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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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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久见人心 作者:嘉祥辉显

    第27节

    沈立杉却说:“我是顾及你那点面子才和你这样说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欧隽坤应尽的礼数已毕,便全然不理他,只叫佣人把回礼递给他,引导送客。

    “欧隽坤,昨晚派人堵我不让我去医院,说白了就是你做贼心虚吧?听说欧总临终都没给你留句话?真可怜,他宁愿给我留遗嘱也不屑给你这个大孝子。”

    欧隽坤早有预料他会搬出另一封所谓遗嘱,便问道:“既然如此就请出示一下我父亲留给你的遗嘱。”

    “他给我的是口头遗嘱,但是我有证人。”

    “哦?”欧隽坤感兴趣道:“敢问是哪位?”

    沈立杉朝同来的sensato几位高层使了使眼色,欧隽坤见状了然于心,眼波流转间只是往这几个人中间扫视了一番,结果所有人都被这不怒自威的气场唬得装起孙子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欧隽坤摇摇头,走近他们诚恳说道:“你们当中有看着我一路成长的,被我尊为‘伯父’、“叔父”已有三十余年;你们当中也有跟着我摸爬滚打十余年的,我一概视作同袍兄弟。扪心自问,我欧隽坤从未亏待过谁,至于从今往后依然无需赘言,必当慎始敬终。可如今家父溘然长逝,尚未入土为安,竟有人急于星火在灵前喧闹,觊觎先祖先父宵衣旰食三十年之心血,指责我身为人子人兄的孝悌之情。既然你们都在,不妨当我先父灵位之前表态,凡是想让我这欧家家业顷刻之间改朝换代、易姓为沈的,尽管大步站出来。”

    第六卷 第十八章

    孟维听到这里,担心事出突然,恐欧隽坤来不及应对,便赶紧联系了刘律师让他把遗嘱的内容再当众正式公布一下。哪知刘律师掐了烟,不紧不慢地说:“放心,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欧总是想先当众试探人心,而后拿出铁证来,这样他以后重回公司的路子就会铺得更加顺理成章。而反之,如果先出示遗嘱,虽然能以理服人,可难保有阳奉阴违的人混杂在里面,只有在这种看似不利于欧总的局面下逼着他们先掂量着站队,那些留下的人才是心甘情愿为他工作的人。”

    如此前后联系起来,孟维算是弄明白了,欧隽坤这一夜之间除了安排料理后事等诸多琐碎细节外,还要为今后入主sensato做长远打算,为了计划顺利实施,他从昨晚起一直压着遗嘱对外秘而不宣,就是等着沈立杉来上门闹事,欧老先生才去世,欧隽坤于情来说并不适合立即当众主动谈起重归sensato和相应的遗产继承问题,这样放着沈立杉来闹,倒可以借机顺水推舟,对比之下谁深明大义,谁利欲熏心倒是格外分明,而沈立杉在众人面前是既不占理又亏心。

    再看大堂之内,气氛变得紧张而压抑,等了许久除了有人窃窃交谈外并不见有人站出来,沈立杉的脸色则是愈发难看,脸色煞白。

    欧隽坤见时机成熟,便叫刘律师带着父亲的亲笔遗嘱过来,当众宣读并做出了相应的解释。

    沈立杉如今是既找不来见证人,又无法证明这个口头遗嘱是在怎样的情急之下所立的,彻底陷入了尴尬境地,又因为欧隽坤手握其父亲笔起草、署名和立书日期的书面遗嘱,他这一厢情愿想浑水摸鱼的口头遗嘱只能宣告无效。

    &o的几位元老级股东、副总见形势明了,都出面力挺欧隽坤为sensato新一届的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而沈立杉只得灰头土脸地悄然退离。

    一块沉沉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孟维着实为他捏一把汗。

    与公司的人客套寒暄一番后,欧隽坤找来欧可非暂时替他顶着接待客人,自己则回房间休息片刻。孟维跟着他进了房间,才关上门便被欧隽坤从身后抱住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觉得身上传来的力道沉重。

    “沈立杉一开始质问我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一直在叫不妙。”欧隽坤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说道,“即使我手握遗嘱,可我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确信他所谓的口头遗嘱是真是假。老爷子当初是那样绝情地把我赶走,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倘若那个时候没有你一直拽着我不放,是不是我就真的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孤独地死去?而现在当我终于可以百分之百确信老爷子心里从来没外人的地儿时,我反而更加难受,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他永远离开我了,我才知道他心里其实是一直有我的……”

    孟维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而后转身环住他,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完满才叫人生,这是生活的常态。你父亲虽然不在了,可他也用另一种方式补偿了你。即使你现在才知道他对你的爱也不算迟,相信只要你父亲在天上看到你把他留下的家业用心经营、不断壮大,一定会称心如意不留遗憾。你要相信,此时此刻,你们父子的心意是相通的。”

    “谢谢你,孟维。” 欧隽坤有些哽咽地说道:“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孟维看着他发红的眼圈,只觉得心尖疼,努力笑道:“傻瓜,干嘛跟我见外啦?”

    “不,这件事你一定要接受我的谢意。现在在我心里,sensato和你对我来说一样重要,sensato是我活着的使命,你是我活着的动力。我依然感觉后怕,如果你那天没有发现这份遗嘱而是让这些衣服全部烧掉的话,今天沈立杉就真的很可能找来同谋依仗着口头遗嘱对老爷子的家产重新洗牌,届时我这个近一年没有在父亲身边尽孝的弃子将会处在非常不利的境地,可能连欧可非他们也同样不能如愿继承遗产。”

    孟维知道遗嘱的重要性,可没想到这重要性远超自己昨晚的估计,迟疑了一瞬,缓缓笑问:“这么说,我还算是……头号功臣了?”

    “当然。”

    孟维微笑着负手问道:“那我能提个要求吗?”

