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WAV > 耽美 > 鹰奴 > 正文 第40节

正文 第40节

推荐阅读:【崩铁乙女】总合集【全职猎人】在杀你的365天危恋小说大纲里的女主觉醒后(NPH)我的绝色冰山女神老婆失忆后误认死对头为道侣混在人间的修士重回大学,彪悍女生开启成豪之路我的超市通异界穿书之女配人傻钱多

    鹰奴 作者:非天夜翔

    第40节

    “大胆!”鹰奴们齐声吼道。

    李庆成抬手,示意身后义愤填膺的侍卫们安静,策马在玉璧关前转了几个圈,望着马足下染着银辉,带着露水的草地,似在沉思。

    “阿律司。”李庆成侧抬着头,瞥向他,说:“这第四次交锋,你我也不派兵打了,便单对单地来决胜负如何?我派一人与你对战。”

    唐鸿会意,马上吩咐人大声将李庆成的提议翻译成匈奴语喊了过去。

    登时两军哗然。

    阿律司道:“决出胜负以后又怎么样?”

    李庆成道:“如果你赢了,前事不究,翻海戟还你,我大虞军队全部退回玉璧关后,终我一生,中原人不出塞半步。如果你输了,什么也不用做,撤军回黑河,准备来日两国的交战,朕只要你带一句话回去给沫沫贴摩儿公主。”

    阿律司道:“什么话!”

    李庆成眉毛一扬:“你不会输的,不是么?”

    阿律司沉默了,匈奴人向来崇拜武力强者,当年枫关一战心生轻敌之念,以致被利剑砍下手臂,更丢失了匈奴一族的神兵,乃至在所有酋长面前成了耻辱,一直抬不起头。

    而如今李庆成斗胆搦战,阿律司若再不答允,只怕己方士气便要跌到谷底。

    阿律司:“你派谁。”

    李庆成:“张慕。”

    张慕策马出外,李庆成道:“你丢了一只手,他也让你一只手,张慕,把你的右手绑上。”

    张慕漫不经心地抽出绳,将右手绑在腰间。

    那一下阿律司的血气登时上来了,怒吼道:“我是草原上的勇士!不须你中原蛮狗相让!”

    李庆成笑道:“这样才公平,不是么?打不过的时候他自然会用右手。”

    双方都是深吸一口气,张慕看着李庆成,眼中带着一丝询问之色。

    李庆成低声道:“杀了他。”继而扬马退开,远远站在张慕身后。

    大虞军擂起战鼓,咚、咚、咚三响。背后军士轰然助阵,

    张慕低头一手牵着马缰,缰绳在左手背上轻轻绕了个圈。

    “大虞上将军张慕成,向右匈奴王讨教。”张慕冷冷道。

    西天一轮皎月,匈奴人齐声长喝。

    阿律司策马出阵,倒提长戈,注视张慕。

    张慕漠然抬头,那对眸子里充满了威胁与嗜战。

    两方战鼓停。

    张慕蓦然昂首,朝向夜空朗声长啸,那一啸清气长朗,绵延不绝,及至后来,充沛真气伴着啸声在天地间阵阵回荡,带着凄凉与孤寂之意。

    啸声停。

    阿律司吼道:“今日就将你——”

    张慕双腿一夹马腹,单手一抖马缰,战马犹如离弦之箭直冲出去!

    阿律司吼声戛然而止,倒拖长戈冲向两军阵中!

    近三十万人屏息以对,五十步,三十步,唐鸿素知张慕武勇,然而上马入战却仍未拔刀,那是何等托大!

    二十步,十步!

    阿律司勃然爆喝,一柄长戈挑起月色,由身后抡起,朝张慕当头砍下!

