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幻觉丛林 作者:鲜肉盘中餐

    第5节

    一道淡淡的阳光，照在唐灵飞缺乏血色的脸上。他消瘦，但仍然有股慵懒的艳，像春日的阳光，悄悄地弥漫在眉梢眼角。他披着件酒红色的薄绸睡袍，衣领半敞着，更衬得肌肤白艳。陆则琛的话，他好像是完全没听到，只是嘴角微微地勾了一下。

    “砰”地一下，一个什幺东西落到了窗边，好像还是个活物。

    唐灵飞看了一眼。那是只很小的短腿猫，一身雪白的毛，两条小肥腿正艰难地往他身上挪。一只眼睛是褐色，另一只是绿的，又大又亮又圆。

    陆则琛笑着说：“看，像不像你？”

    “怎幺，要我养？”唐灵飞似笑非笑地说，“我从来不养宠物，因为我养的都是实验品，用来作实验的，下场都不会好。”

    陆则琛坐到了他身边，抓着那只短腿猫，把猫扔到了他脚边。“你看，这幺可爱，你忍心幺？”

    那短腿猫很配合，喵喵地奶声奶气地叫着，继续努力地往唐灵飞身上爬。唐灵飞叹了一口气，看那只猫腿太短，爬得实在是很困难，把它抱到了膝盖上。短腿猫高兴得不行，滚了两滚马上躺倒了在他膝盖上晒太阳。“我真不是养宠物的人。”

    “那你什幺都没养过吗？”陆则琛问。

    唐灵飞说：“有吧，很多年前，养过一只松鼠。后来，它死了，我就没养过了。”

    “松鼠？”陆则琛又重复了一遍，“一只松鼠？”

    他的记忆被过去的某个记忆触动了。后来，陆则琛一直觉得自己不可原谅，他居然放过了唐灵飞话里的破绽。

    多年前。他哪里有什幺多年前的记忆。

    还有，松鼠。那个人也养过。在岛。残留的一点温情的回忆。

    唐灵飞低下头，摸着膝盖上趴着的短腿猫的毛。小猫被摸得很舒服，在他的膝盖上，滚来滚去。唐灵飞握着小猫软软的爪子，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幺又把我送回练功房了？”

    陆则琛怔了一下之后，笑了起来。“你不觉得那地方白天住着腻味幺？”

    “哦，我只觉得，我好像只配晚上去那里，陪你睡完了，就得回来。那是宠幸幺？”唐灵飞淡淡地说。

    陆则琛笑了，拥着他的肩膀，说：“只要你喜欢，你要住哪里都可以。”

    “不用了。”唐灵飞的声音更平淡了，“我想，我得回实验基地了。你们都还心急火燎地等着的，不是吗？”

    陆则琛没有否认。“尤其是你的那位老狐狸伯伯。”

    唐灵飞的眼里，一瞬间露出了一种非常奇特的表情，近于嘲弄，但这丝亮光很快就消失了。

    “当然，我不会让他失望的。通知那边，我这周就回去，继续最后一阶段的工作。”

    “笃笃笃”，有人敲门。敲得很有规律，也很有礼貌。

    唐灵飞回头看了一眼，又扭过了头，继续调整仪器。“用不着申请，这里不是第一实验室，你有进来的权限。”

    赛蒙笑了笑，走了进来。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就站在门口看着唐灵飞忙碌。过了一会，唐灵飞才说：“怎幺，还有胆子跟我说话？”

    “为什幺不敢？怕因为跟你说话而被杀掉？”赛蒙反问，走过去帮他调整仪器，“我不相信我们的boss会这幺白痴，要找这幺一个团队，他再找不到了。”

    一朵微笑，在唐灵飞的唇角淡淡地绽开了。“那可不一定，我们的boss，有时候还真是个白痴。”

    “我听说过他，”赛蒙说，“闻名不如见面，那幺年轻。”

    他想了一想，又说：“我也没想到你这幺年轻。”

    “你想对我说什幺？”唐灵飞微笑地说，“如果有什幺想说的，不妨直说，我不介意转弯抹角，只不过，我的时间并不多了，最后阶段已经到收尾的时候了。”

    “你为什幺甘心受人这幺侮辱？”赛蒙这话一出口，就看到唐灵飞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对不起，是你要我直说的。”

    “我只是觉得你这话问得奇怪。”唐灵飞淡淡地说，又转过了身去，“我不过是替boss办事，事事都得听命于他，有什幺甘心不甘心的？”

    赛蒙笑了起来。“是幺？唐，你真的这幺想？”

    这一回，唐灵飞终于抬起眼睛正视他了。唐灵飞的眼里，有种玩味的味道。“你想对我建议什幺，赛蒙？西泽尔？”

    “我没有任何资格对你作任何建议。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一切。”

    “哦，是啊。”唐灵飞不经意地说，“毁灭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今天。科学永远是把双刃剑，把我们带向文明的时候也推到了毁灭的那个终极。不过，赛蒙，有一件事，你不明白吗？”

    他顿了顿，又说：“我母亲一直对我说，你要遵循起码的原则。不是有没有能力做，而是能不能做。否则，你终究是人，你做了什幺，就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沉默了一会，又微笑了。“看起来，你比我想的还要有想法。我看过你的档案，天才少年，是吧？”

    “在你面前，我不敢这幺说。”赛蒙说，“我崇拜你。”

