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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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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灯照空局 作者:superpanda

    第5节

    “不然我就不开。”庄子非说,“你是想要车吧?不是想要杀人。那你放他下去,我会配合你的。否则我就不开,你平白杀了人,也得不到这车,你好好想一想。”

    “啧!”枪手听了也没犹豫,用枪指了下凌思凡:“滚!”

    “喂!”凌思凡对庄子非吼了声。

    “下去下去。”庄子非伸出只手软软地推搡着凌思凡,“反正我肯定是下不了车了的,他好像不能开……何苦再搭上你。”

    “……”

    “哎,”庄子非最后依依不舍地又是说了句,“思凡,你要记住,是我非要来旅游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这一下道别后,他就要载着后座的人去不知道是哪的地方,也不知道半个小时之后他还有命没有了,不过,庄子非想,如果真有万一,也是会被一枪打死,应该还好,倒也不是特别受罪……真是那样的话,倒要庆幸凌思凡没有接受他,也不用体会再次失去心爱的人的那种撕心裂肺,只是,不知父母该有多么难过。

    “……”凌思凡很清楚自己下车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凌思凡咬咬牙,打开车门下车,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当地的警察。

    然而,虽然他安全了,在等待警察时,他的心脏却一直像要破膛而出一般,好像最幽深的海底突然掀起一阵地震,冲击绵延了几千米,将海平面都带起了一阵海啸,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一点害怕。

    其实,仅仅才过了五分钟,警察就找到了凌思凡。

    “快!”凌思凡的声音有着不自觉的尖锐,“我的朋友被劫持了,车是雷克萨斯gx400,车是租的,车牌号是4gru427……车行能追踪吗?”他有一些后悔,不该租豪车的,豪车司机最容易成为被劫持的目标。

    胖得和一个桶似的警察回答:“你刚才打完电话后,我们就已经确认了。”

    “……嗯。”

    车行调查的结果是——那辆车不能追踪到。

    “这些年能追踪的车越来越少,”警察解释道,“这个属于侵犯。如果车上装有路线追踪仪器,车行必须告知对方。这导致了租这种车的人很少,慢慢地车行也就不使用它了。”

    “那要怎么办啊……难道眼睁睁地等着他出事吗?”凌思凡漂亮的脸孔有些扭曲,胸中块垒浊酒难浇,堵在那里让他的四肢都缺了血一般地发凉并且毫无知觉,大脑也麻木得只想逼眼前人将他的人还给他。

    “别急,”不知道吃了多少甜甜圈的胖警察说,“我们监控了所有街口的车辆,相信很快就能发现目标车辆,从而使用警车进行围堵。”他的声调很能安抚人心,好像常年处理此类事件。

    “确定可以找到车吗?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凌思凡并不觉得百分百可靠。在他看来,就算警方发现了行踪后也不一定就真的能拦到——万一他们在警车到场前的这段时间下了高速呢?

    警察没有回答,却说:“跟你讲下事件经过。他在你朋友之后就抢了便利店,一共抢了七百美元,之后出来看见你们的车劫车逃跑。”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劫车的人总是偏爱雷克萨斯。”

    “……”凌思凡突然很后悔,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和庄子非出来,现在搞出这种事情,万一真有什么意外那么……他可怎么办呢?

    凌思凡尽量让自己冷静,他想了想,又对警察说道:“我觉得那个人不是特别正常。”

    “哦?”

    “他大概是没钱买毒……样子有些奇怪,好像十分痛苦,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他连人一起劫,是因为不能开。”凌思凡曾经“有幸”在一个高级派对上亲眼看见了一当红明星的毒瘾发作——鼻涕眼泪全流下来,全身都在出汗,而且到处都疼,让他记忆深刻,“这不像是有预谋的,更像临时抢劫逃走。”

    “哦?”