    五步。

    张慕抽刀。

    那一刻万籁俱寂,月光朗照,只见张慕左手抽出背后无名刀,行云流水地从下至上,沿着阿律司的马腹一挑。

    那一式大道无形,蕴张慕毕生修为于一刀中,刚中带柔,犹如破天鹰爪,出刀时灰影闪烁,刀气激荡间,二人错身而过。

    阿律司的吼声凝住,“叮”一声响,继而是骨骼折断的声音,刹那连人带马被劈为两半,钢铁长戈更不敌一刀之威,断成两截。

    阿律司的上半身喷出一蓬鲜血,被凌厉刀气带得飞起,落在地上。

    三十万人寂静。

    张慕回手,无名刀归鞘,继而一勒马缰,在匈奴前阵前勒停战马。

    前阵纷纷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张慕侧头看了阿律司的尸体一眼,目光又扫过匈奴军。

    玉璧关,士人之怒,伏尸足前,流血五步。

    背后一声轻轻的鹰哨吹响,继而所有鹰卫同时吹起鹰哨,海东青飞起,引领群鹰在天际第一抹辉煌的曙光下掠过。

    张慕漠然拨转马头,再不看匈奴军一眼,回归己阵。

    “杀!”李庆成抽出天子剑。

    “杀——!!”绝山,璧山两处埋伏的近二十万人从山腰上冲了下来。

    “杀——”唐鸿反手拔出翻海戟,大吼道:“为方将军与在东疆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下一刻山崩地裂,漫山遍野的伏兵杀向平原,匈奴军首领一死,士气已低到谷底,阿律司亲随队长带兵冲杀,甚至来不及为右匈奴王收尸,五万人各自为战。第一轮御林军冲锋瞬间瓦解了仓促组织起来的正面防御,及至后来,到处都是敌军,二十万人围攻五万人,李庆成几乎不再作指挥,任凭漫山遍野的虞军开始一场混战。

    战局稍起既平,匈奴军全面溃败,逃出近万人,却被张慕率军堵截,当场横死在泣血泉南岸。

    李庆成下令停战时,合围之势已成,剩下的不到两万匈奴骑兵被困在包围圈中央,绝对的兵力在他的统帅下压倒了一切,匈奴人纷纷抛下手中武器,跪地投降。

    一名匈奴队长大声哭喊,朝着大虞军不住求饶。

    李庆成排开众人上前,问:“他说什么?”

    “他说。”翻译道:“他的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和六十岁的娘亲要养活,是被阿律司征兵时强行从断柯山抓来的,此生再不敢冒犯陛下,求陛下放他一命。”

    李庆成点了点头。

    一时间匈奴骑兵连滚带爬朝李庆成大声求饶,李庆成问:“这些都是?”

    人生嘈杂,哭的哭,喊的喊,那翻译道:“回禀陛下,这些人本都是猎户,阿律司手下没多少兵了,在断柯山强行征集来的。”

    李庆成道:“告诉他们,朕饶了他们的性命。唐鸿,让人收了他们的武器,带他们进玉璧关去。”

    翻译大声喝骂,匈奴士兵们喜极而泣,纷纷朝李庆成磕头。

    近两万战俘被捆上双手,押进了玉璧关。

    夏日毒辣,张慕满身鲜血,完成追击任务,顶着日头回来了。

    笛城外不远处有一座空院,战俘被关押在一座四面围着砖墙,数十年前用来养牛羊的牲口院中,黑压压的两万人,场面霎是壮观。

    张慕:“陛下呢?”

    一名在周遭巡逻的鹰卫道:“陛下在砖城墙头上与唐鸿将军议事。”

    张慕匆匆登上墙头,只见训练有素的兵士们一队队登墙站在高处,各自弯弓搭箭,指向那占地近五亩的牲口院中央。院中匈奴战俘大声叫嚷。

    张慕停下脚步,走到李庆成身后。

    李庆成侧头朝翻译说:“你把这一句告诉他们。”

    翻译抹了把被大太阳晒出的汗水,战战兢兢道:“是、是……”

    李庆成:“你们的公主出尔反尔,于是朕也出尔反尔了。”

    翻译大声说了一句话,院中匈奴战俘死寂般的沉默。

    李庆成道:“射!”继而转身下了墙头。

    刹那间惨叫声如山成海,虞军纷纷放箭!将两万手无寸铁的匈奴战俘当场射杀!

    惨叫声,撞门声不绝于耳,及至半刻钟后,鲜血浸满了整座大院,从砖墙的缝隙内蔓了出来,将墙下土地染成紫黑。

    最后士兵们浇上火油,焦臭味不绝,熊熊烈火冲上天际,整座砖墙塌了下来,轰一声将这两万条远离家乡的性命掩盖在历史之中。

    三天后,李庆成整布军队,大军进入草原。

    十五天行军,抵达长冬林,时值夏秋交际之时,风高物燥,正是秋猎的好时节。

    李庆成面前是绵延千里的森林,身后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虞国军队,探鹰在天空翱翔,鹰卫前来回报:“启禀陛下,匈奴军分成散队,尽数埋伏在长冬林中,准备与我军游击战。”

    李庆成道:“主要地方在哪里?”

