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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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逢敌手 作者:千绮夏
第4节
“你不睡吗？”
黎暄“嗯”了一声，只是思绪纷飞之际，又不由联想起之前被老鼠爬到小腿的糟糕经历，一时之间，更是难以入眠。
直到季瑜令人安心的温柔嗓音在这片朦胧的黑暗之中响起，已经无法去在意那些所谓的尊严、面子了，黎暄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任由自己沉入梦乡，在那样坚实可靠的温柔依靠之下——
“没关系的，尽管睡吧。不需要担心老鼠，我在这里。”
一夜好梦。
☆、第十七章
黎暄睁开双眼之时，只见身旁空无一人，季瑜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而黎暄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天虽未亮，但已不似昨日夜里那般黑沉沉，黎暄依稀可以看清眼前工厂里一排排灰蒙蒙的货架，以及依旧关得严实的大门。
黎暄揉了揉眼睛，神智清醒了不少，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只觉浑身上下都像扭到了似的不舒服，这也就是在地上将就一晚的后遗症了。
不过好歹还有一件西装外套垫在地上，黎暄的目光停留在这件做工考究的薄薄西装外套上面，神情复杂的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想起大概昨夜季瑜就直接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一夜这个事实……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温柔得无可挑剔的完美男人吗？
但是，自己的确是被那个草食系的男人照顾了，再一次的，无论是善解人意的安慰、或是坚实可靠的肩膀，如果不是季瑜，黎暄恐怕也无法安心一夜睡到天亮。
黎暄第一次觉得温柔这东西竟然有些可怕，季瑜的温柔，不知不觉的瓦解了一些东西，就像是麻痹神经的毒素，让人不禁想靠近这温柔、占有这温柔，直到满满的安全感充盈着整个心脏——
危险！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黎暄猛地回过神，不由摇了摇头，弯腰伸手捡起地上那件有了褶皱的西装外套抖了抖，搭在手臂上，便准备去寻季瑜的人。
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工厂里看不见第二个人影，黎暄很快便能肯定季瑜估计是在天台上面，随即也循着那截锈迹斑斑的台阶往上走去。
推开形同虚设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清晨冷冽却爽利的微风，头顶那片缎子似的天空依稀还可以看见月亮浅白色的形状，却不再拥有昨夜那般可以把大地照亮的光辉。
黎暄看见季瑜站在天台尽头的围栏前，独留一个高大沉默的背影，以及难以察觉的……孤独。
是的，孤独，黎暄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弥漫在潮湿空气之中寂寥因子。
就像是不想看到男人那样孤寂的背影似的，黎暄顿了顿，还是毫不犹豫的走到了男人的身边。
季瑜察觉到了黎暄的到来，也只是微微偏过脸，温和的问候了一句：“睡醒了吗？”
黎暄尴尬的“嗯”了一声，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还能睡得这么熟，更何况还是在身边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前提下，未免太过放松，有失礼仪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季瑜抬起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目光投向远处渐渐变亮的云团，感叹道：“太阳要升起来了。”
这句话倒是很快转移了黎暄的注意力，虽然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清晨的太阳，但是像这样早早的等待着日出倒是第一次。
黎暄极目望向远处地平线上宛如渲染开来的光明颜色，逐渐扩散开来，照亮了整个世界。
倒映在眼瞳之中的是那轮圆满无缺的红日，似血一般的艳丽色彩，鲜亮又跳跃的红色，厚重又和缓的红色，与正午刺眼阳光截然相反的温柔。
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壮丽景象带给黎暄以深深震撼，就像是被治愈了一般，之前积压已久的焦虑不安在顷刻之间随风而去，以至于黎暄甚至有了在工厂里被困一夜但是能够看到这样美丽的日出也是值得的不可思议念头。
黎暄闭起眼深呼吸了一口清新湿润的空气，发自内心的微笑道：“你说得没错，真的很漂亮。”
传入耳中的是男人犹带笑意的低沉嗓音：“所以你还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吗？”
黎暄转过头，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却失了言语。
比起这日出景象更打动人心的，是季瑜沐浴在晨光之中，温柔的笑靥。
季瑜久久没有等来黎暄的回答，倒也不怎么在意，在欣赏完这样壮丽的景色之后，心满意足的对站在身边的人说：“下去吧，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人过来开门的。”
无法忽视的是那张漂亮脸孔上的僵硬表情，季瑜虽然不知道对方又在烦恼什么，但是好在对黎暄的怪脾气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多说，好脾气的笑笑，转身率先朝天台的出口走去。
不出所料的是身后跟来的脚步声。
两人下去没多久，工厂的铁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打着哈欠、上了年纪的门卫看见工厂里的季瑜跟黎暄，不由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怀疑这两个相貌堂堂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本应无人的工厂里，就被其中一位给劈头盖脸的狠狠数落了一顿。
老眼昏花的门卫这才知道自己昨天出了差错，又委屈又后怕，他明明是看见杂志社那群人走光了才来锁的门，哪里料想得到还有人留在天台上。
季瑜看了一眼快要被咄咄逼人的黎暄说得无地自容的门卫，适合而止的劝道：“算了，黎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虽然他并不觉得黎暄会听自己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季瑜说出这番以往无异于会被黎暄当做空气、甚至反咬一口的话之后，黎暄竟然真的没有再继续苛责对方，只是皱了皱眉也就没了下文。
季瑜敛去脸上讶异的表情，若无其事的笑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黎暄“嗯”了一声，抬腿便与季瑜并肩而行，一同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
流淌在车厢里的是晨间电台的舒缓音乐，也许是时候尚早的缘故，季瑜驾车一路直行回市区，倒也畅通无阻。
在询问了坐在副驾驶上的黎暄的住址之后，季瑜将车直接开到了黎暄的公寓楼下。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小区，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在上班高峰期还未到来的时候，公寓楼下早早等候接送的私家车就已大排长龙，悠闲的司机甚至还自得其乐的擦拭起车身来，而大多数则是在等待的时间里选择躺在车里补觉。
车厢里电子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八点一刻，季瑜计算了一下从这里折回自己家再去公司所花的时间，不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正在此时，刚刚解开安全带的黎暄突然发出让季瑜猝不及防的邀请：“不介意的话，就来我家洗漱吧。”
季瑜还没有缓过神，就听见黎暄补充道：“从我家到编辑部，开车的话，即使遇上高峰期，也只要半个多小时。你现在再回自己家，恐怕会堵车吧？还是说，你准备直接去编辑部？”
在废弃工厂里度过未眠一夜之后，季瑜并不觉得自己可以以现在这副精神面貌出现在严肃的工作场合，只是眼下又别无他法，今天上午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要参加，请假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对于黎暄突如其来的好意感到诧异不解，但是季瑜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波动的季瑜对坐在副驾驶上的黎暄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那就叨扰了。”
季瑜是跟在黎暄身后进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性冷淡”装修风格的客厅，明亮却冰冷，乳白色的沙发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就连玻璃茶几上都寻不见任何富有生活气息的物品，只余两支白色的玫瑰插在细长的花瓶里，就像是室内设计图上高端美丽却缺少人气的宣传画。
黎暄扬了扬手里季瑜的西装外套，说：“先放在我这里，下次干洗好了再还给你。”
季瑜顿了顿，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直到看见黎暄不容拒绝的目光，这才顺水推舟道：“那就麻烦你了。”
黎暄带季瑜参观了一圈自己的家，然后指了指储物室对面的浴室，说：“你可以用这一间，我去给你拿毛巾。”
季瑜随和的点了点头，就进了独立的浴室，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镜子连接至天花板，可以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季瑜抬头望向头顶的镜子，倒映出自己在柔光下像是被虚化了的脸庞，以及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真想好好睡一觉啊……
赶走季瑜倦意的是突然在浴室门口响起的黎暄的声音：“毛巾我拿来了，顺便还有换洗衣服。”
季瑜回过神接过黎暄手中的两条毛巾以及明显符合对方以往穿衣品味的西裤衬衣，还有……一条内裤。
黎暄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不要多想，内裤是新的。”
季瑜“哦”了一声，好脾气的微笑道：“没事，谢谢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浴室里的镜子是伏笔○( ＾皿＾)っhiahia…
☆、第十八章
季瑜跟黎暄到达编辑部的时候，刚好赶上一波蜂拥而至的人潮，相识的编辑之间互相闲聊着，见到季瑜不由自发的主动问好，只是在看见季瑜身边那个存在感强到无法忽视的人影之时，目光骤然变得古怪起来。
季瑜立刻就察觉到了流动在空气里的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心里暗自盘算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正在此时，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季瑜。
走在前面的黎暄顿了顿，回头看了停在原地的季瑜一眼，随即率先走进了办公室。
编辑总监roy追上季瑜，惊讶的打量起季瑜身上明显不符合其以往穿衣风格的修身西装，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的撞了撞季瑜的肩膀，笑嘻嘻的说：“今天穿得挺精神的，莫不是也知道好事将近了？”
季瑜只觉这话说得是一头雾水，不禁若有所思的问：“好事？有什么好事？”
roy扫了一眼旁边开放式格子间里的一众编辑，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对季瑜说：“你不知道？我还以为……得了，有风声说onica现在有提一个副主编上去的意思。”
季瑜一愣，倒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有关设立副主编一职的风声。
众所周知，自从《beauty》编辑部成立的开始，便从未设立过副主编一职。编辑部的生杀大权一直牢牢掌握在主编onica一个人手中。并不是没有非议，然而这些年以来，onica这个女强人硬是用实力充分证明了编辑部不需要第二个主编来替自己分担工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反倒成了《beauty》编辑部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