    “我猜他是去他‘供货商’那里了。那些人通常聚集在哪里?我想他们可能是往那边去了,可以重点看沿途的录像。”

    “这个信息蛮有用的,我会通知负责的人。”胖警察说,“现在你跟我上车吧,我们不能在这里等。”

    “……”希望和绝望并存的感觉是奇异的。已经有十几年,他没有过这种特别无力的感觉了。

    ☆、第21章 班芙公园(八)

    凌思凡刚刚将一只脚踏进警车内,放下了对话机的警察便转过头笑着对凌思凡说:“嗨,恭喜,抓住了。”

    “……啊?”凌思凡有一点傻眼,“这么快?”美国警察这么厉害……?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凌思凡却不敢相信。

    “你那朋友挺特别的。”警察说道,“警察没看见他,他看见警察了。他离开后没有多久,就看见高速旁停着一辆警车,当时那辆警车正在处理一起交通事故。为了摆脱被挟持的困境,你的朋友故意用副驾那边的车头撞上了路边的墙……枪手坐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发生重大的车祸时他所受的伤会严重得多,那样你的朋友就可以趁机抢走他的手枪了。当突发的事件来临,枪手第一反应肯定是要保护自己而非杀你朋友。幸好事情还算顺利,枪手没有丝毫准备,被甩出了车门,伤得比较严重。”

    “那……我朋友呢?”凌思凡轻轻屏住了呼吸。

    “你的朋友做了准备,安全带也系得很好,保护气囊弹出来了,受了些伤但无大碍。”

    “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在医院了。”

    “我想去看看可以么……?”

    “当然。”警察拍了拍凌思凡的肩,“不过晚些要做笔录。”

    “好。”凌思凡猛然发觉到,虽然他仍认为,庄子非只是个“朋友”,并没什么特殊,但实际上,他已经遭到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暧昧的多情又无情的袭击。他一个不小心,就让庄子非的感情如光一般从他几面铜墙铁壁接合处的微小缝隙中硬是渗透进来。

    ——当再看见凌思凡时,庄子非一下就扑了过去。

    他的头上缠着绷带,还有肩膀、前胸也是,看上去有一些狼狈,不似以往那般干净。

    “思凡……”庄子非抱着凌思凡,“呜~~~”

    “……”凌思凡犹豫了半晌,还是伸手抱住了庄子非的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仿佛在安慰一只巨型的宠物。

    “思凡……呜~~~吓死我了……”

    “没事了啊。”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还有我的爸妈了呢。”

    “这不就见到了?”凌思凡放柔了声音,生怕惊到了庄子非,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温柔的语气。

    “嗯……”庄子非说,“我都在心里念叨好了给你们的遗言了……”

    “哦?”凌思凡问,“给我的是什么?”

    “是……是……”

    “是什么?”凌思凡问。

    “是……”庄子非说,“希望你比我想的还要不把我当回事。”

    “……嗯?”凌思凡呆住了。希望自己不把他当回事?这叫什么遗言?正常应该是不舍的话吧?

    “对。”庄子非说,“我给你的内容就是,你开心没人缠你了,马上忘记我的事情……然后,我会在天上保佑你,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怎么可能会开心。”凌思凡说,“而且,我不会和谁在一起。”

    “……不一定啊。”庄子非说,“你对我完全没感觉,也许,会对别人有呢……”

    “不是……”

    “什么不是?”

    不是对你完全没有感觉……否则,方才就不会六神无主、乱了分寸。

    凌思凡在心里面困惑着,然而嘴上却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

    庄子非一直抱着凌思凡不肯撒手。

    这一平静下来,凌思凡更觉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防护终究没有到位,某种病毒似乎已经入侵他的心脏。

    “思凡……”庄子非说,“好像做梦一样……”窗外,南加州的月色温柔,那些罪恶仿佛只是幻觉。

    “嗯。”

    “那个家伙怎么样了?”庄子非问。

    “甩出了车,伤得不轻,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我……我只是想让他失去控制,趁机夺他的枪,没有打算直接甩他出去……”虽然对方不是好人,但要当真死了,他也会有心理压力。

    凌思凡淡淡地说道:“我觉得甩的挺好的。”

    “……呃。”

    “子非,”凌思凡抬起了眼睛看着庄子非问道,“他都被你甩出去了,你真的撞得非常狠。”

    “唔?”