    鹰卫道:“百人一队,各自为战,足有近两百队,到处都是。”

    唐鸿道:“长冬林是他们的地方,我军对这里不熟,最好绕过去,从黑河下游走。你当初应该留几个俘虏带路。”

    李庆成笑了笑:“让战俘带路,就不怕把咱们的大军给带没了?朕早就想好了。”

    “吩咐下去,准备火油,放火烧林。”

    秋天最后的一轮南风吹向黑河,那场大火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月。

    眼前是绵延百里的火海,千万年前便存在于此的广袤宝库,匈奴人赖以生存的原始森林,便这么被一把火毁之一旦。

    天空中到处都是飞灰,南风将树木的焦灰吹向黑河以北。

    一场烧完林的暴雨过去,号称雄兵百万的天子无情地碾压过东疆地界,挥师黑河。

    大虞军走到哪,便沿路烧杀劫掠到哪,最终在黑河南岸停下了。

    据回报,这处是方青余战死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李庆成会在这里缅怀片刻,然而李庆成什么也没有说,下令全军渡河。

    长乐四年秋,虞国大军杀过黑河,碾碎了每一寸匈奴人的故乡领土。

    所到之处,流血盈野,伏尸积山,上万具尸体被抛入黑河,沿着河水一路东流,汇入北海。

    大军在狼山的入山口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决战,东匈奴人再无路可退,背靠峡谷迎战。

    十万匈奴铁骑在埋伏进长冬林后被烧死近半,所剩的杂兵大部分也是临时征召来的猎户,张慕与唐鸿各率左右翼,击溃了东匈奴人最后的顽强抵抗。

    东匈奴王俄柯奇斡于败逃中战死,九月十七,鹰侍们在狼山中抓到了匈奴公主沫沫贴摩儿,将她押到李庆成面前。

    李庆成坐在军帐中央,注视着那满脸土灰的面黄公主,匈奴大军溃败,沫沫贴摩儿乔装成妇人,逃入山中。

    然而最后还是被海东青锐利的眸子抓住了。

    沫沫贴摩儿抬起头,低声说了句话。

    翻译马上道:“陛下,她说,匈奴一族的圣鹰竟然会听命于中原……咱们中原人。”

    “我知道你会说我们的话。”李庆成漫不经心道:“不用再装了,你就是被你们一族的圣鹰抓回来的,公主殿下,有什么感想?”

    沫沫贴摩儿生硬道:“你,中原蛮狗。”

    李庆成笑了起来,似乎乐不可支,而后笑容一敛,缓缓道:“沫沫贴摩儿,朕不跟你废话了。方青余在哪,把他交出来。”

    75、 灭族

    沫沫贴摩儿注视着李庆成,而后忽然道:“你就是他说的,虞皇帝。”

    李庆成道:“是的,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沫沫贴摩儿说:“死了,尸体已经交给你们了。”

    李庆成道:“他没有死,我知道的。”

    沫沫贴摩儿低头说了句匈奴话,翻译道:“她说,方将军最后的心愿是,让人将他的尸体送回京师,告诉陛下,他没有当逃兵……”

    刹那间帐内案几被掀翻,翻译被一脚踹倒在地上,李庆成随手捞到什么便劈头盖脑朝那翻译砸过去。

    张慕冲进帐内,紧紧箍住疯子般的李庆成,吼道:“已经死了!”

    李庆成眼神空洞,疯子般地梗着脖子,片刻后推开张慕,上前提着沫沫贴摩儿的头发,将她揪起来,喘息着问:“方青余在哪里,把他交出来……还给我,我与你们……订合约……从前的事……不追究了……你把他交出来……我赏你们……赏你们钱,赏你们布……塞外的土地都给你们……说,你说。”

    沫沫贴摩儿一声尖叫,倒在地上。

    “你……杀了我。”沫沫贴摩儿道:“放过我的族人,都是我害的。”

    李庆成道:“方青余在哪?”

