“接通”按钮之后，出现在屏幕里的这张充满着侵略性美感的脸孔让季瑜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屏幕里的漂亮男人看不到季瑜这边的图像，只是扬了扬手中的花束和水果，慵懒迷人的嗓音断断续续的通过电波传来：“是季总监家吗？我是黎暄，听说你病了，顺便来拜访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连续吐出十章的存稿箱表示即将阵亡，垂死病中惊坐起发现评论区一片诡异的死寂……
不要默默潜水了啦，与世隔绝恍若单机没有评论的感觉real难以言喻，想自我了断好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cry。
☆、第十一章
“打扰了。”
黎暄把手中的花束和水果递给站在玄关处的男人，视线停留在男人身上可爱又居家的麋鹿围裙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季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拿出一个主人家应有的待客礼数，温和的说：“进来坐会儿吧，喝果汁还是矿泉水？不好意思，家里的茶叶刚刚用完了……”
黎暄倒是不在意这些，换了拖鞋便走进了客厅，挑剔的目光扫视着风格简约明快的室内设计，一尘不染的深色地板光可鉴人、空无一物的组合沙发靠墙而立，干净整齐得倒不像是一个男人的居所，即使洁癖如黎暄，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季瑜从冰箱里拿出橙汁递给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贵公子，并不明白黎暄此行的目的，至于对方是如何得到自己家庭住址的，那倒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
黎暄看见季瑜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英俊成熟的脸孔配上胸前这身可爱居家的围裙只会让人忍俊不禁，有种奇怪的反差感。
只要一想到白天办公室里成熟稳重的上司回到家里就会是这种“贤妻良母”的打扮，黎暄就忍不住想笑。
季瑜大概明白了黎暄到底在笑什么，伸手绕到背后就准备解开围裙，却被笑容恶劣的年轻男人所制止：“很不错的围裙，最适合居家下厨不过了，季总监在烹饪什么大餐吗？好香。”
说起这个，季瑜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也来不及跟黎暄解释什么，起身便急急匆匆的朝开放式厨房走去，高压锅已经发出急促的尖叫声，季瑜关了火，才算告一段落。
季瑜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针，摸不透黎暄什么时候会走，于是客套的问了一句：“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以他对黎暄的见解，并不觉得对方会选择留下来共进晚餐，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地步，更何况就黎暄那古怪傲慢的坏脾气——
只要是稍微有点常识的社会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告辞了，想必黎暄再如何读不懂氛围，至少也该明白到了告辞的时刻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坐在沙发上的贵公子伸了一个懒腰，纡尊降贵的莞尔应答道：“好啊。”
轻飘飘的两个字砸得季瑜哑口无言，直到面对面的坐在餐桌前，他难以言喻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了下来。
季瑜严重怀疑黎暄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莫名其妙的找到自己家来，莫名其妙的留下来一起共进晚餐。
他并不知道黎暄其实也就是好奇心作怪，顺便想还上一次的“人情”而已。另一头的黎暄更是不知道“热情好客”、“看起来厨艺不错”的草食系上司季瑜此刻有多么想下逐客令，倘若知道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上，黎暄率先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默：“我听说季总监你今天请了病假，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季瑜一愣，倒是没有想到黎暄总是吐露刻薄话语的嘴里也会说出这番算得上是关心的话，转而避重就轻道：“私下喊我名字就好，不用这么拘谨。”
别人口中的一声“总监”尊称，不知为何从黎暄嘴里说出，倒像是变了味似的刺耳，颇有种讽刺的含义。
也只是口头上的称呼而已，而以黎暄在编辑部这几个月以来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实际行动看来，他并不觉得他有把自己这个上司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黎暄非但没有丝毫不安，相反还心安理得的“嗯”了一声，挑了挑眉，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其实，你是在装病，对吧？”
季瑜看了一眼对面男人若有所思的敏锐眼神，再一次刷新了脑海里对黎暄“难缠”指数的认知度，正准备搪塞过去的时候，黎暄却说出让人无法反驳的话语：“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正在烹饪对吧？试问一个‘身体不适’的病人，是怎样还会有精力去做出这一顿丰盛晚餐？”
黎暄动作优雅的夹了一筷子色泽诱人的牛腩放入口中咀嚼，半晌才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味道不错。”
季瑜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美食，生平第一次却没有了欣赏的念头，忍了又忍，还是摇了摇头，决定不跟这个自以为是的贵公子下属计较。
然而黎暄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意味深长的笑着宽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编辑部里的劳模也会有想要偷懒的时候，有些吃惊而已。”
季瑜并不觉得神态自然的黎暄有任何吃惊的反应，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吃饱喝足的黎暄心情不错，也终于有了告辞的意思。
第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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