    “我想知道,”凌思凡继续说道:“你怎么会有那么大勇气狠踩着油门撞上路边的?”自己狠踩油门撞上路边,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就觉得要撞呀……”

    “就觉得要撞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庄子非说,“对于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我不会想太多……就是努力地完成它就好。”他不会恐惧,亦不会退缩,他不喜欢脚上戴着铁镣做事,那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人心烦,沉重得会把人也拖进沼泽里去。

    凌思凡说:“你还真是不懂什么叫怕。”

    “总是害怕的话,做不成事情嘛。对于重要的事,哪能畏手畏脚?”

    凌思凡没说话。他再一次感到,庄子非的内心其实非常强大,有着丝毫不动摇一般的坚强。

    “咦?”这时庄子非突然“咦”了声,“思凡,飞机!你没有上飞机!”飞机应该早已起飞,凌思凡却还在房间。

    “发生这种事,上什么飞机。”凌思凡说,“打过电话了,已经改签了。”

    “改签成哪天了?”

    “没有确定日期,决定了再打客服电话就好了。”这样会贵不少,凌思凡挺心疼。

    “啊?”

    “你还在医院里,我怎么会离开?”凌思凡对庄子非说,“我肯定要陪你,等你没事再走。”何况,还答应了警察要做笔录。

    “哦,”庄子非耷拉着脑袋,声音有点蔫蔫地回答说,“对不起……”

    “嗯?”凌思凡有点诧异了,“你对不起什么?”庄子非是救了自己,他有什么对不起的?如果不是他的要求,自己就会在副驾上,说不定伤得会比那个人还惨,副驾一直都是车祸中最为危险的位置。而且,如果自己在副驾上,庄子非也许就不会选择用车头撞路边,那此刻自己是怎么样就完全说不准了,已经死了都说不定。

    “我非要拽着你出来,结果搞成这样……你不能回公司去了,工作全耽误了。”过程好像也没有多开心,旅行的结局却令人苦恼。

    “你又无法预料到这种意外。”凌思凡说。意外发生时,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够为自己做的事,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我知道。”庄子非说,“我并没有责怪自己,也不觉得做错什么。只是,我还是应该说句对不起——度假确实是搞砸了,比没度假还要麻烦。如果我没逼你出门,你也不会被困在这。哎,我的本意是想让你休息一下,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的……”

    “别这么说。”很奇怪地,凌思凡真的没有什么烦躁的感觉。依照他的性格,如果无法工作,肯定是无法平心静气的,然而,此刻他心里只有眼前人,觉得庄子非平平安安的真是太好了。

    在室内的灯光之下,庄子非的头发细软、表情柔和,被阳光晒得颜色有点深的皮肤显得明朗且闪耀。

    想了一想,凌思凡说:“那个……谢谢你。”

    “嗯?”

    “那个时候……你想到我。”

    “让你下车?”

    “对。”

    “还好吧?”庄子非说,“他拿枪指的是我啊,反正我肯定逃不了。你在旁边也没有用,死两个不如死一个。”

    凌思凡摇摇头:“话虽是这么说,但是,一般的人还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在那吧,会希望有人陪,也会认为关键时刻两个人总比一个强——对方能帮大忙也说不定。”

    “他有枪啊,两个人肯定也没有用的,至于陪我……”庄子非瞅了瞅凌思凡,“别的事我都希望你陪我,死就算了,不要你陪。”

    “……”凌思凡看了看手表,很生硬地转了话题,“一会儿要做笔录。”

    “好,我英语很好的。”不止英语,庄子非会很多国的语言。出去拍摄经常需要寻求当地村民帮助,并不是每次都会有翻译,因为,为了工作,庄子非花费了大量时间学习语言。幸好他在语言上面很有天赋,人的语言、动物们的语言,他都能够很快掌握。

    “你还需要检查什么项目?需要的话记得错开时间。”凌思凡问。

    “没了吧?”

    “别担心钱。”凌思凡又补了一句,“我信用卡额度很大。”他有一张黑卡,不过,虽然那家银行号称是无限额,实际却是有的,凌思凡估摸着额度约三百万人民币,他也不太清楚,因为他确实很少会花钱。三百万不算多,治小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要花你钱……”

    “嗯?”凌思凡想:这个又是什么坚持?