    沫沫贴摩儿痛苦地闭上双眼,眼角泪水滑落。

    唐鸿说:“陛下,他已经死了。”

    李庆成茫然摇头,说:“把所有的鹰都放出去,进狼山去找。”说毕坐回榻上,躺下。

    “她呢。”唐鸿问。

    “云舒剑拿去,把她押到战俘营外,在她的族人面前凌迟。”李庆成如是说。

    黄昏时,李庆成终于睡着了,他做了个悠远绵长的梦。

    小时候他踩着方青余的肩膀,爬上宫墙去,在墙头伏着,方青余再攀上墙头,把他抱下去,二人出宫外溜达。

    “陛下睡着了?”唐鸿道。

    张慕守在帐外,点了点头。

    唐鸿说:“凌迟时发现,沫沫贴摩儿有孕。”

    张慕低声道:“一剑杀了她罢。”

    唐鸿长叹一声,提着血淋淋的云舒剑去行刑,片刻后远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大叫。

    翌日,李庆成下令,把东匈奴一族所有的战俘屠了,扔进黑河里。

    第三天,大军再次启程,进军狼山。

    所有的兵士都麻木了,这一路走来,不算在长冬林中烧死的,李庆成已杀了将近十万人。

    探鹰在空中盘旋,大军每发现一处匈奴人的村庄,便将村中老弱妇孺屠杀殆尽,再将村落付诸一炬。

    李庆成挨村寻找,终究没寻到方青余的下落,一路深入狼山,天气越来越冷,战线拉得越来越长,李庆成便吩咐派大军驻扎在狼山峡谷中央,自己带着两万御林军四处屠杀,烧村。

    十月十五,又是月圆时。

    距虞国大军出塞已过了近半年,军队在狼山西侧驻营。

    月明千里,哀魂遍地。

    唐鸿在屠杀一处村落时发现了一把胡笳。那夜扎营后,便在月光下吹起胡笳,一曲战歌铿锵,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回荡于天地之间。

    李庆成听了很久,直至唐鸿停了曲子,方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吹这个。”

    唐鸿道:“我爹从前驻守枫关,就是王参知守的郎桓城那处,和一个匈奴女人学的胡笳。”

    李庆成点了点头:“王参知?”

    唐鸿道:“北疆王参知,王守仁,你忘了么,当初他进断坷山,被张慕和方青余追上去,一箭射杀了。”

    李庆成想起来了。

    他与唐鸿并肩而坐,那些曾经的往事都悠悠如同隔世,一路走来,竟是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仔细回想,却又久远得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

    “他后来把那匈奴女带回去了么?”李庆成道。

    唐鸿道:“带回去了,是我二姨娘。你记得么,那会儿王参知还特意问过。当年方皇后参我爹时,其中有一条就是与外族婚娶。”

    李庆成哂道:“多亏你娘不是匈奴人,不然到了这时候,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唐鸿静了。

    许久后,张慕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庆成,该收兵了。”

    唐鸿叹了口气,而后道:“收兵罢。”

    李庆成沉默。

    张慕说:“儿郎们杀得也累了,既非保家卫国,又非沙场征战,一味地杀人有什么意思?”

    唐鸿开口道:“陛下,马上就要入冬了,如果再不收兵,得让京城那边准备过冬的衣服。儿郎们不少是南方来的,塞外的冬天撑不住,大家都想家了。大不了来年开春再来罢。”

    李庆成仍旧没有说话。

    张慕道:“方青余已经死了。”

    李庆成终于道:“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是还想找找……再找找,说不定没死呢……”

    说话时,李庆成的眼泪就滚了下来。

    唐鸿怔住了,自认识这许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庆成哭。

    曾几何时,他以为这人就是个永远不会流泪的疯子。

    “你去吩咐,准备拔营。”张慕道。

    唐鸿躬身告退,张慕过来坐下,注视着李庆成放在膝上的手。

    李庆成的眼泪流了一会便止住了,呆呆地坐着,张慕的大手动了动,像想牵起他的手,而后什么也没做。

    那一夜,李庆成与张慕在营外坐到天亮,谁也没有说话。

    翌日李庆成睁着通红的眼,下令放火烧山。

    匈奴狼山一脉几乎被彻底断绝,狼山绵延起火千里,烈焰冲天,烧掉了山中千万年的树木,烧死了不知多少生灵,烧断了塞外这一曾经辉煌过近百年的游牧民族的根。

    火焰熊熊而起,秋高物燥,自鹿野至狼山的千里方圆,犹如烈火炼狱,火光冲天百里,犹如一场逆天的祭典,亦如一场旷古绝今的葬礼。

    三天后,倾盆大雨下了起来。

    “就连老天爷也与朕作对。”李庆成笑道:“朕要烧山,天要下雨。看来老天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军队在暴雨中前行,抵达黑河,路过已成焦土的长冬林,准备入关。