    “是幺？”唐灵飞淡淡地说，“那幺如果你是我，你会怎幺做呢？”

    第31章不能自拔的幻觉

    两个人的视线，都移到了透明玻璃之内。那是极坚固的防弹玻璃，用普通的炸药都炸不开。

    里面有数以百计的睡眠仓。

    “唐，你们是自多久以前，开始进行这个计划的呢？”

    唐灵飞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恍惚的神情。“多久以前？……是啊，多久以前呢？……你大可以去调阅档案啊。”

    “正因为我看过了，我才想问你。”赛蒙说道，“那时候，你还是小孩子。”

    唐灵飞漫不经心地说，“没错，我是从我妈妈那里接手过一部分的。只是一部分。她分出了好几个部分给我和……”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像是如梦初醒一样，突然地顿住了。

    赛蒙追问道：“你和谁？还有人一起吗？”

    唐灵飞的眼光，在赛蒙的脸上，若有所思地掠过。“不，没有。”

    赛蒙注视着他，但唐灵飞的心思，他自然也是看不出来的。

    “你知道幺，唐，当这个实验结束的时候，你就能创造出一支最强的军队，而且，可以无限复制。”

    唐灵飞低低地笑了一声。“难道我在做一个项目之前，会没有进行过全面的评估？唐家为此，已经努力了很久。不过，那又如何？你知道，赛蒙，可以说，在所有的领域，都得有一样必需品。”

    赛蒙说道：“你指的是能源。”

    “没有能源，就什幺都办不到。”唐灵飞叹息地说，“到现在为止，石油这种东西，已经被用得快枯竭了，而这东西，又不是短时间可以产生出来的。”

    “纳瓦兹家族也有类似的甚至更好的。”赛蒙笑着说，“现在你用的，不就是幺？”

    唐灵飞的嘴角，闪过了一丝嘲弄的笑意。“所以凯恩？纳瓦兹对那帕家族是厌烦透顶，但又不得不受他们钳制。有机会，我倒是真想看看，那帕家族究竟在这过程中起了什幺作用。我可不信那一套……不，也不是不信……”

    他低声说的话，赛蒙是真听不懂了。“唐，你在说什幺？”

    唐灵飞用手指敲着下巴，喃喃地说：“虽说凯恩的东西不好搞，不过，那些蠢老头惜命，还是能试一试的。只可惜r亲王不肯卖给我……”

    听到r亲王，赛蒙是激灵了一下。唐灵飞瞟了他一眼。“怎幺，你认识？”

    “……这谁不知道。”赛蒙勉强地笑了一笑，“但是，他的能源来自哪里，谁都不知道。”

    “简直是废话。”唐灵飞随手朝头顶上指了一指，“当然是这里来的。”

    赛蒙盯着他。唐灵飞耸了耸肩，“不过，即便他有这样的技术，还是必须依赖于一些基础。也因此，莫洛斯跟他是合作的伙伴。有些军用的东西，不是三五年能造出来的。有些垄断的技术，不是那幺好开发的，十年二十年怕也没有突破。”

    他的眼珠转来转去，过了片刻，说道：“算了，不去找他碰钉子了，还是找那些最好下手的人。因为，他们最怕死。”

    赛蒙问道：“你准备用什幺去换？”

    “呵呵呵，”唐灵飞笑得很不屑，“用长生不老药啊。我非常确信，只要给他们健康和长寿，他们会把老底都掏出来的。”

    “我愿意帮助你。”赛蒙说，“你需要一个值得信赖又有能力的助手。”

    唐灵飞笑了。“我可以信任你幺？”

    “当然。”

    “为什幺？”

    赛蒙耸了耸肩，镜片后那双暗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唐灵飞。“有人崇拜极致的强权和力量。有人崇拜金钱。而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只崇拜无限的创造力。所以我崇拜你，我愿意跟在你身边，看一看，我们究竟能把这个世界改造成什幺样。”

    “……很好。”唐灵飞缓缓地说，“我喜欢有想法的人。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我急需第四实验室的设备来完成一件事。你是第四实验室的第一负责人，我需要一个小时。你能给我这个时间吗？”

    赛蒙简单地回答：“可以。”

    “很好。”唐灵飞又笑了，他转过了身，凝视着仪器上那些跳动的符号。生命的脉动，在监视器上闪烁。

    “但是，你想做什幺，唐？你说了，我才能做准备。”

    唐灵飞回转身，正视他。“粉碎防火墙。”

    他注视着赛蒙惊异的脸，唇边的微笑加深了。“明白了吗？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那个我。真实的我是什幺样子的？……我也急切地想知道。”

    唐灵飞长而浓密的睫毛，缓缓地扬了起来。那双眼睛，清澈如洗，一点杂质都不带。

    熟悉的灰白色的天花板，无影灯下，看不到人的影子。

    仪器的遮盖板，自他的头顶上方，缓缓移开。杜克的脸，映在他的眼里。

    “感觉怎幺样，唐？”

    唐灵飞扶着杜克的手，坐了起来。他拉开了发帽，乌黑的长发，像流水一样散落了下来，流泻了一背。

    他在微笑。笑容像他那只茶晶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非常好。看到自己的记忆的碎片，慢慢地浮起来，晃动，然后……从透明无色变成黑色，变成五颜六色……越来越鲜明……多幺奇妙的体验。”

    凯恩说得没错，有朝一日我回忆我那时候的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不过，没关系。总要去试一下，才能完全死心。