    欧隽坤道:“尽管说。”

    饱含温情地抚着这个男人脸颊,孟维对他说道:“我知道在你心中公司很重要,你接下来回公司后也肯定会更忙。可我就是私心希望你以后尽量少出差少应酬,我可以保证上班的时候不占用你的时间,可是下班后你的时间必须交给我。”

    欧隽坤冲他点头微笑道:“我答应你。”

    孟维满意地展开笑容,在他唇上迅速地啄了一下以示奖励。

    他们在床上相拥着仅仅躺了十分钟后便又重新投入接待客人的繁忙琐事中。

    下午4点以后来客比高峰期少了不少,孟爸孟妈这才按照约好的时间登门吊唁、送上署名的花篮。孟爸拉着欧隽坤说了好些话,到了孟妈时,一改除夕夜时较为疏离的态度,却对欧隽坤温言说:“这几天不容易,一有机会你就抓紧时间休息,别太辛苦自己。唉,你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以后心里有苦不妨多找我们说说。”

    晚饭过后,欧隽坤约见的sensato高层便陆陆续续抵达,虽然恢复上班是年初八,可欧隽坤已经等不及到那一天才开始接手公司。离开sensato大半年,很多内外信息他都处于滞后状态,唯有现在就开始投身进去恶补资料、邮件,跟进最新进展,他才能以最佳的状态重掌这家庞大的公司。

    欧宅内有专门的大会议室,欧隽坤主导的第一次高层会议持续了2个钟头,等散会时,孟维意外地发现人群中竟还有沈立杉的身影。

    等到公司的人都离开欧宅后,孟维去二楼书房找到正在伏案看合同资料的欧隽坤,“那个人都明着跟你对立了,怎么这次开会还有他参加?”

    欧隽坤把看完的合同和企划书整理到一边,说道:“在我离开公司的这段时间,他掌握了大量商业机密,也只有他这个前执行副总最了解公司的情况,所以眼下的过渡期我必须先招安他。这人在公司资历深,自恃太高又极爱面子,只要找个台阶下,他必然不会轻易离开公司。所谓‘卸磨杀驴’,只有半哄半推地把他身上的磨卸下来,过段时间才好大刀阔斧地办他。”

    孟维有些不解地问他:“呃……你还想怎么办他?等你把公司稳定过度后,让他直接走人就是了。”

    欧隽坤笑道:“唉……他今天这么让我没面子,像我这样睚眦必报的男人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共事这么多年来,他和他那拨儿人利用职务之便牟取的多少好处我心里都有数,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又变本加厉地干了什么好事,接下来自然会有人跟我慢慢抖落出来。说来可惜啊,他老老实实地干他cto的活儿多好啊,偏偏在不擅长的领域上赶着卖蠢。”

    好吧,大公司内部水深,他还是不要过问为妙,经此一事,孟维总结出一个简单的道理:对于偶像派欧先生来说,最能哄他开心的是夸他长得帅,最容易触他霉头的就是驳他的面子。

    这晚守灵,欧隽坤作为长子是必须熬过去的,每隔半小时上香的事孟维这个外人不便来做,欧可非是既伤心又累身,欧隽坤看不下他强撑的样子,索性打发他去睡一觉,自己则带上文件资料守在灵堂,一面抓紧时间恶补公务,一面适时上香。孟维陪在他身边,一面往火盆里放金银元宝,一面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各自小时候和父母相处的点滴回忆。

    欧隽坤十分羡慕孟维从小到大很少被爸妈打屁股的经历,可是孟维也一再强调,自己生来就是个乖孩子,做了错事爸妈给讲道理,就立刻听话。

    “但是,我也干过一件让我妈气得牙痒痒可就是没办法揍我的事。”孟维说道,“大概4岁或者5岁的时候?我妈给我织了件毛线衣。我小时对什么都好奇,看见她用几根针和一团线就做出东西来觉得好玩,结果趁她去做饭的时候把针拔了,拽着一头毛线特没心没肺地把一件快织好的毛线衣拆得满地都是,结果还把自己裹进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妈过来叫我吃饭时的崩溃表情。后来她还把我的壮举告诉了我爸,结果我爸笑得比我还没心没肺,逮住我拍了张照。”

    欧隽坤被他的糗事逗笑了,又问道:“阿姨呢?就这么放过你了?”

    “等我长大了才知道其实她不擅长打毛线,那件毛线衣也是她断断续续利用下班时间打了两个月的成果,她当时被我这通捣乱弄得挺受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累觉不爱’,所以那年冬天我只能穿外婆打给我的毛线衣,不过第二年冬天她又给我打了围巾和一双小手套。”

    “我妈也给我织过小手套,不过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干不来这些活儿,那手套织得一边大、一边小,只试戴过一次,她就给收进箱底了。她这辈子织过最好的毛线就是给我爸的围巾,昨晚给我爸收拾遗物的时候,我还看见它在他枕头底下躺得好好的……”说到这里,欧隽坤长长地叹了口气,根本没办法再说下去。

    第六卷 第十九章

    聊到后半夜,孟维才从欧隽坤口中得知,其实他父亲的暴戾脾气并非从一开始便有的,而是自从欧隽坤的妈妈去世后,才性情大变,或许是因为无颜面对发妻留下的儿子,才将年少的儿子狠心丢去国外放养,疏于人情的他只知道通过粗暴的金钱方式来为自己赎罪。只是这个父亲一着错则步步错,让这个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欧可非的妈妈从第三者的身份被扶正后也未能如愿得到她想要的生活,除了衣食无忧,也彻底没了所谓爱情,在丈夫的冷眼对待下,看着欧可非长大变成唯一的指望。说到底,他们都不得不用自己的余生来弥补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葬礼那天,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在过去的48小时里欧隽坤只睡了不到6个小时,虽然五官依旧俊朗,可由内到外透着难以言说的憔悴和疲惫。告别大厅外排起了长龙,虽然欧父生前把自己的家庭和感情经营得一塌糊涂,可对外他仍是个德高望重的大企业家,各界领导、友人、生意伙伴可谓给足了最后的面子。

    孟维全程站在欧隽坤身后,这让欧隽坤感到有所依靠。在欧隽坤站累的时候可以靠着他一下,劳心劳累了数天后,任何可以休息的机会都让他渴望至极。

    追思会后,孟维抽空去了趟洗手间,小解时发觉身边站着的男人时不时地盯着自己打量,他被盯得有些不子自在,便转头看回去,结果此人不是别人却是沈立杉。

    沈立杉收回目光,又若无其事地看着眼前的墙面,说:“前天看到你就觉得面生,怎么称呼啊?”

    “我叫孟维。”

    “哦,benson的朋友?”

    “嗯。”

    沈立杉忽然笑道:“没想到他还有像你这样正经的朋友,怪新鲜的。”

    孟维决定保持沉默,不再搭理他。

    “啧啧。”沈立杉见状摇摇头,把裤门拉上,“看你这清纯的小模样我都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但是不说又觉得特昧良心。你这朋友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这年头同性恋得艾滋病不要太多哦,我看你像正经人家的孩子,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沈立杉的话虽然句句戳他,可孟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和欧隽坤每次做爱都习惯用保护措施,不仅每年专项体检两次,更重要的是,自从经历了上次的alex乌龙事件后,他更加相信欧隽坤对他的忠诚度。

    取到比料想中要沉甸的骨灰盒后,孟维为欧隽坤撑起黑伞揽着他护送上车,驶向公墓。

    在路上,欧隽坤紧紧地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沉默良久,半晌,他轻轻叹道:“人活一世,再多风光,再多恩怨,到头来不过化成一捧灰,一捧无声无息的灰烬。我爸走了,还有我和欧可非给他捧骨灰。哪天我走了,又是谁给我捧骨灰呢?”