季瑜敛去眼底的情绪，不以为然的笑道：“副主编吗？我以为会直接从上面派一个下来。”
此话一出，季瑜才发觉有些不妥，不出所料，roy立马就心照不宣的笑了：“早几个月那个贵公子空降下来的时候，大家还不是都在议论纷纷的猜测不停，结果最后还是当了你的助理，听说这是onica的意思……上面可不是这个意思。”
话已至此，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onica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即便是上级的命令或是熟人的托付，也要经过她本人的权衡利弊，最后再决定是接受或是否决。而在这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眼里，要想获得她的认可，全凭实力说话。
roy见季瑜沉默不语，更是接着说道：“如果是从下面提拔的话，季瑜你被选上的可能性倒是很大，onica不是一向看好你嘛！再说，这几年以来，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季瑜摇了摇头，谦逊的笑道：“编辑部里人才辈出，像是服装总监、美容总监不也是挺有希望的人选么？”
roy耸耸肩：“俗话说得好，男女干活、搭配不累。再提一个女副主编上去，咱们编辑部里阴盛阳衰的局面怕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了。”
&y》本来就是一本主打少女风格的时尚杂志，所以编辑部里放眼望去尽是清一色的女同事倒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只是包括季瑜在内都不超过一只手数量的男同事，难免会产生偏差的心理，从而惺惺相惜或是试图改变这种“阴盛阳衰”的不利局面。
roy突然怪叫一声，拍了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歉意的问季瑜：“我昨天晚上跟人喝茫了，今天早上开机才看见你的电话。怎么？找我有事？”
“……”季瑜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若无其事的解释道：“没事，不小心按错了。”
一脸茫然的roy“哦”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同期一路走到现在的好伙伴季瑜拉入了打上“不值得信任”标签的黑名单里。
唯一值得肯定的是，roy的情报还是很准确的。
会议的尾声，果不其然，坐在会议桌首位的主编onica突然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围坐在会议桌旁的众位总监们，说出了那句无异于重磅炸弹的话：“接下来，我会在编辑部里的现有人员之中，选拔出新的副主编。”
季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猝不及防听到onica宣布这个消息，依旧有些缓不过神。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美容总监，一个娃娃脸长相的美女率先举起了纤纤玉手，问出了那个让众人神经紧绷的问题：“请问现有人员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仅仅只是指我们总监……”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气氛就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一些对此早有耳闻因而并不惊讶的总监此时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个关乎起自身利益与权责的事情。
回答她的是一声嗤笑，坐在季瑜身边的黎暄无视骤然聚集在自己身上绝对称不上友好的视线，转了转手中笔身纤细的钢笔，漫不经心的说：“现有人员，难道不是包括上到在座诸位总监，下到会议室外的各位编辑的总称么？”
黎暄这种不以为然的语气更是显得刚刚提出这个问题的美女总监像是一个没有常识的白痴，不等美女发怒，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现实的其余总监纷纷不满道：“怎么可能？！”
“论资历、论辈分，都轮不到那群才工作没几年的编辑！”
“要是让门外那群年纪轻轻的编辑当了副主编，我就辞职不干了！”
季瑜是群情激奋的众总监之中唯一保持沉默的，他只是在思考着onica提出这种规则的原因，公平竞争么？还是……
打断会议室里一片议论的是onica不容置喙的清冷嗓音：“他说的没错。我的意思，就是从编辑部里所有有意愿竞选副主编之位的人当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一个，作为新一任的副主编来处理、支配编辑部中的大小事务。”
此话一出，之前还在各抒己见的众总监立马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在这样冷到极点的气氛之中，唯一还笑得出来的黎暄，只见他慢吞吞的举起了手：“那么，规则是什么？”
onica扫了一眼神情萎靡的众人，审视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季瑜脸上停了停，转而望向一脸微笑的黎暄，实则是对所有人说道：“有意愿竞选副主编的人，提交申请给我，明天中午截止。我会根据人数以及综合方面考量，最后决定是以何种方式来公平竞争。”
……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有一点上进心的人，都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季瑜也毫不例外，只是所谓的“公平竞争”到底是什么，还未弄清游戏规则就急着下赌注并不是季瑜的风格，所以直到临近下班的时候，他都迟迟没有提交出那份申请表。
对于这次的破格选拔，编辑部微信讨论组里早已炸开了锅，一个是包括普通编辑甚至实习生的讨论组，另一个却是人数不超过十人的、之前由几个总监创建的“高级”讨论组。
季瑜屏蔽了数字不断累积的消息，偶尔扫一两眼，也不过是蠢蠢欲动的编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到底要不要提交申请。与之相反的是总监们的讨论组里，态度消极的讨论。
无非是不想被不确定的因素以及不确定的人撼动自己固有的地位。
打断季瑜沉思的是突然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的高挑男人，还来不及做出防备的反应，对方就已探过身子，低头看到了季瑜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的邮箱界面。
季瑜看见黎暄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溢出一声轻笑：“我还以为你早就提交好了，没有想到你还在犹豫。”
季瑜抬眼望向再次吹响进攻号角的黎暄，表情很是亲切温和，就像是上司关心下属一般问道：“所以你已经提交了申请吗？”
“当然。”黎暄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季瑜对此并不表示惊奇，毕竟速战速决、主动出击才是对方的风格。
伴随着鼠标按键发出的一声脆响，就在季瑜的眼皮子底下，黎暄出其不意的握住鼠标点击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按钮，一脸轻松的说了一句：“好了。”
回过神的季瑜皱了皱眉，从黎暄手里夺回鼠标，抬头一看，不由愣了：突然跳出的对话框上只有“发送成功”四个大字。
“……”
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反而像是办成了一件好事似的，坦坦荡荡的对面无表情的上司下了战书：“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季瑜，让我们来好好较量一场。”
季瑜关掉了笔记本电脑，垂下眼帘，无可奈何的笑道：“看来不认真起来是不行的了，是么？”
黎暄愣了愣，并没有想到自己这番坦诚的发言会冒犯到季瑜，却还是一鼓作气的咬牙笑道：“不认真起来是不行的。”
像是为了缓和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似的，黎暄紧接又着生硬的转换话题：“待会儿一起走吧，我请你吃饭。”
季瑜干脆利落的微笑着拒绝了，他可不想吃饭的时候再被这个毫无情商可言的毒舌贵公子刺激得消化不良。
黎暄倒是早有准备，像是摸准了季瑜的软肋似的，毫不客气的问道：“你生气了吗？”
这招激将法成功的一击即中，季瑜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抬头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不，我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打电话预约。”
“……”
☆、第十九章
装潢得别有一番意趣的西餐厅里，只见穿着短裙、身材火辣的侍应生端着托盘游刃有余的在紧密相邻的一张张木质圆桌之间穿梭，空气中静静地流淌着不知名乐曲动听的旋律，挂在墙上装饰画旁的是一些能叫得出名字的明星来此就餐时与餐厅里的外国大厨站在一起留下的纪念照片，被精心用雕花的相框嵌起，高高挂在墙上，仿佛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季瑜握住叉子卷了一缕意面放入口中，浓浓的奶油味道在整个口腔中蔓延开来，面条的软硬程度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太软还没有嚼劲，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硬而味如嚼蜡。最让人惊喜的是作为配料的蘑菇的味道，鲜美多汁得让人回味无穷。
美味可口的食物让季瑜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点儿，而且坐在餐桌对面举止得体、吃相优雅的黎暄看起来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当然唯一的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食色性也，更何况是对金牛座的季瑜来说，只不过他又不是受虐狂，美人再如何养眼，仅仅只是毒舌这一点，便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黎暄动作娴熟的使用刀叉在白色的骨瓷盘中将还带有血丝的牛排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完美比例，然后抬起盘子递给季瑜：“要尝一尝吗？”
季瑜接过盘子叉了一小块透着粉红色的牛肉，黎暄撑着下巴望着他，见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它家的神户牛排味道很不错，你尽管多分一些过去好了。”
季瑜顿了顿，还是把装有已经切割成一粒粒黄金比例的牛排的盘子递了回去，抬头笑道：“都分给我了，你吃什么？”
黎暄拿起桌上的方形餐巾擦了擦嘴角，不以为然的答道：“我晚上没什么食欲，倒是你，难得我今天请客吃饭，只点一盘奶油蘑菇意面，怎么，是想帮我节约钱吗？”
季瑜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才知道这是个玩笑话，不由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道：“之前做过一期关于西餐厅的专题，这家餐厅就在名单上，而它家的意面也是推荐菜品之一。之前一直想来试试，可惜没有时间，恰好今天来了，于是就点了它。”
黎暄闻言，若有所思的笑了：“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草食系啊，季总监。”
季瑜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草食系吗？准确的说，应该是披着与世无争的草食系外皮、借此规避许多不必要麻烦的肉食系。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撕下面具的打算。毕竟，在日常的人际交往中，比起野心勃勃、攻击性十足的肉食系，人们还是会更倾向于选择温和无害、亲切友善的草食系。
一旦被掌握了真实的内在，只会暴露出更多弊端与弱点。虽然季瑜并不觉得有人能看穿自己恶劣的本质或是以此为要挟，扮演好好先生太长时间偶尔也会让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自己，他只是不想被人看穿靠近然后再离开而已。
比起拥有再失去，季瑜宁愿从未拥有过。
就像是曾经算得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骤然决裂过后，也只会留下比幸福更深刻更残忍一百倍、一千倍的痛苦回忆。
黎暄把黑卡递给笑容甜美的侍应生之后，过了一会儿，穿着短裙的侍应生又一脸歉意的跑过来低头对黎暄耳语了好几句。
季瑜看见黎暄皱了皱眉，接过托盘中的黑卡，起身对他说：“我去吧台那边结账，你等下直接去门口等我就好。”