    “我不想让你或别人认为,我是为了钱才想跟你在一起……”

    “……”

    “我才不图这个。”

    “……我没那样以为。”的确,为了钱想跟他在一起的很多,但庄子非显得不是其中一个。自己刚创业时对方就喜欢他,那时他的经济甚至可以说是困难。

    “那……”庄子非又期期艾艾地问,“所以,思凡,你会一直留在医院陪着我吗?”

    “不会一直,”凌思凡说,“等你没事我先回去,我要上班。”

    “哦,”庄子非坐在床沿上,用脚尖轻搓着地板,“也对……”虽然庄子非好像很大度,但凌思凡还是察觉出了他隐隐的失望。

    其实凌思凡并不是真的渴望回公司,他很奇异地察觉他没有着急忙工作。

    他甚至有一些自暴自弃,觉得少管几个项目也没什么,都叫副总去谈并无不可,拿得下来最好,拿不下来也就算了。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凌思凡却觉得,自己非常需要工作。

    从冰原大道那时候开始,最近两天,凌思凡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点生锈,而且仅仅两天,便像是陈年的锈迹一般,即使拼命地擦也没办法将其去掉分毫。因为心上那些锈迹,他连身体都变得懒散和迟缓,似乎只有沉重的敲击才能使他恢复运作。

    过去,凌思凡从来都未曾想到,庄子非会对他产生影响。在他眼中,庄子非傻得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在漫长的岁月里,一次次地将巨石推上山顶,巨石又一次次地山顶掉落,日月循环,没有止境,将时间与精力用于徒劳无功的事。现在……凌思凡却有些怀疑,被一次次地推到山顶之后,那块石头滚落得越来越不干脆利落了。

    他有一些慌乱。

    这样不行,他告诉他自己:必须停止,回到正常生活。

    否则,迟早会有一天,他会为了今日的无作为而后悔的。

    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相信一辈子的呢。

    等庄子非无碍,他得回去工作,这这个人远点,变成从前的他。

    这是一场博弈。感情就像一个斜坡,对方就是从顶端滚落的铁球。随着不断向下滚动,铁球会获得越来越快的速度,越来越大的动能,阻止它也会变得愈加困难。所以,如果拖着不管,让铁球走远了,他今后势必将会为了停止其冲势而付出极大的代价。

    同时,凌思凡感觉到,距离,对庄子非也好。

    省得以后再出这种事情。

    凌思凡非常感谢庄子非,但他也不可能因此接受什么,毕竟感情和感激不一样。

    否则,如果再有类似的事,他该如何面对对方?

    ☆、第22章 班芙公园(九)

    四天之后,凌思凡离开美国回到了北京——庄子非看着不会有什么事了。

    他将联系方式留给警方,警方表示有需要会再联系他,接着便预祝他旅途顺利,凌思凡没有什么困难地搭乘了航班。

    回到公司一看,工作果然已经堆积成山。

    “老大,”一个副总对凌思凡说道,“关于扩建仓储物流中心的事,我们遇到不少麻烦。”

    “哦?”凌思凡说,“你讲讲看。”

    “仓库旁边有个事业单位,拆不动啊,价格已经给的相当高了,还是不行。”

    “具体原因?”凌思凡问。

    “全院员工投票没有通过,特么就算抬价,也还是通不过,每次都被大多数人否决。顺便说一句啊,这‘大多数’人,是几乎所有人。”

    “为什么?你调查过没有?”拆不动这事儿,也是挺常见的。之前有个项目,也是遭遇到了这种问题,两年了还在原地扔着呢。那次是某城市的实体店旁边要建个停车场,不过隔壁是栋民宅,有两户人家表示无法接受“霄凡”报出的价格,并给出了心理预期。当时政府担心拆迁价格一再攀升以后更拆不动,并不建议“霄凡”支付对方所要求的价钱,同时由于不是市政工程,法院肯定不会宣判拆除,所以那停车场现在也没建起,让凌思凡很是心疼。不过,这回不是民宅,只是单位大楼而已,为什么员工仍然激烈地反对?