    唐鸿与张慕都不知该说什么。

    李庆成单骑策马,在瓢泼大雨中孤零零地一个人走着,最后在鹿野边缘一头栽了下马。

    翌日皇帝发起了高烧,众将士都慌了,随军大夫看过,以针灸通了气脉,又熬药服侍李庆成服下。

    大军再次启程,直至走到玉璧关下,李庆成醒了。

    张慕守在榻前,看着他出神,李庆成艰难地起身,问:“到哪里了?”

    张慕:“玉璧关。”

    李庆成道:“浑身散架了似地难受,梦见青哥笑着对我说,他要走了……”

    76、 终·碰碑

    帐内长久的安静,李庆成喝了粥,而后道:“明天就入关了。”

    张慕没有回答,李庆成又道:“江山定了,遗诏也写了。”

    张慕抬头,注视李庆成。

    李庆成说:“回去咱们把东西收拾了就走吧。”

    张慕说:“不用一两银子,慕哥也能养得起你。”

    李庆成静了一会,而后道:“头还有点疼。”

    张慕说:“你再歇会儿。”说毕出帐去。

    李庆成又在帐内坐了一会,想到方青余,又想到张慕。斯人已去,身边就剩张慕了。活着全无意思。

    张慕在帐外埋头整理燎原火的马鞍,片刻后李庆成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出来,低声道:“想清楚了,这就走罢。”

    张慕回头看了一眼,见两名鹰卫远远地跟着。

    李庆成道:“朕和张慕去埋点东西,不用跟来了。”

    那两名鹰卫见李庆成带着个小包袱,料想所言不虚,便回帐前去守着,李庆成翻身上马,张慕长脚一跨,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环着李庆成的腰,握着马缰。

    “你想清楚了么。”张慕道。

    李庆成静了很久很久,最后道:“走。”

    张慕一抖马缰,二人消失在茫茫夜色,璧山怀抱之中。

    李庆成倚在张慕的怀抱里睡着,一袭毛毯裹住了他们相依为命的身躯,犹若当年中秋离京的那一夜,海东青在二人身后追来,张慕抱着李庆成,两人共乘一马入关,买了两套百姓衣服,沿玉璧关的路南下。

    玉璧关之下是秦州,再之后是北良,再一路南走,则是东海。

    东海是武林人的聚居点,当年李谋便在此处举兵,一呼百应而得天下。

    夜间,他们在北良与秦州的边境处的一间客栈内留宿。

    张慕说:“我们去东海,置一座宅子,做点小生意。”

    李庆成侧枕在张慕的胸膛前,嗯了声,懒懒道:“你话都不会说,能做什么生意。”

    张慕笑了笑,那笑容十分俊朗,是放下一切,终于寻找到自己的笑。

    李庆成欣然看着张慕的眉眼,趴在他的身前,以手指抚摸他左脸上的烫痕。

    张慕:“我搬东西,你说话。”

    李庆成乐不可支,知道张慕的意思是:我负责搬店里的货,你负责讨价还价。

    李庆成道:“本来就木讷,现在乐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张慕:“你听懂就成。”

    李庆成问:“做什么生意?”

    张慕想了想,说:“卖鱼。”

    李庆成哭笑不得道:“那不是鱼摊了么,你卖那玩意不如卖药。”

    张慕嗯了声,凝重地点头,说:“你说了算。我有五两银子。”

    说着抬手去翻枕下的盒子,里面有李庆成很久之前在西川赏他的银锭。

    李庆成道:“还是我赏你的。”

    张慕看着李庆成的眼睛道:“是皇帝赏我的,哥给他当了十四年侍卫,他赏了我这个,让我回家娶媳妇。”

    李庆成明白了,点头笑道:“好罢,你这侍卫实在穷酸。”

    张慕道:“以后会发达的。”

    李庆成笑了笑,不禁道:“你从前……”

    张慕询问地看着李庆成,李庆成只觉张慕变了个人似的,心情好起来,话也多了,本想说:你从前也这么说话多好,多有趣。然而转念一想,从前的事不再多说了,便不提。

    “睡吧。”张慕说,手指一弹,一道指劲激熄了油灯。

    李庆成脱了外袍叠好,又给张慕叠袍子,张慕道:“我来。”

    李庆成道:“不用伺候我了,你忘了?”