季瑜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柠檬水漱了漱口，应了一声好。
突然打破餐厅里安静舒缓用餐氛围的是一阵高分贝的小孩的哭闹声，引得不少正在用餐的客人纷纷侧目，季瑜拿起一旁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噪音的来源。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赖在靠墙的沙发座位上嚎啕大哭，即便最受小孩子欢迎的大姐姐侍应生走过去轻声细语的安慰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大概是小男孩的父亲吧，在小男孩撒泼打滚的过程中，旁边始终站着一个明显手足无措的高个子背影，身形单薄，穿得倒是挺考究，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
直到这个男人转过身来，与季瑜打了个照面，二人皆是一愣，还是季瑜先反应过来，笑着寒暄道：“林淼，好巧。”
季瑜敏感的捕捉到了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不由转移话题道：“这是你儿子吗？”
林淼点了点头，轻声对躺在沙发座位上哭闹不休的男孩说：“这是季叔叔，小宝，快叫‘叔叔好’。”
嚎得惊天动地的小男孩停顿了一下，抬起圆溜溜的眼睛望了笑容亲切的季瑜一眼，随即眼睛一闭，继续胡乱哭叫起来。
林淼显然拿自己任性的儿子没有办法，抬头对季瑜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反而是季瑜宽慰他道：“没事，小孩子都这样。他妈妈呢？”
林淼一愣，垂下眼帘，不着痕迹的似是而非道：“嘉莉最近比较忙，所以我才带小宝出来吃饭。”
季瑜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对方似乎隐瞒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揭穿的打算。
正在这时，一旁餐桌上的手机又开始无休无止的响了起来，伴随着小男孩的嚎哭声，噪音的二重奏，季瑜已经看到不远处有不满的客人站起身朝这边望了过来。
林淼慌慌忙忙的拿起手机走到一边，也顾不上还在撒泼打滚的儿子。
季瑜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从两张餐桌的中间走到靠墙的沙发旁，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餐巾纸弯腰擦了擦小男孩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鼻涕，放柔了嗓音问道：“你在哭什么？”
小男孩睁开红通通的圆眼睛望了望一脸温柔的季瑜，带着哭腔的指责道：“我讨厌爸爸！最讨厌爸爸了……”
季瑜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餐厅门口还在打电话的林淼，继续谆谆善诱道：“为什么会讨厌爸爸呢？说这样的话，你爸爸也会伤心的。”
好不容易稍微止住了哭闹的小男孩打了个哭嗝，断断续续的不满道：“我不管！我就是讨厌爸爸！坏爸爸！说好了，吃完饭要带我去儿童乐园玩的！骗子！”
季瑜很快就get到了重点，所以说小孩子这种生物，其实比大人坦率多了。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任何情绪都在脸上一览无余，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揣测猜疑。
林淼挂了电话再走回来的时候，讶异的发现自己哭闹不停的儿子终于止住了哭声，而季瑜就站在儿子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任性的儿子破涕为笑。
恍惚间，林淼好像看见数年前那个眉眼英俊的翩翩少年伸手朝自己递过来家庭作业，笑容温柔，就连嗓音都带着让人沉醉的暖意。
林淼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样让人无法忘怀的青春记忆，心虚的对坐在沙发上不再撒泼的儿子催促道：“小宝，走吧，我送你回家。”
眼见着小男孩的嘴角瘪了瘪，季瑜咳了咳，对心力交瘁的林淼说：“他说你之前答应了要带他去楼下的儿童乐园玩，即使是在小孩子面前，也不可以违背承诺哦。”
林淼无可奈何的叹息道：“我知道，只是刚刚接到了事务所的电话，现在有案子得赶回去……”
季瑜能够理解这种工作上的事情，听见了两个大人对话的小男孩立马就反应过来，一屁股再次躺回沙发上，飙高音到引来所有人围观的地步。
季瑜看得出林淼是真拿小孩没办法，看来平常应该没怎么带过孩子，不得不出言哄诱道：“别哭了，你爸爸要忙工作上的事情，让叔叔带你去儿童乐园呢。”
林淼一愣：“这样不好吧，你……”
小男孩偷瞄季瑜，被季瑜逮了个正着：“你要是再哭的话，我就不带你去了。”
一招见效，季瑜回过头宽慰林淼道：“没事，好歹这么多年同窗情谊，你尽管去忙吧。”
林淼愧疚不已的接受了季瑜的好意，转身弯下腰对骄纵任性的儿子细细嘱托道：“小宝，你跟着季叔叔，就要听季叔叔的话，不可以再哭鼻子，知不知道？爸爸等会儿忙完了，就来接你回家。”
小男孩只对接下来要去的儿童乐园期待不已，对于言而无信的父亲的唠叨是丝毫提不起兴趣，只是小脸一皱，硬邦邦的回答：“知道！”
林淼看了一眼再次震动起来的手机，一脸歉意的对季瑜说：“那小宝就拜托给你了，等下我忙完再来接他。”
季瑜瞥了一眼正在做鬼脸的小男孩，笑着点头应好。
……
黎暄结完账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季瑜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一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屁孩？你的私生子吗？”
躲在季瑜身后的小男孩冲黎暄吐了吐舌头，显而易见的不友好态度，季瑜摸了摸他的头，避重就轻的说：“今天谢谢你了，我带这个小朋友还有事情，就不一起走了。”
黎暄倒也洒脱得很，大大方方的挥了挥手：“不客气，明天见。”
季瑜牵着小男孩稚嫩的小手挥了挥，笑着答道：“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所以更新也会比较缓慢，熬过六月就好啦~还请耐心等待，养肥什么的也无所谓啦！
然后今天暗戳戳（写出来就不算是暗戳戳了吧。。）的发现我以为再也不会看我文的老面孔收藏了这篇新文，心里既开心又紧张，该说一声好久不见吗cry，对不起，之前让你失望了，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的文，谢谢……感激的心情一言难尽。我会好好努力的！
大家晚安~
☆、第二十章
快九点的时候，位于商场四楼的儿童乐园也开始要清场了。
季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等面带微笑的女看护过来催，便主动的朝还在绳索上挂着的小屁孩招了招手：“小宝，时间不早了，回家了。”
玩得意犹未尽的小屁孩嘟起嘴望着季瑜，小孩子的心思并不难猜，季瑜轻描淡写的甚至带着笑容的恐吓道：“晚上不回家乖乖睡觉的小孩子，会被警察捉走关进没有玩具、没有牛奶的空房间里哦。”
小屁孩一溜烟的从绳索上滑下来，几步跑到儿童乐园的出口，小小的身子蹲下来，笨拙的穿好鞋，然后飞快的就跑到季瑜身边，紧紧的抱住了季瑜的腿。
站在一旁准备清场的女看护见状忍俊不禁道：“看来这位爸爸很有一套哦，很少见到这么听爸爸话的小孩子。”
季瑜敷衍的笑了笑，懒得去解释什么。倒是抱住他腿不放手的小屁孩脆生生的喊道：“他不是我爸爸！他是季叔叔！”
女看护尴尬的看了一眼季瑜，小声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
季瑜一把抱起黏在他腿上的小屁孩，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握住小屁孩白白嫩嫩的小手朝女看护招了招：“跟姐姐说再见，下次再来玩。”
总是不配合闹别扭的小屁孩罕见的乖乖喊道：“姐姐再见！”
女看护定了定神，脸红心跳的望着季瑜英俊且不失温柔的脸孔，对环住季瑜脖子的小屁孩柔柔道：“小朋友，再见哦！”
……
季瑜刚把不断打着呵欠的小屁孩放到车厢后座上系好安全带，手机铃声就无休无止的响了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季瑜便直接接通了电话。
传入耳中的是林淼疲惫不已的寂寂嗓音：“季瑜，对不起，我现在手头还有点儿事，等下忙完了就来接小宝。”
季瑜坐进驾驶座上，“嗯”了一声，声线平缓的说：“没事，你慢慢忙，不急，等会直接到我家来接小宝好了。”
听筒那边的林淼明显一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商场也要关门的事实，不由更加抱歉道：“我竟然忘了商场的关门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季瑜并不想听到更多自责的话，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家的地址吗？……嗯，是的，那我等下发给你好了。”
坐在后座上的小屁孩见季瑜挂了电话，歪着头好奇不已的问：“现在是要去你家里吗？”
季瑜踩下油门，在后视镜里望着小屁孩闪闪发亮的圆眼睛回答道：“是啊，你爸爸说过一会儿就来接你。”
出乎意料的是小屁孩满不在乎的稚嫩嗓音：“我才不要他来接我呢！之前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都没有接过我！”
季瑜停顿片刻，随即笑着开解道：“你爸爸只是工作太忙了，其实他也是想接你上下学的吧。”
小屁孩哼了哼，天真无邪的眼瞳里倒映出车窗外不断刷刷而过的霓虹夜景，突然若有所思的问道：“叔叔你跟爸爸是朋友吗？好朋友？可是为什么我之前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你到我家里来玩？”
季瑜垂下眼帘，笑容浅淡的应答道：“是的呢，我跟你爸爸是高中同学。因为叔叔也很忙啊，所以没有时间去你家拜访。”
小屁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再次化身好奇宝宝：“那叔叔也有小孩吗？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读小学一年级？”
季瑜哑口无言，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小屁孩一个人坐在后座上自言自语的盘算道：“叔叔也会陪自己的小孩去儿童乐园吗？会不会送他上学？会不会帮他做早餐？……还是说，也像爸爸一样，总是忙得不见人影？”
季瑜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本可以敷衍过去的，但是季瑜并不想对小孩子说谎，即使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与想法的。
“叔叔还没有结婚呢，怎么会有自己的小孩呢？”
“那叔叔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妈妈说结婚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这样的话，我想跟班上最漂亮的妮妮结婚。那叔叔呢？叔叔想要跟谁结婚？”
季瑜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我现在可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小屁孩懵懵懂懂的问道：“那叔叔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季瑜握紧了方向盘，沉默了片刻，才若无其事的感叹道：“……也没有呢。”
“喜欢”那种情绪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了，就连怦然心动的感觉都已经久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上床也好、亲吻也好，那都并不是爱的表现，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互取所需罢了。
早就已经过了那种情犊初开的季节，而季瑜也很久未曾有过心动的感觉。
也许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将车停入地下车库之后，季瑜轻声喊了喊小屁孩的名字，扭头一看，才发现一路喋喋不休的小屁孩此时已沉入梦乡。
于是解开了安全带，伸手一揽，并不怎么吃力的就将睡得流口水的小屁孩抱了起来，坐上电梯回到公寓之后，又忙着把小屁孩放到沙发上，寻了一条薄毯子搭了上去，五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就这样睡着了感冒的几率也很大。
林淼姗姗来迟的赶到季瑜家里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季瑜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身形消瘦的男人，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对方，眼神指了指一旁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小屁孩，声音很轻的说：“他睡着了。”