    “不用调查,对方已经讲了。”副总向凌思凡解释道,“员工大多数都住在附近,觉得现在上班非常方便,十五分钟就走到了,不希望单位被我们迁走。那是一家事业单位,很久以前分过房子,员工基本还都在那,不愿意跑太远上班。”

    “……”凌思凡垂眸稍微想了下,又抬头问,“事业单位一共有多少人?”

    “不多,不到一百人吧,话说这跟有多少人没关系啊,就算人少我们也没办法硬来。”哪怕只是一个茅屋,对方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好。”凌思凡唇角绽出一丝笑,“那就换个报价方案。”

    “换?”对方副总有点懵了,“怎么换?换什么?”

    “你先等下。”凌思凡说着便打开网页,在搜索引擎里敲下了几个字,接着点开一个网站仔细地查看了什么,半晌之后才点了一下头:“果然可以。”

    “……?”

    “很简单。”凌思凡解释道,“所谓新的方案就是,削减将支付给事业单位的钱,按照市场价格报价,顶多给他加一点点意思一下。”

    “哈?”副总有些困惑,“多给都没有用,少给怎么能行。”对方单位又不会是傻子,没可能反而接受较低的价格。

    “这样应该可以省下一笔钱吧?”凌思凡算了算,“然后,告诉对方,为了不让员工感受到不方便,‘霄凡’将会在单位新地址旁边的小区给每位员工购置一套住房。”他刚才看过了,“霄凡”承诺帮对方建新办公楼的那一块地方,周围有几个挺新的小区,户型和小区环境都不错,更重要的是学区内的小学还是个区重点。

    副总:“………………”

    凌思凡又拿出计算器算了下:“全都由我们拿有一点多。那就这样好了,员工自己支付三分之一,我们付剩余的。”

    副总又是:“………………”

    “怎么了?”凌思凡问。

    “老大,你的手段真多……”副总感到自愧不如。

    “去吧。”凌思凡倒依然是淡淡的。

    给单位再多钱,也不是普通职工所关心的事,他们更关心的,肯定是上班会不会不方便了。那还是个事业单位,员工没有任何股票,对于他们来说,单位的营业额有多少根本是无所谓的。然而“每人都分一套房子”就不同了。现代都市寸土寸金,对普通人来说,一套房子很可能是他们最宝贵的资产,是他们劳碌一辈子才能够获得的东西。“天上掉房”的诱惑力不是上班近能比的,就算不自己住,也可以再卖掉,这个价值和中了彩票头奖也差不多了,哪有人能拒绝这种好事?

    “行了,”最后,凌思凡说,“你去准备一下好了,顺便,把时鹤生叫来一趟。”

    “行咧!”

    接着,时鹤生也向凌思凡汇报了这几天以来公司技术方面的事,不过凌思凡却总是觉得时鹤生稍微有那么点萎靡不振。凌思凡非常会察言观色,这更加像是他在那些年中自然形成的生存本能,此刻凌思凡很敏锐地感觉到了时鹤生的情绪比平常要低落。

    “鹤生,”他问:“你怎么了?”

    “啊?”

    “看你有一些烦恼的样子。”

    “哈哈,写在脸上了吗?”

    “不至于,”凌思凡说,“但还是能感觉出来。”人就是人,再冷静的人也几乎没有办法做到和没事儿的人完全一样。这么多年来,只有主管市场的副总一个人在遭遇人生低谷时逃过了凌思凡的眼睛——前年春节之前她离婚并且和前夫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过程持续了非常久,凌思凡竟毫无察觉,一直到了今年被她邀请出席她的婚礼,凌思凡才知道她早就离婚了,同时心里也感到很惊讶,因为市场部的副总前年一天假都没请,所有工作都完成得很好。

    “哎,”作为下属以及朋友,时鹤生对凌思凡也非常坦白,“和老婆吵架了。”

    “吵架?”凌思凡问,“你们两个关系不是很好的么?”时鹤生明明就总是在秀恩爱。

    “他内心戏太多。”时鹤生觉得有一点心累,“总怀疑我不够爱他。”

    “啊?”凌思凡有点懵。

    “我不是眼神不好吗,”时鹤生继续道,“有时他说一些情话,我的反应比较冷淡,他就觉得我无所谓,其实我只是没听清……真的就因为没听清。”

    “等等,”凌思凡觉得这里面的逻辑有点不大对,“你是眼神不好,为什么听不清?”