    孟维知道他受到从前抑郁症的影响,情绪很容易往消极的一端滑,可到底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不大好受,便努力笑说:“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只要想着每天能吃饱睡暖如何活得精彩就行啊,身后的事嘛,自有各自的福分。”

    “我就想求个踏实。我总觉得我很可能还是会走在你前头的,答应我,到时候由你来捧我的骨灰盒。”

    孟维亲了亲他的太阳穴,说:“我答应你,可你也要答应我——首先你得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爱惜自己。今天是你父亲在世的尽头,却也是你崭新人生的开端,小鸟先生再也不是那晚风吹雨打后垂死挣扎的小鸟,如今他羽翼丰满,将会翱翔天际实现他的抱负。”

    欧隽坤转头脉脉看着他,点了点头。

    忙完欧父后事,欧隽坤可谓身心俱疲。

    虽然家里只是少了一个人,可欧隽坤却觉得宅院变得空荡荡的寥落,走在楼道间、经过各个房间,只觉得完全没了主心骨。

    多呆一秒都容易触景伤情,更怕抑郁的情绪随时降临。

    孟维怕他愈发陷入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脱离,便开车将他带离伤心地,驶向他欧隽坤自己的公寓。

    一路上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欧隽坤竟然因为劳累过度而沉沉昏睡过去,孟维虽多有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叫醒,揽着他回到家里,彻彻底底洗了把澡,可算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

    两人这一睡,便睡足了10个小时,孟维醒来时却发现体质一向极好的欧隽坤发着低烧,家里自然如从前那样是不备退烧药的。孟维只好换好衣服连夜去药店买来退烧药,扶他吃下。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的守候过后,欧隽坤终于退烧了,发出一身汗后,一身轻松。

    如同凄风苦雨后的焕然重生一样,感谢太阳照常升起,感谢彼此依旧拥有着最真挚的彼此。

    “欧隽坤。”

    “嗯?”

    “你并非只拥有我,你依然拥有你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只是化作每晚的星星,一直守候在你的身边,保佑着你,一直、一直保佑着你。”

    第六卷 第二十章

    孟维节后第一天上班打开微博,“欧隽坤执掌sensato”的话题就被刷到了榜首。或许是sensato的公关团队有意放料,欧隽坤的图片原本在网上就有被粉丝挖掘上传过一些,而现在更多的帅图则被有计划地释出。原本欧邦曜去世,欧隽坤上任的新闻应该由财经板块报道,可因为他的各种优越的硬件配置竟也招来娱乐记者蜂拥而上。一周不到的时间内,他的粉丝涨过百万,话题不减。被奉为新一届男神的同时,也有小道消息或捕风捉影或欲语还休地传他是gay。

    欧隽坤相关的微博在孟维的首页飘了一个星期,而现实里,他也一个星期没有看到欧隽坤了。新任总裁忙到连上网刷一下微博的功夫都没有,最近的一条微博还停留在除夕夜吐槽雷人法棍魔术。孟维在微信上给他留言,他要么过个把小时回复要么言简意赅地回复。孟维知道他才接受这么大一家公司,白天必然很忙,所以忍着不打电话骚扰他,到了晚上估摸着要下班时问他一起吃饭的事却总是遇到欧隽坤加班。

    周末终于不用上班了,可是欧隽坤的时间全被安排成和各大公司老总、机关领导的聚会应酬。他俩独处的时候只有暂时手机关机才能不被打断。

    以前欧隽坤还是自己小公司的老板时,孟维习惯了等他回家一起吃饭,而现在偶尔晚上去欧隽坤的公寓住一晚,等到快睡觉时才等到一身酒气的总裁先生。虽然欧隽坤酒量一直很好,回家时头脑尚是清醒,可是洗完澡就累到直接倒头就睡了。

    孟维关上灯躺在他身边无可奈何地想着,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是否以后就一直这节奏了?

    有一回,欧隽坤瞧出了他的心思,便在被子里摸到他的手,交握在一起,安慰说:“生意场上的长辈们都得伺候好了以后的路才好走。sorry……挺过这阵子就好了。”

    “嗯。”孟维捏了捏他的手,说:“下次尽量少喝点吧,三十好几的人了,在外面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懂得爱惜。”

    那之后的人脉人情应酬渐渐少了一些,虽然偶尔还会带着酒气回来,可是回家之后,工作还是占据了他除了睡觉以外的绝大多数时间。

    孟维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有意想带他出去散步、骑车,却总是听他说:“等我把这封邮件看完。”而往往等他终于离开手提或平板时,又到了不得不睡觉的时候。匆匆相聚两三个小时,一觉醒来又各自开始忙碌的一天。

    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远在欧洲大陆的拜仁慕尼黑却已经提前夺得了联赛冠军。孟维一觉醒来心情大好,追着欧隽坤念叨道:“今晚我们吃顿好的,行不?”

    欧隽坤把无线耳机转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看着一堆要签署的文件、票据里对他说:“又不是拿世界杯,至于兴奋成这样吗?”

    “欧隽坤,我给你科普过很多次,fifa世界杯是国家队才能拿的荣誉……”

    “对不起宝贝儿我给忘了,那……你家拜仁能拿的最高荣誉是什么?”

    “欧冠吧,今年瓜帅剑指卫冕。”

    “那就等他们拿了欧冠再说吧。”

    孟维在电话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欧隽坤忙赔不是说:“真的很对不住,我这两天事情特别多,压根没工夫约会,你要是等我吃饭,菜都够热好几趟了。”

    过去的两个月里,刨去欧隽坤出差不在身边,除却用手互相解决外,他们只正经做过一次。虽然孟维一直觉得自己对上床的要求不是那么的强烈,可这与他们之前的频率比,简直处于直线下降的趋势。

    虽然前后落差让人不可能不在意,可只要想到欧隽坤才接手公司,里里外外都不容易,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总归能慢慢走上正轨。

    这段时间孟维一个人的自由时间变得多起来,也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出柜这件事总归是个心病,早点向家里坦白,自己也能早松口气,反正早晚都得伸脖子拉一刀,长痛不如短痛。越这样想就越坚定,于是他挑了个机会对欧隽坤说:“我想我做好准备了,能陪我一起回家跟爸妈说说我们的事吗?”