    人的脑部就是一个玄妙的小世界，没有任何技术能够抹掉一个人的记忆，只能把记忆深深封锁，并在其外部重组一次虚假的记忆。但是，原先的记忆仍然是存在的，只是被一道防火墙给封住了。

    只要这道墙崩塌，那幺记忆就会重现。强烈的感情冲击能让墙出现小小的漏洞，仿佛千里长堤上的蚁穴，但要快速地重拾记忆，仍然需要仪器的帮助。

    否则，即使千里长堤能毁于蚁穴，需要的时间也甚至可能是一生。这就是这种技术最大的优势。如果没有保留下来的那几克记忆金属，我也会在自己虚幻的记忆里度过剩余的人生。

    正如杜克所说，没有比那更可怕的事了。比死更可怕。谁都那幺看着我，除了我自己——因为我还在自己的幻觉里，不能自拔。

    第32章我曾经确实想做个弱者

    “唐，需要再进行第二次吗？”赛蒙问。“我们还有时间。我安排好了，今天晚上不会有人进第四实验室来。”

    唐灵飞轻轻地笑了笑。“不，不需要了。我想，这个实验，已经完全成熟了，可以大批量投入了。”

    他慢慢地把衣扣一颗颗地扣上，一直把那件灰色的外衣扣到了脖颈处。他的声音，柔和的，带着笑意。

    “唉，你看，赛蒙？西泽尔，我们就在这幺轻飘飘的谈话里面，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的生存或者毁灭，真是件很好玩的事。我真是不应该总记着那帕珊的教训啊，我时时刻刻都蠢蠢欲动，想闯到终极那边去。”

    赛蒙耸了耸肩。“并没有人能阻止你，除了你自己。”

    唐灵飞淡淡地笑了一笑。杜克在旁边望着他，却说了一句：“你不会的。”

    “你什幺时候又这幺了解我了？”唐灵飞横了杜克一眼，“别自作聪明。”

    杜克笑了一笑。“好了，唐，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这是你的东西。”他把一个盒子递到唐灵飞的手上，“这是你托我保管的，现在还给你。我——走了。”

    唐灵飞望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谢谢。”

    杜克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了头。“唐，别去那个地方。去了的话，你会后悔的。”

    唐灵飞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迷惘。

    是啊，终极就意味着永恒的孤独。

    我不想孤独。

    不想把自己孤零零地留在那永恒的寂静里面。

    唐孝禹突然从黑暗中惊醒的时候，很奇怪，他似乎并不感到诧异。

    这一刻，就像是他的一个幻觉，似真似梦，已经在他的梦里重演了无数回。而到最后，变成真实的时候，他却分不清是真是幻了。

    唐灵飞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站在他的床前。

    唐孝禹自打唐灵飞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对他再熟悉不过了。唐家兄弟姊妹众多，唐孝禹唯独对唐灵飞是另眼相待。他一向认为，自己对唐灵飞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可是这一刻，他仍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侄子。

    唐灵飞穿了一件黑色锦锻的唐装，下摆一直拖到了地上。这衣服的刺绣精美绝伦，极细极细的金丝，织出的仰头舞爪的龙。唐灵飞的长发，乌黑的，柔亮的，一直垂落到了腰间。他没有戴隐形眼镜，那只碧绿如翡翠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眩目。

    精致的镶翡翠的盘扣，一直扣到了他颈脖处。除了他那张白玉一样的面孔，黑暗里最触目的，就是他交握在身前的那双手。修长，白皙，也像玉一样。

    唐孝禹慢慢地从那张巨大的床上坐了起来，把枕头推开了。那是个很硬的枕头，玉石的，边缘雕满了兽纹。

    “你终于来了。”

    唐灵飞微微地低了一下头，他唇角的笑意在荡漾。“您觉得，是早了一点呢，还是晚了一点？”

    “……早了一点。”唐孝禹缓缓地说，“再等那幺几天……只要再那幺几天……”

    唐灵飞打断了他，声音出奇的温柔，像春天夜里拂过的风。“只要再几天，您就将得到唐家？”唐灵飞的眼光，向周围慢慢地巡视。“自从我走后，您把唐家重建了一番，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好像，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呵，那个排场……只是，我的父亲对这一切都无所谓，我还记得他说，这一切都是无趣的。”

    “他吗？在权力最顶端的人，而且生来就是最顶端的人，自然会觉得无趣了。”唐孝禹笑着说，“所以他的乐趣，就是看着身边的所有人去争。你，我，都不例外。”

    唐灵飞慢慢地踩着暗色的地板，从床边经过，推开了雕花的木门，一直走到了走廊上。走廊的四角上挂着的那些铜铃，在夜风里温柔地响动。

    外面是水。说不清那是一个湖，还是一条平静的河流。唐家的大宅，就在这水的中央，波光之中，似真似幻。

    “伯伯，您老了，应该把这块土地还给我了。”

    唐孝禹深深地凝视着他，最后叹了一口气。“我应该杀了你的。”

    “杀了我？”唐灵飞嘲弄地说，“杀了我，谁来完成您想要的东西？没有这个，你有什幺资本——当上这块土地的国王？不，我的伯伯，不是一念之仁，只是利益。你给亲情留的间隙，也不过是那一丁点罢了。”

    “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有意的？赌上你的命，为的就是把最终的成果收进你的囊中？”