林淼的目光落到沉浸在梦乡里的儿子脸上，片刻之后，握紧了手中散发出温暖热度的茶杯对季瑜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季瑜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经意的问：“工作很忙吗？我听小宝说你总是在加班出差，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还是身体为重。”
林淼抿了抿淡色的嘴唇，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季瑜皱了皱眉，似乎是看不惯对方这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行为，终于忍不住一针见血道：“林淼，钱总是赚不完的，工作也是做不完的。但是身体是自己的，还有陪伴家人的时间，这些都是有限的。”
林淼喝了一口温水，目光对上季瑜充斥着不满与关心的深沉目光，下意识的避了开来：“我知道的，不用担心我，说起这个，倒是阿瑜你，现在有合适的对象了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的红包可是早就准备好了。”
季瑜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地沉了下来：“这个不劳你操心，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以后也不会有。”
骤然冷落下来的气氛让林淼不由怔了怔，反应过来立马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从那种不好的状态之中抽了回来，回过神，不禁也有些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因为这种一两句习以为常的问话而斤斤计较，实在是没有必要。
季瑜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疲惫的对忐忑不安的林淼说：“不关你的事，我只是太累了。”
林淼抬起头，担忧的目光落在季瑜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若有所思的叹息道：“你工作也很辛苦吧？今天还这样麻烦你……下次让我请你吃饭吧，不然实在过意不去。”
季瑜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脱口而出的话让林淼不由怔在了原地，心脏猛地一滞。
“不要再说这样客套的话了。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一瞬间，林淼突然感到难以言喻的，深深地……悲哀，而季瑜却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轻描淡写的话语带给对方多大的震撼，起身几步走到沙发边轻轻松松的抱起林淼睡得迷迷糊糊的儿子，体贴至极的对他说：“你车停在楼下吧？我送你们下去。”
回过神的林淼仓促的点了点头，发自内心的对走在前面、背影可靠的男人说：“从来都不是客套话，阿瑜……谢谢你。”
☆、第二十一章
上午十点的时候，主编助理一一通知了每个总监，直到所有人都集中在开放式办公区域。
季瑜跟黎暄以及另外几个总监站在格子间外，格子间里挤满了无一缺席的编辑们，而编辑部里的最高位，主编onica站在最前面，背后是整整一面挂满了镶嵌在巨大玻璃相框里《beauty》历代头牌模特的封面海报、象征着杂志自创刊那日以来整整十四年的荣耀之墙。
onica首先环顾了一圈站在周围的编辑部众人，随即从身旁助理手中接过薄薄一张a4纸，声音清晰又干脆的念出一长串名单：“黎暄，安嘉，许婷婷……季瑜，茵陈。”
伴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onica那张涂满了豆沙玫瑰色口红的嘴唇之中念出，编辑部里的气氛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不少编辑面面相觑，在听到竞争对手大多都是同一阶层的伙伴之后，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而站在走道里一字排开的众总监神色明显就没有那么雀跃了，以服装总监saantha为首的几位女总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冷漠，甚至直接低头玩手机刷微博的也不在少数，只有跟季瑜站在一起的编辑总监roy倒是提起了精神，朝季瑜露出了一个鼓励信任的眼神，直接无视了站在季瑜身旁同样也是这次参选名单中一员的黎暄。
“以上，就是这次有意向竞选副主编一职的所有名单。”
onica将手中的名单递还给一边的主编助理，随即勾了勾嘴角，丝毫不给人喘息余地的宣布道：“那么，现在我就来告诉大家此次竞选的规则。每个有意向于副主编一职的人，单独出一期杂志，以最终的杂志销量以及读者调查表的百分比来决定优胜出的那一个人，即为《beauty》当之无愧的副主编。”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皆是一变。
单独出一期杂志？！且不说那期杂志的主题选定，细到每一个专题的敲定、联系模特的拍摄，都是一件工程浩大的工作。以往就连负责一个专题的工作，不少编辑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现在突然要她们去负责出整整一期两百多页、包含二十余个专题的月刊杂志，简直是要人命的事情。
早就约定好、不打算参与此次竞争的女总监们相视一笑，并不觉得那些资质平庸的编辑们有独立出一期杂志的能力，只等着看笑话。倒是没有想到总监之中还有人愿意放低身价去参加这种无聊的竞争，不过如果是专题总监季瑜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以他以往的工作能力，看来一举拿下副主编之位是毫无悬念的了。
季瑜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单独出一期杂志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虽然辛苦了一点，但是也并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一旁的黎暄更是丝毫没有被onica的话吓到，相反还气定神闲的同季瑜闲聊了起来：“没睡好吗？看你的眼睛里面都是血丝。”
季瑜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毫无意外的酸胀感，又干又涩，这都是只睡了五个小时的后遗症，只怪昨夜的梦境太过支离破碎，以至于季瑜宁愿选择睁着眼睛失眠，也不愿意沉溺进那样让人不适的旧梦之中。
还来不及回答黎暄难得的关心，另一边突然举手发言的年轻编辑便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候。
“那样的事情，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吧？仅凭一人之力，决定整整一期杂志。”
一头卷曲长发挑染成烟灰色的年轻编辑说出了不少编辑的心声，主编onica皱了皱高挑上扬的眉毛，给出一个折衷的答复：“你的同僚们，上到负责制定大体走向的总监，下到具体执行的编辑们，都可以为你所用、协助你完成杂志的编排。”
年轻编辑迟疑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走道上、神色各异的昔日的上司们，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差使她们为自己奔波，不由弱弱道：“即使这样，工作量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不少心有戚戚焉的编辑也一起附和道：“是呀，这种惊人的工作量，哪是一个人就可以办到的？”
“能单独办完一期杂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销量这种事情，就不能另作指望了吧？”
黎暄看见众编辑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无一语，天生带笑的嘴唇微微翘起，一个讽刺的冷笑，凉薄的嗓音被淹没在了嘈杂的议论声之中。
但是季瑜还是听见了。
“不行就是不行，与其找借口拖延时间，还是早点认清现实直接放弃比较好吧？”
“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
与黎暄冷淡话语不约而同响起的是onica一如既往的残酷发言，众人不由一凛，之前还在抱怨不停的编辑们也讪讪的闭紧了嘴，onica接着冷酷的说道：“你们以为副主编是什么？如果没有为之拼尽全力的觉悟的话，现在放弃还来得及。编辑部不需要一个空有架子的副主编，能够支配整个编辑部的副主编，必须是能够带领《beauty》走向更好的未来的强者。”
……
直到傍晚临近下班之际，最新公布的选拔名单上的人数由起初的十余人锐减到只剩下黎暄、季瑜与另一个女编辑三人。
坐在办公桌前的黎暄伸了一个懒腰，对目前的名单还算满意，漫不经心的感叹道：“赛道终于清理干净了呢。”
很快，季瑜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也响了起来，挂了电话之后，他起身对黎暄说：“现在一起去主编办公室。”
黎暄问也不问就直截了当的站起身，理了理并没有什么褶皱的衬衫下摆，跟在季瑜的背后就一同走出了专题总监办公室。
另一个女编辑早早的就等候在了主编办公室里，见他们来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坐在形状奇特的办公桌后的onica敲了敲桌子，扫了一眼面容沉静的季瑜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黎暄，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现在就来决定顺序吧。”
站在一旁的主编助理上前一步，展示出手里三张洁白细长的纸条，解释道：“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顺序，这三张签条上分别写了六月、七月、八月三种月份，抽到的人就负责对应的月刊就好。”
季瑜点了点头，偏过脸望了望站在身旁的两人，再一次展示出完美上司体贴下属的谦谦风度：“女士优先，黎暄，你没意见吧？”
黎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女编辑笑着说了声谢谢也就首先伸出手抽了一张纸条。
黎暄看见季瑜温和谦让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却之不恭的伸手二选一的抽了一张纸条，最后季瑜从主编助理手中接过剩下的那一张。
三人先后分别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纸条，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由女编辑负责六月份的杂志，其次是季瑜，最后才是黎暄。
走出主编办公室的时候，迎面正好撞上了几个平日里算得上是相熟的同事，在季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对方豪爽的笑声：“季总监，明天生日打算怎么过呀？”
“要不要一起翘班出去放松一下？”
留着小胡子的摄影师刚说完这话就被旁边的美女锤了一下肩膀，眼神扫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主编办公室，讳莫如深道：“你不想干啦？被onica听见就等着炒鱿鱼吧！”
“季总监明天下班之后要不要去大家常去的那家酒吧开个birthday party？”
季瑜现在忙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哪还有心情去酒吧潇洒，更何况自从小遥那件事情过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家酒吧。
他这个主角还来不及发表意见，热情过了头的伙伴们倒是再次发出提议道：“年年去酒吧也腻了吧？不如这次在家里举办party，还可以自己动手布置、下厨什么的。”
“季总监要是下厨的话，哪还轮得到你们这些黑暗料理家的出手？”
“等等，哪有生日当天让寿星亲自下厨的啊？！”
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气氛下，黎暄若有所思的问身旁一脸无奈表情的季瑜：“明天你生日吗？五月二十日？倒是个好日子。”
季瑜回过神，“嗯”了一声。
黎暄眯了眯漆黑的眼瞳，迟疑的问道：“五月二十日是什么星座？巨蟹座吗？”
“不是，金牛座。”
正在此时，喋喋不休的摄影师凑了过来，笑着招呼道：“我们商量了一下，本来准备到你家里去庆祝的，但是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去租个宽敞点的别墅会比较好吧？”
季瑜还来不及说出婉拒的话语就猝不及防的被黎暄突如其来的提议给弄懵了。