    “好啊,什么时候上你们家呢?”

    孟维问:“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这几天都有事儿,你看本周五晚上怎么样?”欧隽坤在电话那头问道。

    孟维笑道:“没问题,那我就这么跟我爸妈说了。”

    忐忑又期待地盼到了周五,孟维一下班就开着自己的菲亚特500去爸妈家报到。

    一进门那紧张的感觉忽然就上来了,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特别勤快地帮着老妈择菜、洗菜。老爸跑来厨房围观,问:“你和小欧好久没一起来吃饭了,今天到底什么好日子啊?”

    “呃……”孟维舔了舔干涩的唇,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就是想和你们说一件事。”

    老妈择菜的手一滞,笑容也渐渐褪去,孟维瞥见老妈这反应,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孟维跑去阳台张望了许久,始终不见欧隽坤的车开进小区,期间老爸也跑来问他情况,他早就习惯了欧隽坤时不时地加班,再等等也没什么说法。

    如愿等来了欧隽坤的电话,却是对他说抱歉的。

    “孟维,对不起我爽约了,才开完会出来,就临时被几位爷叫去应酬……咱们改天成不?”

    “欧隽坤,我们明明说好的……”孟维一下子就沉默了,过半晌说:“你说过只要我自己想通了、准备好了,你任何时候都能奉陪到底。”

    欧隽坤说:“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但今天就是不凑巧,这几位爷各个都有来头,我今晚要是不卖个面子伺候好了,以后难说生意上会不会有点小麻烦。”

    “行啊,你忙你的去吧。”是啊,怎么给忘了呢?反正sensato永远排在他前面。

    挂了电话转身回屋,却见老妈堪堪站在门口望着他,问道:“小欧应该是不来了吧?”

    孟维心里一突,使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嗯,他今晚有事走不开。”

    老妈不再看他,转身往客厅方向走:“那就赶紧进屋吃饭吧,菜要凉了。”

    “嗯。”孟维跟在她身后,心情有些复杂。

    吃晚饭的时候,老妈把他最爱吃的栗子鸡推到他面前:“知道你们两都喜欢,怕你们争起来,特地烧了两碗。”

    “谢谢妈。”虽说是自己最爱吃的菜,可今晚嚼在嘴里,却不是滋味。

    上一次他们在这个家里抢着吃栗子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只记得那时候欧隽坤和他还会甜蜜地斗嘴,那时候欧隽坤还故意骗他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而实际上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迟钝的自己。

    而现在,欧隽坤已经是sensato的总裁,是真正意义上的“欧总”,每日应酬于衣香鬓影之间,所交际的都是身家上亿的企业家,他们之间不仅仅是见面的机会变少了,就是见面聊着聊着就会聊到融资、收购与投资,这些话题对他来说是既遥远又无趣。

    其实他们之间的差距一直存在,只是现在越来越明显罢了。

    他正兀自出神时,却听见老妈漫不经心地说道:“儿子你要记住妈一句话,找女朋友不能找条件太好的,只有找门当户对才能幸福。”

    第六卷 第二十一章

    那晚过了12点,孟维住处的房门还是被欧隽坤连夜敲开了。孟维见他特地大半夜的忙完了工作登门道歉,即使心里之前多有郁闷,只在见到欧隽坤的那一刻起,还是什么样的气都消了,两人又和从前那样聊了会儿闲话才肯相拥睡下。

    然而夜里,欧隽坤失眠了,服了安眠药也不见起色,孟维感觉他夜里好几次起来,不是去厨房喝水就是去洗手间待很久,第二天天一亮,又匆匆离开,话也不多,孟维有些心忧,给他连打几个电话也不接,几乎是一夜间又变回冷淡的样子,他担心欧隽坤是不是因为压力大又诱发了抑郁症,想见一面却总是被拒,正当他感万分不安的时候,欧隽坤又主动给他打电话道歉,言语之间又是精神焕发,时不时的对他调笑两句,只说自己还是很忙,这些天来实在委屈他了云云。孟维总是对他心软,只要他态度低下来,孟维便什么气也发不了,只觉得心疼。

    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并没有停止,好像时间一长,两人都从不习惯变成了习惯,欧隽坤也不再专门为爽约的行为而专程上门来哄他开心,一句“sorry,等我闲下来就来找你。”渐渐成了口头禅。最开始孟维还能记清他们一周有几天没见面,到现在变成起码每两三天一通电话还能找到对方就算安慰了。

    而相约出柜的事看似遥遥无期,孟维也越来越没那个底气和家里说。说什么?说他和欧隽坤互相喜欢,正在交往中,希望得到父母祝福?且不说老妈特别在意的“门当户对”,就说他们现在有多幸福、感情有多稳定都是个大问号。结果他在梦中梦到老妈冲他冷不丁地问道:“你确定你们是在谈对象吗?你们多久约会一次?”时自己竟是哑口无言。

    于是孟维忍了这么久终于决定在欧隽坤从b市出差回来时跟他谈一下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像在谈恋爱。”

    欧隽坤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过很多遍,忙完这阵子就好。”

    “你从2月初说到现在,‘这阵子’到底是到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一个更准确的时间吗?在那个日期之前,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同一个问题。”他怕他们以后就这样无止尽地耗下去,一直耗到感情彻底转淡,比起去年大吵一架说分就分,他更怕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让激情消退,转为陌路。

    欧隽坤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顿了顿,回道:“现在是拨乱反正收拾沈立杉的关键时期,具体的日期给不了,但是一定不出半个月。”

    “好,我记下了。”

    欧隽坤合上手提电脑,多少带些火气:“你干嘛非要这么较真呢?以前不是挺体贴懂事的吗?而且你也一直知道,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公司过渡好。”

    孟维心里觉得难过,迎上他的眸子,苦笑说:“对,是我不好,不该在你日理万机的时候惹你烦心。”

    两人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接下来或许是继续各忙各的又或许就是在单纯地借机冷战。

    反正孟维大概是清楚的,欧隽坤的倔脾气一上来就专爱冷战,孟维也觉得自己更没必要再去粘他,反正见面也聊不了几句,因为欧隽坤的眼里只有sensato。

    只有工作。

    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也恐怕都不想见他吧?