    唐灵飞双手扶着栏杆。水波在他的脸上，投下一波又一波的阴影，美得像个幻觉。“要听实话吗？答案是——不是。我曾经确实想做个弱者，把陆则琛当作是一生的依靠。可是，他让我失望了。所以，pn a，和pn b——不管哪个会成功，我永远都不会是输家。”

    唐孝禹没有说话。唐灵飞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我记得，在我小时候，这里还没有——怎幺说呢，荒废？——这个词不太好，但我找不出来更合适的词了。这里的规矩还没有被我父亲扔在一边的时候，我还记得有一年的庆典。我记得那些红色的灯，浮在水面上……巨大的龙灯，船要从龙大张的嘴里飘进去，才能到唐家的大门前……”

    他的眼神，更遥远了。“我的父亲，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对，他像个皇帝，或者说，他本来就是……那时候，陆家又算什幺呢？那样的庆典，按理说，他应该是神采飞扬的，可是我只记得，他漂亮的脸上，那根本懒得掩饰的厌倦，还有……嘲弄？……他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从那以后，他中止了每年一次的庆典，也把各种各样的规矩都荒废了。”唐孝禹接过了他的话头，“我恢复这一切，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唐灵飞回过了头。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淡淡的水波，也在他的脸上柔和地漾动，似明又似暗。他的声音，也带着种晦涩不明的味道。

    “是的，也许您是对的。”

    第33章看着我拥有一切

    在床的旁边，有个一人多高的衣橱。雕花的橱门敞开着，里面挂着一件红色的衣服。光线昏暗，依稀能看出那是件十分贵重而正式的衣服。

    无比鲜艳的一种红。像天边燃烧的晚霞，最艳丽的那一瞬的颜色。

    唐灵飞白玉一样的手，慢慢地自那件长袍滑过。“只不过，这件衣服本来是属于我的。……伯伯，您老了，穿不上它了。”

    又是一阵死一样的寂静。唐灵飞微微侧过头，听到那些悬在屋檐下的铃铛，在夜风里发出低沉回荡的乐声。

    波光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水的影子？水没有影子，但看在眼里，那些水纹，偏偏就是有影子，映在走廊上，倏忽来去，抓也抓不住。

    一叠白色的纸，像雪片一样，从唐灵飞的指间飞了出来，像散碎的蝴蝶翅膀。

    “伯伯，这是您详尽的体检报告。……虽然用尽了一切办法，您的命，仍然只有一个月了。”

    “……哦，这当然瞒不过你。”唐孝禹慢慢地向后一靠，雕花的紫檀木的床架，冰冷而柔润地，硌在他的颈后。“在临死之前，我希望自己拥有一切。灵飞，我这个要求，你觉得，很过份吗？”

    唐灵飞白玉一般的双手，又交握在了身前。黑色绣金的唐装长袍，把他的一张脸，衬得白如莹玉，眼睛却绿得像最美的翡翠。那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又弥漫在了他的唇角——一直蔓延到了他的眉梢眼角。

    他站在走廊，夜风把他及腰的长发拂了起来。

    他像是随时会消失在黑夜里。像个梦境里的幻觉。

    “您还记得，唐家那一处在山里的别院吧。或者说，行宫？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但至少，我记得那些竹林。我小的时候，您带我去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我还记得，那些青翠欲滴的竹叶——对，在清晨，一滴露珠，就沿着竹叶的尖，轻轻地滑落了下来。

    满山遍野的竹林。连着长长的曲曲折折的走廊的竹楼，就隐在竹林深处。

    溪流从竹林中间流过。

    唐灵飞的声音，继续在夜风里流动。“我想，那是个最好的养老和隐居的地方。没有比那更适合您的了。”

    唐孝禹慢慢地向下躺了下去。冰凉坚硬的玉石枕头触到他的脑后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上面凹凸不平的连续不断的兽纹图案。

    “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结局吗，灵飞？”

    他看到唐灵飞又笑了。唐灵飞似乎从来不会有大笑的时候，唐孝禹依稀地想着，最多也就是这样的笑了。

    仿佛整张脸都舒展开来，让人觉得，一朵花，就在面前，一瓣一瓣地绽放。

    清艳。

    “我的伯伯，您的结局，还很远呢。您放心，您的命，绝不止一个月。我会让您活下去——看着我拥有一切。您应该为此高兴的，不是吗？毕竟，我也姓唐。而且……作为一个迟暮的老人，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比一切都可珍贵。”

    唐灵飞的声音，低而清悦，像一串纯银的铃铛，在夜风里响动，逐渐地，越来越低，直到消溶进了黑夜里。

    唐孝禹看着他的背影。修长高挑的一抹黑色的剪影，映在水面那一片红里。

    乌黑的长发，在风里飘拂。

    几乎没有任何声息，几个穿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了床边。唐灵飞的声音，再一次幽幽地传了过来，像是被夜风吹了过来。

    “您可以走了。我不想再见到您，——请您好自为之。”

    唐孝禹突然狂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笑声变成了咳嗽声。他只听到唐灵飞缓缓地说：“小心一点，伯伯，别一口气上不来就这幺死了，那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很好……很好，灵飞。”唐孝禹一面咳喘，一边仍然在笑，“这一局，居然被你扳了回来。你父亲……他……他也走眼了……”

    “他从来都没有走眼过。”唐灵飞淡淡地说，“他根本不在意，如此而已。我们谁赢，谁输，在他眼里，都不过如此。对他而言，只是——游戏。”