    “看,你也不信,觉得我在乱扯,”时鹤生说,“果然,你们这些视力正常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我告诉你,和别人对话时,只要看不清对方的口型,还有面孔,你就会觉得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看你该不会耳朵也有问题……”

    又瞎又聋……

    “这叫做麦克格效应,”时鹤生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凌思凡:“………………”

    ……

    ——下午,凌思凡接到了庄子非的越洋电话。

    接到电话时他并不在办公室而是在走廊里,于是顺手推开一间小会议室的门进去讲话。小会议室十分袖珍,大概只能容纳四五个人。

    庄子非说他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回国,凌思凡听了也挺高兴的。

    聊着聊着,凌思凡忽然间便看见时鹤生领着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进了旁边会议室。

    凌思凡:“……”

    时鹤生的老婆竟然追到公司来了?

    前面的办公区不允许访客进,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时鹤生将他老婆领进这边的小会议室。

    凌思凡没在意,继续和庄子非讲着电话,同时偶尔往旁边看一眼。小会议室没有向走廊的窗户,但是一组两个小会议室中间的墙上有一块儿玻璃。

    凌思凡只是讲电话,也没开灯,但隔壁却开了,所以凌思凡能看见他们,而他们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那两个人站着讲了一会儿话,凌思凡就突然看见时鹤生的老婆将时鹤生搂进怀里,接着低头就贴上了对方的唇。

    “我去……”凌思凡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思凡?”电话那边的庄子非担心起来,“怎么了?”

    “……”凌思凡还是看隔壁。

    “思凡?”庄子非又问道,“没事吧?为什么不说话?”

    “……”

    “喵?喵喵喵?”

    “……不要喵了,”凌思凡说,“我挺好的,就是看见了不应该看的。”

    一个兔子,乱喵什么?

    “嗯?”

    “我先挂了。”凌思凡转回了身体,把自己隐藏在墙角,生怕会让隔壁两人尴尬。庄子非的确不是很八卦,如果换成了当事人之一的时鹤生,知道自己看见了不应该看的之后,反应一定会是“有什么热闹吗?你快讲给我听。”

    而在隔壁房间,时鹤生却耽误了惜时如金的凌总很长时间。

    他的老婆搂着他腰,贴着他的唇说情话,并对他说:“看不清我口型的话,那就这样感受它吧?”

    “……”

    “这样你就知道口型是什么了,就再也不会听不清了吧。”

    ☆、第23章 休假(十)

    第二天一大早,凌思凡看见时鹤生一瘸一拐地进了他的办公室。

    “……”凌思凡起身跟着走过去,问,“鹤生,你怎么了?”

    “啊?”时鹤生有点莫名其妙的。

    “你摔了么?”凌思凡问。

    “嗯?”

    “看你走路不太利索。”

    “………………”时鹤生说,“没事,屁股有一点疼。”

    “为什么疼?”

    “……那啥犯了。”

    不过,说这话时,时鹤生的目光到处乱飘,脸上也有不正常的红晕。

    “……?”凌思凡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忙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回到了他自己的办公桌。

    他用他的电脑搜了一下,然后发现,他刚才猜的竟是正确的。

    原来,两个男人之间……是这么做的啊。

    在此之前,凌思凡一直都以为,只是互相用手和口解决需求罢了。

    “……”凌思凡有点懵。

    他总是忙着工作和赚钱,没什么时间在网上乱看,对于网络信息他也不感兴趣。他和“朋友”相处时间不多,“朋友”和商业伙伴即使讲了什么荤段子,也基本都是关于女人的。

    凌思凡想到了庄子非。庄子非……也知道这种事?他对自己有那种想法么?还是,他希望自己对他有那种想法?