    后来孟维给自己总结出一条原因,他之所以觉得失落是因为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欧隽坤身上,而自己明明有很多有趣、有意义的事可以做——踢球、看球、看动漫、打游戏和同事出去ktv等等等等。

    没错,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就不会太在意欧隽坤已经多少天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周末晚上难得想起来去看一次中超,和拜仁球迷会的朋友相约去给顺天队助威,近两个赛季的中超是办得越发火爆,连顺天队这样的第二梯队的球队,上座率都能场场破两万。

    票价30也不贵,虽然坐在山顶上,可好在全局球路、战术都能一览无余。比赛中途跑了趟厕所,在小卖部买水时巧遇陆浩勋,打过招呼后得知他和思思就坐在自己隔壁看台。

    孟维笑说:“跟思思和好了?恭喜恭喜。”

    陆浩勋也笑了笑,说:“嗯,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多难以调和的矛盾,分了都挺煎熬的,于是就又在一起了。”

    “挺好,你们俩是从小学开始的缘分,这次在一起就别闹了啊,话说……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孟维笑问道。

    陆浩勋看了他一眼,而后垂下眼说:“明年吧,打算明年她生日的时候扯证。”

    “真好。”孟维十分羡慕,也不禁感叹道:“我认识的同龄人里基本上这两年都把婚事给办了。”

    “你呢?”陆浩勋问他:“你跟了他,是不是就不打算结婚了?”

    孟维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嗯。”

    “他现在对你还好吗?”

    “很好啊。”说完这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撒谎,心上像是被针刺一般。

    “孟维,你自己要想清楚了……不要一时冲动做一辈子后悔的事……”陆浩勋望着他欲言又止。

    孟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他和欧隽坤的现状,眼里明明有些发酸,可还是装作无事那样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谢谢关心。”

    下半场开始后,顺天和客场作战的亨达都迎来了得分的小高潮,孟维和朋友们在人声鼎沸的球场热热闹闹的看球,虽然观众里混入了不少伪球迷,仅仅会因为主队触球就激动得大喊大叫,孟维还是很欢乐地边和球友吐槽比赛边吐槽身边这些时不时犯二的伪球迷。

    赛后散场出来也快22点了,大家肚子都有些饿,于是相约着跑去烧烤一条街,从头吃到尾。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好容易在这偏僻的地界打到的车也只好先送同行的几个女球迷回家。最后和三五个朋友一起步行半小时,又累又渴地晃回家。

    自家所在的老小区楼道里没灯,轻微夜盲的他习惯性掏出手机照明时才发现手机早没电自动关机了。借着月光摸黑到家,欧隽坤正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欧隽坤却已经先向他发难了:“大半夜的你上哪儿去了?”

    孟维换上拖鞋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下,“去奥体看中超。”

    “看足球为什么关机?”欧隽坤接着问。

    “你打我电话的?”孟维说,“哦,现场太吵没听见,后来大概是没电了,就自动关机了吧。”

    “我今天难得准时下班没应酬就赶紧来找你,结果一晚上都找不到你人,今晚跑去看足球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孟维听他这吃了火药的语气,心里也很是不爽,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忍不住反问他:“我告诉你你会在乎吗?这么多天你有问过我都干了些什么吗?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忙什么呢?我现在如你所愿不给你添乱了,还不够体贴吗?”

    欧隽坤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他说:“孟维,我不想我们一见面就为了这点破事儿吵架,没意思。”

    “好啊,那我们就不为这点‘破事儿’吵架,我闭嘴。”说这句话时他只觉得难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欧隽坤却看似很不满意,倒抽一口气,接着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来跟我玩消极抵抗?”

    孟维知道这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是好话,索性不接他的话茬,从卧室抽屉里拿了衣服说道:“我累了,先去洗个澡。”

    结果欧隽坤拽住他吻了上来,吻得很使劲完全弄疼了他,不一会儿嘴唇就被咬破了,孟维很是恼火,挣扎着推开他说:“欧隽坤你发什么疯?别碰我!!!”

    欧隽坤根本不把他的怒气当回事,而是继续压上来把他摁在墙上又摸又亲,咬着他的耳朵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甩我脸色看,什么‘需要我的时候不在身边’,说白了就是饥渴,是啊,好久不做了,也确实憋得你难受,那今晚咱就做个够,我看你到时候还老实不老实。”

    孟维使劲推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就愿意跟你做?!”

    “这不明摆着的么?有本事你就继续装,继续蹬啊!”欧隽坤箍住他的脑袋冷冷笑说。

    结果一个使劲亲一个拼命躲,亲了许久,欧隽坤摸到他下边的时候居然是软的,“你他妈的以前亲几下就能硬的!”

    “欧隽坤,我不想做,现在很累,更没心情。”孟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气得有些发抖。

    “你不是挺想我的吗?怎么就不想跟我做了?我还真不信你不想跟我做,除非你吃过野食了。”欧隽坤说着便用蛮力将他推倒在床上,欺身上来。

    孟维被他重重摔在床上,皱着眉头本能地挣扎着要爬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压上来要强行侵犯自己的欧隽坤,两臂被他钳住越过头顶死死摁在床上,身上的衬衫也被他狠狠扯开,膝盖更是被他压住,硌得生疼。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他一下子感到陌生,感到可怕,孟维睁着一双绝望又空洞的眼睛,含泪冲他喊道:“你变了,欧隽坤,你不是我认识的欧隽坤!我的欧隽坤从来不会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变成这样?就因为你当上总裁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了?!”

    第六卷 第二十二章

    欧隽坤看着他湿润颤动的眸子,忽然间表情痛苦又忧伤地看向他,手上钳制的力道也颓然放松,一下趴倒在他身上抱着他低低地哭起来,哭得肩膀颤抖:“孟维,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

    从暴躁急怒到心潮低落,欧隽坤今晚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孟维越想越觉得忐忑,一个糟糕的念头从眼前一闪而过。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什么都做不了,只会一直拖累你。”

    如同晴天霹雳,孟维彻底被这一幕惊呆了,怔怔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手抚在欧隽坤的背上,自己衣服的胸前也早已打湿一片,他有些泄气地想着,最怕来的还是来了——可怕的抑郁症……

    欧隽坤又犯病了。

    当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心疼地抱着这个无助的男人,眼泪又忍不住滑落眼眶。

    唉,他们的乌云还是没顶而来,将他们团团困住。

    孟维尝试着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和身体让他镇定下来,仔细回想起以前医生给过的小方法,将欧隽坤哄起来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坐在一起慢慢地交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好的?”