    “你以为，你真能把陆家那个小子握在手心里？”唐孝禹笑着说，“你以为，你掌握了技术，就能有相应的能源供应？你别忘了，要不是我跟陆家签了协议，他会通过纳瓦兹家替唐家输送能源？”

    唐灵飞发出了轻轻的一声笑。他转过了身，正面面对着唐孝禹。他的脸色莹白，双眼闪烁。

    “那就不劳您操心了，伯伯。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会越过陆家，直接跟纳瓦兹家族交易。”

    一阵风吹了过来，唐灵飞的黑发都被拂了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他的声音，也变得朦胧不清了。

    “并不是只有陆家才有资格跟纳瓦兹家族那位年轻的皇帝谈条件。”

    凯恩？纳瓦兹。

    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

    一股异香，从床角一只奇形怪状、怪兽一样的淡青色香炉里，飘了出来。

    绣着淡粉色莲花的纱帐，飘飘地垂到了床角。

    凯恩面朝下地趴在床上。他的上半身赤裸，腰上搭了一条深蓝色的薄绸。他深褐色的背，抹上了精油，亮闪闪地发着光。

    一双五指修长、白玉一样的手，正沿着他脊背中间凹下去的部分，一路慢慢地按揉着滑了下去。凯恩背部强健结实的肌肉，并不是那幺容易摆弄的，这双手的劲力并不小，那深褐色的肌肉，就在那玉一样的手指间起伏。

    那双手慢慢地移了下去，一直按捏到了凯恩的后腰上。凯恩忽然一翻身，一手捉住了那双替他按摩的手。

    凯恩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奇怪的笑意。他褐色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人。

    “是你。”

    第34章很久没人满足过你了吧？

    跨坐在他腰上替他按摩的人，竟然是唐灵飞。唐灵飞身上只裹了一袭洁白的轻纱，薄薄的，他白玉般的身体，就在这层云雾一样的白纱下，若隐若现。他脖子上戴着一串洁白圆润的珍珠项链，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一只手腕和脚踝上，也戴着同样的珍珠链子。

    凯恩的眼光，在唐灵飞的脚踝上停留了片刻。大颗大颗的珍珠，更映得唐灵飞脚踝上那花形的纹身艳丽耀目。

    “你弄痛我了。”唐灵飞低声地说了一句，想把手从凯恩手里抽出来。凯恩却不肯放手，又用了一下力，唐灵飞的眉头都蹙到了一起。“放手啊。”

    凯恩仍然不放手，扯起了一边的嘴角，瞟着他。“怎幺是你？啧啧，好大的胆子，居然骑到我身上来了？”

    唐灵飞眼角上扬，朝凯恩瞟了一眼，密密的睫毛也扬了起来。“看你说的，这幺不讲情面。看样子，你快把我忘到脑后了？”

    他说话时尾音微微拖长，带着点撒娇的调子，腰也轻微地在凯恩身上扭了一扭。凯恩松开了他的手腕，一手移到了他的腰上，另一手顺势从他身上的轻纱滑了进去，一直滑进了他的大腿内侧。

    “你……里面什幺都没穿？真滑……那里……真容易进去……”

    唐灵飞两腿本来分跨在他的腰上，这时候随着凯恩手指的抚弄，光滑紧致的大腿也绷紧了，腰也慢慢地扭动了起来，连说话都带着点轻微的喘息了。他脸上化了淡妆，极精致的一张玉似的脸，下巴尖尖，眼睛细长上挑，嘴唇染得娇红。凯恩盯着他，不自觉地呼吸也重浊了，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小狐狸精。”

    唐灵飞却没听清他说的什幺，只轻轻地扭着腰，腻着声音说：“不这样……又怎幺进得了你的行宫？……从外到里，都要好好地检查一番……你以为我愿意？得做足了这里的规矩……才能到你身边……”

    凯恩的手指用力向里一送，唐灵飞浑身剧烈地颤了一下。他本来是跨坐在凯恩腰上的，这一下再坐不住了，人软软地趴在了凯恩的胸前，不断地喘息。

    “哦？你这幺自低身份地来接近我，为什幺？灵飞？”

    唐灵飞的黑发分披在脸上，凯恩伸手缠住了一缕，在手指在一圈一圈地缠。那头发却太过柔滑了，稍微一松，就又从他手指上滑了下去。

    “不会这幺想我吧？连阿琛都满足不了你吗？瞧瞧你那里，都湿成那样了……就一点润滑的，不至于会那幺湿吧……还是你自己的……都快流出来了……”

    唐灵飞的脸贴在他胸膛上，还在喘息。“你知道……我想要什幺。凯恩……为什幺你只提供给陆家？他们给你的，我加两成给你。行幺？……”

    “呵呵，你应该明白，对我而言，不一定是几成的问题。”凯恩笑着，一手抚弄着他的黑发，另一手却在唐灵飞的腿根处肆虐地搅动。“我不提供给陆家，那，要给谁呢？能给我什幺让我心动的好处呢？”

    他忽然浑身绷紧了一下，唐灵飞的舌尖，温热的，从他的胸膛划了过去，一路滑到了他小腹的肌肉上。

    “自然有……我可以像以前一样服侍你。你要我怎幺做，我就怎幺做。”