    张慕道:“你是我媳妇,我伺候自己媳妇。”

    李庆成道:“从来就只有……”

    张慕:“其余人不管,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

    李庆成只觉好笑,一件小事也要争个半天,只得作罢由他去。

    时值初冬,客栈内的火盆燃得正旺,被褥下盖着的二人只穿着单衣短裤,裸着的手臂,大腿肌肤彼此摩挲,有种温馨的惬意。

    客房内仅巴掌大的地方,一张桌子,一张铺,摆了个火盆便再放不下其他。床也很小,二人挤在一处睡。海东青在房梁上站着打瞌睡。

    李庆成只觉这处穷乡僻壤,较之虞宫中那空荡荡,冷冰冰的寝殿,却温暖得多,也舒服得多。

    他枕在张慕强健有力的手臂上,心里终于踏实了。

    他的一手伸进张慕单衣,沿着他赤裸的胸膛不住朝下摸,滑过他健硕有力的腹肌,隔着薄薄的衬裤摸了摸那昂立的硬物。

    张慕已硬得昂挺,李庆成探手掏出半截,手掌在前端缓缓摩挲,摸到湿润的汁液。

    “不来。”张慕低声道:“你还病着,没全好。”

    李庆成道:“全好了。”

    张慕:“不成,你身体底子虚,日子还长。”

    李庆成道:“你不喜欢我了么?”

    张慕:“喜欢,不喜欢怎会硬着,现在不行,先憋着。”

    李庆成只得道:“好罢。”

    连日赶路,他又有点头疼,上次在玉璧关外发过烧,如今病去如抽丝。仍有点体虚,知道张慕是为了他好。

    合上眼时昏昏沉沉地便睡了,意识朦胧中,听见张慕说了一句:“听话。”

    “嗯……”李庆成道。

    京师。

    韩沧海听到信使回报,只差点没昏过去。

    “把天子给弄丢了?”韩沧海怒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沧海面前的金案上散着几封弹劾书,清一色的抬头,俱是揭发有人蓄意谋逆。

    信使道:“神鹰也……不见了,张慕将军与陛下一夜失踪,唐鸿将军将大军解散,一部分解甲归田,回各个州去。御林军则沿着官道寻找燎原火与陛下去向!”

    韩沧海道:“这下麻烦了,本想等陛下归朝时再处理此事……”

    探马愕然抬头,韩沧海道:“我这就亲笔写一封信,让唐鸿率军封锁北良与秦州的交界处。”

    身后黄谨打了个激灵,颤声道:“国……国舅爷,摄政王,这密告不会是真的罢。”

    韩沧海没有回答,修书一封,交信使带去给唐鸿。

    同时间,唐鸿得朝中密信,上加盖了韩沧海的私章,信上只有寥寥数句话:

    北良王李巍想趁陛下平定东疆后举兵造反,不可走漏风声,马上封锁北良与秦州边境。拿到李巍派入联军的兵权,收押联军中所有北良籍将领。

    “糟了。”唐鸿深吸一口气,出塞的联军中有一名北良王派来的将领,已经返乡了。

    唐鸿陈兵两州境间,所有鹰侍放出探鹰,覆盖了方圆千里的地域,每人领一队御林军,挨家挨户地寻找李庆成。

    三天后,海东青带着一方染血的布飞来。

    唐鸿只觉眼前发黑,忙调集众军跟随海东青南下。

    秦州北境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天地间小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