“不介意的话，我家里的别墅可以借给你们为季总监举办生日party。”
☆、第二十二章
每一年的生日，季瑜都会收到许多来自于杂志合作方、品牌商寄来的礼物，无非是一些最新款的皮夹或是领带之类的小玩意，但是光是包装盒上那几个英文字母的logo就已经决定了这些小礼物的不菲价值。然而季瑜也只是把这些模样精致的小礼盒带回家丢到衣橱里便不闻不问，偶尔在找不到合适的搭配的时候才会想起衣橱里品牌商所赠送的生日礼物。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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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你不睡吗？”
黎暄“嗯”了一声，只是思绪纷飞之际，又不由联想起之前被老鼠爬到小腿的糟糕经历，一时之间，更是难以入眠。
直到季瑜令人安心的温柔嗓音在这片朦胧的黑暗之中响起，已经无法去在意那些所谓的尊严、面子了，黎暄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任由自己沉入梦乡，在那样坚实可靠的温柔依靠之下——
“没关系的，尽管睡吧。不需要担心老鼠，我在这里。”
一夜好梦。
☆、第十七章
黎暄睁开双眼之时，只见身旁空无一人，季瑜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而黎暄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天虽未亮，但已不似昨日夜里那般黑沉沉，黎暄依稀可以看清眼前工厂里一排排灰蒙蒙的货架，以及依旧关得严实的大门。
黎暄揉了揉眼睛，神智清醒了不少，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只觉浑身上下都像扭到了似的不舒服，这也就是在地上将就一晚的后遗症了。
不过好歹还有一件西装外套垫在地上，黎暄的目光停留在这件做工考究的薄薄西装外套上面，神情复杂的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想起大概昨夜季瑜就直接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一夜这个事实……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温柔得无可挑剔的完美男人吗？
但是，自己的确是被那个草食系的男人照顾了，再一次的，无论是善解人意的安慰、或是坚实可靠的肩膀，如果不是季瑜，黎暄恐怕也无法安心一夜睡到天亮。
黎暄第一次觉得温柔这东西竟然有些可怕，季瑜的温柔，不知不觉的瓦解了一些东西，就像是麻痹神经的毒素，让人不禁想靠近这温柔、占有这温柔，直到满满的安全感充盈着整个心脏——
危险！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黎暄猛地回过神，不由摇了摇头，弯腰伸手捡起地上那件有了褶皱的西装外套抖了抖，搭在手臂上，便准备去寻季瑜的人。
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工厂里看不见第二个人影，黎暄很快便能肯定季瑜估计是在天台上面，随即也循着那截锈迹斑斑的台阶往上走去。
推开形同虚设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清晨冷冽却爽利的微风，头顶那片缎子似的天空依稀还可以看见月亮浅白色的形状，却不再拥有昨夜那般可以把大地照亮的光辉。
黎暄看见季瑜站在天台尽头的围栏前，独留一个高大沉默的背影，以及难以察觉的……孤独。
是的，孤独，黎暄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弥漫在潮湿空气之中寂寥因子。
就像是不想看到男人那样孤寂的背影似的，黎暄顿了顿，还是毫不犹豫的走到了男人的身边。
季瑜察觉到了黎暄的到来，也只是微微偏过脸，温和的问候了一句：“睡醒了吗？”
黎暄尴尬的“嗯”了一声，没有想到自己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还能睡得这么熟，更何况还是在身边有着另外一个人的前提下，未免太过放松，有失礼仪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季瑜抬起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目光投向远处渐渐变亮的云团，感叹道：“太阳要升起来了。”
这句话倒是很快转移了黎暄的注意力，虽然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清晨的太阳，但是像这样早早的等待着日出倒是第一次。
黎暄极目望向远处地平线上宛如渲染开来的光明颜色，逐渐扩散开来，照亮了整个世界。
倒映在眼瞳之中的是那轮圆满无缺的红日，似血一般的艳丽色彩，鲜亮又跳跃的红色，厚重又和缓的红色，与正午刺眼阳光截然相反的温柔。
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壮丽景象带给黎暄以深深震撼，就像是被治愈了一般，之前积压已久的焦虑不安在顷刻之间随风而去，以至于黎暄甚至有了在工厂里被困一夜但是能够看到这样美丽的日出也是值得的不可思议念头。
黎暄闭起眼深呼吸了一口清新湿润的空气，发自内心的微笑道：“你说得没错，真的很漂亮。”
传入耳中的是男人犹带笑意的低沉嗓音：“所以你还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吗？”
黎暄转过头，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却失了言语。
比起这日出景象更打动人心的，是季瑜沐浴在晨光之中，温柔的笑靥。
季瑜久久没有等来黎暄的回答，倒也不怎么在意，在欣赏完这样壮丽的景色之后，心满意足的对站在身边的人说：“下去吧，这个时候应该会有人过来开门的。”
无法忽视的是那张漂亮脸孔上的僵硬表情，季瑜虽然不知道对方又在烦恼什么，但是好在对黎暄的怪脾气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多说，好脾气的笑笑，转身率先朝天台的出口走去。
不出所料的是身后跟来的脚步声。
两人下去没多久，工厂的铁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打着哈欠、上了年纪的门卫看见工厂里的季瑜跟黎暄，不由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怀疑这两个相貌堂堂的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本应无人的工厂里，就被其中一位给劈头盖脸的狠狠数落了一顿。
老眼昏花的门卫这才知道自己昨天出了差错，又委屈又后怕，他明明是看见杂志社那群人走光了才来锁的门，哪里料想得到还有人留在天台上。
季瑜看了一眼快要被咄咄逼人的黎暄说得无地自容的门卫，适合而止的劝道：“算了，黎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虽然他并不觉得黎暄会听自己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季瑜说出这番以往无异于会被黎暄当做空气、甚至反咬一口的话之后，黎暄竟然真的没有再继续苛责对方，只是皱了皱眉也就没了下文。
季瑜敛去脸上讶异的表情，若无其事的笑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黎暄“嗯”了一声，抬腿便与季瑜并肩而行，一同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
流淌在车厢里的是晨间电台的舒缓音乐，也许是时候尚早的缘故，季瑜驾车一路直行回市区，倒也畅通无阻。
在询问了坐在副驾驶上的黎暄的住址之后，季瑜将车直接开到了黎暄的公寓楼下。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小区，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在上班高峰期还未到来的时候，公寓楼下早早等候接送的私家车就已大排长龙，悠闲的司机甚至还自得其乐的擦拭起车身来，而大多数则是在等待的时间里选择躺在车里补觉。
车厢里电子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八点一刻，季瑜计算了一下从这里折回自己家再去公司所花的时间，不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正在此时，刚刚解开安全带的黎暄突然发出让季瑜猝不及防的邀请：“不介意的话，就来我家洗漱吧。”
季瑜还没有缓过神，就听见黎暄补充道：“从我家到编辑部，开车的话，即使遇上高峰期，也只要半个多小时。你现在再回自己家，恐怕会堵车吧？还是说，你准备直接去编辑部？”
在废弃工厂里度过未眠一夜之后，季瑜并不觉得自己可以以现在这副精神面貌出现在严肃的工作场合，只是眼下又别无他法，今天上午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要参加，请假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对于黎暄突如其来的好意感到诧异不解，但是季瑜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波动的季瑜对坐在副驾驶上的黎暄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那就叨扰了。”
季瑜是跟在黎暄身后进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性冷淡”装修风格的客厅，明亮却冰冷，乳白色的沙发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甚至就连玻璃茶几上都寻不见任何富有生活气息的物品，只余两支白色的玫瑰插在细长的花瓶里，就像是室内设计图上高端美丽却缺少人气的宣传画。
黎暄扬了扬手里季瑜的西装外套，说：“先放在我这里，下次干洗好了再还给你。”
季瑜顿了顿，本想说不必那么麻烦，直到看见黎暄不容拒绝的目光，这才顺水推舟道：“那就麻烦你了。”
黎暄带季瑜参观了一圈自己的家，然后指了指储物室对面的浴室，说：“你可以用这一间，我去给你拿毛巾。”
季瑜随和的点了点头，就进了独立的浴室，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镜子连接至天花板，可以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季瑜抬头望向头顶的镜子，倒映出自己在柔光下像是被虚化了的脸庞，以及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真想好好睡一觉啊……
赶走季瑜倦意的是突然在浴室门口响起的黎暄的声音：“毛巾我拿来了，顺便还有换洗衣服。”
季瑜回过神接过黎暄手中的两条毛巾以及明显符合对方以往穿衣品味的西裤衬衣，还有……一条内裤。
黎暄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不要多想，内裤是新的。”
季瑜“哦”了一声，好脾气的微笑道：“没事，谢谢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浴室里的镜子是伏笔○( ＾皿＾)っhiahia…
☆、第十八章
季瑜跟黎暄到达编辑部的时候，刚好赶上一波蜂拥而至的人潮，相识的编辑之间互相闲聊着，见到季瑜不由自发的主动问好，只是在看见季瑜身边那个存在感强到无法忽视的人影之时，目光骤然变得古怪起来。
季瑜立刻就察觉到了流动在空气里的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心里暗自盘算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正在此时，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季瑜。
走在前面的黎暄顿了顿，回头看了停在原地的季瑜一眼，随即率先走进了办公室。
编辑总监roy追上季瑜，惊讶的打量起季瑜身上明显不符合其以往穿衣风格的修身西装，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的撞了撞季瑜的肩膀，笑嘻嘻的说：“今天穿得挺精神的，莫不是也知道好事将近了？”
季瑜只觉这话说得是一头雾水，不禁若有所思的问：“好事？有什么好事？”
roy扫了一眼旁边开放式格子间里的一众编辑，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对季瑜说：“你不知道？我还以为……得了，有风声说onica现在有提一个副主编上去的意思。”
季瑜一愣，倒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有关设立副主编一职的风声。