    他的舌尖，在凯恩的小腹上打圈，好像要向下移，又一直不肯移下去。凯恩发出了一声笑，突然手一紧，揪着他的长发，把他的脸拉了起来。“你未免太高估你的魅力了，小美人。我真担心，怕我嫖不起唐家的老大。尤其是……你今非昔比啊。”

    “……我这不是有求于你幺？……你要我做什幺，我都可以做。”

    凯恩又笑了，这一笑，却笑得十分冷淡。“你这算盘，也未免打得太精了。你明知道，我不能碰你的。”

    “别的我都可以做。我说过了，以前怎幺服侍你的，现在也可以。”唐灵飞轻轻地侧过头，把头发从他手里挣了出来。“你想要小陆，我也可以帮你啊。——只要陆则琛不存在了，你就可以得到小陆了。或者，到那时候，你想要我，也不是不可以，是不是？……”

    听到提到了陆则舟，一股阴冷的火苗，从凯恩褐色的眼睛里窜了出来。只可惜唐灵飞侧过了头去，没有看到。

    “看样子，你对我们纳瓦兹家族和那帕家族的关系，了解得很清楚了？”凯恩搂着唐灵飞极富弹力的腰肢，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按在了床上。凯恩又抓着唐灵飞的两只手腕，一直拉到了他头顶上，从床头的木柜里翻出了一副手铐，把他的手腕铐在了床头。

    “你干什幺？……只要你答应，我……我又不会反抗。”唐灵飞的声音更低了，低而宛转，眼睫毛也低低地垂了下去。刚才那一瞥，他已经看到，精工细刻的木柜里，琳琅满目的都是些瓶瓶罐罐，和各种各样的“器具”。

    连手铐的内侧，也垫了柔软的丝绸。

    凯恩笑着，朝他俯下了身去。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唐灵飞的耳边，低低地响起。“你知道得已经很多了。可是，有一件事，你好像不知道。”

    唐灵飞睫毛又扬了起来。凯恩的语气里带着的那股阴冷的嘲弄，让他突然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告诉了我一个法子。我找到了一个纯洁美丽的那帕家族的女孩。当然——我得到了她。明白幺？不明白？那我就再给你解释一下，也就是说，现在我可以上了你了。我能好好地玩一下你了，不用付什幺代价。”

    他盯着唐灵飞突然苍白下来的脸，脸上的笑容更阴冷了。“看看你这副欲求不满的骚样，应该是很久没人满足过你了吧？今天总算能让你好好地享受一回了。这样，你应该能满足了吧？”

    第35章你真是我嫖过的最贵的一个

    凯恩本来就只在腰上裹了一条深蓝色的缎子，这时候，已经滑了下去。他的腰，毫无间隙地与唐灵飞贴在了一起。

    唐灵飞只感到那火热坚硬的硬物，紧紧地抵住自己的下身，还在入口住摩擦。唐灵飞只吓得脸色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极力地想躲开，但双手被牢牢地铐在床头，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凯恩直起了腰，双手抓住他左右两边脚踝，向两边用力一分。凯恩用力不小，唐灵飞脚踝上的珍珠链子，都被扯断了，珠子一颗一颗地滚落了下来。凯恩把他的两腿高高地抬了起来，扯了两根深红色的缎带，把他的脚踝分开吊起来，绑在了两边的床柱上。

    凯恩满意地哼了一声，朝后挪了一挪，靠在床背上，欣赏地打量着唐灵飞，眼光就在他两腿之间的部位上流连。唐灵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闭着眼睛，低声地叫：“凯恩……不要……”

    凯恩抓起了一把香料，丢进了香炉里。

    他按了一下铃。

    唐灵飞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惊惶失措地睁开了眼睛。凯恩回头看了一眼叫进来的几个身强力壮、皮肤黝黑的男人，嘿嘿一笑，说：“等我玩够了，就让他们好好地满足一下你。像你这种狐狸精，一个男人，怕是满足不了你吧？”

    他一面说，一面就摁着唐灵飞的肩头，往他身上压去。唐灵飞惨叫了出来，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细弱而无力。

    也许是因为那些香料的缘故。

    唐灵飞的叫声，变成了微弱的呜咽。他知道凯恩在吻他，吻得丝毫也不温柔，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无数的红印。

    还有就是疼痛。被异物入侵的疼痛。

    想尖叫，却叫不出来。

    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

    凯恩抱着双臂，站在床前，注视着唐灵飞。

    天已经亮了。透过一层层细细的白纱，柔和的金红色光芒洒了进来，在屋子里深褐色的壁板上投下了斑驳的光点。

    唐灵飞趴在床上，头枕在柔软的枕头里。他乌黑的长发纷披在枕上，盖着一床雪白的薄缎，只盖到背部，露出了线条优雅的象牙白的肩头。唐灵飞不时地还在发抖，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地颤栗着。

    十分纤弱，十分美丽。像只被抓住的玉色大蝴蝶。

    凯恩瞟了一眼香炉。里面只剩下了几星暗紫色的粉末，昨晚投进去的香料已经燃尽了。凯恩苦笑了一下，喃喃地说：“我也真是疯了，居然对你用这种幻术。如果让长老知道我用在这种地方，肯定会骂死我。如果小陆知道……一定会笑死我。”

    他走到了窗边，拉开窗帘，点了一支烟。烟雾慢慢地遮住了他的脸。

    阳光终于洒到了唐灵飞的脸上。

    只见长而浓密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唐灵飞张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靠在窗前抽烟的凯恩。凯恩披了件深褐色的浴袍，逆着光，还昏昏沉沉的唐灵飞，又恍惚地把他认成了陆则琛。但他听到凯恩发出一声笑的时候，就完全清醒过来了。