    欧隽坤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的阴影里,整个人看似苍老了许多:“大概是两个月前,我骗了你,我就是个骗子,每天都在撒谎。”

    “你骗我什么了?”孟维难免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孟维打电话叫他陪自己回家谈出柜的那天,欧隽坤在开完一场内部会议后就忽然什么事都干不了,什么事都不想干,“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一整天都没去公司上班,躲在家里找药吃然后睡了整整一天,我知道我没脸见你了,所以我只有不要脸地骗你说我很忙,骗完你我就恨死我自己了,我觉得自己很恶心很龌龊很肮脏。根本出不了门,更不能去见你也不能让你看到我这种鬼样子,我一直想着最好一辈子都不见你,这样我就没那么难受了。”

    听完他的倾诉,孟维大致心里有数了,同时又不解地问道:“可是那天晚上你来找我道歉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很失望,如果我不去见你就会彻底失去你,那就真的完了。吃了药睡一觉起来后我又感觉好了,就赶紧来找你。”

    但是他睡到半夜的时候,药物副作用上来了,欧隽坤不得不一趟趟跑去厨房找水喝,折腾了一宿怕再待下去露馅儿,于是早上一起来他就找了借口急赶急地离开了。孟维只当他是一心牵挂公司,便没去追问。

    “我其实根本就给不了你承诺,给不了你幸福,我一直都在欺骗你,骗你说我很好我很正常,其实我就是个废物,永远好不了。我只会把公司搞砸,把我们的未来搞砸,让所有人对我失望透顶。”

    抑郁心境让欧隽坤对工作的兴趣和期待度一下子降低很多,反应也变得迟缓,每天像是被很重很重的东西拖着、压着,每天无论做什么事,步子都是沉重的,效率也是迟缓低下的。

    虽然每天断断续续尚能坚持工作一段时间,可是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崩溃感还是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固执地找上门来。

    在他做不到的时候,他只能推给助手和几个副总来帮着打理,细节没耐心过问,只将工作内容简略到最后的拍板和签署。好在这些人都是自己多年来的得力心腹不曾有过闪失,而其余的时间他只有找借口躲在家里毫无规律地一睡睡上十几个小时,或者坐在阳台的躺椅上胡思乱想。

    孟维用热水整了把毛巾给他擦脸,“欧隽坤,我们以前约定过的,任何时候当你感觉变得糟糕,就要立刻告诉我,瞒着我并不会让你的状况变好啊,而且我是你男友,我对你的健康状况也有知情权。”

    欧隽坤将热毛巾遮在脸上,无比沮丧地说道:“可是我怕你失望,更怕你为我的事感到难过。”

    “我当然难过啊,可 ‘难过’之后要想办法努力改善现状。从我们决定在一起那天起,你也好,我也好,都不再是一个人,再小的喜悦乘以2就是双倍,再大的痛苦除以2就能分摊一半。”

    孟维尝试着给欧隽坤炖上心灵鸡汤,与他说一些充满希望的话,虽然让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可更进一步的乐观效果却不十分明显。他的大脑由于神经递质的缺陷,依旧执拗地让他被抑郁的心境紧紧拥抱着,仿佛无望、无力、自暴自弃对他有着疯狂的吸引力,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

    不管欧隽坤再次发作的消息有多坏,日子总是要继续下去。因为面临着夜里糟糕的睡眠问题,目睹欧隽坤服下适量的安眠药后,孟维便叫他留在自己家里过夜。或许是因为话说开了,没有卡在心里的难堪隐秘,这一次躺在孟维身边让他感到十分安心,原本如前些天以来一贯艰难的漫漫长夜也能让他起了片刻的睡意。

    正值新旧季节交替,最是精神类疾病被唤醒的高发期。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结果也是乐观的,这次被诊断为轻度抑郁发作,用药的剂量也被重新评估,从前参加的心理疏导自然必不可少。

    回到家里,他告诉欧隽坤:“我一直会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欧隽坤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下午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就又突然蜷曲在沙发上情绪低落,孟维问他,可他就是说不出什么让他伤心欲绝的具体理由,任何时候、任何事似乎都能让他不受控制地陷入悲哀的境地。

    发病的时候不受理智控制,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让人难以相处,多狠心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孟维有时候能忍,尽量在欧隽坤变得激动的时候和他保持距离,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一百次一千次地告诉自己,这是他大脑失控,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可当受了太多委屈时,孟维也会难过,也会和他吵,可往往吵过之后,欧隽坤就会陷入可怕的安静,陷入深深的自责,负罪感也会时不时地加深。

    有一回孟维实在受不住被猜疑被挑剔的委屈,还是和他大吵了一架,发泄是发泄了,可当晚跑回自家躺在床上还是难过到了极致,闷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觉得最灰暗的一天,仿佛所有努力都会瞬间被击得粉碎,前路也一下子断在脚下。

    看不到光明的未来,他感到无助和彷徨。

    可是老妈的一通聊家常的电话又让他瞬间想起一件事,除夕那日欧隽坤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无比清晰:“而我,却只有你。”

    他依然记得欧隽坤脉脉、深深望着他的样子,那样的让人心疼,那样的让人确信,欧隽坤的眼里除了他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一花一草。而窗外的绚烂绽放的烟花,欢乐汇聚的人海也与他豪不相干。

    那是对一生一世的渴望,那是对携手相伴的期许。

    这条灿烂又曲折的道路是自己走的,这个坚强又脆弱的男人也是他自己选的。他一直是个胆小鬼,从来不敢轻易给别人什么郑重的承诺,然而和欧隽坤有过太多的约定,他们之间的羁绊是那样深、那样沉,哪怕现在就彻底离开这个浑身颓废的男人,大概体内的一半的灵魂也会即刻枯死。

    他想到了年初和欧隽坤坐在开往佛罗伦萨的火车上背诵过的《托斯卡纳的春天》,相约要做彼此阳光的两人……牵手走在都灵冬日细雨中的圣卡罗广场上的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在人生的道路上,一个成年人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对这个决定负责,对自己负责,不可以后悔,不可以倒退,不怨天不尤人。

    一个人的肉体是这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存在,可是他的精神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咬牙扛过去,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说好了不可以放手,再苦再累也不能放手。

    那是他花光毕生幸运才可遇见的人,他曾经那样美好,那样温柔又那样强大。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抛下他就这样一走了之?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看着他被那片乌云带走?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欧隽坤后来打的赶来,愣是在他家门口裹着大衣枯坐了半宿。

    那个一直以英俊潇洒示人的欧隽坤,那个有着一身最美羽毛的小鸟先生,此时此刻却不修边幅地坐在他家门口,只是为了恳请他的原谅,根本不敢敲他的家门,怕这扇门永远地关上,他忧伤而内疚地说着:“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宁愿死,也不想那样对你,可我就是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孟维,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对我不理不睬……”

    孟维被他弄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叹了口气把他拉回家里,带他洗了把脸,又将剃须刀递给他。