众所周知，自从《beauty》编辑部成立的开始，便从未设立过副主编一职。编辑部的生杀大权一直牢牢掌握在主编onica一个人手中。并不是没有非议，然而这些年以来，onica这个女强人硬是用实力充分证明了编辑部不需要第二个主编来替自己分担工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反倒成了《beauty》编辑部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
季瑜敛去眼底的情绪，不以为然的笑道：“副主编吗？我以为会直接从上面派一个下来。”
此话一出，季瑜才发觉有些不妥，不出所料，roy立马就心照不宣的笑了：“早几个月那个贵公子空降下来的时候，大家还不是都在议论纷纷的猜测不停，结果最后还是当了你的助理，听说这是onica的意思……上面可不是这个意思。”
话已至此，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onica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即便是上级的命令或是熟人的托付，也要经过她本人的权衡利弊，最后再决定是接受或是否决。而在这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眼里，要想获得她的认可，全凭实力说话。
roy见季瑜沉默不语，更是接着说道：“如果是从下面提拔的话，季瑜你被选上的可能性倒是很大，onica不是一向看好你嘛！再说，这几年以来，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季瑜摇了摇头，谦逊的笑道：“编辑部里人才辈出，像是服装总监、美容总监不也是挺有希望的人选么？”
roy耸耸肩：“俗话说得好，男女干活、搭配不累。再提一个女副主编上去，咱们编辑部里阴盛阳衰的局面怕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了。”
&y》本来就是一本主打少女风格的时尚杂志，所以编辑部里放眼望去尽是清一色的女同事倒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情。只是包括季瑜在内都不超过一只手数量的男同事，难免会产生偏差的心理，从而惺惺相惜或是试图改变这种“阴盛阳衰”的不利局面。
roy突然怪叫一声，拍了拍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歉意的问季瑜：“我昨天晚上跟人喝茫了，今天早上开机才看见你的电话。怎么？找我有事？”
“……”季瑜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若无其事的解释道：“没事，不小心按错了。”
一脸茫然的roy“哦”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同期一路走到现在的好伙伴季瑜拉入了打上“不值得信任”标签的黑名单里。
唯一值得肯定的是，roy的情报还是很准确的。
会议的尾声，果不其然，坐在会议桌首位的主编onica突然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围坐在会议桌旁的众位总监们，说出了那句无异于重磅炸弹的话：“接下来，我会在编辑部里的现有人员之中，选拔出新的副主编。”
季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猝不及防听到onica宣布这个消息，依旧有些缓不过神。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美容总监，一个娃娃脸长相的美女率先举起了纤纤玉手，问出了那个让众人神经紧绷的问题：“请问现有人员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仅仅只是指我们总监……”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气氛就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一些对此早有耳闻因而并不惊讶的总监此时也不得不正视起这个关乎起自身利益与权责的事情。
回答她的是一声嗤笑，坐在季瑜身边的黎暄无视骤然聚集在自己身上绝对称不上友好的视线，转了转手中笔身纤细的钢笔，漫不经心的说：“现有人员，难道不是包括上到在座诸位总监，下到会议室外的各位编辑的总称么？”
黎暄这种不以为然的语气更是显得刚刚提出这个问题的美女总监像是一个没有常识的白痴，不等美女发怒，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现实的其余总监纷纷不满道：“怎么可能？！”
“论资历、论辈分，都轮不到那群才工作没几年的编辑！”
“要是让门外那群年纪轻轻的编辑当了副主编，我就辞职不干了！”
季瑜是群情激奋的众总监之中唯一保持沉默的，他只是在思考着onica提出这种规则的原因，公平竞争么？还是……
打断会议室里一片议论的是onica不容置喙的清冷嗓音：“他说的没错。我的意思，就是从编辑部里所有有意愿竞选副主编之位的人当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一个，作为新一任的副主编来处理、支配编辑部中的大小事务。”
此话一出，之前还在各抒己见的众总监立马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在这样冷到极点的气氛之中，唯一还笑得出来的黎暄，只见他慢吞吞的举起了手：“那么，规则是什么？”
onica扫了一眼神情萎靡的众人，审视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季瑜脸上停了停，转而望向一脸微笑的黎暄，实则是对所有人说道：“有意愿竞选副主编的人，提交申请给我，明天中午截止。我会根据人数以及综合方面考量，最后决定是以何种方式来公平竞争。”
……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有一点上进心的人，都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季瑜也毫不例外，只是所谓的“公平竞争”到底是什么，还未弄清游戏规则就急着下赌注并不是季瑜的风格，所以直到临近下班的时候，他都迟迟没有提交出那份申请表。
对于这次的破格选拔，编辑部微信讨论组里早已炸开了锅，一个是包括普通编辑甚至实习生的讨论组，另一个却是人数不超过十人的、之前由几个总监创建的“高级”讨论组。
季瑜屏蔽了数字不断累积的消息，偶尔扫一两眼，也不过是蠢蠢欲动的编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到底要不要提交申请。与之相反的是总监们的讨论组里，态度消极的讨论。
无非是不想被不确定的因素以及不确定的人撼动自己固有的地位。
打断季瑜沉思的是突然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的高挑男人，还来不及做出防备的反应，对方就已探过身子，低头看到了季瑜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的邮箱界面。
季瑜看见黎暄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溢出一声轻笑：“我还以为你早就提交好了，没有想到你还在犹豫。”
季瑜抬眼望向再次吹响进攻号角的黎暄，表情很是亲切温和，就像是上司关心下属一般问道：“所以你已经提交了申请吗？”
“当然。”黎暄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季瑜对此并不表示惊奇，毕竟速战速决、主动出击才是对方的风格。
伴随着鼠标按键发出的一声脆响，就在季瑜的眼皮子底下，黎暄出其不意的握住鼠标点击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发送”按钮，一脸轻松的说了一句：“好了。”
回过神的季瑜皱了皱眉，从黎暄手里夺回鼠标，抬头一看，不由愣了：突然跳出的对话框上只有“发送成功”四个大字。
“……”
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反而像是办成了一件好事似的，坦坦荡荡的对面无表情的上司下了战书：“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季瑜，让我们来好好较量一场。”
季瑜关掉了笔记本电脑，垂下眼帘，无可奈何的笑道：“看来不认真起来是不行的了，是么？”
黎暄愣了愣，并没有想到自己这番坦诚的发言会冒犯到季瑜，却还是一鼓作气的咬牙笑道：“不认真起来是不行的。”
像是为了缓和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似的，黎暄紧接又着生硬的转换话题：“待会儿一起走吧，我请你吃饭。”
季瑜干脆利落的微笑着拒绝了，他可不想吃饭的时候再被这个毫无情商可言的毒舌贵公子刺激得消化不良。
黎暄倒是早有准备，像是摸准了季瑜的软肋似的，毫不客气的问道：“你生气了吗？”
这招激将法成功的一击即中，季瑜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抬头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不，我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打电话预约。”
“……”
☆、第十九章
装潢得别有一番意趣的西餐厅里，只见穿着短裙、身材火辣的侍应生端着托盘游刃有余的在紧密相邻的一张张木质圆桌之间穿梭，空气中静静地流淌着不知名乐曲动听的旋律，挂在墙上装饰画旁的是一些能叫得出名字的明星来此就餐时与餐厅里的外国大厨站在一起留下的纪念照片，被精心用雕花的相框嵌起，高高挂在墙上，仿佛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季瑜握住叉子卷了一缕意面放入口中，浓浓的奶油味道在整个口腔中蔓延开来，面条的软硬程度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太软还没有嚼劲，也不会让人觉得太硬而味如嚼蜡。最让人惊喜的是作为配料的蘑菇的味道，鲜美多汁得让人回味无穷。
美味可口的食物让季瑜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点儿，而且坐在餐桌对面举止得体、吃相优雅的黎暄看起来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当然唯一的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
食色性也，更何况是对金牛座的季瑜来说，只不过他又不是受虐狂，美人再如何养眼，仅仅只是毒舌这一点，便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黎暄动作娴熟的使用刀叉在白色的骨瓷盘中将还带有血丝的牛排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完美比例，然后抬起盘子递给季瑜：“要尝一尝吗？”
季瑜接过盘子叉了一小块透着粉红色的牛肉，黎暄撑着下巴望着他，见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它家的神户牛排味道很不错，你尽管多分一些过去好了。”
季瑜顿了顿，还是把装有已经切割成一粒粒黄金比例的牛排的盘子递了回去，抬头笑道：“都分给我了，你吃什么？”
黎暄拿起桌上的方形餐巾擦了擦嘴角，不以为然的答道：“我晚上没什么食欲，倒是你，难得我今天请客吃饭，只点一盘奶油蘑菇意面，怎么，是想帮我节约钱吗？”
季瑜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才知道这是个玩笑话，不由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道：“之前做过一期关于西餐厅的专题，这家餐厅就在名单上，而它家的意面也是推荐菜品之一。之前一直想来试试，可惜没有时间，恰好今天来了，于是就点了它。”
黎暄闻言，若有所思的笑了：“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草食系啊，季总监。”
季瑜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草食系吗？准确的说，应该是披着与世无争的草食系外皮、借此规避许多不必要麻烦的肉食系。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撕下面具的打算。毕竟，在日常的人际交往中，比起野心勃勃、攻击性十足的肉食系，人们还是会更倾向于选择温和无害、亲切友善的草食系。
一旦被掌握了真实的内在，只会暴露出更多弊端与弱点。虽然季瑜并不觉得有人能看穿自己恶劣的本质或是以此为要挟，扮演好好先生太长时间偶尔也会让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自己，他只是不想被人看穿靠近然后再离开而已。
比起拥有再失去，季瑜宁愿从未拥有过。
就像是曾经算得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骤然决裂过后，也只会留下比幸福更深刻更残忍一百倍、一千倍的痛苦回忆。
黎暄把黑卡递给笑容甜美的侍应生之后，过了一会儿，穿着短裙的侍应生又一脸歉意的跑过来低头对黎暄耳语了好几句。
季瑜看见黎暄皱了皱眉，接过托盘中的黑卡，起身对他说：“我去吧台那边结账，你等下直接去门口等我就好。”