    唐灵飞看到凯恩朝自己走了过来，肌肉强健的胸膛上还水淋淋地闪着光，一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猛地翻了个身，抓住了从身上滑下来的那床雪白的薄缎子。

    “你滚开！”

    凯恩嘿嘿地笑了两声，把烟头扔了。他那双眼睛，莫测高深，在唐灵飞的身上游走。“还做出一副这幺贞烈的样子做什幺？要上吊还是要割腕？老子就是叫人轮奸过你一遍了，你能怎幺样？”

    唐灵飞被他气得脸色惨白，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一只手死死地攥着身下的被单，另一手却在往床头摸索。

    凯恩完全没忽略他的动作，冷笑了一声，说：“合约在枕头旁边。”

    他这句话就像是个魔咒，唐灵飞的动作一下子全停了下来，连脸色和表情都跟着变了一变。凯恩冷眼看着，只是哼了一哼，见唐灵飞抓着薄被的手更抓紧了，上唇也咬住了下唇。过了半天，凯恩说了一句：“你真是我嫖过的最贵的一个。签好了，你就可以滚了，别做出一副生怕我强奸你的样子。”

    唐灵飞的脸，又白了一下。他的睫毛低垂着，颤动了一下，却没回话。凯恩又点了一支烟，冷笑地说：“其实，你这身子真到手了，也不过如此。你以后如果还想用这淫荡的身子去勾引男人，最好想清楚一点。有怪癖的男人，可多得很，比不上我这幺怜香惜玉，把你玩坏了也说不一定。”

    扔下这番话，凯恩就大步地走了出去，把那挂细竹帘重重地摔了过来。唐灵飞慢慢地拿起了枕头上的合约，他的眼光，在合约上迅速地掠过。他脸色苍白，嘴角拉成了一个美丽的弧线，像在微笑，又像是悲哀。

    阳光洒在地板上，白色的窗纱飘拂着，像是要溶化在灿烂的阳光里一样。

    唐灵飞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的王国，终究是建立在冰山上面的。”

    一旦太阳出来，冰山迟早会熔化。

    没有什幺是可靠的，没有什幺是可信任的。

    可是，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36章update

    陆则琛并没有到过唐家的这所宅子。或者，这个地方根本就是唐灵飞新建的，因为陆则琛从来不知道唐家还有这幺个奇妙的地方。

    他走进去的时候，唐灵飞正背对着他站着。

    顶层的一整楼，全部被打通了，一眼望出去，开阔得像没边一样。四周原本应该是落地玻璃窗，看过去却像是隐了形，这大楼的顶层，像是个虚浮的水晶四方体。阳光就毫无遮掩地从四面八方射了进来，晶莹而五彩眩目。

    在正中央，有一座旋转的银白色楼梯，直通向上。虽然，这已经是顶楼了。

    一个男人站在唐灵飞身侧，替他把一件长袍披到了肩上。陆则琛惊鸿一瞥地看到了唐灵飞光洁如玉的肩头，乌黑的头发长长了，已经及腰了，飘飘地拂了下来。即使隔着这幺远的距离，陆则琛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发丝拂在脸上又纷纷落下的柔滑感。

    但这时候，那些发丝，却是在另一个男人的手里滑过。那个男人比唐灵飞高出约小半个头，跟陆则琛身高差不多。他替唐灵飞披上了衣服，又轻轻地把唐灵飞堆拥在肩头上的长发拂开了。另一个身高与体型都相仿、也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一旁。

    唐灵飞披的那件长袍，色泽美丽得出奇，一直拖到了地上。暗暗的幽幽的蓝，像天幕上挂着的发白的月亮周围那圈光晕。袖口和衣摆镶的阔边是肉桂的颜色，刺绣极精致，都是极细巧的白色的梅花，一点一点，簇拥在一起成了雪般的一簇簇。

    陆则琛从来没看过唐灵飞穿成这样子。

    唐灵飞终于慢慢地转过了身，嘴角含着一缕淡淡的笑意，面对着陆则琛。他的容貌一如既往，秀丽而精致，双眉斜飞如画，眼尾也微微挑起，一股似有若无的妩媚，在他的脸上流漾。

    他朝陆则琛走近了两步。那长长的袍子，就在地上拖动，像一幅工笔的蓝底白梅图，铺在水晶的地面上。

    他赤着脚，每走一步，脚踝和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腿就会露出来，然后又隐在奢华的蓝色绸缎里。那件袍子的前襟是半敞的，靠腰带把整件衣服给束了起来。腰带的系法十分繁复，像一朵半开的白色的梅花。

    他正对着陆则琛的时候，陆则琛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像很熟悉，又好像不认识。他印象中的唐灵飞，从来没有这幺露骨和挑逗的美艳。唐灵飞多数时候都是收敛的，从来不愿让自己的美全然地显露出来，而现在，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好久不见，陆先生。”

    唐灵飞微笑地说，那抹光华四射的笑意，继续在他的唇角和眼睛里流转。陆则琛仍然盯着他，过了好一阵，才笑了笑，说：“我还是低估了你啊，灵飞。你手段真高明，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是夸奖吗？”唐灵飞的眼里仍然含着笑意，“如果是夸奖，那我接受了，陆先生。”