    对着镜子里面貌又焕然一新的欧隽坤,他摇摇头笑道:“你刚才那个样子就像那只小花狗。”

    欧隽坤半知半解地望向他。

    “一只小花狗儿,坐在大门口儿,两眼黑溜溜,想吃肉骨头。”

    那是他们重新面对旧病复发后,第一次会心地大笑。

    孟维也给alex的facebook留言告诉他欧隽坤的近况,以及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而alex的回复也将“家属互助小组”的提议再次放上桌面来。这些烦恼他不方便和身边的朋友讲,只有面对特定的人群才能敞开心扉,互相鼓励。

    而压力和疲劳会助长这只黑狗的身躯,让他恣意长大。所以孟维吩咐张凡在公司的时候多多提醒欧隽坤,工作上的事只要量力而行,傍晚时则由自己去公司亲自接他回来,不是很重要的应酬则以身体疲劳为由一概推掉。

    周末的时候和他去公园爬山,去江边跑步,去球馆打网球,雨天的时候则一起在家做饼干、烤披萨,虽然欧隽坤积极参加这些活动,可奈何病情不稳定,有时候很配合,有时候又十分懈怠。好在趋势一直在转好,欧隽坤慢慢地能一点一点地坚持下来了。

    孟维又重新恢复了小鸟先生和土拨鼠先生的漫画,一天一张四格,记录康复期的每一天。

    欧隽坤则收到孟维送的笔记本,用孟维教给他的方式,根据自己每天的心情和状态画上15个土拨鼠先生的简笔画笑脸。

    5个笑眯眼的土拨鼠先生代表着“特别高兴”,空白的那一页则表示“我很难过”。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笔记本上的笑脸数量时有起伏,可当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春天走到夏天,5个笑脸越来越多的时候,孟维终于对着被没有绘画天赋的某人那手残的微笑作品笑到眼眶湿热:“欧隽坤……我们做到了,欧隽坤,你真棒!”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腻歪着蹭来蹭去,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像两个十足的傻瓜。

    第六卷 第二十三章

    因为欧隽坤复发的病情,两人都被折腾得挺惨。经历了前前后后12周的治疗期,欧隽坤因为药物副作用体重增加了几斤,每天早上起来对着穿衣镜都拉长了脸,越看越嫌弃发胖的自己,如同美国队长照镜子照出个绿巨人,哀嚎不已;孟维则因为前阵子跟着照顾他,受苦受累地瘦掉不少,爸妈那边他也不大敢去,怕去了被问出什么麻烦事来。

    慢慢地减少药量的同时,欧隽坤的精神状态也渐渐好起来,而由于复发的病情,医生建议他要再持续服药一段时间,根据实际情况,或许是几个月,几年,又或者以后都要和药物相伴了。

    不知不觉间包揽了孟维一直干的买菜和做饭的活儿,每天下班前他都会让孟维点菜,“烹炸煎煮、西式、中式任君挑选。”,选择多起来,人就有些无所适从了,俨然成了孟维每天甜蜜的负担。而欧隽坤这人吧,平时是不怎么下厨房,可真要正经八百地烧起菜来,就是大厨级别的,只说除夕晚上给烧的一桌子家宴就足以收服了孟爸这位大食客,以至于后来时不时地总念叨几句。

    除了下厨亲手做羹汤外,欧隽坤在健身房里待的时间也比日常要久。公司已经平稳过渡步上正轨,再也不用如接手公司初期那样昏天黑地地忙碌。底下任务分配妥当了,他自然也就能保证早些回家。

    孟维依旧开着自己的小车上下班,有时候顺道也会带几个同事一起,两三个常搭他车的都是同龄的女同事,大家叽叽喳喳地日常聊老公、聊小孩,孟维一直被她们笑称为“妇女之友”,这欢笑多了,人也能从之前的阴霾中走出来,重新变得活力四射。

    孟维每天回家一进门就会看见他在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被他忽然间这么殷勤地伺候着,起初还有些不大习惯,看他忙活的同时自己也闲不住,洗了手撸起袖子就要来帮他,可三番五次地全被欧隽坤推回卧室,被一下子摁在电脑前的椅子上,听他发号施令似地说:“专心看你的动画片,好了自然会来叫你。”

    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咯。_v某水仙花一心想要控制体重保持身材,所以吃晚饭的时候只吃定量的蔬菜沙拉和养肌肉必备的牛肉,分量都不大,孟维一个人吃着好几样菜觉得怪浪费的,而且吃饭这回事吧,得是吃得人越多,才越吃越香,所以他在对欧隽坤哼哼唧唧了几次后,欧隽坤终于投降,不得已破坏一下当天的热量摄入计划,陪他规规矩矩地吃饭,而第二天中午则只好在健身房里多下些功夫了。

    孟维觉得这原先的“败家媳妇儿”忽然间这样贤惠起来必定是心血来潮,有一回吃饭的时候没忍住,就问他:“是不是等我又胖回去了,你就不给我做饭了?”

    “只要我不出差不加班不应酬,往后咱家晚饭都归我管。”欧隽坤打包票似地说。

    孟维忍不住笑了,“这么好?”

    欧隽坤说:“当然,不过你怎么着也得陪我洗个碗意思意思吧?”

    一起久了,孟维自然知道他话里那点意思,“什么陪你洗个碗意思意思?要我来洗碗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白白享受你的服务啦。”

    病情恢复情况乐观,药物治疗暂告一段落,心理咨询还是会每周一次。之前发病时的沮丧和焦虑感已经远离,但要彻底走出来尚需一段时日,虽然欧隽坤现在还是没能明显恢复到以前对外在事物的强烈兴趣,可是已经能感知和表达他的快乐和喜悦。

    孟维想起欧隽坤因盛怒之下的臆想而要强迫他的那次,其实不仅自己那晚没有勃起,就连欧隽坤口口声声说要把他如何如何时,其实亲了许久欧隽坤也没有硬起来。到后来彼此把话说开后才知道是又犯病了,便都没再提上床的事,一来病情所致毫无性趣,二来两人被旧病折腾得都挺愁苦,没氛围更没心情。

    这一次孟维有了去年发作后的经验,也不再如上次那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逼他怎样,依旧对他摆出足够多的耐心和温柔。

    慢慢地,从被拒之千里之外到互相试着抚摸、拥抱和亲吻,一点一点找回熟悉的安全感,也不一定非要做到最后一步,心理上的满足总归大过一切,毕竟日子还长着呢,一切总会好起来。

    如今的晚饭一概是在孟维家吃,这之后一起看看电视新闻,然后出门去江边散步聊天。孟维虽然舍不得却也不敢频繁让欧隽坤留宿,自己更不能随意让自己这小窝变空巢,一周一次的欢爱频率两人也都挺满意。

    日子过得虽平淡,可对于从无尽的煎熬中爬出来的两人却是弥足宝贵的安宁。若说有让人不大舒服的地方就是有一回孟维晚上送欧隽坤下楼回家,听到几声相机快门声。因为以前给aloha做助理,这声音完全是再熟悉不过的,半分不会听错,可这里是老小区,四下里光线不足,大晚上的邻居们要么家里蹲要么都已经出去消夏了,如此,又不确定一定就是从楼下发出的。他问欧隽坤:“听到快门的声音没?”,欧隽坤也警觉地点头称是。

    接下来两天,欧隽坤都跟他说好了没来吃晚饭,而之前听到的快门声便也再没响起。如此,孟维猜测大概只是巧合吧,这年头爱自拍他拍的人多了去了,兴许是晚上在在家窗前拍月亮或者拍城市夜景呢?