季瑜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柠檬水漱了漱口，应了一声好。
突然打破餐厅里安静舒缓用餐氛围的是一阵高分贝的小孩的哭闹声，引得不少正在用餐的客人纷纷侧目，季瑜拿起一旁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靠近门口的座位上，噪音的来源。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赖在靠墙的沙发座位上嚎啕大哭，即便最受小孩子欢迎的大姐姐侍应生走过去轻声细语的安慰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大概是小男孩的父亲吧，在小男孩撒泼打滚的过程中，旁边始终站着一个明显手足无措的高个子背影，身形单薄，穿得倒是挺考究，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
直到这个男人转过身来，与季瑜打了个照面，二人皆是一愣，还是季瑜先反应过来，笑着寒暄道：“林淼，好巧。”
季瑜敏感的捕捉到了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不由转移话题道：“这是你儿子吗？”
林淼点了点头，轻声对躺在沙发座位上哭闹不休的男孩说：“这是季叔叔，小宝，快叫‘叔叔好’。”
嚎得惊天动地的小男孩停顿了一下，抬起圆溜溜的眼睛望了笑容亲切的季瑜一眼，随即眼睛一闭，继续胡乱哭叫起来。
林淼显然拿自己任性的儿子没有办法，抬头对季瑜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反而是季瑜宽慰他道：“没事，小孩子都这样。他妈妈呢？”
林淼一愣，垂下眼帘，不着痕迹的似是而非道：“嘉莉最近比较忙，所以我才带小宝出来吃饭。”
季瑜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对方似乎隐瞒了什么，但他并没有揭穿的打算。
正在这时，一旁餐桌上的手机又开始无休无止的响了起来，伴随着小男孩的嚎哭声，噪音的二重奏，季瑜已经看到不远处有不满的客人站起身朝这边望了过来。
林淼慌慌忙忙的拿起手机走到一边，也顾不上还在撒泼打滚的儿子。
季瑜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从两张餐桌的中间走到靠墙的沙发旁，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餐巾纸弯腰擦了擦小男孩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鼻涕，放柔了嗓音问道：“你在哭什么？”
小男孩睁开红通通的圆眼睛望了望一脸温柔的季瑜，带着哭腔的指责道：“我讨厌爸爸！最讨厌爸爸了……”
季瑜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在餐厅门口还在打电话的林淼，继续谆谆善诱道：“为什么会讨厌爸爸呢？说这样的话，你爸爸也会伤心的。”
好不容易稍微止住了哭闹的小男孩打了个哭嗝，断断续续的不满道：“我不管！我就是讨厌爸爸！坏爸爸！说好了，吃完饭要带我去儿童乐园玩的！骗子！”
季瑜很快就get到了重点，所以说小孩子这种生物，其实比大人坦率多了。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任何情绪都在脸上一览无余，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揣测猜疑。
林淼挂了电话再走回来的时候，讶异的发现自己哭闹不停的儿子终于止住了哭声，而季瑜就站在儿子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任性的儿子破涕为笑。
恍惚间，林淼好像看见数年前那个眉眼英俊的翩翩少年伸手朝自己递过来家庭作业，笑容温柔，就连嗓音都带着让人沉醉的暖意。
林淼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样让人无法忘怀的青春记忆，心虚的对坐在沙发上不再撒泼的儿子催促道：“小宝，走吧，我送你回家。”
眼见着小男孩的嘴角瘪了瘪，季瑜咳了咳，对心力交瘁的林淼说：“他说你之前答应了要带他去楼下的儿童乐园玩，即使是在小孩子面前，也不可以违背承诺哦。”
林淼无可奈何的叹息道：“我知道，只是刚刚接到了事务所的电话，现在有案子得赶回去……”
季瑜能够理解这种工作上的事情，听见了两个大人对话的小男孩立马就反应过来，一屁股再次躺回沙发上，飙高音到引来所有人围观的地步。
季瑜看得出林淼是真拿小孩没办法，看来平常应该没怎么带过孩子，不得不出言哄诱道：“别哭了，你爸爸要忙工作上的事情，让叔叔带你去儿童乐园呢。”
林淼一愣：“这样不好吧，你……”
小男孩偷瞄季瑜，被季瑜逮了个正着：“你要是再哭的话，我就不带你去了。”
一招见效，季瑜回过头宽慰林淼道：“没事，好歹这么多年同窗情谊，你尽管去忙吧。”
林淼愧疚不已的接受了季瑜的好意，转身弯下腰对骄纵任性的儿子细细嘱托道：“小宝，你跟着季叔叔，就要听季叔叔的话，不可以再哭鼻子，知不知道？爸爸等会儿忙完了，就来接你回家。”
小男孩只对接下来要去的儿童乐园期待不已，对于言而无信的父亲的唠叨是丝毫提不起兴趣，只是小脸一皱，硬邦邦的回答：“知道！”
林淼看了一眼再次震动起来的手机，一脸歉意的对季瑜说：“那小宝就拜托给你了，等下我忙完再来接他。”
季瑜瞥了一眼正在做鬼脸的小男孩，笑着点头应好。
……
黎暄结完账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季瑜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一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屁孩？你的私生子吗？”
躲在季瑜身后的小男孩冲黎暄吐了吐舌头，显而易见的不友好态度，季瑜摸了摸他的头，避重就轻的说：“今天谢谢你了，我带这个小朋友还有事情，就不一起走了。”
黎暄倒也洒脱得很，大大方方的挥了挥手：“不客气，明天见。”
季瑜牵着小男孩稚嫩的小手挥了挥，笑着答道：“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所以更新也会比较缓慢，熬过六月就好啦~还请耐心等待，养肥什么的也无所谓啦！
然后今天暗戳戳（写出来就不算是暗戳戳了吧。。）的发现我以为再也不会看我文的老面孔收藏了这篇新文，心里既开心又紧张，该说一声好久不见吗cry，对不起，之前让你失望了，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的文，谢谢……感激的心情一言难尽。我会好好努力的！
大家晚安~
☆、第二十章
快九点的时候，位于商场四楼的儿童乐园也开始要清场了。
季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等面带微笑的女看护过来催，便主动的朝还在绳索上挂着的小屁孩招了招手：“小宝，时间不早了，回家了。”
玩得意犹未尽的小屁孩嘟起嘴望着季瑜，小孩子的心思并不难猜，季瑜轻描淡写的甚至带着笑容的恐吓道：“晚上不回家乖乖睡觉的小孩子，会被警察捉走关进没有玩具、没有牛奶的空房间里哦。”
小屁孩一溜烟的从绳索上滑下来，几步跑到儿童乐园的出口，小小的身子蹲下来，笨拙的穿好鞋，然后飞快的就跑到季瑜身边，紧紧的抱住了季瑜的腿。
站在一旁准备清场的女看护见状忍俊不禁道：“看来这位爸爸很有一套哦，很少见到这么听爸爸话的小孩子。”
季瑜敷衍的笑了笑，懒得去解释什么。倒是抱住他腿不放手的小屁孩脆生生的喊道：“他不是我爸爸！他是季叔叔！”
女看护尴尬的看了一眼季瑜，小声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
季瑜一把抱起黏在他腿上的小屁孩，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握住小屁孩白白嫩嫩的小手朝女看护招了招：“跟姐姐说再见，下次再来玩。”
总是不配合闹别扭的小屁孩罕见的乖乖喊道：“姐姐再见！”
女看护定了定神，脸红心跳的望着季瑜英俊且不失温柔的脸孔，对环住季瑜脖子的小屁孩柔柔道：“小朋友，再见哦！”
……
季瑜刚把不断打着呵欠的小屁孩放到车厢后座上系好安全带，手机铃声就无休无止的响了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季瑜便直接接通了电话。
传入耳中的是林淼疲惫不已的寂寂嗓音：“季瑜，对不起，我现在手头还有点儿事，等下忙完了就来接小宝。”
季瑜坐进驾驶座上，“嗯”了一声，声线平缓的说：“没事，你慢慢忙，不急，等会直接到我家来接小宝好了。”
听筒那边的林淼明显一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商场也要关门的事实，不由更加抱歉道：“我竟然忘了商场的关门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季瑜并不想听到更多自责的话，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家的地址吗？……嗯，是的，那我等下发给你好了。”
坐在后座上的小屁孩见季瑜挂了电话，歪着头好奇不已的问：“现在是要去你家里吗？”
季瑜踩下油门，在后视镜里望着小屁孩闪闪发亮的圆眼睛回答道：“是啊，你爸爸说过一会儿就来接你。”
出乎意料的是小屁孩满不在乎的稚嫩嗓音：“我才不要他来接我呢！之前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都没有接过我！”
季瑜停顿片刻，随即笑着开解道：“你爸爸只是工作太忙了，其实他也是想接你上下学的吧。”
小屁孩哼了哼，天真无邪的眼瞳里倒映出车窗外不断刷刷而过的霓虹夜景，突然若有所思的问道：“叔叔你跟爸爸是朋友吗？好朋友？可是为什么我之前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你到我家里来玩？”
季瑜垂下眼帘，笑容浅淡的应答道：“是的呢，我跟你爸爸是高中同学。因为叔叔也很忙啊，所以没有时间去你家拜访。”
小屁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再次化身好奇宝宝：“那叔叔也有小孩吗？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在读小学一年级？”
季瑜哑口无言，还来不及回答，便听见小屁孩一个人坐在后座上自言自语的盘算道：“叔叔也会陪自己的小孩去儿童乐园吗？会不会送他上学？会不会帮他做早餐？……还是说，也像爸爸一样，总是忙得不见人影？”
季瑜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本可以敷衍过去的，但是季瑜并不想对小孩子说谎，即使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与想法的。
“叔叔还没有结婚呢，怎么会有自己的小孩呢？”
“那叔叔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妈妈说结婚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这样的话，我想跟班上最漂亮的妮妮结婚。那叔叔呢？叔叔想要跟谁结婚？”
季瑜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我现在可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小屁孩懵懵懂懂的问道：“那叔叔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季瑜握紧了方向盘，沉默了片刻，才若无其事的感叹道：“……也没有呢。”
“喜欢”那种情绪已经很久未曾出现过了，就连怦然心动的感觉都已经久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上床也好、亲吻也好，那都并不是爱的表现，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成年人之间的互取所需罢了。
早就已经过了那种情犊初开的季节，而季瑜也很久未曾有过心动的感觉。
也许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将车停入地下车库之后，季瑜轻声喊了喊小屁孩的名字，扭头一看，才发现一路喋喋不休的小屁孩此时已沉入梦乡。
于是解开了安全带，伸手一揽，并不怎么吃力的就将睡得流口水的小屁孩抱了起来，坐上电梯回到公寓之后，又忙着把小屁孩放到沙发上，寻了一条薄毯子搭了上去，五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就这样睡着了感冒的几率也很大。
林淼姗姗来迟的赶到季瑜家里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季瑜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身形消瘦的男人，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对方，眼神指了指一旁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小屁孩，声音很轻的说：“他睡着了。”