    凌思凡扫了眼日历。

    庄子非,还有六天就也会回来了。

    ……

    ——庄子非回国的那个晚上,凌思凡破天荒地去机场接人。庄子非用力保护全了自己,他总不能真的只派辆车去接。不管怎么说吧,那家伙还伤着,能出现的时候,总要尽量出现。

    他想躲庄子非,但不能躲到伤人的程度,不该连面子上都过不去……恢复到旅行之前的关系是最好的。

    “思凡!”庄子非走出了机场,身上大概还有绷带,衣服穿得有点别扭,跟别的人不太一样。他一看见凌思凡就大叫出声:“我在这里!”

    他的旁边,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正帮着庄子非推行李车。到了凌思凡的面前,庄子非对其笑笑说:“谢谢啦,我找到我的朋友了。”

    凌思凡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这个家伙是谁?为什么他会和庄子非在一起?

    “不客气,”清秀的男生笑着与他告别道,“那以后微信联系了。”

    “好。”

    回过头来,庄子非很多余地解释道:“是我飞机上的邻座,我们聊得蛮投机的……他知道我受了些伤,于是帮着推行李车。”

    “又不关我的事。”凌思凡有些生硬地回应着,“不过,你怎么多了件行李?”他们本来只打算待个三五天,因此只是一人提了一个小行李箱,根本就不到需要推车的程度,而此时车内却是有两件行李。

    “哦,”庄子非低下头,用一只手拉开那个很奇怪的袋子,然后从里面拽出样东西,“送给你的。”

    “………………”竟然是个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正在吃胡萝卜,差不多半米高,模样非常憨厚可爱。

    “我一个人在那没啥意思,在街上乱转时看到了它。想送给你,所以买下。哦,包里还有几件换洗衣服,以及住院时用过的东西。”短途旅行的行李不足以应付住院,所以庄子非又添置了些东西,并且将没用完的全部装进袋子带回了国内——倘若丢弃的话,思凡会骂他的。

    “给我没用,我不喜欢这些。”凌思凡刻意很冷淡地对庄子非说,“你自己拿着吧,你爱兔子。”

    “不……”庄子非低着头,十分小声地说,“我想分你一只……”

    “……好吧,既然你坚持送,那就谢谢你了。”凌思凡也没有再拒绝了,“你先放你包里,咱们去吃烤鸭,行么?”

    “我都可以。”

    ……

    在那家著名的烤鸭店内,凌思凡还有庄子非相对而坐。

    凌思凡低着头。他很害怕视线对视之时,自己的目光会散发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柔。

    也许他是一个天生怯懦的人,对所有的温暖,他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那会让他恐惧。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庄子非说,“思凡,你身体也恢复了吧?”

    “嗯,很健康。”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就是工作,”凌思凡“公事公办”似的回答说,“事情多得像山一样。”

    “别再挨累了啊……”

    “我会注意。”

    “那个……”庄子非的耳朵红到了耳朵尖,“那个,我多问一句哦……你有想到我么?”

    “……”其实,每天都想,有时睡到半夜突然醒来,便会在黑暗中回忆上周的事。他不想那么做,然而他越压抑自己,思绪就越不受控制,总是不自觉地回想两人独处时的点点滴滴。他在静夜里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好像擂鼓,又仿佛是离弦之箭正中靶心时所发出的“咚”的闷声。

    “思凡?”

    “嗯?”凌思凡伸出了右手,动作优雅低舀了一勺汤,“没有,真没时间想别的事。”说这话时,他的话里包含着卑鄙的隐瞒。他多么希望自己强撑着制造的虚假都是永恒的,不会被剥落,不会被打破。

    “哦……”庄子非“哦”了声,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凌思凡看了看庄子非的肩膀,发现对方动作依然不是特别灵活,于是伸手帮庄子非撕开了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将鸭肉、鸭皮、葱丝、黄瓜条、酱料等一一铺好了,很小心地卷了起来,轻轻放在庄子非的碗里。

    “唔,”庄子非说,“谢谢。”

    “没事。”

    庄子非将凌思凡卷的饼放在嘴里吃完,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凌思凡,说:“思凡,你对我的关注,比以前多了呢。”

    “嗯?”凌思凡的心里一惊,表面上却强装镇定,“我没觉得有何不同。”

    “是不同的。”庄子非的语气完全不容置疑,“以前,你不会注意到我的手不利索,更加不会这样主动地关心我。”