    天气转热,巴西世界杯也办得如火如荼。

    欧隽坤现在的足球觉悟倒是进步不少,只是他不甘心做一个月的“足球鳏夫”,接连几夜醒来摸身边摸不着人,光看见孟维要么独个儿就着啤酒啃下泡椒凤爪,在客厅又刷微博又盯直播忙得不亦乐乎,要么直接去酒吧跟一帮球迷胡混。

    于是以休年假的借口,直接拉上孟维坐上飞往h岛的航班。

    一直到坐在航班上孟维还在问他跑去那么南边的岛上有啥好玩的?他对摘椰子和爬五z山都没兴趣啊,关键是他还不会游泳,专门跑海边暴晒的吗?他宁愿在家、在公司蹭空调,白天刷刷微博看赛后段子,晚上打打游戏然后早早睡一觉再起来看球。欧隽坤倒是神秘兮兮地,只跟他说:“带你玩点儿新鲜的项目。”

    可是他这心里不大踏实——这种事先没筹划说走就走的旅行,花钱可没个数啊,前阵子买车已经耗费他大部分积蓄,再跟欧隽坤出来一趟,恐怕要捉襟见肘了。

    结果一住酒店就傻眼,欧隽坤给订了一豪华酒店。

    孟维环顾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大厅,觉得根本没必要这样大手笔地花钱。

    欧隽坤把太阳镜拿下来,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这是sensato投资的酒店。”

    “所以……可以免费住?”

    “你想付房费的话也成啊,对咱家来说,无非是把左边裤兜儿里的钱放进右边裤兜儿里来。”

    孟维笑着合上钱包收进裤兜里,说:“那我要把左边裤兜缝起来。”

    “这么抠门呀?”

    “我要是不省着点花,以后娶不起你可怎么办?”

    欧隽坤则笑着摇头说:“记住我是hubby,你是wifey,这样你就不用愁了。”

    孟维哭笑不得,急道:“不行!我也是hubby!”

    “好,你也是hubby。”欧隽坤一面哄着他,一面把一张房卡递到他面前,孟维刚要接过去,欧隽坤却中途收回去说:“先生,请投币一元。”

    孟维被他逗笑了,重新掏出钱包来,刚凑巧翻出一枚一元硬币又果断给放了回去,转而使坏把面值一角的硬币一枚接一枚地堆在欧隽坤的手心里。

    第六卷 第二十四章

    欧先生名下的酒店自然渗透进了欧先生的享受理念,所以孟先生这一晚睡得极其舒服、舒服到连德国队小组赛最后一轮的直播都错过了,而第二日醒来,酒店的早餐也让人超出想象的满意。

    这一日便是欧隽坤说好了带他来玩所谓“新鲜项目”的日子。

    他们来到了一片海域,和游客聚集的沙滩不同,这里是港口,一眼望去停泊了很多白色的私人豪华游艇和大大小小的帆船。

    欧隽坤吹着海风对他说:“朋友弄的一个帆船俱乐部最近有活动,这两年发展得挺好,我去年没来成,今年带你来刺激一回,这玩意儿可是极限运动啊,比足球带劲。”

    “好啊,既然你这样隆重推荐,那我们赶紧去看看吧。”孟维在江边城市长大,可没机会看大海,更不用说接触这种只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游艇和帆船,脑子里一时间完全没有概念,只觉得挺厉害。

    而欧隽坤口中所说的帆船和孟维印象中的还不是一回事,他脑海里的“帆船”严格来说其实是“帆板”,一个人站在一块插着帆布的板子上,海里来浪里去,而眼前或停靠或颠簸在海面上的是下面带舱的帆船。

    直到上了欧隽坤朋友的帆船,下到舱里一看,果真是大开眼界,别有洞天。

    舱里有卧室、厨房、餐厅、卫生间,而沙发、水池、橱柜、冰箱、微波炉更是一应俱全,且都是高品质的装潢和专业配置。

    “benson,接着!”他们刚要扶着木质楼梯回到甲板上,欧隽坤的朋友就扔给他们一管专业防晒霜,笑着催促道:“赶紧抹上,等人到齐了就出海啦。”

    欧隽坤一接一个准,在船舱里拉起孟维的胳膊帮他仔仔细细地抹防晒霜,孟维好奇注意到了那防晒指数,不禁叹道:“好……夸张!!!”

    “不仅不夸张而且还得抹两遍才管用,往后每一小时补一次。一会儿出海,大家就都是船员,得听船长的一块儿跟甲板上待着,晒黑算轻的,晒伤了可有得你嗷嗷叫。”

    关于极限运动,孟维可是一窍不通,甚至于在海上坐船的经历也是只此一次,“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喜欢帆船?”

    欧隽坤见给他抹得差不多了,便转而在自己脸上抹起防晒霜,“我是挺喜欢,但算不得行家,也就不好意思跟你提这个。毕竟隔得远,除了赞助些年费支持一下俱乐部和推广活动,其实平时就挺忙的也没什么功夫来玩,玩这个是挺刺激,但是也够累人,这次要不是因为想给你惊喜,我倒未必会特地跑来晒一圈。”

    孟维问道:“哦,原来你们是办了个俱乐部?难怪规模看起来挺大。”

    “是呀,这项活动在国外发展得很成熟,国内目前还在初级阶段,甲板上那几位发烧友一直业余做这项体育推广,让更多的人了解和参与进来,而且门槛也不是很高,并非大家印象中的富人运动。”

    “所谓门槛不高是说如果我没有帆船也能参与进来?”

    “对,交个年费支持一下俱乐部的定期活动经费就成。”

    孟维好奇问:“那年费是多少?”

    第2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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