林淼的目光落到沉浸在梦乡里的儿子脸上，片刻之后，握紧了手中散发出温暖热度的茶杯对季瑜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季瑜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经意的问：“工作很忙吗？我听小宝说你总是在加班出差，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还是身体为重。”
林淼抿了抿淡色的嘴唇，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季瑜皱了皱眉，似乎是看不惯对方这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行为，终于忍不住一针见血道：“林淼，钱总是赚不完的，工作也是做不完的。但是身体是自己的，还有陪伴家人的时间，这些都是有限的。”
林淼喝了一口温水，目光对上季瑜充斥着不满与关心的深沉目光，下意识的避了开来：“我知道的，不用担心我，说起这个，倒是阿瑜你，现在有合适的对象了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我的红包可是早就准备好了。”
季瑜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地沉了下来：“这个不劳你操心，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打算，以后也不会有。”
骤然冷落下来的气氛让林淼不由怔了怔，反应过来立马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从那种不好的状态之中抽了回来，回过神，不禁也有些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因为这种一两句习以为常的问话而斤斤计较，实在是没有必要。
季瑜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疲惫的对忐忑不安的林淼说：“不关你的事，我只是太累了。”
林淼抬起头，担忧的目光落在季瑜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若有所思的叹息道：“你工作也很辛苦吧？今天还这样麻烦你……下次让我请你吃饭吧，不然实在过意不去。”
季瑜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脱口而出的话让林淼不由怔在了原地，心脏猛地一滞。
“不要再说这样客套的话了。你从来都不是我的麻烦，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一瞬间，林淼突然感到难以言喻的，深深地……悲哀，而季瑜却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轻描淡写的话语带给对方多大的震撼，起身几步走到沙发边轻轻松松的抱起林淼睡得迷迷糊糊的儿子，体贴至极的对他说：“你车停在楼下吧？我送你们下去。”
回过神的林淼仓促的点了点头，发自内心的对走在前面、背影可靠的男人说：“从来都不是客套话，阿瑜……谢谢你。”
☆、第二十一章
上午十点的时候，主编助理一一通知了每个总监，直到所有人都集中在开放式办公区域。
季瑜跟黎暄以及另外几个总监站在格子间外，格子间里挤满了无一缺席的编辑们，而编辑部里的最高位，主编onica站在最前面，背后是整整一面挂满了镶嵌在巨大玻璃相框里《beauty》历代头牌模特的封面海报、象征着杂志自创刊那日以来整整十四年的荣耀之墙。
onica首先环顾了一圈站在周围的编辑部众人，随即从身旁助理手中接过薄薄一张a4纸，声音清晰又干脆的念出一长串名单：“黎暄，安嘉，许婷婷……季瑜，茵陈。”
伴随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onica那张涂满了豆沙玫瑰色口红的嘴唇之中念出，编辑部里的气氛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不少编辑面面相觑，在听到竞争对手大多都是同一阶层的伙伴之后，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而站在走道里一字排开的众总监神色明显就没有那么雀跃了，以服装总监saantha为首的几位女总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冷漠，甚至直接低头玩手机刷微博的也不在少数，只有跟季瑜站在一起的编辑总监roy倒是提起了精神，朝季瑜露出了一个鼓励信任的眼神，直接无视了站在季瑜身旁同样也是这次参选名单中一员的黎暄。
“以上，就是这次有意向竞选副主编一职的所有名单。”
onica将手中的名单递还给一边的主编助理，随即勾了勾嘴角，丝毫不给人喘息余地的宣布道：“那么，现在我就来告诉大家此次竞选的规则。每个有意向于副主编一职的人，单独出一期杂志，以最终的杂志销量以及读者调查表的百分比来决定优胜出的那一个人，即为《beauty》当之无愧的副主编。”
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皆是一变。
单独出一期杂志？！且不说那期杂志的主题选定，细到每一个专题的敲定、联系模特的拍摄，都是一件工程浩大的工作。以往就连负责一个专题的工作，不少编辑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现在突然要她们去负责出整整一期两百多页、包含二十余个专题的月刊杂志，简直是要人命的事情。
早就约定好、不打算参与此次竞争的女总监们相视一笑，并不觉得那些资质平庸的编辑们有独立出一期杂志的能力，只等着看笑话。倒是没有想到总监之中还有人愿意放低身价去参加这种无聊的竞争，不过如果是专题总监季瑜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以他以往的工作能力，看来一举拿下副主编之位是毫无悬念的了。
季瑜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单独出一期杂志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虽然辛苦了一点，但是也并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一旁的黎暄更是丝毫没有被onica的话吓到，相反还气定神闲的同季瑜闲聊了起来：“没睡好吗？看你的眼睛里面都是血丝。”
季瑜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毫无意外的酸胀感，又干又涩，这都是只睡了五个小时的后遗症，只怪昨夜的梦境太过支离破碎，以至于季瑜宁愿选择睁着眼睛失眠，也不愿意沉溺进那样让人不适的旧梦之中。
还来不及回答黎暄难得的关心，另一边突然举手发言的年轻编辑便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候。
“那样的事情，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吧？仅凭一人之力，决定整整一期杂志。”
一头卷曲长发挑染成烟灰色的年轻编辑说出了不少编辑的心声，主编onica皱了皱高挑上扬的眉毛，给出一个折衷的答复：“你的同僚们，上到负责制定大体走向的总监，下到具体执行的编辑们，都可以为你所用、协助你完成杂志的编排。”
年轻编辑迟疑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走道上、神色各异的昔日的上司们，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差使她们为自己奔波，不由弱弱道：“即使这样，工作量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不少心有戚戚焉的编辑也一起附和道：“是呀，这种惊人的工作量，哪是一个人就可以办到的？”
“能单独办完一期杂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销量这种事情，就不能另作指望了吧？”
黎暄看见众编辑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无一语，天生带笑的嘴唇微微翘起，一个讽刺的冷笑，凉薄的嗓音被淹没在了嘈杂的议论声之中。
但是季瑜还是听见了。
“不行就是不行，与其找借口拖延时间，还是早点认清现实直接放弃比较好吧？”
“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
与黎暄冷淡话语不约而同响起的是onica一如既往的残酷发言，众人不由一凛，之前还在抱怨不停的编辑们也讪讪的闭紧了嘴，onica接着冷酷的说道：“你们以为副主编是什么？如果没有为之拼尽全力的觉悟的话，现在放弃还来得及。编辑部不需要一个空有架子的副主编，能够支配整个编辑部的副主编，必须是能够带领《beauty》走向更好的未来的强者。”
……
直到傍晚临近下班之际，最新公布的选拔名单上的人数由起初的十余人锐减到只剩下黎暄、季瑜与另一个女编辑三人。
坐在办公桌前的黎暄伸了一个懒腰，对目前的名单还算满意，漫不经心的感叹道：“赛道终于清理干净了呢。”
很快，季瑜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也响了起来，挂了电话之后，他起身对黎暄说：“现在一起去主编办公室。”
黎暄问也不问就直截了当的站起身，理了理并没有什么褶皱的衬衫下摆，跟在季瑜的背后就一同走出了专题总监办公室。
另一个女编辑早早的就等候在了主编办公室里，见他们来了也只是点了点头，坐在形状奇特的办公桌后的onica敲了敲桌子，扫了一眼面容沉静的季瑜与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的黎暄，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现在就来决定顺序吧。”
站在一旁的主编助理上前一步，展示出手里三张洁白细长的纸条，解释道：“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顺序，这三张签条上分别写了六月、七月、八月三种月份，抽到的人就负责对应的月刊就好。”
季瑜点了点头，偏过脸望了望站在身旁的两人，再一次展示出完美上司体贴下属的谦谦风度：“女士优先，黎暄，你没意见吧？”
黎暄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女编辑笑着说了声谢谢也就首先伸出手抽了一张纸条。
黎暄看见季瑜温和谦让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却之不恭的伸手二选一的抽了一张纸条，最后季瑜从主编助理手中接过剩下的那一张。
三人先后分别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纸条，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由女编辑负责六月份的杂志，其次是季瑜，最后才是黎暄。
走出主编办公室的时候，迎面正好撞上了几个平日里算得上是相熟的同事，在季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对方豪爽的笑声：“季总监，明天生日打算怎么过呀？”
“要不要一起翘班出去放松一下？”
留着小胡子的摄影师刚说完这话就被旁边的美女锤了一下肩膀，眼神扫了一下近在咫尺的主编办公室，讳莫如深道：“你不想干啦？被onica听见就等着炒鱿鱼吧！”
“季总监明天下班之后要不要去大家常去的那家酒吧开个birthday party？”
季瑜现在忙都快要忙不过来了，哪还有心情去酒吧潇洒，更何况自从小遥那件事情过后，他就再也没去过那家酒吧。
他这个主角还来不及发表意见，热情过了头的伙伴们倒是再次发出提议道：“年年去酒吧也腻了吧？不如这次在家里举办party，还可以自己动手布置、下厨什么的。”
“季总监要是下厨的话，哪还轮得到你们这些黑暗料理家的出手？”
“等等，哪有生日当天让寿星亲自下厨的啊？！”
在这样吵吵闹闹的气氛下，黎暄若有所思的问身旁一脸无奈表情的季瑜：“明天你生日吗？五月二十日？倒是个好日子。”
季瑜回过神，“嗯”了一声。
黎暄眯了眯漆黑的眼瞳，迟疑的问道：“五月二十日是什么星座？巨蟹座吗？”
“不是，金牛座。”
正在此时，喋喋不休的摄影师凑了过来，笑着招呼道：“我们商量了一下，本来准备到你家里去庆祝的，但是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去租个宽敞点的别墅会比较好吧？”
季瑜还来不及说出婉拒的话语就猝不及防的被黎暄突如其来的提议给弄懵了。
“不介意的话，我家里的别墅可以借给你们为季总监举办生日party。”
☆、第二十二章
每一年的生日，季瑜都会收到许多来自于杂志合作方、品牌商寄来的礼物，无非是一些最新款的皮夹或是领带之类的小玩意，但是光是包装盒上那几个英文字母的logo就已经决定了这些小礼物的不菲价值。然而季瑜也只是把这些模样精致的小礼盒带回家丢到衣橱里便不闻不问，偶尔在找不到合适的搭配的时候才会想起衣橱里品牌商所赠送的生日礼物。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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