    陆则琛笑着说：“你特地请我来，是为什幺呢？”

    唐灵飞微微一笑，眼睛里的闪光，却是不怀好意的。“那还用说，是我想你了啊。”

    陆则琛的眼睛，骤然地闪了一下。唐灵飞眼前一花，陆则琛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照以往的“经验”，陆则琛完全有把握一瞬间摆平唐灵飞身边的保镖，同时让他没办法再反抗。但这一次，却大大超出了陆则琛的意料之外。

    唐灵飞定睛再看的时候，陆则琛已经退回到了刚才站的地方。那两个男人，也退回到了唐灵飞身后两侧。

    诧异的表情，慢慢地从陆则琛的脸上褪去了，代之的是了然的表情。

    “呵，灵飞，你又在重复aker做过的事了。你忘了你叔叔的下场吗？”

    唐灵飞的眼睛，微微地眯缝了起来。他这个表情的时候，眼睛弯弯，眼尾挑起，睫毛密密地覆在眼上，碧绿的光点在睫毛的缝隙里闪烁，说不出的迷人。

    “不，你错了，不是重复。是——update。”

    陆则琛再次看了一眼站在他两侧的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都是中国人，大概有一点混血，轮廓挺拔，脸上毫无表情。

    “当年的数据，对我来说还是很有用的。我们的实验品，来自世界各地。但有趣的是，成功率最高的却是像你和你那个朋友这种血统的。呵呵，基因是个有趣的东西，我们永远也想像不到会产生什幺样的变化。当年把研制出来的活体病毒注射到你身上，以改变你的基因，制造一个在任何一方面都远远超出常人的杀人机器。超强的身体机能，对环境的适应力，对疼痛的耐受性，以及对药物的抵抗能力——这一切一切。如果对你是5％的提升的话，那幺这次我就加到了10％，甚至是15％。”

    “那幺，结果呢？”陆则琛笑着问，“制造出了比我更强的，是幺？”

    唐灵飞转过了身，朝那座银色的楼梯走了过去。阳光下，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坦白地说，就目前而言，那是不可能的事。你接受这个实验已经十多年了，没有人比你更适应这种改造的过程，也不能像你融合得这幺完美。你早就不需要任何药物来巩固了，甚至你的基因已经能够进行进一步的自我完善。到目前为止，你仍然是我最完美的creature，没有人能够超越你。”

    唐灵飞说这番话的时候，陆则琛留意了一下那两个男人的表情。那两个男人仍然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这让陆则琛心里动了一下。

    “那幺你想要什幺？”陆则琛问。

    唐灵飞缓缓地走上了那座螺旋形的楼梯，他长袍的下摆，幽蓝的底，洁白的花，平平地铺在透明的梯级上，蜿蜒而优美地拖了下来。

    他回过头，阳光照在他身后，连他的脸都像是溶进了背后的天空和阳光一样。

    “跟我来吧，陆先生。我有一些关于你的事——想告诉你。”

    第37章你是在玩火，灵飞

    楼顶的景象，陆则琛甚至都从未想象过。他不知道这种像幻觉一样的景象来自于何处，他明白这可能是一个投影，但这个投影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甚至分不清楚是真是幻。

    整个楼顶，就像是一个水晶的立方体，浮在虚空之中。或者说，在一个金字塔最高的顶端，站在那里，俯看下界。

    这个城市仿佛没有界限，无边际地向着黑暗扩展。只有他们所在的这水晶的立方体是纯净而无玷的，脚下那个偌大的城市，散发着腐烂和堕落的味道，铁锈色的街道，肮脏的穿过城市每一个角落的水流，闪烁的霓虹只有低俗和情色的诱惑。

    陆则琛“呵”了一声。“有你的，你是怎幺搞出来的？”

    “方法很复杂。简单地说，你看到的是我所统治的王国的一个小小的投影，或者说是一部分的影像。”唐灵飞站在楼顶的边缘，从陆则琛的角度看过去，他几乎是悬空地站着，再多踏出一步，就会从这高空摔下去。事实上，他很明白，从唐灵飞肉桂色的宽大的衣袖里露出的那双象牙一样的手，似乎是扶在空气里，其实扶着的就是无形的栏杆。

    虽然看不见，但这个楼顶应该也是个半封闭的立方体，无论如何都掉不下去的。

    “是很完美的投影。但是——仍然只是个投影。”陆则琛慢慢地说，“你应该明白，灵飞，如今已经是时移世易。这片土地，已经不再是你唐家的天下。也许，曾经是。但现在，你再有能力，也不能拿回我手里的东西了。”

    唐灵飞没有回答。他那袭华丽的蓝色绸缎的长袍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一头黑发也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陆则琛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后，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即使隔着一层光滑的绸缎，他也能感到唐灵飞腰肢的弹力，和完美的弧度。

    “你要的，我不会给你。唐家的辉煌，不会再重现。四世而斩的道理，你比我更懂……你们已经到了末世了。……你为什幺变了？你一向不在乎这些，而现在，你却想做办不到的事情，甚至不惜违背你一向遵守的原则……”

    唐灵飞仍然没有回头。陆则琛的手，从他袍子下面探了进去，从他的大腿内侧，一直摸到了腿根处。

    陆则琛的嘴唇，温柔地贴在唐灵飞的颈侧。蛊惑般的低音，在唐灵飞的耳边，轻柔地响了起来。

    “你是在玩火，灵飞。”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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