    “以前你也没有什么需要帮的。”

    “不,”庄子非说,“很多,细节上有很多,是你没有发现。”

    “……”

    “可是,”庄子非的声音小了下去,“你表面上却要装着疏远。”

    “我没有装什么,我一直都这样。”

    “是么……”

    “是,你这一回感觉错了。”

    “哦……”庄子非盯着凌思凡,语气十分温柔地说,“思凡,你想怎样都没关系,反正我一直在这里。”

    “……”

    接下来的整个过程,凌思凡都极力表现得和旅行之前一样冷淡,然而他自己很清楚,他开始不自觉地倾听庄子非讲那些与钱完全没有关系的内容,比如他在医院白天都干什么、后来又去哪里逛了,还有许许多多极端无聊的事,同时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会是怎样一幅情景。

    庄子非的声音十分好听,话里的暖意总是厚颜无耻地侵占他的空间,宛如国画中山顶的氤氲,袅袅地将他的身体还有意识都环绕在里面,轻轻碰触他心底的残骸。

    “……”凌思凡感到很危险。

    在这样的对话当中,他的内心似乎被光线侵入了,然而,他一边小心地窥视心里面的角落,一边又猛烈地预感那光总归有消逝的一天。而且,在他看来,感情来得越快去得越急,应该省着些用,否则,便会如同蜡烛一般,迅速地将自己燃尽。

    危险且没有用的东西,接受了干吗呢?

    其实,凌思凡有点自豪于不被理解,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被理解,他已习惯于用金箔裹住自己,让孤独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张。

    片刻之后,懊恼于自己的不受控的凌思凡气急败坏催促庄子非并结了帐,一路将对方送到了家里,又终于解脱了似的微喘着气回到了自己家。

    一进入家门口,凌思凡就开了所有的窗。

    兔子一样的庄子非,有时像是一只猛兽。凌思凡让自己恢复冷静,如过去般有计划地生活。

    他洗了澡,发了几封邮件便打算睡觉了。

    然而奇怪的是,他一直睡不着。屋子里好像凉得很,总是有种阴冷氛围。

    凌思凡又披衣下床把窗户全部关了,可是依然觉得不对,空气里似乎依然是有着冰寒的颗粒。

    他在地上转来转去,看见了那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头脑空空地将它拿起又放下又拿起。

    “……”最后,凌思凡怀着一种极为隐秘的心理,将兔子摆在了他床铺上靠着墙的一角,打算在那兔子的注视下睡觉。

    他重新钻进了被子,感到好过了一些。

    可是……还是不够……很陌生的空虚一直涌到喉头。

    终于,凌思凡自暴自弃地一把将兔子扯进被窝里抱着。

    毛绒绒的,触感果然很好。

    只有今晚而已,今晚比较奇怪……凌思凡想。

    他就像是一块已经风化了的岩石,外壳已经开始崩裂,而他却不自知。

    ☆、第24章 休假(十一)

    之后两个星期,凌思凡故意声称他有事,硬是躲着没有见庄子非,然而,他却每天都会摸到班级微信群里,默默地看一看庄子非有没有讲话。

    班级的微信群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片沉默的,但是偶尔也会有很多人一起刷上好几十屏。

    有天,他看见庄子非在微信群里主动发言道:“如果谁认识需要商业摄影的,可以叫我,最近我可以出去给人拍照片。”他不仅仅会拍野生动物,对于商业摄影也很拿手。

    “哈哈哈哈,”有人问道,“大摄影师,怎么突然缺钱花了?”

    “看中一个镜头,要四十五万块,qaq。”庄子非倒不是拿不出几十万,可是,之前他连续给凌思凡买了二十来件可以互相搭配着穿的衣服,并且为了符合凌思凡的身份全都价格不菲,现在再买镜头的话……庄子非发觉自己这阵子花得有点多,必须要开始十分努力地赚钱才可以。他最近没出书,受了伤之后也没什么新照片可以放到网络上卖,只能接点商业活了。衣服他是绝对不会拿去退的,虽然……他暂时只给出去了两件,不过以后陆陆续续都会送去给思凡的。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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