    丘陵下的一间官道客栈周围,躺满了死尸。

    密密麻麻,足有千余具黑衣人尸体。箭矢散在客栈周遭,到处都是紫黑色的血。

    海东青飞近客栈内。

    一片死寂的沉默,旭日初升,唐鸿发着抖,走近客栈。

    客栈前已再无活人,尸身在唯一的入口处堆了个圈,十余把利剑,长枪,将一个人钉在大门上。

    张慕死了。

    张慕全身血肉模糊,一身上下几乎寻不到完好的地方,黑色的毒血已在雪天里凝成冰,将他冻在原地。

    最后一名黑衣刺客在他的心脏处钉上一枪,爆出血雨的同时,被他抬起双指,戳穿了喉管。

    唐鸿颤抖着站了一会,鹰卫们上前打开大门,朝晖万丈,一缕日光照在脸色苍白的李庆成身上。

    李庆成站着一动不动,被点住了穴道。

    谢天谢地。

    唐鸿险些要垮了,上前以手指推拿,为李庆成解了穴道,李庆成的表情已近麻木,被侍卫们带回了京师。

    许凌云说到此处,抬眼看着李效。

    李效道:“就这么死了,刺客是李巍派去的?”

    许凌云点了点头。

    李效又说:“张慕武功高强,为何不带着成祖逃跑?或是送他先逃,自己留下来牵制敌军,总比死在那处的好。”

    许凌云道:“陛下,上千人围一个客栈,又俱是李巍重金从东海请回来的武林人,张慕若让成祖先跑,其余路上定还埋伏着李巍的伏兵,唯有留守求援,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效摇了摇头。

    许凌云道:“陛下若不听个完整的,多半仍是觉得不尽兴。”

    李效道:“正是如此,孤只想知道,张慕是如何战到最后一刻。”

    许凌云道:“许多事,臣也不清楚,只能拣些记得的,给陛下说说了,那一夜将近二更时……”

    那一夜二更,海东青猛然睁开眯着的双眼,张慕轻手轻脚起身,李庆成迷迷糊糊道:“怎么?”

    张慕示意李庆成噤声,闪身到窗边看了一眼。

    外头在下雪,四周的雪地里仿佛有密密麻麻的黑影在靠近。

    偷袭骤然而至!

    李庆成与张慕俱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遭了暗算,连敌方的面都未曾见着,一根箭穿破窗格射进客栈内,张慕道:“衣服穿好!跟我走!”

    张慕抱着李庆成破窗而出,刹那间六七枚梅花标飞来,张慕抬手挡去,被钉在手上,一声闷哼。

    四面都是敌人,张慕把李庆成放下,眨眼间已形成了包围圈,客栈内的小二,老板不知去了何处,上千人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箭雨飞来,张慕退回客栈内,足底一个踉跄,四处看了看。

    李庆成知道这次有大麻烦了,对方一句话不说便动手,显是知道他们二人来路,要下狠手无非惧怕张慕武力,先除之而后快。

    李庆成:“怎么回事,你的仇家?”

    张慕手臂上中了麻毒,喘息急促,抬起手指点了左臂上行血的穴道:“我没有仇家。我也不知道……”

    外头有人喊道:“杀了张慕!抓另外一个!”

    李庆成马上回过神来,颤声道:“一定是四叔,他要抓我,怕你以后去报仇。慕哥,你先走。”

    张慕:“不。”

    李庆成:“你先跑,四叔要篡位,定想挟持我逼宫,你只要跑得掉,随时可以回来救我。”

    张慕吼道:“不!不能让你再回京师了!”

    李庆成看着张慕。

    张慕喘息着不住发抖,而后道:“庆成,出来了,就是我的事了,你在这等着,慕哥去杀光他们。”

    李庆成:“你……不行,人太多了。”

    张慕手指出,点住李庆成要穴,走出客栈,反手关上门,将门环揪着一拧,拧成个麻花似的结,牢牢嵌在一处。

    张慕抽出背后无名刀,深吸一口气,睁眼时天地杳阔,小雪纷飞。

    李庆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站在那扇门背后看着,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一声又一声接连响起的惨叫打断了他的思路,一时间他听到叫声连起,知道敌人尸横就地,一时间不闻脚步,又提心吊胆,担忧张慕。

    张慕不会败,他永不会败……李庆成不住安慰自己。

    直至惨叫声响成一片,无名刀击破窗格,飞了进来,将攀窗而入的一名刺客一撞,把他撞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第40节

    恋耽美

本文网址:https://www.7wav.com/book/29634/5626144.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7wav.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